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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扭,他不由得心想:或许该放扶苏去外面历练几年,让他知道作为君主的艰难,扶苏才能够明白寡人的艰辛之处。

这样的想法在嬴政脑中一闪而过,王车已经将他们带入了王翦在咸阳城临时落脚的宅院。

大宅之中摆设很少,花木稀疏,更没有可以堆砌出的假山和池塘,从这种疏忽的摆设就能看出主人对住处不上心。

嬴政视线在院门口转了一圈,已经将整个院子的摆设收入眼中:最显眼的是紧挨着院墙的武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武器,其中弓弩和长枪被擦得闪闪发亮,让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王翦父子最擅长的兵器是何物;紧接着是一排不大的房舍,许多都上了锁,只简单的开了三间,房子都敞开窗户,见不到仆从往来。

这座清贫的宅院与王翦父子目前建立的军功根本不相称!

王翦父子都不是当年的武安君白起,他们虽然有自己的骄傲,却并非桀骜不驯,听到秦王亲临的消息,在嬴政环视着他们住所的短暂时间内,父子两人已经匆匆走出房间,拱手立在王车外恭敬的说:“末将恭迎大王亲临。”

嬴政低应了一声,被鑫缇扶着下了王车。

他看了王翦几眼,抬手指向房中平静的说:“寡人此番前来有国事向上将军请教。”

王翦立刻拱手行了一礼,引着嬴政向房中走去,口中道:“大王请。”

嬴政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样自然的走在最前方,王翦错后半步跟在他身侧,扶苏和王贲自然是跟在两位父亲身后慢慢向房中走去。

王贲自从被扶苏救了一命之后,就对他十分亲近,眼见之前还态度强硬、似乎对自己父亲不满的秦王竟然当晚就亲临家中,忍不住凑到扶苏身边,对他使了几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扶苏虽然猜测出父王大约在和胡亥对话时候被他提醒而有了什么想法,却不能猜测出嬴政脑中的消息,因此回视王贲的时候,露出同样迷惑的眼神摇了摇头。

王贲心中一阵担忧,不由得抿紧嘴唇。

大王怀抱天下的广博,王贲并不担忧大王容不下自己父亲,可王贲却不得不为了父亲未来的事业而操心,对待兵事,王翦是个是个有什么便说什么的直人,开口十分容易得罪人,若是大王又向他询问什么事情,而父亲直愣愣的顶撞大王。恐怕会对父亲的将军生涯有莫大影响。

尤其,扶苏公子早在几个月前就通知过他,大王恐怕对父亲的行事风格有所不满,王贲根本静不下心来等着大王开口。

“大王请上座。”王翦客气的躬身拱手行礼,等着嬴政坐上主位。

嬴政却伸手一把握住王翦的手腕,直接拉着他对面而坐。

不等王翦眼中惊讶的神色闪过,嬴政已经叩首在他面前,卸去了身上的君王威严,歉意十足的开口道:“上将军请受寡人一拜,寡人对楚之战所思甚少,阵前对将领心中生疑,是寡人的过错。”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他赶忙扶起嬴政,连声道:“大王多虑了,老夫看着大王长大,怎么会不了解大王为人?纵然秦国能够接连灭掉韩赵燕三国与国内现有的一班军政大才谋划的本事分不开,可若是没有大王的统御和对我们武将前线的放权,无论有什么好的策略都难以化作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六国头顶。老夫今日未曾多言,而是直接领命离开,正是明白大王的苦心。”

嬴政独掌大权多年,虽然亲身前来向王翦致歉,可若是心中没有忐忑绝对是假话,此时被王翦连声夸赞,心中安定不少,面色也显得更加舒缓。

他停顿片刻后,索性不再顾及自己的脸面,真正的说:“寡人这些年来也不过是用人得当,善于纳谏罢了,当不得上将军的称赞。”

王翦摆摆手,脸上的神色褪去君臣的疏离,变得如同往日教导嬴政武艺时候的亲近,他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股子令人信服的沉稳,平静的说:“大王能够洞察全局,须臾之间做出正确决断,对战场诡谲的气息变化也有敏锐的嗅觉,这是寻常明主无法做到的,因此,大王才立下不世功业――但楚国与中原各国不同,楚国自古风俗便游离于中原各国之外,手中权柄尽数掌握在几个贵族世家手中,并且还有一点……”

王翦说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眼中满是忧虑之情,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不少:“楚国起源于江汉山川,全土横跨大河之南,虽与秦国眼下的国土相形见绌,却有着中原其他五国不能比拟的悍气,统帅兵败而自杀,国中也无卖国奸佞。正因楚国风俗如此,老夫才以为楚国不可轻视,大王当慎重对待。”

嬴政露出了悟的神色,见到王翦停下话语,终于开口说:“正因楚国兵力号称六十万,因此上将军才反复强调必须拉出我大秦全部精锐与之对抗。”

王翦听到嬴政的话,笑着点点头,欣慰的说:“楚国虽然与我大秦一样自来被诸侯所鄙薄,可我大秦说到底是因为贫弱,可秦国为东周勤王的赫赫战功无人不知,而楚国却被视为蛮夷,而非弱者,山东诸国不喜欢楚人只是应了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正因如此,楚国始终不愿意向中原诸国靠拢,沿袭着旧制――大族分治。”

嬴政露出疑惑的神色,略带着些许不解的说:“既然大族分治,寡人为何不能派遣使臣将各族分化,逐一攻破?”

王翦闻言笑了起来:“大王,楚国各个大族虽然承认楚王是‘王’,可他们在自己的部族之中却始终自治自立,大王让他们向我大秦臣服,远不如楚王的政令轻松,楚国各族如何肯投降呢?”

嬴政终于彻底明白王翦的意思,面色尴尬,说不出话来。

第73章 我有特殊的卖萌技巧

嬴政沉思着王翦的话,过了许久之后忽然叩首道:“寡人明白上将军的意思了,多谢上将军不及前线教导寡人。”

王翦眼神越发欣慰,低声道:“世族虽然能够短暂的凝聚楚人的战斗力,可一旦经过一场大胜,楚人老世族相处掣肘的恶习必定复发,因为抗秦而在绝境之中凝聚的力量会立刻消失,彼此重新为了利益争端。楚国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大王不必忧心过多。”

王翦说到此处眼神变得十分冷酷,他沉声道:“若是李信能够稳住自己,只要让他豁出十万残兵给楚人打杀,做出一败不起的样子,之后可以立即毁灭楚国世族的联合,开展反攻。”

李信虽然好读兵书,战力非凡,可说到底也从来没有自己领兵做过主帅――让他一口气决定手下十万将士的生死,以这些人的性命换取之后一战灭楚?

嬴政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李信在阵前背不住这样的压力,他才会是被十万秦军士卒压得永远缓不过来的人。

王翦的办法终于让嬴政心服口服,他再一次对着王翦叩首,郑重其事的说:“请上将军领兵入楚,为我大秦再展荣光。”

王翦教导过嬴政不少功夫,也算是看着嬴政长大的老将,他自问心中还是对秦王的性格有很多了解的。

他明白自己接连接连几番大胜已经功高震主,之前嬴政故意在书房如此轻慢的对待他,正是一个信号明确的指向,暗示他自己脱离秦军,以便于未来保全自身,王翦也做好了这个准备,打算回到关中老家。

此番秦王嬴政亲自前来,王翦本以为这是他对年轻的李信不放心,希望自己最后发挥一点余热,把自己想好的战术贡献出来,事后由大王自己转告李信,省得李信在灭国大战之中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可他万万没想到嬴政听完了自己一番掏心掏心的战略分析之后,竟然会跪在自己面前,态度真挚诚恳的请求自己领兵出战!

大王本身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怎么可能自己想通了?

王翦虽然对嬴政挣脱自己局限敢于继续使用自己的举动感动不已,可他还是忍不住扶起嬴政之后追问:“大王,恕老臣无礼――敢问大王是如何想通的?老臣一只以为大王打心眼里属意李信带兵的。”

嬴政之前刚刚被压下的尴尬情绪再次冲了出来,原本威严不已的脸上浮起一层暗红,他清了清嗓子之后才说:“寡人今日同胡亥闲聊的时候,他说寡人‘最近这些日子整天绷着脸,看起来很凶’。”

万事开头难,嬴政既然已经开口,后面也就没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了,他摆摆手,苦笑道:“寡人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上将军此番布置妥当,无论燕国还是残赵都被上将军一举歼灭,这是好喜事儿,寡人何必绷着脸?只要想想其中的缘由,寡人就觉得心中羞愧,对不起上将军。”

说完这些,嬴政郑重的承诺:“灭楚之战,还需烦劳上将军,寡人不会再犯今日的过错了。”

“老臣多谢大王信重,必定不负大王所托!”王翦眼眶泛红,身为常年领兵在外作战,甚至经常违反国主命令的武将,能够得到一国之主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已经是此生比赫赫战功更加荣幸的荣耀了。

嬴政看了看天色,一直闭口不言的鑫缇立刻小声体型:“大王,天色不早了,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胡亥公子还在宫中等待您和长公子会去呢。”

嬴政闻言直接起身,对王翦笑了笑,然后对着始终沉默不语、听着他和王翦对话的王贲肩膀拍了几下,称赞道:“虎父无犬子,灭魏之事要依靠上将军了。寡人等你们父子带回来的好消息!”

“扶苏,跟寡人回宫。”语毕,嬴政带上跟着自己一同出门的长子大步离去。

王贲端坐在房中却整个人都僵直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李信出战从无错漏,大王抹去了领军的机会,自己自从上战场没少惹麻烦,大王却愿意让自己带领兵马,作为一军主将攻打魏国?!!

王贲岁数不小了,可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头。

“嗷――疼!!!”王贲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麻,后牙槽都被自己打松了,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猛然跳了起来,高盛对外大喊,“大王,王贲一定不让大王失望,这一次我不会出纰漏的!”

王翦心中叹息一声,看着大王身边行止有度、沉稳多智的长公子扶苏,再看自己这个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旧毛毛躁躁的儿子,终于忍不住手痒,对着他肚子狠狠来了一拳头,直把王贲打得捂着肚子不停哀嚎才拍拍手,一脸沉稳的坐回原位。

“看看长公子,你怎么就跟个跳蚤似的!”王翦看着儿子仍旧兴奋不改的模样,终于出口训斥。

王贲立刻收起脸上龇牙咧嘴的古怪神情,端坐回父亲面前,认真的看向他说:“父亲,你信我一次,我对灭魏有信心。”

儿子头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讨论事情,王翦不愿意打击王贲的积极性,便仔细的询问:“到底需要多少兵马,你好好想清楚,告诉我。趁着尚未动身,我帮你谋划一番。”

王贲一愣,脱口而出:“骑兵一万,战车五千,步兵三万五。儿子说的五万兵马,绝对够攻破魏国大门了。”

大书房中王贲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王贲觉得儿子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没反驳过王贲的话,却想到他王贲心中竟然真的如此设想!

王翦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儿子太过心高气傲,他不放心的说:“与魏国对战确实只要攻下坚固的大梁城就足够了,可大梁城的坚固远超过你的想象。你不可因为年轻而轻敌,魏国之战也不好打。”

王贲揉了揉被自己打得青肿的脸颊,不服气的说:“阿爹你未免太看不起儿子了,我说自己有本法,就一定有办法。”

王翦看着儿子这幅固执的模样,终于笑出来,低声说:“也罢,你说五万就五万,老夫不和你争执,反正蒙武那老家伙手里还有个六、七万人马,他做了你的副将,就算你兜不住,蒙武也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话,王翦摆摆手,根本不给王贲反驳的机会,直接道:“行了,滚回你房间去,你老子要看兵书了。”

王贲反复张了几次嘴,最终都没说出话,气哼哼的抬脚走了。

王翦看着手中的兵书,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儿子终于也长大了。

一听说过了晚膳的使臣,嬴政和扶苏一路反复让驾驶着驷马王车的中车府丞加速,可算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咸阳宫中。

“胡亥人呢?”下了马车,扶苏看到始终守在大书房外的内侍梁直接开口询问。

内侍梁替扶苏脱下披风,同时柔声道:“胡亥公子抱着《论语》趴在大王的榻上打发时间呢。奴婢之前劝过胡亥公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他想了一会之后,只要了一碗羹。拿东西不饱人,奴婢看过不了多一会,胡亥公子又该饿了。”

扶苏听到《论语》两个字之后,眉头一跳,忍不住回头看向驷马王车。

嬴政下车时候也正好将内侍梁的回话收入耳中,他的反应不出扶苏所料,皱着眉头随口抱怨:“寡人书架上那么多书,胡亥怎么就挑了儒家的。”

扶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有回答嬴政的话,跟着他走入大书房。

“阿爹!”胡亥看书显然没怎么用心,一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已经扔掉手中的书卷,掀开搭载腿上的毯子,直接跑了出来。

“你这孩子,又想得病了是吧?!”嬴政怒喝一声。

胡亥立刻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脚丫――两只脚丫白生生的,脚趾间还透出淡淡的粉色,肉肉的脚板踩在地上立刻被冻红了。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胡亥光着脚。

嬴政张口呵斥的瞬间,扶苏已经伸手将胡亥包进自己怀中,他捏了捏胡亥的鼻尖,忍不住笑了起来,胡亥的手臂立刻缠在扶苏脖颈上,嘻嘻哈哈的将脸蛋埋在扶苏颈窝磨蹭起来。

扶苏抱着胡亥大步走回榻上,将他塞进毯子里裹成一个毛球,随后,回过头说:“父王别计较,胡亥是想念您。”

嬴政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寡人什么时候跟他一个孩子计较过――鑫缇,让宫人将晚膳送到大书房来吧,来回走动去别的房间用膳,胡亥又该吹到风了。”

胡亥立刻拖着毛茸茸的毯子蹭到嬴政身边,拱着他是的手臂说:“我就知道阿爹最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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