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数的。”
“那你为什么写他呢?”
“就……感觉他平时跟我们不太合群……”
“嗯,我明白了,你去叫萧廉进来吧。”
萧廉进来之后,却没有拿起笔。
荆鸿问他:“你为什么不写?”
萧廉道:“我写不写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荆鸿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们写的都是我吧。”
荆鸿叹了口气,把三张纸展开在他的面前,不同的字迹写着同样的名字――萧廉。
萧廉笑了笑:“呵,真是‘明察秋毫’呢,辅学大人。”
一直不声不响伫立在旁的顾天正忽然道:“大人,不会是萧廉的,请大人明察!”
荆鸿皱了皱眉:“顾侍卫,你越权了。”
“辅学大人,我……”
“顾侍卫,别说了,把他带下去吧,暂时收押,待德落寺提审。”
萧廉被关押了,顾天正亲手送他进了牢房。
他问他:“你为什么从来不肯为自己辩解?”
萧廉反问道:“你为什么从来都觉得我是被冤枉的?”
牢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隔断了两人的回答。
第41章 千华寺(上) …
夏渊从真央殿回来,双眼有些红肿,红楠抱着打理好的袍子来交差,一见这架势,骇得又缩了回去。夏渊叫住她问:“荆鸿呢?”
红楠转过身,不敢抬头:“回殿下,辅学大人在书房。”
夏渊嗯了一声:“袍子放我屋里。”说罢径自走向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碰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顾天正,顾天正惶惶行礼,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夏渊打量了他一眼,抬手让他退下了。
荆鸿听见有人推门,以为是顾天正去而复返,道:“顾侍卫,我知你为他不平,但此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纵是殿下亲自出面,我也还是这般说法。”
夏渊踱步进来,戏谑道:“什么事情这么难办,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荆鸿一愣,慌忙起身相迎,看见夏渊红肿的双眼,讶然道:“殿下这是?”
夏渊没急着解释,大喇喇地占了荆鸿坐过的椅子,喝着他喝过的茶:“顾天正还在给萧廉求情么,他看上去不像这么好管闲事的人啊。”
荆鸿叹了口气:“顾侍卫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他让你为难了?”
“倒也谈不上为难……”
夏渊打断他的话:“荆鸿,这件事我就是想让你放手去做,倘若有人给你造成了阻碍,让你为难,无论是谁,我都会把他处理掉。”
荆鸿忙道:“殿下,臣担保顾侍卫不会对此事造成影响,只是有些细节还有待考证。”
夏渊看着他:“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荆鸿与那双兔子眼对视,顿觉一阵心疼,去水盆边沾湿了手巾来递给他:“殿下,敷一下眼睛吧。”
夏渊道:“你来给我敷。”
“……”荆鸿犹豫着没动。
“哭就哭了,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要么你给我敷,要么就别管我,反正我没觉得难为情。”夏渊说得理直气壮。
荆鸿无奈,走到他身后,先是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把手巾敷在他眼睛上。夏渊享受地半仰着头:“你不问我为什么哭?”
荆鸿顺着他的话问:“殿下在真央殿出了什么事?”
夏渊一手捉着荆鸿的手腕摩挲:“三天后是娘亲的忌日,我跟父皇说,我想去千华寺为娘亲斋戒守孝。”
荆鸿撤不了手,只得轻轻给他按揉:“嗯。”
“父皇不允,说先前行刺的刺客还没抓到,也没查出是什么人派来的,太危险了,不让我去,甚至也不许我去沈家见舅舅,要我只在宫里祭奠娘亲。”
夏渊说得平和,但荆鸿想象得到他当时有多么心凉,生母忌日,寻常人家尚且能到墓前供上三炷香,他堂堂太子,却给束缚在这座冷漠的皇宫里,什么也做不了。
“我要像以前那般痴痴傻傻的,恐怕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现在不同了,我知道娘亲为我铺了多少路,我知道她为我牺牲了多少,她一代才女,却生了我这么个笨儿子。”夏渊说,“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继续装傻充愣,但我必须要告诉娘亲,她的孩子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了,绝对不会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嗯。”荆鸿感觉到手巾上渐渐传来热度,翻了一面给他敷,他看见夏渊被凉水沾湿的睫毛,还有微微翘着的嘴角。
夏渊说:“我在父皇的面前撒泼,把他的龙袍下摆都扯坏了,非要去千华寺,把他烦得不行,差点拿脚踹我,还是二弟给拦住了,在场的几位大臣也都看着我直摇头,我估计他们对我这个不懂事的太子彻底失望了吧。”
“殿下……”
“你先别急着安慰我,最后你猜怎么着?父皇他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到底还是同意了,只不过要我带上二十名羽林卫陪同。”夏渊咧着嘴笑,“荆鸿,你说我这一哭,是不是一举多得?”
“是,殿下走了一招好棋。”
荆鸿不得不叹服,他原本还担心在宫中放不开手脚,这下经夏渊一闹,不仅得到了离开皇宫的特许,还给其他皇子的党羽留下了“还是那般不成器”的印象,最重要的是,皇帝放下了对他的戒心,对沈家也不会再盯得那么紧。
夏渊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心思太细密,小试牛刀便瞒过了这许多人,皇帝说他四岁时便能洞察局势,深谋远虑,看来不是虚言。
“荆鸿。”夏渊拿开眼睛上的手巾,半仰着头看他,“就要故地重游了,想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吧。”
荆鸿没有说话。
夏渊反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按到自己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时的事情我几乎都记起来了,惟有一件事,我至今无法记起,你知道是什么吗?”
荆鸿闭上眼,掩住了里面的凄惶,摇了摇头。
夏渊把他拉得更近一些,含住他的唇,声音里带着一点兴奋一点蛊惑:“我们一起去,会想起来的。”
千华寺的晚钟敲响时,太子一行人到了寺门。
方丈已不是十年前的方丈,但不知是不是巧合,给他们安排的院落还是十年前的那一座,夏渊站在院中,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景致,良久没有挪步。
他记得自己淘气,引开了侍卫躲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记得娘亲打他手心,用的毛竹片就是从这边的竹子上削下来的,记得他跑到了隔壁院落,看到了一个谪仙一般的人……
荆鸿自打进了千华寺,脸色就一直很不好。他刻意躲着夏渊,奈何哪里躲得过,安顿好了一切,夏渊便来找他,拉着他到那棵杏花树下。
当年的杏花树已然长大不少,华盖撑开,几乎遮蔽了小半个院子,但在夏渊的眼中却是变小了,那时候他甚至够不到那根最低的枝桠,现在只要伸手,就没有他够不到的地方。
还有一点不同,如今这棵杏花树上挂了许多红线拴着的白玉手板,大概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一种祈福的风气。
夏渊记得那时候这棵树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块白玉手板,而那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告诉他,那是一位奇女子挂上去的,那名女子失去了最心爱的人,可她看开了,勘破了,在那块白玉手板上留下了一句话。
夏渊随手翻看着那些刻着人们愿望的白玉手板,对静默的荆鸿说:“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你偷了我那块白玉板之后,是带走了?还是把它挂回这里了?”
当年的每一件事,回想起来都是在一刀刀割着荆鸿的良心,他颤声回答:“我没有带走它,它也不在这里。”
夏渊道:“我说了,落到我手里的,都是我的,我要你把它还给我。”
荆鸿闭了闭眼:“好,我去找。”
“我跟你一起去。”夏渊说,“别想着躲我了,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那个废弃的小佛堂还在那里,新的方丈似乎对其做过简单的修缮,但里面的陈设都没有变更,还是那般陈旧破败,佛还是那座佛,香案还是那台香案,佛龛还是那只佛龛。
夏渊一来到这里,就感觉一阵剧痛,那是那段记忆中他记得最深刻的东西,让他七孔流血的毒虫,让他痛彻心扉的背叛,都源自这里。
他看到荆鸿也同样走得艰难,他的步履甚至是有些蹒跚的,一直走到香案前,将佛龛挪开,就看到了他们在找的东西。
荆鸿不禁喃喃:“竟真的……还在这里。”
红绳已经朽了,只剩下一块白玉。
夏渊拿起白玉板,用袖子拂开上面厚厚的灰尘。他说:“当初我不识字,你一直也不肯告诉我这上面刻了什么,说我以后就会认得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块白玉板上写了什么――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这本是一句情诗,想来刻下这句话的女子已经坦然接受了与挚爱的死别,不知她所说的佳期是何时,但她确实是放下了。
夏渊念着念着,忽然笑了起来:“十载别离,今作佳期……难怪你那时候不告诉我是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荆鸿摇头,他哪里会想到,当时的无意逗弄,竟会成了如今的预言。
“我早知道会这样的,你害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夏渊把玩着白玉手板,“因为你看不开,勘不破,你这辈子,都放不下我。”
第42章 千华寺(下) …
白玉手板被夏渊收了起来,他填补了记忆中最后的空白,这一夜却依旧没有睡好。
来到这里之后,他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得到解脱,看到荆鸿为当年的事情备受折磨,他也丝毫没有感到舒坦。
他总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他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次日佛晓,夏渊早早起来,在方丈的指引下完成了斋戒仪式。
华晋皇族历代先人的牌位都供奉在千华寺的灵堂中,夏渊的母亲身为前任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自是位列其中。
夏渊跪在灵堂中,待方丈诵经完毕后,他便让其离去休息,自己仍是定定地跪着,这一跪就跪了一整天,只喝了些小沙弥送来的净水。
他不离开,侍卫们也都不敢松懈,在院外严密守着,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天色渐晚,阳光从供案上移到了夏渊身后,慢慢淡去,最后徒剩一室冷寂。
灵堂里落针可闻,案上的香烛一寸寸燃烧着,夏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静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么幼稚和残忍。
他抬起头,仿佛跪在沈凝玉的膝下,絮絮诉说:“娘,那个人害了我们,他利用我们的信任,害得我心智尽失、痴痴傻傻,害得您十年来为我担惊受怕、呕心沥血,他真的是这世上最可恨的人了,对吗?”
“可是他又回来找我了,在您离开我之后,他代替您陪在了我的身边,这一年多来,他一直照拂着我,教我念书,教我习武,教我在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步也没有离开。”
“他现在也陪着我,就跪在门外,我只要静下来,就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在跪您,跪我,跪他犯下的过错。”
“娘,您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您常跟我说,人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能贪心,也不能强求。我想了很久,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我不想要他的歉疚和赎罪,我要的是他全心全意地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贪心和强求,但如果他能做到的话,”夏渊深深叩拜,“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我们就……原谅他吧。”
话音落下,他听到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念珠滚动碰撞,又像是不堪重负的额头,轻轻磕在了他的心上。
……
夏渊走出灵堂的时候,朝阳刚刚刺透暮沉沉的云层,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然而铺得齐整的青石板上,只有一处没有露水。
在他身后,燃了一夜的香烛渐渐熄灭,合上了那双慈爱的眼。
他回到那座院落,还没进屋就闻到了梗米粥的香气,推开房门,那人正忙着给他摆上碗筷,听到他进来也没有回头:“这几天都要吃素了,红楠怕殿下觉得寡淡,去弄点下饭的小菜来,这米煮的粥稠得很,光闻着味儿就知道是今年的新米,殿下……”
“荆鸿。”夏渊唤他。
荆鸿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仅仅是平淡地说了句:“殿下饿了一天了吧,先过来吃点吧。”
夏渊望着他恢复了温暖笑意的眼睛,也回了一个笑容:“好。”
他接过荆鸿递过来的饭碗,吸溜了一大口,把他想要的那些,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们要在这里待七天,因为皇帝执意让夏渊带羽林卫,所以这次他自己的神威队来的人并不多,只带了顾天正、董安常、胡非和卓然四人,这四人也是神威队中武技最为出色的。
顾天正对此提出过异议,他还没有放弃为萧廉脱罪,所以对另外三人不是非常信任,但夏渊并没有采纳他换人的建议,在奸细这件事情上,夏渊似乎一直不是很上心。
这日是夏渊斋戒的第五天,夏渊没再守到那么晚,从灵堂回来后就早早睡下了。红楠来送晚饭,看他房里熄了灯,便没再进去打扰,回头的路上碰到荆鸿,荆鸿皱了皱眉问她:“怎么,殿下不吃?”
红楠回答:“殿下已经歇下了,奴婢不敢吵他。”
荆鸿看了看那间熄了灯的屋子,叹了口气:“把这食盒给我吧,一会儿他肯定得饿醒,我再给他送去。”
“那是最好了。”红楠把食盒递给荆鸿,“这几天殿下心情不大好,吃不下睡不香的样子,大人您可要哄着他多吃点儿。”
“我知道了。”
然而荆鸿应是应下了,红楠本想等他去送的时候帮他把饭菜热一下,结果直到深夜荆鸿也没有从屋里出来,而太子那边也没什么动静,红楠实在熬不住了,便也睡下了。
整个院落都处在安静祥和之中,只在守卫交班时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
胡非打着哈欠跟董安常击了下掌,抱怨道:“哎,少了一个人,咱们就必须少睡一个时辰,我现在特别想萧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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