第 21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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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挣扎更换来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眼,但觉揽着她的手臂突变得火一般灼热,突然便收紧过去,把她卷入他怀中,顺手将她面具扯落,不由分说,已将他清俊的面孔贴了下来,在她唇上狠狠一咬,在她失声呼痛之际,将舌头长驱直入,恣意碾转。

他的唇中流溢着九酿春的余香,还带点微微的苦涩,传递过来,刹时叫楚楚恨意全消,准备去掐他的手指慢慢缩了回来,又慢慢扶上了他的身体,却又犹豫着是推开他好,还是抱紧他好?两相权衡,竟然无法取舍,只得虚虚搭在那里。只觉一口气差点度不上来,不得不乞求地看了他一眼。总算他顿了顿,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别转头去,深深太息了一声。

风吹得松针不住摇晃,仿佛是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楚楚从来但愿自己什么都不要明白,什么都避免去想,免得徒生烦恼,可是,这是否将一切都生生推给了别人?眼前人形销骨立,胸前肋骨在道袍下隐约凸现,消瘦得叫她将适才萌生的恐惧之心都最后化成了内疚,双手终于攀爬过去,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只有廊下清泉淙淙,发出和缓的哗哗之声。她正以为这静默要一直持续下去,突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今日……………你是否打算一直躲避我到底?”

当然。……………但这话可不好如实回答。楚楚绞尽脑汁,准备翻出一句敷衍过去,谁知他突然转过头来,那清澈的目光直直投s过来,叫她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只能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但听他苦笑道:“果然…………原是我高估了自己。”

但觉他的手慢慢松开去,突然反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咬牙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些日子……………果真对你全无意义么?”

他的手指深深嵌入她肩胛骨内,叫她只觉一阵刺痛,而那目光直直盯盯着她的眼睛,看来若是她装聋作哑,根本没可能蒙混过关。

但这句话其实本身就没有问的必要。这些日子再有意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她想起渺茫的前途,心灰意冷,更觉得言语贫瘠得可怜,竟然没有一句能表达她心中的愁肠百结。而他见她面有难色,良久无语,渐渐浮起一个冷峻的笑容,道:“原来我根本不必问,能有什么会长久在你心里?”

他手指绕着她的人皮面具,惨笑道:“化影千千万,片花不沾身。心在九天外,世人自多情。那明珠,我不必问你了。我只恨自己,管不住这颗心。……………罢罢罢,我岂能强求人意,何必为难你,又为难我自己?”

他将面具塞入她手中,本待抽回手去,又停在那里,低声道:“不管你究竟是谁……………我只求你,索性无情到底,再不要流露出这种眼神。叫我痛个彻底,也许还更畅快。……………为何我就是忍不住,还想问你,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如此不愿意?”

依然是一片死寂。他只觉得是心片片裂成碎片,猛然别转头去,不肯让她看见面上滑落的泪水。突听她低哑的声音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将他一把拎转来,一字一句道:“涵真,你听好了。我已经娶了三房夫郎,你若要和我在一起,便只能做我的侍夫,而且,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说你还有婚约在身,只怕真若如此,你会被天下人耻笑。”

她看他似中雷噬,呆立在那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越发下定决定,垂下头去,将话说完:“所以,请你忘了我。就算是一场过往罢,何必深究其意。总之,前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等璇玑阵破,我也就回家了,咱们再不相见,你也不会痛苦。月尚有y晴圆缺,事岂能尽如人意?”

但听廊上脚步声踉跄,她抬眼看,果然是张涵真失足狂奔而去,转眼已消失在长廊外。这时支撑她的勇气全部卸去,她无力地倚靠在长廊上,觉得眼眶一热,已缓缓垂下泪来。她举袖擦拭,心想:若能学太上忘情,该能省却这红尘烦恼,换得金刚不坏之身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夜凉如水,习风轻送,正是江南好时节。本来春困之时,最宜卧榻酣眠,然则如果无心睡眠,就觉得这春夜无比难捱。楚楚默数更漏,看欧阳在那里好梦正甜,蹑手蹑脚,轻轻起身。她不欲惊动别人,只披了外衣,在长廊默默徘徊。

新月如勾,静静伴着她纤长的身影,她只觉胸中块垒难销,居然脱口而出: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

夕夕都成决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她声音本来极低,想来应无人听闻。突听有人含笑道:“好句好句。可还有么?”

却是谁也难以成眠?她迷迷瞪瞪,未去分辨那个声音,懒懒道: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突笑道:“青娥姑娘果然能够出口成章,可惜宁远并无佳句可酬唱应和。”

楚楚讶然抬头,只见萧宁远半倚在窗棂上,向她含笑凝视。她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拣了这么一首词吟诵,慌忙道:“这可不是我作的。”

他却不理会,将那“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又念了一遍,笑道:“幼时义父就称宁远为萧萧,却不知还有这样一阕词,只可惜这阙词未免太过悲伤了。青娥姑娘到底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宁远至少可以提供一双好耳朵。”

这人平日里冷冰冰的,居然还有这么j婆的时候。她随口道:“自然我有心事了,都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你到底准备何时去破那个什么璇玑阵?”

他失笑道:“原来为了这个。你放心,待明日将送往璇玑山庄的礼品点齐之后,我们就上路了。不过,璇玑阵中亡魂无数,青娥姑娘当真一点都不畏惧么?”

楚楚笑道:“所谓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我这等蠢人。想得太多于事无补,不如静心以待明日。既然如此,我就回去补觉去了。告辞了。”

但听他闷笑道:“青娥姑娘若是蠢人,我等就是白痴了。青娥姑娘每有惊人之句,这无知者无畏,大有深意阿。宁远突然发觉自己原是个糊涂人,这就放下包袱安睡去。别过,别过!”

两人分别合窗关门,未察觉园外一抹丽影隐在夜色中,已静静聆听了多时。

…………………………………………

原来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礼品,看起来根本就是拟行婚仪,这么几天准备完了,效率已经足够惊人。

楚楚在将军府,还从未为这种事c心,但也听说过大唐婚仪沿袭周礼,共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上次她佯装昏迷,倒错过了好多热闹的场面。如今只见得忠义堂上摆放了不少金银、细帛,还有各式奇珍异宝,想是纳征之礼。但见曾柔美目无波,站在那里陪洪长老细细清点,在礼单上逐项添加,直叫她不由不佩服其涵养,果然十足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若是换了她慕容楚楚,只怕即刻便将这些东西掷到萧宁远面上去了。

他们在前面点得热闹,而欧阳霏和萧宁远顾自在后堂笑语连连。楚楚昨晚没有睡好,看了良久,只觉得一阵阵春困止不住泛上来。待到欧阳霏来寻她时,正窝在椅中香梦沉酣,身上盖了件薄裘,不知是谁放上去的。

她暗暗好笑,将她推醒。楚楚睡眼惺忪睁开眼来,看见是她,长叹了口气道:“我不在。”拉过薄裘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欧阳霏使劲晃动她,道:“别睡了,我们这就要起程了。”

这句话顿叫她惊醒过来,立从椅上跳起,讶异道:“现在?”抬眼看窗外,分明残阳如血。

欧阳霏点点头道:“萧盟主说,不可惊动众人,要趁夜色走。辎重会循水路送去,各掌门已在庄外等候送行。”

楚楚一下子来了精神,笑道:“原来这些老人家还这么有兴致,我们且去陪他们耍耍。”

…………………………………………

庄外已设祖帐,设帏祭祀路神谓之祖。少林空智大师,武当道义真人,昆仑掌门顾三圣,峨嵋掌门妙真师太,点苍派掌门谢长亭,青城派掌门秦聪,洪帮马五爷,唐门唐柬及唐秀均已到齐,服饰严整,神情肃穆。曾柔推着红花夫人立在一旁,神色惘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得萧宁远等一行走入,红花夫人示意下,曾柔捧过鎏金银盘,其上酒注酒杯,都为掐丝团花银器。空智大师亲为执酒,妙真师太周转奉觞,应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情景。楚楚一口饮尽,听得欧阳霏在那里低声道:“太少……………”

红花夫人笑道:“就怕你吃酒误事。”正色对几人道:“此番前去,前途艰辛,自不必说,阵中凶险,还需时刻留意。萧盟主与几位少年英雄为天下不辞劳苦,老身先在这里谢过。我等将在山庄中静候佳音,恭祝列位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帐中众人,都向萧宁远深深施礼。

萧宁远含笑还礼,突听唐秀笑道:“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小秀就以此笛,为萧大哥一壮行色如何?”

萧宁远瞧见唐秀已取出一支翠笛来,笑道:“玉屏笛乃笛中精品,唐公子亦是风雅之人,宁远倒有耳福了。请!”

唐秀微微一笑,将玉屏笛贴到唇边,变徵之声便起。众人侧耳细听,竟是一首琴曲,却被他以眼花缭乱的颤、叠、振、打之法,演奏得极为高亢激越。曲调声中,如见夜雨江涛,云雾迷漫,波浪汹涌,壮士远行。这曲子本极应景,争奈其中竟有无限悲伧之意,只听得众人觉得愁云惨雾,不住顶压。一曲既毕,众人只觉胸口沉甸甸的难受,楚天行怒瞪了唐秀一眼,突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却是萧宁远含笑拊掌,道:“好一曲易水,大有先秦遗风。唐公子拳拳之意,宁远铭感五内。”

众皆知易水乃是荆轲临行辞曲,后荆轲便亡于秦宫,此时奏来,实大有不祥之意,红花夫人面有不悦之意,突听曾柔低声道:“远哥此去,小柔不能相随,亦有一曲想奏于席上,却恐污了众耳。”

红花夫人笑道:“小柔太过谦了,谁不知道你是琴棋书画样样娴熟的才女?怪说你今日倒取了玉玲珑过来。既如此,就快些奏来罢。”

曾柔摇摇头道:“此刻我却改主意了,倒想为诸位弹一曲琵琶,可否?”

红花夫人失笑道:“怪说小女孩的心思瞬息万变,你新习了琵琶么?也好,快些奏来罢。”

但见侍女呈上紫檀龟兹琵琶,曾柔调弦之后,素手纤纤落于弦上,竟响起一片金戈肃杀之声。众皆侧目,但见她竖抱曲颈,明明是芊芊弱质,却弹奏出剑光袭人、群马嘶鸣、乱蹄激越。节奏由慢渐快,听得琵琶模拟战鼓声,浑厚雄壮;随后号角声,仿佛在排阵、点将。突然间伏兵重重,风起云涌。但听得琵琶声声,隐约可辩得人仰马嘶,兵刃相击,马啼声碎,呐喊阵阵,惊心动魄,其中竟有琵琶长轮模拟箫声,犹如四面楚歌。众皆惊心,只听曾柔终于抚完尾声,靠在琵琶上微微喘息,向萧宁远嫣然一笑。后者笑道:“小柔的琵琶技艺果然高超,此曲全曲气势恢宏,莫非演绎的竟是楚汉相争?”

曾柔笑道:“远哥总是最知我的。此曲已然不全,也未有名,被小柔辗转得来,倒是第一次在人前弹奏。小柔就以此曲,祝远哥马到成功,称雄天下。”

众人赞叹不已,红花夫人笑道:“小柔这样的才情,才堪配宁远这样的少年英豪……………”突听一个低哑声音道:“欧阳姐姐,你的琴技不是不错么?就借了素女姑娘的玉玲珑,向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欧阳霏吃了一大惊,失声道:“我?”红花夫人笑道:“欧阳丫头从来只喜舞刀弄枪,怎么如今居然长进了么?这却不易,我们倒要侧耳细听了。”

欧阳霏还没警醒过来,已听楚楚一叠声吩咐在帐外搭设琴案,转头对几人道:“列位有所不知,我这位姐姐从来怕羞,所以不肯在人前抚琴,其实虽则比不得素女姑娘神乎其神,也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如此良辰,自少不得为诸位献技一番。就让她在帐后为大家抚上一曲如何?”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出帐外。

难得她对自己如此推崇,不由得欧阳霏信心百倍,正准备落座。却见她早将替指戴上,瞪了她一眼,端坐到玉玲珑前。

帐内众人正不知她们弄的是什么玄虚,已听得慷慨之声骤然响起,赫然是广陵散。此曲本早遗失,在大唐重现后,因其结构庞大,技巧复杂,一般琴师都不敢轻易尝试。红花夫人禁不住侧过头去,但听得琴音澎湃激昂,“倚涓”、“大间勾”、“小闾勾”、“双弹”、“拂滚”、“锁”、“历劈”等指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广陵散本是愤叹之词,却被奏得跌宕、自由、中正、悠远,将那悲愤之意化去大半,却反而增添了那种不屈之意,只听得堂上人皆热血澎湃,觉得纵然是血雨腥风,亦难减胸中豪气,几要拔剑而起,扫尽不平意。待听得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等后序八段,空智大师一掌击于案上,怒道:“贫僧拼了这颗头颅,也誓要踏平天绝宫,荡尽妖魔!”见众人注目于他,才猛然惊醒过来,忙看青铜案,早留下诺大一个深深掌印。

琴声已杳,但却余音袅袅,在众人耳边铿锵回响。曾柔叹曰:“这哪里是凡间的音乐?想不到欧阳姑娘的琴技,已到达神仙境界。”

张涵真垂首而立,低低道:“了然风雨意,照见天地心。”风吹得帐门半开,在他站立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楚楚摘下替指,款款站起身来,感觉有人在凝视她,抬眼一看,不觉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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