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却是除了萧廉以外最快赶到的,我问过胡非,他说萧廉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了那名刺客,是因为那人试图用暗器射杀太子殿下,而出声警示的人,就是你。”
“我出声警示,正说明我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是吗?”
“不,你喊出‘小心毒镖’这句话,就是要诱导萧廉‘杀人灭口’,那名刺客身上确实有暗器,但那是后来从他怀中搜出来的,他死前根本没有碰到暗器的机括,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那是‘毒镖’的呢?”
卓然沉默半晌,呵呵笑了起来:“荆辅学果然心思缜密,你这般作为,倒是让我想起我们蒙秦的一位智将了。”
荆鸿问:“阁下指的是谢青折吗?”
卓然道:“正是,上卿大人智计无双,但凡见识过他用兵策略的人,无不惊叹于他的诡谲精妙,深谋远虑。”
“能博得如此美名,在下不胜荣幸。”
卓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荆鸿坦言:“在下便是谢青折。”
卓然自然不信:“荆辅学这玩笑开得真有意思,上卿大人都已经病逝一年有余,还由得你来冒充吗?”
荆鸿笑了笑:“看阁下容貌,好像是是染旗家的人?”
卓然愣了愣:“……是又如何?”
荆鸿道:“那应该也算是蒙秦重臣之后了,这些事想必你也多少有点了解。
“骆原之战蒙秦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三万不到,看似是在瓯脱四周布兵死守,其实到处都是设的空城计。
“四年前蒙秦粮食欠收,只有八千四百二十三石,宇文执意不肯低头向华晋要粮,硬是花费三万两黄金从卫燕运来了五千一百零六石粮食。
“前年蒙秦月祀,鹿力尔将军的小妾跟正妻在宴席上大打出手,结果腹中胎儿早产,好在母子平安,孩子被宇文赐名平怒……”
他一一细数,听得卓然目瞪口呆。
除了谢青折,谁能对骆原之战的真实情况这么清楚?谁能脱口报出蒙秦四年前的粮食收成?谁能记得蒙秦内宫中的那么一出闹剧,还记得那个小孩儿的名字?
荆鸿继续说:“我还知道,宇文精心筹备天下武斗大会,就是要再度挑起五国对瓯脱的贪念,算着时间,他该向各国的王族递送拜帖了。”
卓然脸色惨白,这些事连他都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
荆鸿道:“因为这就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
半晌,卓然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是你!你背叛了君上!”
荆鸿没有说话。
卓然骂:“朝中很多人说你坐拥大权,意图谋反,我从来都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的死不是因为什么心力交瘁,你是罪有应得!”
荆鸿苦笑:“是啊,我罪有应得。”
卓然啐道:“呵,没想到你跑到华晋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三姓家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君上倾心相待!我不管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躲不掉的,君上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荆鸿道:“你说得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纵然我为他打下万里河山,为他铸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所回报我的,也不过是烧穿心口的一锥。”
“你……”
卓然的话没有说完,突然被大量的血赌住了喉咙。
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舌头。
夏渊将那块软肉在手上掂了掂,又塞回了卓然的嘴里,强迫他吞了下去。他看着卓然,眼中闪着盛怒的光:“把你那些混帐话都给我吃回去。”
卓然被自己的舌头噎住,喘不过气来,他的脸上紫黑一片,眼珠血红,惊愕地看着这个太子,发现自己似乎不认得他了。这人身上散发出的狠戾令他胆颤,那是从心底生出的畏惧,面对王者的卑微。
夏渊牢牢扼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窒息而亡,才松开手说了句:“畏罪自杀、咬舌自尽这个死法,真是太便宜他了。”
而后他转向荆鸿,神色冷然:“你跟他……当真只是君臣?”
荆鸿拿过他手中的匕首,擦干净上面的血渍,收进袖中。
他淡淡道:“殿下,走吧,结案了。”
第44章 灵鸦儿 …
冬日暖阳普照,下朝后,夏泽不想闷在轿子里,遣走了轿夫和护卫,打算一路晃回安庆王府。路上看到个鸟贩子,十几种鸟儿在笼子里扑腾,其中一只小鹩哥声音特别洪亮,对着他就嚷嚷:“官爷万事如意!官爷万事如意!”
夏泽不由得停下来,逗了逗它:“小嘴倒是挺甜。”
小贩见他对这鸟感兴趣,立时上前搭话:“哎这位官爷好眼光,这鹩哥是训鸟师傅专门调教出来的,会说好些吉祥话呢。”
“必须要训鸟师父调教么?主人不好教?”
“好教好教,它机灵得很,学得快!”
“还会说什么?”
小贩抓了把食给它,小鹩哥啄了两口,欢实地叫起来:“官爷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夏泽噗嗤一乐,看来这小家伙教出来就是为了讨官家欢心的,那训鸟师傅也是个人精,知道哪些人最爱听什么话。
又端详了一阵,小鹩哥也歪着脑袋看他,模样着实可人疼。夏渊一时兴起,便掏钱买下了。刚把笼子拎起来,就听小鹩哥谄媚道:“哎这位官爷好眼光!”――竟是把小贩的那套说辞学会了。
夏泽笑了:“果然是学什么会什么,比皇兄那只狗腿子机灵多了,就叫你灵鸦儿吧。”
带回王府,夏泽又爱不释手地逗弄了灵鸦儿一会儿,听着它嚷嚷“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点点他的嘴道:“这话就别说了,我身为安庆王,还要如何高升?”
小鹩哥还没听明白,外头有人通报:“王爷,典书令张谦求见。”
夏泽敛了神色,让人把灵鸦儿拎下去,道:“传他进来。”
自那次张谦帮他了解太子挑选神威队员的情况之后,夏泽与其时有来往,但并没有着力拉拢,只是有些事他不方便插手,就让张谦稍微打探一下,想来这次就是来作回复的。
张谦行了礼,夏泽示意他落座,开门见山:“怎么说?”
张谦道:“那名奸细名叫卓然,是神威队里的人,很是硬气,德落寺用了上百种方法刑讯他,到后来手脚都断了,身上没一块好骨头,最后愣是用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损招,才让他招出几句话。”
“招了什么?”
“他交待了自己是蒙秦人,潜入的目的就是要杀太子。”
“也许是栽赃?”
“有可能,不过听了太子和辅学对两次袭击的描述后,跟蒙秦交过手的孟启生将军认为,那几个刺客的布阵和行动方式的确像是蒙秦死士的做派。”
夏泽挑了挑眉:“蒙秦么……”
张谦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王爷对此事怎么看?”
夏泽食指轻叩桌面,没有接话。
张谦试探道:“现下看来,蒙秦王是想要除掉太子殿下的。”
夏泽瞥他一眼:“那又如何?”
张谦笑了笑:“不知王爷可听说过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说的是有一片山头,里面住着两个猎人,一个住东面,一个住西面。山谷里有一块地方,水草丰美,猎物繁多,两个猎人一直争抢着在那块地方捕猎,谁也不让谁。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同时看中了一头鹿,那头鹿身形矫健,极难捕捉,他们暂时放下仇怨,合力把它围堵在了山谷中,最后一起逮到它,将其一分为二,于是两人都是满载而归。”
“合力逐之,共享收获,听起来确实不错。”
“王爷高见。”
“不过……”夏泽勾了勾唇,“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必然会先把那个猎人杀了,永绝后患。既然我可以坐享整座山头,又何必与人分享?想来另一个猎人也会作此打算,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张谦哑口无言。
夏泽起身:“典书令大人,今日这番话,本王就当没有听过,天色不早了,府中事务繁忙,本王就不留你了。”
张谦冷汗涔涔,急忙告退。
夏泽走去书房,接着逗弄灵鸦儿。
他说:“张谦此人,断不可信。他的谏言看似在理,我却是半点也碰不得的。看来这人是不能用了,而且不得不防啊。”
灵鸦儿也不知听没听懂,自顾自忿忿起来:“糟糠之妻,弃若敝屣!”
夏泽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指伸进笼子让灵鸦儿轻啄了两口,夏泽不由想起从前在宫里看到的一幕。
――那人手上立着那只艳丽骚气的彩色鹦鹉,对着它一遍遍地教:“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夏泽叹了口气:“皇兄占了我那么多东西,只有这一样让我觉得可惜。可惜这满朝文武,我只看中了他一人。”
灵鸦儿又不知给触了哪根脑筋,喜气洋洋地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夏泽一怔,哭笑不得:“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话唠么你。”
转眼又是一个年关到,因为皇帝身体不适,便没有大摆筵席,年夜饭只在后宫里与几个儿女吃吃闹闹。
院外就听一声清脆的“皇上长命百岁”,狗腿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结果还没进屋,就听一声“皇上福寿安康”把它截了下来,灵鸦儿抢在了他的前头。
狗腿子不甘示弱:“皇上万事如意!”
灵鸦儿大声回击:“皇上心想事成!”
“福如东海!”
“子孙满堂!”
……
两只鸟儿争着抢着说吉祥话,说得像有多大仇似的,最后互相揪打起来,夏渊和夏泽赶紧命人把他们捉进笼子里关着。
屋里众人笑倒一片,就连精神不济的皇帝也忍不住露了笑:“你们两兄弟真是……养个鸟都不得安生,该说你们有孝心还是瞎胡闹。”
荆鸿坐在暗处,被灵鸦儿的大嗓门吸引,往那儿看了一眼,刚好跟夏泽的目光撞上,他谦恭行礼,夏泽脑子里蓦然钻出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结果把自己逗笑了。
他这一笑把夏渊笑怒了:他就坐在这儿呢!这两人眉目传什么情!
夏渊面上不动声色,借着变换坐姿挪了挪身体,把夏泽望向荆鸿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
下头又是欢声笑语,又是暗流涌动,着实有趣得紧,然而皇帝却没了心思玩乐。
今年岁贡,多出了一封来自殴脱的拜帖。
这封拜帖是以殴脱武盟的名义向各国送来的,邀请各国皇族于三个月后前去殴脱观赏第三届天下武斗大会,并且可以派出几名高手上场角逐。
虽说华晋对于那个什么武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牵扯到其他四国,就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蒙秦王已承诺会亲自前往,若华晋当真不去,那等于是承认自己不敢应邀,势必会失去今后在殴脱的争取权,可若是去了,无疑是顺着蒙秦诱饵进了圈套。
各国都对殴脱志在必得,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撕破当年协议的理由,所以当那个所谓的“武盟盟主”在殴脱挑起民间纷争之时,所有人都采取了默许和观望的态度。第一届武斗大会就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打小闹,去年那一届就有了不少各国的大门大派前往参加,而今年这一届,俨然是要成为五国之间的导火索。
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看着三个年轻气盛的儿子,一时没了主意。
第45章 渡陈仓 …
在场众人各有各的心思,要说最能活跃气氛的,就数夏瑜这个皇长孙。
夏瑜颇得长辈喜爱,席间皇后一直抱着他舍不得撒手,皇帝也不时逗他玩,捏捏他的小手,拿筷子蘸了酒放到他嘴边,看夏渊撅起嘴来嘬,尝到辣味后白嫩的小脸皱起,皇帝霎时忘了那些烦恼,心怀大畅。
直到这顿年夜饭吃完,皇后才把夏瑜还给太子妃,聂咏姬接过孩子时动作有些僵硬,夏瑜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不舒服,聂咏姬赶紧抱着他离开,出了院门便把孩子丢给了奶娘:“你先带他回去,我去见见我爹。”
奶娘应了声是,哄着要哭不哭的皇长孙回了朝阳宫。
聂咏姬去了偏殿,聂司徒正在那里等她。她让外面的侍婢退下,说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与她爹好好话话家常,可关好门窗之后,他们说的却全然不是什么家常。
聂咏姬问:“爹,那个张谦有再找过你吗?”
聂司徒战战兢兢道:“有是有过,不过女儿啊,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铤而走险了?你看太子这位子现在坐得挺稳的,也没传闻中说得那么傻,咱们只要老老实实地候着,总有一天能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犯不着……”
聂咏姬打断他:“爹你有所不知,且不说太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现在凡事只听那个荆辅学一个人的话,若是以后他真当了皇帝,那个荆辅学必然权倾朝野,我们聂家哪里斗得过他!”
聂司徒犹疑:“不会吧,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又有瑜儿作靠山,怎会不及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
“哼,那人可不是什么穷书生,他邪门得很。”聂咏姬见父亲不信,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咬牙道,“爹,不瞒你说,我跟太子成亲之后,除了洞房那夜,他再也没与我同寝过,倒是见天儿地朝那个辅学那里跑。前阵子去千华寺祭拜凤仪皇后,太子也没带上我这个正牌媳妇儿,就带了他去。就连瑜儿……瑜儿也跟他亲,朝阳宫里谁不知道,瑜儿离了我不要紧,离了他那是能闹翻了天。”
聂司徒瞪大眼:“你是瑜儿的亲娘,孩子怎么会不跟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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