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楼在镜台前盘腿坐了,冷冷一笑。因着自己喜欢男人长相又俊秀,以前总有人拿他当女孩子。并不是说性别歧视,可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比久了没有不厌烦的。这间屋子的布置算是戳了付东楼的肺管子了。
只看陈设大概能断定自己所在的朝代应该是南北朝至唐代,具体的倒也看不出,付东楼心底没着没落的有些发慌。甜腻的熏香愈发呛人,付东楼只觉得脑仁儿疼,往床榻上一靠不雅词汇忍不住冒了出来:“卧槽,这到底是哪朝哪代啊?!”
“按我朝的年号说,今年是大楚承天七年。若是说江对岸的燕国……”房门骤然打开,一位身材颀长的俊朗男子说着话走了进来,“付相,对岸是什么年号来着?”
“回王太卿殿下,是元化。”紧跟在男子身后的付泽凯躬身答道。
“你是……?”正自说自话呢突然有人接茬还真把付东楼吓了一跳,他半撑起身子打量着来人,当先的那个男人当真是俊朗无双。剑眉星目朱唇凤眼,一身菖蒲色配象牙白的袍子衬得人愈发儒雅清贵,真真当得“芝兰玉树”四个字。
“小子无礼,还不快来见过王太卿殿下。”见付东楼眼神怔忡,付泽凯眉头一皱肝火大起,碍着顾贤在不好大声训斥,心下却暗道这外室生养的孩子果然是上不得台盘,连家中那几个侍妾所出的早夭庶子都比他强些,也不知道顾贤是从哪打听到他的,居然进宫去求了皇帝赐婚让他做瑞王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付泽凯偷瞄着顾贤的背影心下盘算:安国瑞王柏钧和要娶付东楼做瑞王卿,自己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抑或是……瑞王府另有旁的算计?
顾贤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温和地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孤知道你家这孩子不常出门,怕是有些怕生,你别再吓到他了。”
顾贤说着径自走到屋中的主位上随意坐了,一腿屈起半个身子倚着凭几,那身姿是说不出的雅致飘逸。见付东楼狐疑地盯着自己看不禁失笑,顾贤对付泽凯道:“先去忙吧,孤单独和这孩子说说话。”
付泽凯看了顾贤的坐姿嘴角直抽,恼恨顾贤无礼把相府当成自己王府如此随便,却又不敢当面指责,谁叫顾贤身份太过尊贵呢。他在太后面前都这样,自家区区一个国公爵位的中书令能奈何?
“殿下,这孩子从小养在外面疏于管教,没规没矩的……”
“好啦,孤于这些虚礼上没这么多计较,你下去吧。”不理会付泽凯的指桑骂槐,顾贤挥挥手赶人。
付泽凯犹豫了一下,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抬眼正对上王太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身上一冷随即躬身一礼道:“那臣就不打扰王太卿了,臣家中新得了几两阳羡茶,这就叫人……”
“不必,孤什么好茶没喝过。”
“殿下,自古婚姻大事凭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既是来寻东楼说婚事的,臣身为人父岂能不在场,否则传出去说我相府不懂规矩由着孩子自行婚嫁,于王府的名声也……”
“付相的意思是,孤想与孤的儿媳妇单独叙话是不能了?”顾贤眉梢一挑,不等付泽凯把话说完便沉了声音道,“赐婚旨意已下,付东楼便是我瑞王府的人了,不过是碍着还未行礼在你家暂住段时日罢了。你多年来对这孩子不闻不问的,现在想起来当便宜爹了,当真是好大的脸!”
付泽凯位极人臣,鲜有被人如此劈头盖脸训斥的时候,一张老脸红得都要滴血了,顾贤却没打算放过他。
“孤也并非不拿你当亲家,你只需好好待这孩子给他备齐了出嫁的东西让他平平安安嫁入王府,孤自是认你做王府的亲戚,旁的就不劳付相操心了。”
“那臣还要多谢殿下抬举了!”付泽凯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抽身而去。
付东楼听这俩人夹枪带棒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但没琢磨出点门道来反而更加糊涂了。
大楚?承天?脑子里把历史上所有的以“楚”为国号的政权过了一遍也没找到有用“承天”这个年号的。同样,燕国用元化年号的也没有。还有这个王太卿……又是个什么官职?既然这个王太卿称呼另一人为“付相”,那也就是说那人是宰相或是位比宰相的大官。比宰相还大的不是三公便是王侯了,还不是等闲的王侯……
看这俩人应该是很不对付吧,就算不是仇家也绝不亲近,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结亲呢?还有那什么出嫁又是怎么回事!
打发了付泽凯,顾贤转头一看付东楼依旧是倚着床坐着皱了眉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呆呆的,便想许是吓到这孩子了,于是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还热络地招呼道:“不必拘礼。”好似此处真是瑞王府似的。
付东楼懵懵登登地来到顾贤下手盘腿坐下,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顾贤来。
“付东楼,楼东赋……玉鉴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缘……”顾贤的手指在凭几上轻敲了几下,随即垂目一笑,“听闻你母亲昔年乃是唐宫之中拔尖的舞者,帝王公卿无不想一睹其风采,谁曾想最后做了你父亲的外室,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原来穿越之后我还叫付东楼啊……付东楼琢磨着,不过这什么王太卿,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叨人家父母的风流艳史……不太合适吧……
顾贤见付东楼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惊诧暗道这孩子倒是好胆色,却也不恼,反而打趣道:“孤样貌俊美天下皆知,可也没到了能让人色授魂与的地步,你即便是第一次见孤也不至于看痴了吧。再者,你的容姿更是再孤之上,倒真亏了付相藏得严实,孤竟不知道他还有个如此貌美的儿子。你这双蓝色的眸子是随了你母亲吧?”
说到眼睛,付东楼下意识地抬手抚上眼眶。上辈子自己是混血儿,皮肤白皙五官较东方人更加立体,一双宝石蓝的眼睛更是他最自得的,没想到一睁眼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换了个壳子,名字还叫付东楼不说,外表也无甚变化。刚才在铜镜里看得不甚清楚,现在被人点了出来付东楼倒不知该喜改忧了――古代中国尤其尊崇汉族血统鄙薄夷狄,如果自己是个混血儿,定然是不受待见的,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呃……这个……”付东楼好像是刚回魂一般微微甩了甩头,尴尬地看着顾贤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和我身体他妈不是很熟……”吧……
“你别紧张,孤知道你母亲是付相的外室,你从小养在外面怕是没人教过你。不过既然国师算准了你与我儿是天作之合,孤也不会嫌弃你。礼仪规矩读书识字这些都不要紧,大不了等你过门了孤请个先生教你就是了。瑞王卿是何等身份,即便你真就什么都不会了,也无人敢对你无礼。”
顾贤一席话说得付东楼头更疼了。自己是何等家学渊源,以前还有同学和自己开玩笑,说付东楼那小子太适合穿越了,文学硕士理学博士,这要是到了古代,一手八股文一手原子弹,绝对是混得风生水起啊。现在倒好,一朝穿越,却被“土著”当做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半文盲甚至是文盲……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谁能来解释下,过门……
“过门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还没和你说过吗?孤已经求得圣旨,将你讨来给我儿做媳妇了,待礼部定下良辰吉日,你就要嫁到瑞王府做瑞王卿了。”顾贤一手支颐,半眯着凤眸瞧着付东楼刚透出来的一点灵气又被呆滞的神色取代,唇角微扬淡淡一笑。
“我是男人……”
“你要是女人就要叫瑞王妃了。况且,只有男人才能嫁给瑞王,难道你不知道吗?”顾贤笑意愈发深了。
我还真不知道……付东楼现在可以肯定自己是穿到架空朝代了,中国历史上哪有能明媒正娶聘男人的朝代,更何况还是王公贵族的正室。即便是陈文帝陈茜当初爱韩子高爱得死去活来,到底也没把男皇后变成现实。
既然人家话里话外都说这身体原主不怎么有文化,付东楼索性借坡下驴,默默后脑勺傻傻一笑:“我娘没教过……”
“我朝的律例、皇室的家法上都明白写着,瑞王一爵世袭罔替,正室须为男子称为王卿且不许有侧室。瑞王世子须从当朝皇帝的子嗣中过继。”顾贤站起身,“看来付相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疏忽,且不说以前如何,眼下你回了相府都不说将这些告知与你。”
顾贤随意在屋中走着,步子踱到屋中一个放着香炉的乌木小几前停了下来。
“虽说是嫁人,但你到底是个男人,瑞王卿与瑞王有着同等的权力,并非是只会在后院勾心斗角争宠夺爱的女子。你屋里这熏香过于甜腻,比之一般女子用的还呛人,这便不妥了。”
顾贤说着,屈指在香炉旁轻轻敲了两下,又一手罩在香炉上片刻,待那香烟彻底散了才收手。
“我不知道这间屋子是谁安排的,也不喜欢那熏香的味道,我在此处的处境想来殿下也明白,并不能自己做主……”顾贤熄了熏香正合付东楼之意,哪个男人会愿意被人当丫头对待呢。
“这内院的用度陈设确实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回相府回的匆忙,想必是付夫人还没将你的屋子收拾妥当才让你暂住在这,这也怪不得你。”顾贤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孤说了,你已是王府的人了,孤自然会护着你。你这孩子心性淳厚不好意思张口,那孤便替你吩咐相府就是了。”
不要说是相爷家的公子,便是一般大户人家,哪怕是庶出的少爷都要有自己的几间屋子甚至是自己的小院。这屋子可不是说有个睡觉的地方就算了,一般都是要一间会客用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卧室,说白了至少要是个大套间。付东楼这间屋子看大小也不过就是相府下人的房间,无非就是陈设精致些而已,其中折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贤冷冷一笑,心道这国公夫人真如传言一般上不得台盘,这般作为得罪了王府不说更是让相府跟着难看。还有这香料……呵呵……
“孤今日来本就是想先看看你,倒还真忘了要准备见面礼这码事儿,且先把这个香囊给你全了礼数,剩下的日后再补。”顾贤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绣了竹叶的素雅香囊放到桌上,“别小看这东西,把他戴在身上寻常的毒物很难伤到你。”
“谢过殿下。”付东楼接过香囊犹豫着是不是该磕头,到底还是不习惯,只作揖为礼。
顾贤略一点头,又提点了付东楼两句:“你现在名分上已经是瑞王卿了,即便还没过门在娘家也没人能比你更尊贵了,你心中要有分寸才是。”
话说完,也没等着付东楼行礼跪送,顾贤自顾自地推门而出。刚迈出门槛儿一步却回转了过来,“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是要做王卿的人了,以后那些下人才会说的糙话还是不要挂在嘴边了。再者做王卿只有被压的份,想压别人还是等下辈子吧,呵呵。”
低沉的笑声好似是罩着付东楼脑袋敲响的钟声,嗡的一下子将脑袋都震裂了。
他听到了,他一定是听到了吧!卧槽!他一个古人,一个贵族,为什么会懂“卧槽”两个字啊!
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付东楼心烦意乱也难理出个头绪来。顾贤留下的香包散发出丝丝清冽的香气让付东楼精神一震:自己想过消停日子怕是难了……
顾贤出了门就见付泽凯被王府的侍卫拦在三丈之外黑着脸跟门神似的站着。
“有劳付相为孤看门了。”
“殿下。”付泽凯等着套话,也不好跟顾贤多做口舌之争,忍了气躬身作揖,“犬子无知,没冲撞了殿下吧?”
付泽凯见王太卿从自己身边走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如来时长驱直入一般直直往相府外走,心里一急赶忙跟了上去。
“他很好。”话音儿一落,顾贤骤然停下步子,倒让付泽凯差点撞上来。
“付泽凯,他现在已经是孤的准儿媳了,孤可不希望王儿的天作之合出什么意外。你家内宅你自己要是收拾不干净,孤不介意替你收拾收拾。”
付泽凯一头雾水。这话刚才顾贤说过一次,怎么现在又提一遍,难道是付东楼说了什么对相府不利的话,或是其间有什么其蹊跷变故?
仅仅是看着顾贤的后脚跟,那股凛冽浓郁的杀气和骨子里透出来的王威便压得付泽凯喘不过气来。太平了两三年无战事,都快让人忘了先瑞王的王卿,现在的王太卿顾贤,也是一位能止小儿夜啼的杀将……渴血的利剑即便是装在镶金嵌玉的剑鞘中也一样无法掩去那股残留其上的血腥……饶是付泽凯这样随先帝打江山的老臣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屈服。
一个晃神的功夫,顾贤已然带着人远远去了。
付泽凯倒也没急着送顾贤,而是回头深深看了付东楼的屋子一眼,思及自己的妻子,心中一阵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说实话,付东楼不是没想过穿越,恰恰相反,他甚至很期待能穿到古代来,做梦都想。暮春时节踏歌出游,盛夏时节寻一竹林听山溪鸟语,秋揽群山之高,冬赏北国冰雪,这等生活意趣在钢筋水泥污染严重的现代都市里是很难找到的,定要广袖华服呼朋引伴流觞曲水再赋诗几首方能得其中三味。对于家境优渥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付东楼来说,这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若是寿终正寝之后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古代,付东楼肯定乐不思蜀,可现在……
“上一秒还在医院抢救下一秒就来到未知朝代也太尼玛离谱了吧!”
更离谱的还有……
“还他妈要嫁给一个男人!就算老子是同性恋也不能硬塞个男人来啊,谁知道那货是金龟还是土鳖啊!”
付东楼郁闷了。
没穿越之前,付东楼从来没谈过恋爱。付家虽不是什么财阀巨贾,可家底厚实也不是等闲小富商能比的。付东楼本人外貌出挑,拉去给时尚杂志拍封面都能裸妆上阵,身高一米八,学习成绩优秀得令人发指,是个标准的优质高富帅。
按理说,高富帅的情史怎么也不该清白如纸,付东楼最初想不通,可慢慢的他就琢磨出门道了――正是他引以为傲的智商和外貌让他一直打光棍。
无论男女,看了付东楼的脸就没有不自惭形秽的。尤其是女生,谁愿意找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男朋友啊,而且还不是漂亮一点半点。这要是带出去逛街,身边站着一个一米八的发光生物固然很能拉仇恨,但也更反衬得自己貌似无盐。好在付东楼对女生没兴趣。
要说学校里得付东楼眼缘的学长学弟也不是没有过,男人嘛,对长相没那么在意,要拼的是能力,能力出众长相上只要不是青蛙也就还好。可付学霸完全不给人活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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