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任何生活,都不会比当下好。”
连鸣拍拍苏穆煜的脊背,侧头对安如风道:“你出逃一事,军中可有人知?”
“有……一人。”
“谁?”
“我的过命弟兄。”
连鸣似听到天大笑话,问:“认识多久?”
“约莫一年。”
“一年不到你也敢称作过命?!”连鸣狠狠拧眉,“如风,你可知何为人心?”
这小子怎能如此单纯,令人连责骂也不忍。
安如风笃定地摇摇头:“不会出事的,他说了他会帮我隐瞒。”
“这能是他说隐瞒就隐瞒的?大唐军纪何在?军威何在!”连鸣学着苏穆煜一指戳在安如风额头上,“且不说他为何不与你出逃,就算是他一心报国,志向远大好了。你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任何一个在战场上经见过厮杀与绝望的普通人,谁会眼睁睁看着别人逃命而自己无动于衷的?!”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经历过死亡的人,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去,就算谁都明白——所有人无非是向死而生——可必须活着,认认真真活着,竭尽全力活着。
安如风瞪了瞪眼:“……他有他的前程,有他的志向,怎么可能与我出逃?”
“如风,”连鸣叹口气,“交浅不言深,你好好想想罢。”
安如风眼底满是晦涩之隐,最后他摆摆手,道:“无所谓,听天由命而已。”
所谓的命格与生死,老天早就给你刻下了。
时间拨回一年前的冬天。
漫天雪粒如天庭打翻了万顷粗盐,亮晶晶的雪末子压在唐隋邓三州大军的甲胄之上。黑压压的中央军在这惨白的世界中,辟出一条丑陋疮疤。
安如风眨了眨眼,睫毛上坠着沉重的雪花。然后,他接了一道喜忧参半的军令。
安如风在从军第二年冬末,终于摆脱火夫头衔,从火头军调往轻骑兵。因其卓越的骑射与弓矢能力,再加上精明的头脑和一往无前的孤勇,很快得到赏识。
令安如风哭笑不得的是,除开军事训练的课目来说,一腔孤勇这回事,当真笑话。
无名士卒哪有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勇气。无非是身于战场,横竖最后一死——不想窝囊地死于敌人横刀之下,那便自己冲上去,或许这样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
安如风与他所提及的过命之交——张申,是在轻骑兵队伍中结识的。
两人年纪相仿,志向大同,且都是愣青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很快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安如风记得很清楚,他们曾深夜梦回故乡,接着在怅然若失中醒来。两人掀开裹在身上的破棉絮,悄悄爬出军帐。
那一年,他还是怀揣将军梦的安小神童,军营中的平凡士兵。安如风与张申二人,望着夜空中群星璀璨,偷偷互换一口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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