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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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场景是高中校园,我成了一个画漫画的女孩,师伟握着我的手,手心温暖,我的心就有了鹿撞的雀跃和欣喜。我在教室的黑板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物,还有密密麻麻的分镜头。我突然就对其中一个形象着了迷,我说我要记录下她啊。师伟高高地抱起了我,让端着相机的我可以平视那个形象。我和他都笑着,可等我拍完照要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抱着我的不是师伟,是葛萧。

我疯了一样挣脱开他的怀抱,我哭着问:“师伟呢师伟到哪里去了你还我师伟”

葛萧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好像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就在哭泣中,我醒了。摸一摸湿透的枕头,我觉得莫名其妙,也觉得有点好笑。

从前,被对师伟的暗恋折磨得身心俱伤的我,这样哭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师伟已经是我的男友,我还哭什么呢

看一看时间,距离我入睡还不到半个小时。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我这样解释着,准备重新入睡。

可我突然想起,自从那次葛萧带着何晓诗离开我家,我已经很久没有死党们的消息了。

在那次责问的电话后不久,小柳就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她没有说是不是给谭晶晶打电话了,也没有问我是不是给谭晶晶打电话了。她没有提和师伟有关的事,她只是告诉我,她已经怀孕很久了,准备安心养胎,可能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和我们联系了。

我恭喜她,她并没有很兴奋,大概是没有等到我的坦白,还在生我的气,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

而谭晶晶大概是在忙。另外,我想,就算是她自己拒绝了师伟,可我还是猜不到当她发现我和师伟在一起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在这种心理下,她不联络我,我也没有底气去联络她。

江水明应该还是在埋头作画,就像当时坚决不跟江爸画画非要学广告不可,他一贯的认准一条路就会一走到黑的性格,肯定已经让他人在天上,不知人间几何。

葛萧。

我彻底不想睡了,索性翻身坐起,看着窗外初秋微黄的银杏叶,开始发呆。

真的就像谭晶晶所预言的那样,当他有了何晓诗后,就会远离我们这些朋友吗

其实,一切是早有征兆的。

从一开始,何晓诗就把谭晶晶当成了她的假想敌,跟着,又把我当成了和葛萧私奔的对象,这样想来,她对我们的不喜欢,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我们总不能让葛萧左右为难。

我劝慰了自己几句,就整理好衣服,到楼上上班去了。

昏天黑地地赶稿,临到下班,我走出报社大楼,才发现大雨倾盆。

师伟没来接我,我以为他有事外出了,仗着离家不远,就不管不顾地,一路狂奔。可等我浑身湿透地打开家门,却看见师伟正坐在沙发上吃外卖,看到我的狼狈相,他走到我的旁边,“雨这么大,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吃晚饭。”他没有任何要帮我打理的意思。

我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门口,眼圈有些微的红。

他说:“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你如果不想吃外卖的话,我可以下厨。”

我扯过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委屈地说:“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师伟看着我,语调平稳,“你并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说:“那为什么看见我淋雨,你也没有感觉”

师伟皱了皱眉,说:“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可以打车,或者,你还可以先去超市买把伞,再走路回来。”

从头到尾,师伟的表情理智而平静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委屈从何而来。

看着他对我的委屈无知无觉的目光,我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对这一切没有基本的感知。

我停下了擦拭头发的手,捧着他的脸,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天一样,我的目光充满了温柔。

我说:“师伟,爱的学习第十七课。”

繁体字变成简体字,对很多人来说,都使书写和阅读更加便利流畅。

但只有一个字,我始终无法理解它为什么要使用简体字版,这个字就是,爱。

比起淡薄的“爱”,繁体的“愛”显得那样内容丰富,寓意深刻。

愛,是不能被简化的。

而且,愛,是要始终放一颗“心”在中央的。

在爱中,一个人是不是放了心在里面,另一个人是感觉得出来的。

他她可能说不出她他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但总会感觉得出,对方是诚心实意,还是漫不经心。

师伟听得若有所悟,“也就是说,为了让对方感觉出爱,就需要去做一些本来可以不做的事情”

我轻轻摇了摇头,咬了咬指尖,“唔,应该是你根本没有可以不做的想法,你必须把和对方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天经地义地认为,那是你命里注定必须要做的事情。”

师伟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他陷入了某种回忆,“是的,我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喃喃地说:“原来,那的确是爱。”

曾有过。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

师伟是来学习爱的,他早就开宗明义,没有驻足的打算,可我在转眼间就物我两忘,沉迷其中。

曾看过一个访谈节目,一个大明星,这样描述她刚入行时拍戏后的心情,“戏结束了,剧组的人相互告别,大家都说,嗨呀嗨呀,多联络。然后呢,”她回忆般地思考着,笑容清冷无奈,“再没有一个电话。”

年轻时,她看到的是人情冷暖,很多年后,却在一个华人影帝那里得到了答案。

风靡一个时代的大哥说:“在剧里,他们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爱人,要放下,好难。可是要放下啊,自己还有生活的。你问怎么办只有不联络喽”

入戏太深,一旦曲终人散,才明了万般情思皆付东流水,也就只有疯魔才能成活了。

正是“做戏认不得真”的大忌。

人生如是。浮生如斯。

沐浴时,我把水龙头放得大大的,在轰隆的水声中,我坐在浴缸边上小声地哭泣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我,在与师伟的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

就算是爱的练习,也有着很多种练习的结果,最惹人期待的,就是师伟在练习中真的爱上了我,最后留下来。然而,今天他脱口而出的话,扼死了包括这种可能在内的无数种可能,只留下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他是在为他爱上的某个女人,做着这种练习。他绝无留在我身边的可能。

师伟除了询问有关爱的种种之外,仅有克制的拥吻,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心累最伤人。可能只有几分钟,我已经哭得很累。我无助地抬起头来,想看看自己的模样,可腾起的蒸汽把镜子遮得严严实实,我伸出手,清理出一小片的空间,与乔北对视着。

眼睛有点红,神情有些委顿,但,这些小细节,就算师伟看到了,也不会问及。以前,或许我还会以为这种不问及只是因为师伟不够细心,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不是不够细心,只是不够在乎。

我问自己,乔北,师伟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在你身边短暂驻足,你会不会介意呢

乔北轻轻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眼睛里充满了平静。她摇了摇头。

只要师伟的呼吸和气息在身边在耳侧,还要奢求什么呢

于是,我揉了一下脸颊来放松表情,然后面带微笑地打开了浴室的门:“师伟。”

房间里无人来过般的整洁,安静得听得见窗外雨打梧桐的节奏。

师伟已经走了。

连克制的拥吻和礼貌的告别也没有。

真的,我连实习女友都算不上。我真的只是教授他爱的课程的老师。

我抱着柔弱的肩,慢慢地走到白纱遮蔽的阳台上,拉开窗。带着台风尾声夹着凉意的狂虐秋雨溅在我的脸上,就像我已经流不出来的眼泪。

对面那个停工很久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曾经堆满建筑垃圾的地面变成了深陷进去的大洞,像一张惊讶的o字形的大嘴。

就那样,我像伏在窗台上等候家人的小女孩一样,痴痴地看着能够看清的眼前风景,虽然,它破烂不堪;虽然,工地上的灯只能勉强照清它正下方的一团。

我逼迫自己想点其他的什么,来忘记刚才明白的一切,忽然想到,葛萧曾经丢进那堆垃圾两罐泡菜。我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向那个角落望去,就在这时,我看见梧桐半遮半蔽的灰暗街角,隐约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这般大的雨,他竟然没撑伞也没有穿雨衣,就那样站在那里。

就算看不分明,我也觉得那身影有七分与葛萧相似,于是,我罔顾危险,探出大半个上身,拼命叫:“葛萧”

一阵急风吹过,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的梧桐叶子又哗啦啦地翻卷起来,钱塘潮般汹涌怒滚。等风微微停住,叶子回过神般地回复原位时,我擦了擦被雨水模糊的双眼,却看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

原来只是一个打车的路人。

我双手撑着湿漉漉的窗框,任由越来越有力的雨水扑簌击打在我的脸上。

我冒雨跑回,又苦修者般地淋了前半夜的雨,没有洗个热水澡也没有吃药,简单擦擦头发换个衣服就躺在了床上,虽然倦意四合,但我竭力大睁着眼睛,不肯休息。我以为这样就会凭空发一场高烧,说不清想病的目的,是想再用恹恹的病容再试探一次师伟的关心程度吗我又不觉得已经明了的我还有这样的侥幸。

或许,我只是需要一场病,让衰弱的身体痛苦,来解救痛不堪言的精神。

可是第二天一早,虽然我头晕脑涨神情憔悴,可居然连装病的征兆都没有,我只好没精打采地爬起床来去上班。

到了报社,稍微有一点点晚,我在电梯里,碰见边喝星巴克边看八卦杂志的主编,她看了看我,漫不经心地说:“只有跟错男人,才会你这副衰相。”见我只是苦笑一下,她合上杂志,稍有点认真地说:“要不要出去聊聊”

我无力地摆摆手,电梯恰好叮的一声到了我们社的楼层。我怕听主编多说什么,抢先一步迈出电梯,主编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地从后面传了出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心里憋的事情说出来,才不会腐烂变质,沼泽密布。”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想主编的这句话,我总算明白了理发师为什么要嚷出“皇上长着驴耳朵”这句话,他是渴求着解脱的,他不想让与自己生活无关的秘密侵占自己的思想空间,这说明他心态乐观积极,努力地追求着自己的心理健康。

整整一个上午,我还想明白另一件事,那就是,我找不到人倾诉关于师伟的秘密,我也不想这样去做。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个秘密,是属于我和师伟的。

在情感上,我和师伟没有过去的交集,没有现在的情意,也没有将来的美好,那么,这个秘密,也就是我和他之间,唯一一个可以去回忆的秘密。

就算它酸楚苦涩,在我的眼里,也有不足与他人道的甜蜜。

想到这里,我总算打起精神来,给师伟拨了电话,师伟的手机却是关机。

等我下班回家时,师伟已经做好了晚饭,房间里满是饭菜的香味。其实,只要忽略他毫无笑容的表情,只要不在意他惜字如金的态度,我还是可以告诉自己,他是个很好的男友。

吃饭时,我不经意地问及他中午为什么关机,师伟皱了皱眉。

我越线了。我明白师伟的潜台词是在说,这是他个人的隐私,没有和我交代的必要。

我低头吃饭,师伟却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他整天都在老高中的校园里。他并没有说他在做什么,这次,我也识趣地没有问。

不过,我觉得我大概能猜中几分他在那里的原因。

这些年,在其他同学口中零星的消息里,师伟都是一个事业至上的人。只是说这消息的人,都带着几分不满。这大概是源于大学刚毕业时,有高中同学出差去深圳,顺便去拜访他,师伟只会在办公室里和来人谈上几分钟,从不会出席任何饭局或是活动,即使是对方邀约,他也会断然拒绝。

那时,我对他的印象,带着偏好式的片面,全然看不见讲述者脸上的愤懑,我一厢情愿地把师伟看成是一个艰难创业发愤图强的事业狂。

然而这次师伟回南京之前,却放弃了自己在深圳的公司。虽然卖价不菲,但对于一个已经走上正轨的物流公司来说,这样一口价地处理掉,无疑是放弃了稳定而持久的收入来源。

这不像是事业第一的师伟会做出的选择,可他偏偏这样做了。而且回到南京之后,他也没有什么想做事的打算。他还卖掉了父母留给他的几处房子,却没有选择买新的房子,而是住在一个僻静的宾馆里。

我把师伟这些怪异的表现,都归结为他继父的刚刚去世。

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晚饭后,如果师伟不提议出去散步,也没有什么爱的基础课程,那我们就会坐在沙发上看乏味的电视,默默无言地各占一隅,然后等到九点整,师伟就会告别离开,有时给我一个或轻或重的吻。想一想,那吻大概就是我最渴望的学费吧。

这晚,我有点心不在焉,我知道有些禁地触碰不得,可总有些不甘心,我几次想压下话头,最后却还是问了出来:“你爱的那个女人知道你爱她吗”

在我的印象中,师伟是寡言的,他对诉说和解释是缺乏兴趣的,我问出问题,却并没期望能得到答案。可是,师伟却把视线从电视上转开,看着我说:“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我忍不住问了又一个问题:“那,她,爱你吗”一问出来,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傻了,如果她也爱着师伟,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师伟哪里还有必要要做什么爱的练习。

师伟再次给了我一个意外。他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然后把电视关了静音。他郑重其事地转过来对我说:“乔北,这就是我从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时就没想明白的地方。直到现在我也认为,她也是爱着我的,正如我一直爱着她,可她却拒绝了我。没错,我问了你同样的问题,你也拒绝了我,可是你的拒绝虚弱如深秋的落叶,轻飘飘的毫无底气,而她的拒绝,是毫无回旋余地的斩钉截铁。”

一个人,怎么可能拒绝自己也爱着的人的示爱

除非,她有着不得已的缘由。

比如父母的反对,比如身患重疾,比如已经拥有婚姻。

在师伟面前,我没有内心可言。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他说:“她绝不是出于任何外界的原因拒绝了我,我能感觉得出来,那是她自己最真实的决定,毫无思考过的痕迹。”

我第三次问出了一个傻问题:“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拒绝,为什么还要的练习”

在师伟的视线里,我开始慢慢脸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正是爱情最让人着迷的部分吗爱情就是人类生生世世戒不掉的毒瘾,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人牵肠挂肚,放心不下。我对师伟,不也正是如此吗

师伟看着我娇羞绯红的脸颊和傻傻的表情,一贯冰冷的眼神忽然有了一丝难得的柔软,他抚摩着我的头发,说:“不懂计较,毫无心机,这样的你,满是家的味道,如果,如果没有她,说不定,我,真的会,爱上你。”

对于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的师伟来说,“家的味道”有多重要,我再清楚不过。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的赞美。我感激又感动地看着他。

相处那么多天也无法缩短的距离感,在瞬间,烟云般消散。

师伟慢慢搂住我的肩,吻上了我的唇。这个吻,不再是最初霸道的吻,不再是后来礼节的吻,而是细腻柔和的,真正属于情人之间的吻。

我在他炽热的唇下水般柔软,他的气息让我迷醉,渐渐地,我躺在了他的臂弯上,我躺在了他的怀里,我躺在了他的身下。在他的动作下,我微微喘息,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就在师伟去解我睡衣的纽扣时,我忽然感觉他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后,很迅速地,师伟放开了我,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不知所以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师伟。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师伟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也没看我一眼,说:“我该走了。”说完,他就真的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门哒的一声关上,我才回过神来,从沙发上坐起来,我侧过头去看旁边的小几那是师伟伏在我的身上时,脸正对着的地方。小几上除了造型可爱的兔子闹钟,只有一样东西。

我们五个人的那张合影。

那张搞砸了我几段恋情的合影。

师伟是因为它而停止了亲近吗

不管历任男友如何生气或生闷气,我从来都没有起过收起照片或用其他照片替代的念头。生命里那么重要的几个人,不就应该放在这样的位置吗并没有登堂入室成为老公的男友,有什么资格对它说三道四可是今天,我后悔没有早点收起它。

它搞砸一百段恋情我都觉得值得,可是搞砸了这个晚上,我真的很心痛。

也不管是不是因为它,我顺手扯出床下的一个整理箱,把相框放了进去。

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我豁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下班,刚换好睡衣师伟就来了。等他在沙发上坐下,我依靠在他的胸前,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我靠近他的耳边,柔软地说:“我想穿你的衬衣。”

一个男人刚脱下的衬衣,沾染着的是他真实的体味,一个女人要用这样的衬衫裹身,无疑就是在索取一个最亲密的拥抱。何况,要他的衬衣,就是裸了他的身体。任何不笨的男人,都应该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师伟看着我,平静得就像初春的莫愁湖。他说:“唔,我们身高差很多,你穿不会合身的。”说完,他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晚上需要我做饭么”

师伟的心思缜密,绝对在江水明和葛萧之上,他不可能听不懂的。

那么,只可能是,巫女有情,襄王无意。巫女还没大胆到再做什么,于是巫女只好选择让襄王去做晚饭。

错过的,很难再回来了。接下来的日子,师伟和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相敬如宾,或者说,是形同陌路。再无法亲密一步。

当然,他没有提及那张照片,他甚至都不曾向小几的方向再看一眼。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确信,他是真的在介意着什么的。其他还能介意什么呢不就是站得和我太近的葛萧吗找不到其他原因,我只能把一切都归咎在葛萧的身上。

又一天,师伟再次礼节性地告别之后,失望的我拉出了整理箱,端详着那张照片。

葛萧无辜地保持着青春年少时的英俊笑脸。

我恨得牙痒痒,在他脸上压了一双袜子。

早在刚入大学的时候,谭晶晶就和我说过,葛萧是我们三个女孩的护身符,只要他在,一切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都不敢对我们有非分之想。彼时,谭晶晶被大学里的男生们追得心烦时,就会一本正经地亮出她和葛萧的合影,要是对方再锲而不舍,谭晶晶就会说:“妈是某某省厅的副厅长。”基本上听过这句话的男生,都憋着内伤撤退了。

大三那年,谭晶晶被一个刚入学的小学弟猛追,又祭起了葛萧这面大旗,不料对方也是省委子弟,所以依然觉得追求谭晶晶是探囊取物。谭晶晶以一种很幽默也很残忍的方式伤了这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的心。她把葛萧的照片放大成十寸的,放在他的面前说:“要不你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可小柳坚决不同意谭晶晶对葛萧的大力赞扬,她气鼓鼓地说,就因为她入学时炫耀了一下葛萧的照片,虚荣地宣称他是她甩掉的初恋男友,结果害得她整个大学时代都没有初恋。后来,小柳结婚很久以后,谭晶晶忽然想起这事儿来,怪笑着说:“怪不得要嫁得这么远,还要趁葛萧在悉尼的时候回南京办喜事,原来是怕你老公看见葛萧胡思乱想地吃醋啊。”小柳就不置可否地哈哈大笑。

或许是因为读大学时,我还过分沉溺在对师伟一言一行的深深眷恋中,我并没有留意到葛萧是不是破坏了我有可能的恋情萌芽,但确实是在葛萧来学校找我之后,喜欢帮我打饭或是排队买电影票的师兄师弟们都忙了起来,而且很快都纷纷出双入对。

随后就是一个又一个气急败坏地分手的男友。葛萧的巨大破坏力有目共睹。

直到这次。

葛萧是谭晶晶的护身符,却是我的催命丹。

第十一章 音乐盒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我和谭晶晶一起迷上了音乐盒。

那么一个形状简单的盒子,不管装饰得多么华丽都显得笨笨重重。那时,电子贺卡大行其道,一翻开就有廉价嘈杂的音符翻滚而出,而音乐盒,几乎清一色的手工发条,没有一点快捷便利的迹象。

江水明时常陪我们去各种礼品商店挑选音乐盒,他天生敏感的耳膜能分辨出每一个音符的准确程度,他对造型和颜色那苛求的审美观又来源于江爸,所以他挑选音乐盒常常是百里挑一,他本人也是我和谭晶晶争抢讨好的对象。

江水明作为最睿智的挑选者,却对音乐盒毫无好感。他时常用夸张而调侃的语气批评我和谭晶晶:“听这种东西是享受还是自虐啊只能演奏出一种音乐,一种啊,到死都不会改变一点旋律。我一想到这个,马上就恶心得不行。”他性格里的不羁,他未来生活的离经叛道,那时就已注定。

我最喜欢的音乐盒,是那种有跳芭蕾舞的小人儿和镜子的。拧紧发条之后,翘着脚尖的塑料小人儿就会在天鹅湖的音乐中不停地转圈,白色蕾丝的花冠和精致的裙摆在镜子里显得更加超凡出尘。在无风的午后,把它放在阳光下的桌子上,镜子还会闪闪放光,像舞台上的射灯。我可以一下午一下午地对着它发呆,连水也不喝一口。

崇尚极简主义风格的谭晶晶就笑我,说我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公主梦,总梦想自己是那个穿着华丽舞装的小人儿。

小柳也说,那小人儿始终只有一条腿站在地上,太累,总是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倒。

我就说她们太浅薄,根本看不懂设计者的初衷。

不过谭晶晶有一点没说错,因为我看到这个音乐盒时,的确产生过我就是那个小人儿的联想,但不是希望成为引人瞩目的公主,而是因为我和这小人儿一样,在追逐着镜子里不可靠近的人。

师伟就是镜子里的那个人。相距咫尺,也是天涯。

小柳说得也没错,她命中了我多年以后与师伟在一起时的状态与心态。

对死党们的所有行为都有着深深包容的葛萧,从来只是温和的旁观者,不评论,不阻挠,不批评,可我记得,在“音乐盒时期”,他曾有过两次不甚明确含义的参与。

第一次是有一天,他陪我在我家阳台上晒太阳,看着我全神贯注地看着阳光下的音乐盒的样子,葛萧说:“你有没有拆开过音乐盒”

音乐盒并不便宜,何况是江水明精挑细选过的绝品音乐盒,葛萧这样的问题真的很败家子儿。我瞪了他一眼。葛萧就微笑着说:“我拆开看过”不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他的话说:“以后你不要的,可以直接送给我,不要这么挥霍无度行不行”

第二次,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晚上,葛萧从上海给我打电话,临近挂断时,他问:“丫头,你拆开过音乐盒吗”

那时,谭晶晶正站在我旁边催我去看电影,我只回答了一句“没有”,谭晶晶就强行挂了电话,拉着我出了寝室。在走廊里奔跑时,我还听见电话铃声在响,那应该是葛萧再次打过来的,只是,我无法“忤逆”谭晶晶再去接听。

就这样,关于拆开的音乐盒,以及葛萧始终没说完的话,就成了一个小小的谜团。

我趴在枕头上,蒙蒙眬眬地睁开眼睛,然后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有点发呆。

哪怕是葛萧在国外时,我们也从未断了联系,所以他不说的内容,我也就当成是他认为不重要所以没说,可是在这段日子,这个理应被我淡忘的小小谜团却悄悄破冰破茧地蓬勃长大,直到这个周末的早晨,突然跳回我的脑海。

让我发呆的,其实并不是谜团本身的答案,而是这个谜团为什么会重见天日。

或者,诚实一点地说,我也知道这个谜团重见天日的理由,只是在发呆为什么是这个理由。

太久没有葛萧的消息了。

常在身边出现的人,是看不清他的细节的,他的言谈举止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只有当他淡出生活之后,才会留恋起曾经的点滴片段。

这个理由很直白很浅显,看起来,这种感觉也很平常。问题是,只有在恋爱和分手的爱人之间,这种感觉才很平常。

我和身为死党的葛萧是恋的哪门子爱分的哪门子手啊

我只好痛心疾首地谴责自己,都怪自己自私地沉浸在与师伟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重要的朋友,完全忘记了去关心大家,尤其是不知与何晓诗是否成了正果的葛萧。我甚至连他是在南京还是在大连都不知道。于是,在自责中,我以狗急跳墙的心态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直奔客厅正在充电的手机而去。

我的手指距离手机还有几厘米时,那劳什子忽然嗷的一嗓子唱了起来,吓得我一哆嗦,一看,是谭晶晶。

谭晶晶懒洋洋地说:“晚上滚出来吃饭。”

谭晶晶在平时或许会和我通宵达旦地唱歌聊天,周末则是雷打不动地消失不见周末是各种聚会和活动扎堆儿的时间段,也是谭晶晶带的大小明星艺人们疯狂捞金的黄金档期,她今天怎么舍得用来挥霍

我还没来得及问,谭晶晶还是懒洋洋地说:“哦,我辞职了。”

我瞬间就有点儿时空错乱的崩溃感,在这个日进斗金也是风口浪尖的经纪人职位上,谭晶晶已经做到顺风顺水呼风唤雨,也一直是以越战越勇的姿态连连取胜,怎么会一点迹象也没有,说辞职就辞职呢

谭晶晶根本不需要我问,就继续慵懒地说:“看够了人情冷暖,也攒够了脂粉嫁妆,打算嫁人了。”

这次她说完之后有了足够长的时间停顿,不过这次我的确没办法接话问下去。嫁人嫁谁啊师伟呗哦,师伟啊,他现在在我这里的练习呢。这种一问一答,就算谭晶晶听了不暴跳如雷,我也没脸说。

口口声声是死党是闺蜜,却直接把人家的意中人搂进怀里,还时不时地一下,这像话吗而且还是背地里进行的,一个招呼都不打,一个照会都没有。这算不算是吃里爬外

幸而谭晶晶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的意思,她顿了顿,就说:“最近你有葛萧的消息吗”

如果刚才不是谭晶晶打来电话,我大概现在就在和葛萧通话,那样,我就有葛萧的消息了。我说:“没有啊,最近,我,呃,有点忙,一直没有联系他。”

谭晶晶说:“哦我有他的最新消息,你想知道不”从她的口气来看,这个“最新消息”应该是个很大的消息。

等等,谭晶晶的意思是,葛萧和她联系过,而葛萧没有和我联系过。我得罪葛萧了吗我马上就忘了还要找葛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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