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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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就是太子殿下前来”刘健恼怒地一瞪眼,一手抓住窗台上的木框,沉声说道,“皇上才刚刚殡天,殿下就这样恣意妄为,若是皇上在天之灵得知,必然也会失望透顶太医院的人就算要追究,那也得徐徐追究,否则闹大了天下谣言四起,难保有什么么蛾子皇上已经不在了,如今最重要的是长治久安,而不是为了一时之气闹得内外不宁”

都是官场几十年的老滑头了,尽管心中仍旧悲恸,尽管对那位逝去的天子十二分感怀,可作为内阁阁老,三个人却在这个问题上都抱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因而,见谢迁也点了点头,刘健就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派人去司礼监,要是出不去就老夫亲自去,老夫就不信有人敢拦着就是拖,老夫也要拖着萧敬带头去见殿下”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元辅,李阁老谢阁老,晚饭已经送来了。”

文渊阁地处宫城东南隅,三位阁老外加每人好几位文书官,每日所用的柴米油盐都是由光禄寺按月送过来,然后诰敕房旁边的小厨房单做。尽管说不上是什么珍馐佳肴,可总是菜肉齐全,好不好吃也没人在乎。只这会儿谈论大事的时候突然涉及到了晚饭,刘健自然而然就火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晚饭皇上驾崩,至少也该三不食”

民间治丧,三年大丧三天不食,九月以上期丧三顿不食,而三月五月之丧,则是一顿不食。只话是这么说,清清静静饿上一顿两顿也就罢了,三顿五顿却是难熬,因而一般守丧也就是不开灶,晚上过后点心会悄悄用来垫饥的。而天子大丧其实相当于民间诸子为父亲服斩衰,至于几顿不吃却向来没规定。这会儿吃刘健一吼,外头那文书官顿时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又开了口。

“回禀元辅,外头送饭的是说到了这三不食,只道是太子殿下体恤元辅和二位阁老年老,因而特别吩咐不许断了饭食,至于其他人”他顿了一顿,这才磕磕巴巴地说,“其他人按照规矩三日不食,这三天这三天就没得吃的了。”

这一瞬间,别说刘健瞠目结舌,就连李东阳和谢迁亦是呆若木鸡。良久,李东阳才出声说道:“知道了,东西先搁在外头桌子上,你去吧”

等人去了,三个人你眼看我眼,李东阳就无奈地说道:“三天不吃是饿不死人,可说不定接下来那小子会按照人头供给饭食,那些个文书官饿了三日,刘文泰过来的消息又瞒不住,他们必定恨这家伙入骨他是等着咱们捱不住,自己把刘文泰送出去。”

“这奸猾的小子,这奸猾的小子”

刘健连着骂了两声,当即气冲冲地下了楼去,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出了院门。他才一出去,见一众军士并不退,他顿时脸一沉道:“怎么,难道连老夫这个内阁首辅,你们也要拦”

被派来打头看守文渊阁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宁,因而面对刘健的怒瞪,他不慌不忙一躬身道:“元辅言重了,卑职哪里敢拦您。只如今太阳已经落山了,太子殿下吩咐今夜宫城之中不许多点灯,路上昏暗,元辅若是想出去,卑职自当派人护卫”

“哼”刘健终究不想和这些小喽啰一般见识,当即负手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老夫要去司礼监”

然而,刚刚还做毕恭毕敬状的钱宁这会儿却立时满脸为难地说道:“元辅大人真要去司礼监卑职才得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悲恸难忍,司礼监掌印秉笔这会儿全都去乾清宫了。”

尽管钱宁说得信誓旦旦,但刘健哪里肯信,二话不说就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他没走几步,钱宁就带着两三个人跟了上来,只却不近不远地跟在几步远处。刘健盛怒之下最初没注意,可等到了东华门外,他才想起司礼监远在靠近北安门的黄瓦东门之内,从这边走过去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可人也出来了,他索性发狠径直沿着河边直房往北走,直到两条腿都有些酸了,背上黏糊糊的汗把衣衫都贴在了身上。

然而,当他在那些内侍古怪的目光中直接闯入了司礼监后,就直奔二层门内的公厅,结果却发现这里空空荡荡。恼将上来的他快步出门,随手唤了一个小火者过来,厉声问道:“司礼监掌印秉笔诸位公公人在哪”

“诸位公公去乾清宫了啊,下午就过去了,没回来过。”那小火者仿佛不认识刘健,可斜睨了一眼他身后跟着兵,却露出了几分害怕的表情,忙又行礼道,“萧公公临走前说,若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宫里的就暂且搁着,至于外头的,都去文渊阁寻三位阁老斟酌着办。”

可要是他们这三个阁老要找司礼监的人呢

刘健只觉得一口郁气直冲脑际,可对这么一个十四五的小火者发火,他又做不出来,索性闷哼一声扭头就走。等他这么出去了,那小火者一路跟着他往外走,等见着人径直冲着黄瓦东门去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刚刚的害怕之色无影无踪。

把这位首揆大人给打发走了,少爷和萧公公这下子都应该放心了吧

尽管饭菜是送来了,但李东阳和谢迁谁都没胃口,等见到刘健回来那满脸失望的样子,他们顿时更没胃口了。三人商议了好一阵子,最终刘健不得不勉强认可了李东阳的提议。

把刘文泰交出去,但得是他们三个把人送到乾清宫,务必要见到太子朱厚照

次日一大早便是弘治皇帝的小殓。由于天气炎热,尽管乾清宫已经尽力通风,而且种种药材也都用了上去,然而小殓的时候依旧少不得流露出某些气味。然而,朱厚照却自始至终没流露出半分异色,只在亲自给弘治皇帝套上那件常服之后,他却踉踉跄跄冲出了屋子,随即两腿一软瘫在了软榻上,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他尚且如此,张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勉强捱到结束就又昏厥了过去,一时间两个女官吓得慌忙连声吩咐传太医。

这一声传太医顿时把朱厚照给惊醒了过来。待看过湘妃竹榻上的张皇后无碍,他就立时叫来了刘瑾,面色不自然地问道:“太医院不是给封了,人都下狱了,上哪去找太医”

“殿下放心,这事儿徐指挥想到了。”刘瑾把昨日徐勋的安排一说,朱厚照脸色稍霁,立时点点头道,“我那会儿是糊涂了,幸亏他聪明对了,文渊阁那边还没动静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他们还准备捱到什么时候”

刘瑾可不打算替那几位阁老分辨,当即就两手一摊装成了什么都不知道。朱厚照虽然得到了此前徐勋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依旧心烦意乱,一会起身踱步,一会坐着发呆,到最后索性出了正殿站在门口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等到了文渊阁传来的消息,道是刘健三人要亲自送了刘文泰来乾清宫见他。尽管不耐烦见这三个老头儿,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然而,等他看到刘文泰被人带进门的时候,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竟是忘了什么体统尊严,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就厉声喝道:“刘文泰,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父皇”

这声音很不小,首辅刘健惊得头皮都发麻了:“殿下,事关皇上令名,不可信口开河”

“哼”朱厚照一把松开手任由刘文泰落在地上,随即怒声说道,“什么信口开河,是父皇临终前亲口说的刘文泰误朕来人,把刘文泰拉出去,立时斩了报我”

“殿下,我朝从来没有这样的旧例,况且不经法司杀人不合规矩,殿下三思”

“三思什么三思,经过法司,如同郑旺这般该死的到现在还没杀,这就是律法规矩”朱厚照说到这里,冷不丁想到了之前徐勋说过的事,一时又是怒火上涌,“我不是父皇,我没他那么好的脾性,对于这些该死的家伙,我只有八个字绝不姑息,绝不容忍”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世人两兄弟

绝不姑息,绝不容忍

这八个字从一个即将登基为天子的少年口中说出来,足以让刘文泰失魂落魄。然而对于内阁的三位阁老来说,即便他们也是不时见朱厚照的,也知道这位小太子的执拗脾气,可和眼前这番掷地有声的表态相比,从前那些胡闹也好任性也罢,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此时此刻,三人想到的已经不单单是刘文泰的事,还有今后的朝局走向,人事任免,以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

治国之道就在于平衡,在于妥协,可朱厚照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刘健把心一横,当即说道:“殿下,臣和李东阳谢迁有事造膝密陈,恳请殿下屏退左右。”

乍然听见这话,朱厚照身边那几个太监是人人不高兴。然而,最不高兴的刘瑾却光棍地冲着其他人劝道:“各位,首揆大人都说了,俺们先出去避一避,不要误了诸位阁老的大事。这外头还有不少事情要看着,俺们先去忙俺们的”

刘瑾这一劝,又打头往外走,其余的人哪怕不情愿,却也只能跟在后面。等出了东暖阁,和刘瑾几乎穿一条裤子的谷大用立时停下了脚步,冲着刘瑾就没好气地说道:“好端端的你干嘛撵了我们出来,那三个老家伙包庇刘文泰是铁板钉钉的,留在那里看看平日道貌岸然的他们出丑不好再说呢,这些文官激动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万一伤了殿下怎么好”

“要是真有你最后说的那一条,他们还能在内阁呆的下去”刘瑾哂然一笑,见其他人心领神会,一时都散了,他就勾了勾手指示意谷大用附耳过来,“他们仨就是撸下去了,俺们一时半会也捞不到好处,要紧的是宫里头那些老家伙。昨儿个王岳批你们还批得不够太子虽是许了你西厂督公,可你不想想王岳什么资历,你什么资历”

“那你说怎么着”

“那可不简单,在外头寻人帮手啊”刘瑾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又生怕谷大用不明白,又轻声说道,“这宫里的看着俺们讨太子殿下喜欢,不用给好处他们就会粘上来,可外头的呢你可别忘了,李广当年是怎么死的。说是太皇太后一句话,还有小公主去世,可要不是外头一直都是一阵又一阵的鼓噪上来,太皇太后会开口,他能自尽一世人两兄弟,听俺的没错”

“老刘,你脑袋果然好使”谷大用连连点头,那脸上写满了心悦诚服,见刘瑾得意劲上来了,他突然看到了那边乾清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岔开话题道,“看,是先头殿下的钧旨,徐勋已经过来了”

刘瑾往那一看,当即不由自主地被谷大用拉了过去。到那边厢彼此厮见过了,谷大用就冲着正殿那边努了努嘴道:“你来得正好,三位老大人正在和殿下扯皮呢我就不明白,他们是拿着刘文泰什么好处,竟然为着这么个庸医和殿下打擂台,还把咱几个都赶了出来”

徐勋这才知道刘健等内阁三老竟然正在乾清宫,听到谷大用这话,他就摇摇头道:“刘文泰没什么身外之物能打动那三位老大人的,多半巧舌如簧说了什么让那三位没法置身事外的理由对了,先头张瑜已经招了,说是这次皇上的病,太医院的这些御医竟是没有诊脉径直用药。”

“我的老天爷,这些混账王八蛋哎哟”

谷大用竟是失态地惊呼出声,直到刘瑾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胫骨上,他才猛然间惊醒过来这地方不对,赶忙赔笑把徐勋往里头请。因弘治皇帝一整个后宫就只有张皇后一个,那些伺候过的宫人现如今都已经重新发落了出去,有的是将来前往陵寝司香,有的年纪小的则是另行分配,这儿竟是只剩下了些太监,也没有太多可让徐勋避讳的。两人径直把徐勋带到了乾清宫后头西廊的昭仁殿,等人一坐下就追问起了张瑜的供述。

徐勋虽没有五花八门的用刑手段,但攻心之道他还是懂的。再加上张瑜已经是惊弓之鸟,恨不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因而这一晚上的工夫,他着实问出了不少消息。从刘文泰先后给张瑜送礼,从珍贵药材到黄白之物,价值不下数千两;到刘文泰曾经给几位朝官诊治过,甚至还留下过宜子的药方;再到太医院不少御医太医医士在医术上高明不高明不知道,可却不少精通道藏方术,太医院秘藏的各种丸子多如牛毛听得刘瑾谷大用叹为观止。

临到最后,徐勋方才说出了最要紧的一句话:“张瑜还说,想当初皇后娘娘能一举生下太子殿下,他和刘文泰功劳不小。”

“这是什么话,连这种功劳都敢归在他和刘文泰身上,他张瑜当自己什么人了”刘瑾一时勃然色变,可说着说着,他陡然之间想到张皇后对刘文泰和弘治皇帝一样是信赖有加,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一时想到了这话兴许是真的,于是声音就低了些,“可一码归一码,功不抵过,总不能因为他有功,就把此番这万死大罪给丢了”

徐勋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心里正思量该怎么禀报朱厚照,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声喧哗。他愣了一愣,见刘瑾谷大用已经拔腿冲了出去,他赶紧快步跟在了后头,就只见刘瑾三人已经从正殿出来下了台阶,而门口处,朱厚照正怒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刘健刚刚费尽口舌痛陈利害,得到的却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回答,他只觉得满心郁闷和无奈,甭提多沮丧了。而一旁的谢迁刚刚也没少帮腔,可朱厚照一句都听不进去,反而口口声声地问他,若是他家里父亲被庸医所害,难道他也能忍着,这会儿只得叹气。至于李东阳竟是今天自始至终几乎没说话的,可此时临别之际,他去冲着朱厚照深深一躬到地。

“太子殿下,刘文泰事小,但臣请殿下对皇后娘娘言语一声,以免事后徒生波澜。”

三位阁臣一一行礼辞去,随即同时都发现了另一边和刘瑾谷大用一块过来的徐勋。刘健和谢迁同时皱起了眉头,仿佛没看见似的扬长而去,而李东阳虽是对徐勋的行礼微微颔首,却也没停留也没说什么。而等到他们三个一走,朱厚照就快步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刘瑾谷大用,你们去看看母后怎样了,徐勋,你跟我来”

朱厚照却没有进乾清宫,而是径直带着徐勋穿过了东廊,一直到邻近交泰殿那座空无一人的穿堂时,他才停了下来。背对着徐勋的他突然就这么蹲下身来,旋即完全没有帝王仪态地径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说:“徐勋,我要杀了刘文泰,一定要杀了刘文泰,不管别人说什么朕要是不杀了他们给父皇偿命,这个皇帝朕宁可不做”

按理要登基大典行过之后,新帝才会改了自称,但这会儿朱厚照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朕来,用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口气。听见徐勋没出声,他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刘健他们三个居然说,刘文泰说是父皇为了母后能再生一个孩子,这才服用什么丹药以至于一病不起,他胡说八道父皇一向最有分寸,必定不会拿着身体开玩笑,他最疼的就是我和母后李东阳还说什么让我去问母后,屁话,难道母后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太医和我闹别扭”

此时此刻,徐勋终于瞅着了一个空子,连忙说道:“殿下,司社监太监张瑜也招认了一些讯息,容臣细禀。”

听着徐勋那陈述,原本满脸愤怒的朱厚照先是惊愕,继而不可置信,到最后终于沉默了下来。他死命地抓着地上那斩衰麻服的衣角,整个人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眼神中与其说是痛苦悲伤,不若说是呆滞茫然,仿佛灵魂一下子从身上抽走了一般。

“怎会是这样怎会是这样他居然还是见鬼的功臣,这么说我倒是要感谢他不成”

徐勋知道张瑜敢这么说,必然有所凭恃,指不定就是张皇后心里也记着这桩功劳,所以他实在不能瞒着朱厚照。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位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小太子悲痛成了那种样子,心中不忍的他终于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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