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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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北伯在此,还说让人试一试总之一句话,人能叫上来,你那三碗酒就免了。要是叫不上来,加倍罚你赶紧亲自去”朱厚照不容置疑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见徐勋苦着脸出去了,他就冲着谷大用打了个手势,见其果然知机地追上去了,他这才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尽管今晚只是初次出场,玉堂春又倔强地不肯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演奏了这么一曲丝毫不应景的十面埋伏,但冲着她的容颜,一秤金又长袖善舞地到各处熟客那里兜搭了一番,因而竟早早安排下了接下来好几日的场子。这会儿她脚下轻快地回转了那间安排给玉堂春的屋子,却是眉开眼笑地说道:“看在今儿个这么多老爷公子都肯捧你场的份上,之前的事我也不计较了。收拾好你的琵琶,咱们回去,这第一次就是要惊鸿一瞥,多逗留就没名头了。”

玉堂春沉默地将琵琶收入囊中,正要随一秤金出门的时候,外头竟有人同时掀起门帘,险些和身材丰腴的一秤金撞了个满怀。见那个打头的年轻公子一身宝蓝色刻丝袍子,头冠镶金缀玉好不华贵,那眼睛直勾勾地对着自己直瞧,她立时低下了头。

“想不到没了小楼明月,竟然还有这样的尤物。”刘二汉这些天往来这几处有名的勾栏院,甚至比较了演乐胡同和勾阑胡同的两处头牌,却总觉得不如尚芬芬那勾魂蚀骨的媚意,没想到今天竟遇到了这另外一种让他心动的女人。此时此刻赞了一句之后,他看也不看一秤金,便直截了当开口说道,“如此绝色,沦落风尘可惜了。你开个价吧”

一秤金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早就认出了刘二汉来。前一个女儿刘公公让人买了去,这就已经让她蚀了大本,如今这玉堂春才打算推出来狠狠赚一票,竟然又遇到这种事,她怎能不郁闷即便深晓民不与官斗的宗旨,她仍是赔着笑脸说道:“刘公子,妾身这女儿还小,能得公子垂青是她的福分,可还请公子再等个两年,待她身子长开了,妾身一定让她好好服侍”

“放你的狗屁”刘二汉一下子丢开了那贵公子的架势,脱口怒骂道,“本公子看上的人,你居然敢如此推三阻四废话少说,你若是不交人,我明天就让顺天府衙关了你的破院子”

面对这么一个蛮横的主儿,一秤金虽恼怒得很,可终究不敢得罪,苦苦讨饶了好一会儿,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扭转头强笑着对玉堂春道:“乖女儿,既然刘公子喜欢你,那你就去服侍刘公子几天吧。他可是司礼监掌印刘公公的侄儿,你可千万尽心”

一直低着头的玉堂春倏然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说到这里,她看也不看一秤金铁青的脸色,冷脸上突然展现出了一丝笑容,竟是迎着刘二汉上前了几步:“刘公子是想要我真心,还是我虚情奉承”

刚刚清清冷冷的人儿突然笑意上前,刘二汉一愣之下,当即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要你真心放心,你跟了本公子,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好,只要刘公子能帮我做一件事,那我立时委身真心相从”玉堂春倏然转过身来,见一秤金满脸的错愕,她便指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替我查封了这个女人的脏院子”

“你你疯了”一秤金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立时反应了过来,慌忙张口骂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敢说这种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刘公子,其他姑娘我都能给你,就这个小贱人不行她连我这个养她多年的妈妈也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您了,万一伤着您半根手指头,我吃罪不起”

“养我多年妈妈倒是说得好听,我六岁被拐子卖到这儿,妈妈花大价钱买下,难道是真心怜我,不是想把我当摇钱树但凡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夏日里垫了砖跪在太阳底下,冬天剥了衣裳赶到外头挨冻饿饭,还让我们学那些没廉耻的东西,这是养我多年”

说到这里,她倏然回头看着满脸呆滞的刘二汉,一字一句地说道:“刘公子,我听说刘公公当政之后,革除了不少弊政,内行厂甚至做了好几件让人拍手称快的好事,如今这京城一害就在面前你,你若是能除了,管教刘公公声名更大就在她那院子地底下,埋了少说也有十多具骸骨还有她的院子里,不久前刚刚私自布设了铜管地听”

“你”

糟糕,这小妮子怎会知道那最隐秘的事

眼见一秤金又惊又怒,挥着巴掌冲着自己就要打,玉堂春冷冷一笑,却是信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锋利的银簪,不慌不忙抵在了喉咙上:“至于我这话是真是假,我玉堂春便以这条性命为证”

本只是寻常的寻欢作乐,顷刻之间就要演变成血溅五步的一幕,刘二汉已经是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一秤金瞧着玉堂春握着那银簪就要冲着喉咙刺下,一时手足冰冷。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推出来的一棵能让她赚得盆满钵满的摇钱树,竟是会闹出这样的事。若真的人死了,就算她往顺天府东城兵马司都打点得充足,这儿客人那么多,转瞬间就会有消息传扬出去,那决计是捅天的案子,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兴许也捂不住早知道刚刚在刘二汉面前,她就该报出那名头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敏捷地从外间冲了进来,却是飞起一脚径直蹬在了玉堂春手中的那支银簪上。那一下力道极重,只见玉堂春银簪脱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自己整个人也软软地向后倒去。亏得那人反应极快,一勾一拉就把人牢牢揽住,随即外头方才传来了一个好字。

徐勋低头一进屋子,见刘二汉和一秤金都是呆若木鸡,而玉堂春已经被曹谦扶到了椅子上,他便淡淡地笑道:“果然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本领,险之又险救了一条性命”

刘二汉这才认出了徐勋来,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又沙哑又干涩,老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叫道:“平北伯”

一秤金见玉堂春没死成,本待如释重负,可听到这一声平北伯,再见徐勋冲自己冷冷看了过来,她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想说的那些巴结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一句让她几乎瘫倒的话。

“谷公公,虽说这事儿不归西厂管,可既然当初内行厂也管过这种事,可今天既然恰逢其会,你是不是接过去”

直到这时候,谷大用方才慢吞吞地从外头进来。他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刘二汉,旋即就干咳了一声道:“既然恰逢其会,这事儿咱家当然是责无旁贷。来人,把这一秤金押出去,立时让人去查封了她那个院子,然后挖地三尺,看看到底有多少具骸骨再看看那所谓的铜管地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捂着手腕正死死盯着曹谦的玉堂春听到徐勋和谷大用先后说话话,刚刚没死成的那种惊骇和绝望一下子被狂喜取代。她几乎是强忍着手腕剧痛挣扎站起身,旋即跪下重重磕头道:“贱妾多谢平北伯,多谢谷公公”

第四百九十一章 顺藤摸瓜瓜自来

包厢中,朱厚照听到下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徐勋素来有手段,谷大用也是个机敏人,就让他们俩下去请一个玉堂春,至于闹成了这幅样子”

张彩也觉得奇怪,正要站起身去看看下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间却传来了一声咳嗽,紧跟着就是一个护卫恭恭敬敬的声音:“朱公子,下头平北伯和谷公公传话上来,因为出了些事情,所以请您暂时移步,换个地方再和玉堂春说话。”

闻听此言,朱厚照顿时更奇怪了。思量许久,他方才站起身来。等到从楼梯上下来,见整个一楼竟已经都站满了西厂的便装番子,莫名其妙的他瞅见徐勋正对谷大用说些什么,立时快步走上前去,没好气地问道:“喂,究竟怎么回事”

“出了一件不小的案子,谷公公得立马去办。”徐勋斜睨了一眼盯着朱厚照满脸惊悸的刘二汉,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总而言之,咱们换个地方细说,刚刚闹得不小,待会儿若是楼上再下来什么人,撞见了咱们须不好看。刘公子,你既然是这儿的常客,找个雅静的地方给我们说说话,应当不难吧”

刘二汉统共遇见徐勋两次,两次都是在这本司胡同,一次是垂涎已久的佳人落了钱宁之手,而这一次却更加夸张,原本想要一亲芳泽,结果却闹出了这么一桩离奇的案子然而,他就是心头再恼怒,可他是随着刘瑾见过小皇帝的,这会儿再次偷瞥了朱厚照一眼,他终究是讷讷答应了下来,一转头就冲着几个瞠目结舌的随从厉声喝道:“听到没有,还不到我常去的文轩雅筑,让他们赶紧腾挪一处包厢不,是让他们赶紧清客”

倘若是别人,徐勋兴许还会说不要兴师动众,可既然那是刘瑾的侄儿,他就不会那么好心了。等到马车过来,他请朱厚照先上去,等张彩也跟着上了车,他少不得将刚刚底下那一番变故娓娓道来。当他说到玉堂春诉一秤金的院子底下埋了十几具骸骨,而且还私设了铜管地听的时候,朱厚照和张彩的脸就同时黑了。

“无法无天,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朱厚照没想到随便出来逛一逛都能遇到这种不平事,一拳头砸得车厢板壁砰砰直响,“天子脚下都是这样藏污纳垢,更何况别的地方要真是查实如此,朕绝不姑息,非得把那该死的婆娘千刀万剐了不可”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相较之下,张彩更关心的是那铜管地听之事。然而,他却没有贸贸然开口,直到了那文轩雅筑,朱厚照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方才一把拉住徐勋的袖子问道:“平北伯,能想到在这种声色犬马之地设铜管地听的,恐怕只有厂卫,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胆子,会不会是锦衣卫和西厂”

“没事,谷公公那时候就在我旁边,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应该不会是他。至于锦衣卫,虽说如今声势不如从前,但你想想厂卫之中,谁时间最长锦衣卫的眼线是最多的,不会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信不信,倘若真的是厂卫做这种事,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不是东厂,就是内行厂,而且以内行厂可能最大要知道,钱宁才刚纳了一秤金的女儿尚芬芬为妾。”

张彩见徐勋说完了就径直下了车,他立时不假思索地跟着下去,站稳之后却忍不住又低声说道:“倘若真的是钱宁,大人预备怎么办”

“内行厂又不归我管,我能怎么办”口中这么说着,但眼看刘二汉赔笑守在那边门口,徐勋这才哂然一笑道,“钱宁这个人聪明过头了,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他要是能够因此醒悟过来也就罢了,要是还不能醒悟过来,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瑾如今的声势大,连带着刘二汉这个侄儿亦是面子不小,就这么一路坐车过来的工夫,偌大的文轩雅筑已经全都清空了。这儿和刚刚的群芳阁一样,都只是客来客往闲话喝酒的地方,讲的是一个雅字,因而在此主持的自然不是什么鸨母,而是一个中年文士。然而,平日里接待三教九流无往不利的他在朱厚照面前凑了好几句话,却愣是被人无视,在徐勋面前又三言两语吃了瘪,最后只得在刘二汉警告的眼神下讪讪退了下去。

朱厚照一进屋子,就认出了垂头而立的玉堂春。见其露在袖子外头的双手毫发无伤,他忍不住瞅了一眼刚刚在门前迎候的曹谦,似笑非笑地说:“曹谦,从前徐勋一直赞你,我还觉得他偏向你们曹家,未曾想你这应变和眼力准头都一样好。你就不曾想一脚踢了过去,万一把人家姑娘吃饭的手腕给踢折了怎么办”

“卑职卑职那会儿就怕她一时用力刺下去,情急之下也没注意那么多。”

见曹谦满脸讪讪的,徐勋便替他打圆场道:“千钧一发之际曹谦能有这样的应变,而且结果很不错,这就已经够了。若是换成了别人,兴许还没动作,玉堂春便要香消玉殒。”

玉堂春虽不知道朱厚照究竟是什么身份,可见他和徐勋说话随便,咬了咬牙便索性跪了下去:“贱妾原本就已经决定舍了这条性命,如今能侥幸偷生,已是万千之幸,还请公子不要怪罪这位曹公子”

“不怪罪不怪罪,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朱厚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玉堂春,突然笑了起来,“我记得,当初钱宁在沙城救了那个何彩莲,随后建下大功又抱得美人归,倒是一段佳话,没想到今天又有这么一双英雄美人”

玉堂春虽今夜才是初次见客,但察言观色等等却是一秤金从小就教她的。此时此刻听明白了朱厚照言下之意,她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偷瞥了曹谦一眼。尽管这男子面上还留着冻伤的疤痕,但此前救自己时那一击的果断,一路护送自己过来时的细心,再加上确实是一个英武昂藏的男儿,的确是无数女子最倾心的那种人。可是,只听那位平北伯谈及此人时的赞赏,还有他刚刚自称卑职就知道,必然有官职在身,自己怎么配得上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qi,可那样的高攀,有几个好下场

想到这里,她立时重重磕了个头道:“托天之幸,贱妾能够把这么一桩案子大白于天下,不敢再有其他奢求。贱妾当年沦落风尘之时,父母早亡年纪还小,可还记得家乡在苏州离乡多年,也不知道父母的坟茔今朝如何,情愿归故里相守父母坟前,还望公子成全”

当初钱宁和何彩莲相逢的经过,徐勋曾经听钱宁说过。何彩莲遭遇悲惨被鞑子掳走,却掩藏面目藏着利刃,不能说不刚烈,最终虽宁为英雄妾,可也无可厚非。今日这一幕虽有些差别,可真正说起来,却也是情不同理同。因而,听玉堂春叩头陈情说想要回故乡,他不禁微微有些动容,瞥见曹谦满脸的如释重负,他不觉微微一笑。

也是,那一次是烈火遇着干柴,这一次却只是小皇帝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更确切地说,完全是小皇帝多管闲事了,人家一双男女全都没有这意思是个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这可是小说戏文里头的剧情

想到这里,他见朱厚照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干咳一声打圆场道:“这还不简单,等到这案子结了,回头我命人护送你回乡就是了。玉堂春,今日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听你一首十面埋伏,却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如今既然没有外人,你就拿出你最拿手的本事弹奏一曲,以做谢礼吧”

最爱看英雄美人的朱厚照没想到这一回的英雄美人竟然没戏,但也只是小小郁闷片刻,随即就大大咧咧地点点头道:“正是正是,你的琵琶弹得好,但一曲却未免不过瘾,再弹一两首来听听。只要你弹得好,别说回乡,我让徐勋派人给你重修你父母的坟茔”

“多谢公子”

玉堂春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去取了自己的琵琶后,她强耐心头激荡重新调了音,戴好指套坐下之后,沉吟片刻便弹拨了起来。这却和此前十面埋伏不同,最初清脆明亮,紧跟着舒缓之音渐急,一曲之中时而舒缓时而急促,</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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