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就三个,你只管答。”
安如风沉默半响,认真砸下今夜第一道惊雷:“留给中央军队。”
苏穆煜一怔,猛然想起叛军占领中原腹地,凭借棠溪城的有利地势,干了何等龌龊之事!
众数匠人被逼日以夜继地锻造刀剑,为战争源源不断提供兵器,由此作为抵抗中央军的重要实力之一。
安如风席地而坐,他置身于刀剑之间,宛如检阅自己小小的王国:“这些刀剑,是安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现在,他们被交付到我手上。”
“你们不曾问过,但我猜你们都知道——我爹与我娘,双双含恨而终。自我从军第三年,叛军吴元济以莫须有的罪名,屠我满门。我没有赶上他们最后一面,甚至对他们确切的死期都不得而知。鲜血漫过安宅大门之时,我还在遥远的沙场上,做着可笑的将相梦。”
安如风说得太轻太淡,分明恨到极致。他轻描淡写白话诉说,转头盯着那些熠熠生辉的刀剑:“然后我回来了,我看清了很多东西,我选择回到这里。棠溪城是我出生之地,亦是我百年之后的魂归之所。”
他抬头与苏连二人相视:“我要铸剑,在大军收复淮西之时,我要用另一种方式,将安家世世代代最出类拔萃的刀剑,赠与大唐,赠与圣上。”
“阿煜,鸣哥,所以你们应该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在大战之际,我如何能回到安家。”
苏穆煜和连鸣几乎是同时止住呼吸,今宵浊酒尽数清醒。
“没错,我是逃兵。”
自此,安如风掏着心窝子,说出了最最不堪的秘密。
苏穆煜看着他,张张嘴,艰涩的喉咙里倒不出一个字。
连鸣闭了闭眼,眉宇之间参杂无奈。
安如风反而笑了。
他道:“我说了,我要铸剑,一直到我拿不起铁锤为止。”
“我不是说笑的。”
安如风这短短的有生之年,说过太多儿戏。
志向也好,心意也罢,通通都做不得数。
唯有这一句,他认真道——他不是说笑的。
安如风常有满腔热血不知挥洒何处,满腹心事不知如何倾吐。战场告诫他不要信赖任何,唯有沙海上的积雪,荒野中的枯树,还有死去无法说话的人。
人在很多时候,从不知自我实现是何景。生命、志向、情爱、它们微不足道却熠熠生辉。人是这世上无数个深渊,亦是在天空中闪烁的深井。
安如风静静坐在那里,苏穆煜忽然悲从中来。
他突然感觉到——再也回不去了,与这少年亲密无间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密室之外,一只信鸽映着硕大的铁月振翅而飞。抖落的羽毛轻飘飘地搅乱了一位少年郎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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