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傻抱着被子,作痴呆状,意乱神迷地瞄着铁门,脚下大练太极八卦步。
伙计们全都卷起了被褥,屏住呼吸挤在一起,单等门响。
大家正静候着,梁所领着一位脸色铁青的警察打开了门。
那个被梁所称为郑队长的警察歪头问梁所:“就这七个”。
梁所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这屋七个,对面还有一个。”
大家鱼贯而出。我贴紧宫小雷的耳朵说:“看来寒露要跟咱们一起走。”
第八章 都是好演员 1
梁所把我们一一推到墙角站好,摇晃着钥匙打开了对门的号子,寒露腋下夹着铺盖低着头走了出来。我一看,差点儿没认出他来,整张脸像是抹了一层屎,干巴巴地闪着污光,的上身背着一条条蚯蚓一样的鞭痕,那上面布满酱紫色的嘎渣这难道是我们的杰作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没那么严重吧我记得打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只是留了几个拳头印子,“鞭子”也不会抽出这么个效果来。
我紧着胸口,用肩膀扛了扛宫小雷:“老寒身上这是怎么了”
宫小雷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露,神情恍惚:“不会吧,不会吧”
老傻把头伸过来,忿忿地嘟囔:“等着瞧吧,他这是想玩儿咱们呢,身上的杠子是他自己抠出来的,糊弄谁哪”
寒露头不抬眼不睁,抱着铺盖径自往前走。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绑上了一个秤砣,一点一点沉到了小腹。
“大家排成一行,跟上”郑队长吆喝一声,回头握了握梁所的手,“梁所,我先走了。回头把这几个人的材料找人给我送去。”最后这句话听得我的头皮一麻:什么材料按说判决书等材料早就应该转到劳改队里去了,他们还需要什么样的材料难道郑队长说的是我们在看守所里打架的材料他要那个干什么我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恰在此时,一声尖利的警笛蓦然穿过耳膜,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本来还在一条直线走着的猫步,跟着就乱了。想起刚来看守所的那些日子,这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岁月,此刻却恍如隔世。
走出两道大铁门,一辆囚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天空很高很蓝,温吞吞的风把我的心吹得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阳光刺眼得厉害,让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郑队长从车后掀起乌龟盖子似的的车门,示意大家上去。老傻在前,先把铺盖扔进车里,猴子一样窜上车去。这家伙够灵敏的,硕大的体型采取这种上车的方式,着实有些滑稽,傻哥看来是等不及了。我估计他的脑子里肯定闪烁着三个结实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宫小雷糊弄他说,第一天入监,队上会改善生活,一人一碗红烧肉,外加三个雪白的大馒头,欢迎新人“入伙”嘛。
大家都上了车,寒露还在下面磨磨蹭蹭。
宫小雷用胳臂肘碰碰我,悄声说:“这小子心眼儿玩得不小啊,看样子还真想造事儿呢咱们得有个准备。”
我心里惴惴的,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乜了老傻一眼。
老傻把头靠在座位后面,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好嘛,又是一个演员。
郑队长从寒露后面搡了他一把:“别磨蹭,有什么委屈到了入监队再说。”
感觉中,路程不算太远。估计走了不到十分钟,刺耳的警笛声戛然止住,车停了下来。
随车的班长打开车门跳下车,肩上的枪又回到了手上。
郑队长绕到车后,指着还趴在车过道里的寒露喝道:“怎么还赖在车上”
寒露好像连抬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歪躺在过道里哼哧哼哧地蹬腿儿,跟我那天在厕所里挨“帮助”时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旁边一个武警想上去拖他,郑队长把他推到一边,怒道:“不准管他,让他自己起来。”
寒露像蚯蚓那样蠕动了两下,缩起身子挣扎着往车下爬,没爬几下,“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下,萎靡在地的形状宛如一滩晒干了的狗屎。
老傻拿脚踢了踢寒露的屁股:“老寒,别装了别装了,人家郑队长都看出来了。”
“弟兄们,哪儿来的”对面一座楼上探出了几个脑袋。
宫小雷朝楼上吆喝了一句:“哥们儿,二看的”
一处窗口上“呼啦”涌出了几个光秃秃的脑袋:“呦,这不是公鸡精嘛哥们儿回炉了这是”
宫小雷把双手合起来做了一个江湖动作:“回炉啦我妈说了,这儿的饭养人,让我进来长长个子。”
一个牛头模样的声喊:“公鸡,我是大昌,你在二看见没见着蝴蝶”
宫小雷摆了摆手:“没看见,看见了也不认识。哥儿几个都还好吧操,不好也就这么着了。”
牛头悻悻地抽回了脑袋。
一个尖细的嗓子唱歌似的嚷:“好个屁啊,人不人鬼不鬼,黄鼠狼生老鼠,一窝不如一窝啦。”
原来宫小雷在这里还有朋友呢,很好,到哪里也应该有自家兄弟,我的心里一阵轻松。听他们刚才对话的意思,好像蝴蝶也进来了,似乎应该是押在“二看”,如果真是那样,十有是小广干的,他把人家告了啊,这小子可真够狠的。
郑队长在前面走着,我们一行八个人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穿过一个光秃秃的操场,来到了一处院落。武警们一个一个按着脑袋把我们按在院里的墙根下,跟郑队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郑队长径自走进一个门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位长得有点儿像猿人的队长,后来我知道他姓林。
“喂,派两个人过来拿冰糕。”林队长冲我们吆喝了一声。
寒露应声而起,动作麻利得像木偶被猛提了一下。
老傻笑了:“老寒,身上不疼了”
寒露蓦地抖动了一下身子,立马佝偻起腰,做弱不禁风状,怏怏然踅回墙角。
第八章 都是好演员 2
拔草蹲在阴凉里吃完了冰糕,感觉凉快了不少,心中不免对政府的劳改政策一阵赞叹,感觉成为新人的路已经敞开了,是从幼儿园开始的。郑队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跟林队长耳语了几句。林队长走过来说:“你们几个听好了,今天就算是踏上劳动改造之路的第一步了,首先要对你们实行入监教育”林队长罗里罗嗦地讲着,我基本上明白了个不离十。意思就是,新犯人先在入监队学习监规纪律,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接下来,根据你的表现和特长,该发到哪儿发到哪儿。这个“哪儿”包括机械加工车间煅打铸造车间基建队事务队教育科老残队木工房等等,最后在你即将走出监狱的时候,再到出监队修炼一下,这就算是脱胎换骨,成为新人,可以吻别这再生之地,到社会上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了。
林队长讲得口干舌燥,我们也听得晕晕忽忽,直到寒露又“哼”的一声挺在地下,这顿演讲才算告一段落。
瘦猴子盯着林队长,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悄声说:“妈妈,党是爱我的。”
我当场晕厥。
训完话不一会儿,从外面风尘仆仆地来了一个穿劳改背心的半大老头。他显得很兴奋,两只眼睛瞪得像枣核,一进院子便大大咧咧地朝郑队长扔了一棵烟:“郑队,就这八个咳,我还以为要来多少人呢,警车整天哇呜哇呜乱叫唤,敢情是吓唬人的伙计们,站起来跟我走吧。”
郑队长点上烟,指着半大老头对我们说:“大家都听魏组长的,他是你们组的组长。好了,老魏,带他们走吧,跟值班的说说,都给我看着点儿,这帮家伙喜欢打个架什么的,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擎好吧郑队。”魏组长回头朝郑队打了一个残废拉叽的敬礼,哼着小曲前头带路。
“跟林志扬打声招呼,让他带队去楼后把草拔了。”郑队长在后面喊了一声。
“好嘞,这就去。”魏组长带队拐向了楼后面的一个空地。
敢情林志扬也在这里呢,听郑队长的意思,这家伙在这里是个“干部”。脑子里浮现出在看守所被他呵斥的情景,心里小小的别扭了一下,感觉嗓子眼麻麻痒痒的不痛快。楼后是一大片阴凉,成片的杂草乱纷纷地长在那里,有的地方已经被拔过,像斑秃。稍后靠墙的地方堆着一些破砖头,杂草也从那里生长出来,有的已经干枯了,耷拉着黄叶子,被风一吹,轻飘飘地晃,就像我此刻的两条腿。有七八个脸色苍白的犯人在闷着头拔草,看来这就是“一看”来的新犯人了。一个戴眼镜的驼背在这些人中间来回溜达,像一个羊倌在照看着属于他的羊群。魏组长冲他打了一个响指:“,扬扬呢”
转过头来把手臂冲前方拐了一个弯儿:“打水去了,一会儿就过来。老油子,这都是二看来的”
魏组长矜持地“唔”了一声,回头喊道:“把铺盖都堆到墙根,排成一溜,拔草。”
我们这边刚放下铺盖,那帮拔草的里面就有人喊:“崔头儿,有人晕了,八成是苦夏吧。”
用做成v字状的两根指头推一下眼镜,捏着拳头跑了过去:“哪个哪个还苦夏,苦不苦x哟,又是你,刚才我就发现你小子不老实,又开始了这是”一提裤腿,人堆里传出一声鸟叫似的“哎哟”。笑了:“叫你装逼你都不会,不是晕了嘛,怎么还能叫唤起来,你爹我专治苦夏。”里面又是一阵“哎哟”。
魏组长扫了我们一眼:“都看见了吧不老实这就是榜样。”
那边“哎哟”一阵,没有声音了。横着脖子晃了过来:“老油子傻了吧这就叫执法力度,好好学着吧。”
魏组长讪笑道:“扬扬没教会你别的,除了打还是打,管个屁用,要以教育为主啊。”
“哟呵”一声:“这帮孙子你不对他们采取点儿无产阶级能行嘛,打是让他们长记性。”
魏组长回头呵斥了一声:“都愣着干什么拔也想长记性是吧”
瘦猴子忙不迭地出溜到那帮人的后面:“拔拔拔,这就拔。傻哥,排好队啊,小哥儿几个开拔呀。”
老傻皱着眉头把我们扒拉成一行,刚要往下蹲,魏组长箭步冲了过来:“耍滑是吧跟在人家后面干什么后面有草吗到前面去。”
老傻怏怏不快地嘟囔了一句,晃着身子蹲到了那帮人的前面。大家连忙跟着蹲了过去,仿佛后面有一只扬起来的巴掌。
横扫这边一眼,“哈哈”笑了两声,搂着魏组长的肩膀坐到了一堆砖头上:“老油子净装好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菩萨呢。”
魏组长似乎很不重视他,闷声说:“别值了几天班儿就觉得自己扎出毛儿来了,劳改队里高手如云,你知道谁是马王爷”
“哟呵,跟我乍翅儿是吧”斜着身子站了起来,“别看我戴了副眼镜像个教授,办你那是绰绰有余。”
“有余有余,你们值班室的人都有余,”魏组长苦笑着摇了摇手,“别闹了,让人家笑话。”
“你看什么看”把一根指头挺得像宝剑,指着一个直起腰来的犯喝,“干活儿”
“我没说不干啊,”那个长着一张马脸的犯人蔫蔫地回应道,“腿麻了,站站都不行”
的拳头又提了起来:“六指儿,刚才扬哥是怎么招呼你的又皮紧了是不是”
那个叫六指儿的马脸犯人不屑地别了一下脑袋:“废话什么嘛,我干活儿就是了。”
已经晃到了他的跟前:“告诉你六指儿,我不管你是几进宫了,到我这儿全是新收犯,别他妈慌慌。”
六指儿乜他一眼,边蹲边嘟囔:“不就干活儿嘛,有什么呀,以后还不知道谁公谁母呢。”
话音刚落,的拳头已经挥到了六指儿的脸上。
六指儿反应很快,猛一抬腿,麻袋似的倒在了地下,“嘭”
大家“呼啦”一下闪开一块空地,刚一愣神,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一个方向:林志扬悠然踱了过来。
动作够麻利的,打个滚儿,双手一撑草地,弹簧般站了起来,吆喝两声“失手了”,刚往前踉跄了两步又一跟头栽倒了,两条胳膊耧草似的乱划:“我的眼镜呢,我的眼镜呢”有趣的是,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草丛中的眼镜,可是他竟然没有觉察到,一扒拉草,眼镜蚂蚱似的跳出去三尺远。刚才一直蹲在那里不吭声的一个黄脸汉子站起来,往前一挪步,的眼镜在他的脚下发出一声类似嚼煤渣的声音。黄脸汉子似乎没有发觉自己踩了眼镜,提着裤子转到那堆砖头后面去了。
还在念叨“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林志扬大踏步走了过来:“撅着个屁股找什么哪”
的手奔林志扬的脚就摸了上去:“我的眼镜哎,我的眼镜哎”
林志扬一抬脚踹躺了他,转头问离他近的一个伙计:“广元,刚才怎么了”
“扬扬,”这个叫广元的伙计好像跟林志扬挺熟,大大咧咧地说,“还怎么了呢,哥们儿才来了半个钟头就碰上这么个怪逼。打人呢,学艺又不精,被这伙计踢了一脚,”说着,把躲在身后的六指儿拖到前面来,“跟林头儿把情况说说,别刚来就让人家给顺了毛儿。”
六指儿抬起眼皮瞄了林志扬一眼,嗫嚅两声不敢开口。
林志扬反着手贴贴他的脸,转身走到一堆破木头旁边,弯下腰找起了什么。
这边,终于摸到了自己的眼镜,抓起来就往两只耳朵上挂,一边耳朵挂空了。
“哎哟,一只腿儿断了,一个镜片没了谁把我的眼镜弄坏了”拎着一只眼镜腿儿,暴跳如雷。
“老崔,那个镜片不是还好吗,”魏组长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先凑合着戴上再说呀。”
“也是也是,”凑合着戴上眼镜,一只手捂着一面空镜框,一只手来回划拉,“谁把我的眼镜踩碎了”
“没有谁,”那个叫广元的兄弟斜了他一眼,“是你自己摔出去磕的。”
“咦”了一声,捏着拳头冲广元扑了过来:“你家的草地这么硬是不是不给你放放电你还想当个电动拖拉机来来来,老子这就给你放电”话还没说完,一个趔趄栽到了地上。
林志扬手里扬着一根黑乎乎的木棍抬手朝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子:“上插两根羽毛就以为裤裆里夹着个老鹰了滚一边去”提起木棍指着六指儿说,“你过来。”
六指儿又躲到了广元的身后。
广元上前一步,把林志扬拿棍子的手按下了:“扬扬,消消火,六指儿不懂规矩。”
林志扬猛地挥起了棍子:“你懂规矩这儿没你什么事儿,闪开。”劈手就是一棍子,打得六指儿赤脚踩在蒺藜上似的尖叫一声蹿出去老远。林志扬紧跟几步,棍子随即跟上,六指儿的惨叫声骤然放大。
广元哼了一声,扭头看一眼正站在砖头边撒尿的黄脸汉子,别别裤腰也站了过去。
随着棍子的噼啪声,六指儿的惨叫逐渐微弱,最后变成了老狗将死时的喘息。
我胆怯地对兴奋得脸红脖子粗的宫小雷说:“好家伙,林志扬怎么打人这么狠呢”
宫小雷幸灾乐祸地一笑:“这还是轻的,当初我跟他在一个号儿里,这小子逮谁灭谁,从不唠叨。”
“这就叫仗势欺人啊。这个混蛋一点儿面子不给人留,”老傻凑过来,看着还在挥舞棍子的林志扬说,“看样子他跟那个叫广元的伙计还认识呢。”
宫小雷说:“认识怎么了吕布还是董卓的干儿子呢。不信你就看着吧,一会儿他就该回来收拾广元了。”
我插话说:“听这意思你认识广元”
宫小雷点了点头:“嗯,以前见过,不过他不认识我,他是凤三手下的人。你别看他长得老木嘎叽的,才十岁也挺能作的,这次八成是因为凤三他们那件事情进来的,给凤三垫背呗。”
林志扬提着血迹斑斑的棍子踱了过来:“刚才大家都看见六指儿打人了吧”
瘦猴子挤过来,点头哈腰地说:“看见了看见了,六指儿该打。扬哥,还认识我吗”
林志扬居高临下乜了他一眼:“猴子”目光一转,定在我的脸上,“好嘛,胡四哥们儿也来了。”
我被他看得直冒冷汗,话也说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他飞舞的棍子。
“公鸡精寒露老傻”林志扬一脸冷漠地点着头,“唔,这几个不认识。哎,你们来了几个人”
“八个八个,”瘦猴子忙不迭地回答,“都是实在哥们儿,扬哥,给点儿面子。”
“面子是自己闯的,别人给不顶用,”林志扬拿棍子在一只手掌上“啪啪”地拍着,“广元呢”
广元的尿撒了一半,转过身子,尿线喷起老高:“我在这儿呢。”
林志扬掂着棍子晃了过去:“呵,咱哥们儿到底是又见面儿了啊。刚才我修理迷汉,没来得及跟你说话,判了几年”
广元转回身去继续撒尿:“三年,不多。”
林志扬用棍子戳了戳他的屁股:“跟三哥沾光了是吧”
广元边提裤子边回答:“是啊,三哥照顾兄弟。”
林志扬不阴不阳地说:“你行啊,听话,三哥使起来顺手。”
广元冲天吹了一声口哨:“是吗呵,你也不错啊,三哥也很会使唤你的。”
话音刚落,林志扬的棍子就挥了起来。广元的身手很敏捷,往旁边一闪,一把抓住林志扬的手腕子,肩膀直接撞了过去。林志扬陀螺一般转了几个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广元拍打两下手,快步迎上前去。林志扬丢掉棍子,左手在砖堆上一抄,挥起一块砖头往广元的脑袋上砸来。大家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林志扬就像被使了定身法似的定格在那里,造型跟董存瑞炸碉堡不差分毫。
“小杰怎么是你”林志扬手里的砖头“嘭”的掉在地下,面相犹如野猪踩了地雷,脖子抻得像驴。
“别闹了,”刚才撒尿的那个黄脸汉子过来摸了林志扬的脸一把,“再装就过啦。”
“就是就是,”林志扬慢慢把手放下来,丢掉砖头,一溜小跑地跟在黄脸汉子的后面,“小杰你可真不够意思啊,来了也不跟兄弟打声招呼。”
小杰不看他,一提裤腿,蹲下拔草:“有这个必要吗”
林志扬也跟着蹲下了:“谁说没有必要这么多年没见着你了。再说你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全是一个型号,不仔细看,谁能认出你来”
广元笑着蹲在他们对面,抬手拍了拍林志扬的肩膀:“扬扬,我说你就是缺脑子,你看杰哥这个个头儿,再看这派头儿,还用仔细看吗”
林志扬讪笑道:“广元你小子也够可以的,刚才我那是胡乱拿个怕头,你还当真了。”
小杰薅出一把草,“嗖”地甩向远处,汤勇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又出来了:“装x装过了,容易变成二逼。”
林志扬的脸涨成了猪肝,两手不停地划拉草:“还不是让劳改队给惯的在外面谁会这么膘”
第八章 都是好演员 3
找眼镜刚才的一幕让我感觉很是蹊跷,林志扬如此放肆的一个人,见了这个叫小杰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一个见了猫的老鼠了呢我拽拽宫小雷,一起蹲下,边拔草边打量小杰。小杰干活儿很仔细,一撮一撮地将草拽出来,然后在地上轻轻砸两下,瞄准前方的草堆扔过去,又稳又准,然后继续重复下面的动作,像个爱护庄稼的老农。他的脸棱角分明,眉毛直溜溜的像两根黑颜色的棍子,不大的两只眼睛带着一丝忧郁,这模样说不上来好看还是难看,只是让人隐约觉得有些害怕。
林志扬还在说着什么,小杰抬了抬眼皮:“打住吧,以后别这么诈厉,大家都不容易。”
林志扬自嘲地把手在眼前摆了一下:“呵,你还是那个脾气得,慢慢处着吧。”
六指儿觉得自己没事儿了,蹲在广元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角,好像有话要说。
广元停下拔草,刚要说句什么,林志扬站了起来,冲六指儿一晃拳头,背着手踱到了阴凉处。
“广元,谢谢你和杰哥啊,”我听见六指儿说,“没有你和杰哥,我今天这次算是摊上了。”
广元笑了笑:“没什么,咱们是一起来的,互相照应那是应该的。”
六指儿说:“你去替我跟杰哥说声谢谢,刚才我没听他的劝,毛楞了点儿,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了。”
广元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第一次进来没有数,这儿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想支棍儿得瞅准了机会下家伙。这把相信杰哥不糊弄你了吧就你这两下子还想直接竖起旗杆来拉倒。干活儿去吧,这事儿过去了。”
小杰回头一看,扬手将一把草摔到六指儿的脸上,神色暧昧地笑了。
六指儿扑拉着脸上的泥土,左右开弓,鸡刨土似的拔开了草。
宫小雷用胳膊肘拐我一下,感叹道:“这个叫小杰的是个人物,不怒自威啊。他是哪里的呢”
林志扬在阴凉下托着下巴想心事,我冲他努努嘴:“这你得去问他,他知道。”
宫小雷瞥了林志扬一眼:“咱不去找那个打,犯不着好家伙,连扬扬都给他面子,看来这伙计的档次不一般。小杰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呢难道他比蝴蝶还厉害千万别跟这样的人分在一个组里,受欺负。”
我不以为然:“你这话没有道理啊,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凭什么欺负你我倒是愿意跟这样的人分在一个组里,认识一个猛人比认识一百个迷汉都管用。”
宫小雷翻了几个漂亮的白眼:“你的话也有毛病,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不招惹你了想想你被寒露收拾的那一顿”
我脑子里蓦地一懔,猛推了他一把:“少提这事儿”
宫小雷没趣地摇了摇头:“寒露比毒药还厉害,呵。”
旁边不知道瘦猴子说了一句什么,魏组长大喝一声:“找揍的活儿”
瘦猴子瞪着无辜的眼睛犟嘴:“耍什么威风啊你我做什么了”
魏组长不理他,转过头来看林志扬。林志扬咳嗽两声,瘦猴子连忙垂下了脑袋。
饿狗似的在我们旁边出溜,边出溜边嘟囔:“奇怪,我的那个镜片呢奇怪,我的那个镜片呢”
我看见老傻的手里攥着一把草,一下一下地往地里戳,估计那把草里一定藏着已经碎成几片的镜片。
出溜了三个来回,口气有些急躁了:“妈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折腾我,眼镜掉了不假,也不能说碎就碎啊,那可是树脂的啊,哪能这么不抗造亲娘啊,这是谁干的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老子好好给你放电。”
我偷眼看了看小杰,他在地下磕着一把草,神情极度悠闲。
出溜到瘦猴子跟前,一推他的脑袋:“是不是你干的”
瘦猴抬了抬眼皮:“哥们儿,我承认你是个近视眼,可你也近视得太厉害了吧”
一怔:“瞧你这意思是你看见谁砸我的眼镜了谁,麻烦你告诉我。”
瘦猴子哼了一声:“告诉你,我膘了”
扬起手想要扇瘦猴子,瘦猴子一挺脖颈站了起来:“来吧,我不相信你敢打我。”
这小子可真会抓个机会,林志扬发火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跟叫板我在心里笑了:呸。
歪着脖子看了看林志扬,奔老傻又过去了:“大胖子,是不是你干的”
老傻蔫蔫地扭了扭屁股,把脊梁给了他。
忿忿地跺了一下脚:“这事儿没完,这事儿没完回监舍我立马儿报告给政府,挨个收拾你们,我就不信人民监狱还允许你们这么猖狂。”刚想转身离开,小杰发话了:“哎,我说那个四眼儿,刚才你在找什么”
立马换了一幅谦卑的表情:“没什么没什么,有个伙计把我的眼镜给砸了。”
小杰仰了仰头,好像刚刚明白:“哦,这么回事儿啊。别乱怀疑人,刚才我去撒尿的时候脚上踩了一个什么,可能是你的眼镜吧。”
的笑容不自然起来:“有可能有可能,算了,这玩意儿不值钱,接见的时候让我老婆再买一副。”
小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应该再买一副,不然你的视力会越来越差的,可得抓紧时间哦。”
我用力捣了一下地,微弱的疼让我感觉很是舒坦。
背着手灰溜溜地走了,后面响起大伙儿畅快的笑声。
林志扬也跟着笑了两声,摇着头走了过来:“哈哈哈,小杰你可真逗啊。”走到魏组长身边站住了,“老油子,一会儿拔完了草,你带大家上去。二看的八个人,一看的七个,加上昨天来的那五个,一共是二十个人,都是你们组的了。记住啊,小杰是我哥们儿,给他安排个好铺位,其他的你看着办好了,”转身冲小杰笑了笑,“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一会儿该吃中午饭了,我还得去伙房转转呢,捞点儿油水。,以后别在杰哥面前装,把尾巴麻溜儿给我夹紧了。”
下意识地夹一下屁股,说声“有数”,脸黄得就像涂了一层屎。
林志扬眼神怪怪地瞅着小杰。小杰没抬头,把手往上摆了摆:“你忙去吧。”
魏组长冲林志扬的背影喊了一声:“拔完这块儿就回去”
林志扬没回头。推了魏组长一把:“你也得干,逼没有你这么装的,你娘。”
第九章 瘦猴子耍流氓 1
拔完草的时候,我们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魏组长让大家把拔出来的草归拢到墙根,对耳语了几句。点了点头:“你带他们上去吧,我去伙房看看,”回头冲小杰一笑,“杰哥,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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