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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傅家里出了一个和前朝余孽勾结的人,太后在宫里若是再不收敛,难保圣人不会将气先出在太后身上,太后几乎可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照看这四个美婢呢?

因此她毫无压力的将这四名美婢训了一顿,然后留下几个教养姑姑,教导她们侍候人的规矩,想要服侍她是罢?行,将规矩学好了再来,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服侍公主,那尚仪局可不成了摆设?这四名说是宫婢,可行为举止一点儿都不过关,窦琬也不说嫌弃,只是安排人调教她们,还放下话来,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谈进公主府服侍。

窦琬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她一走惜芳院便被封了起来,美其名曰,学习规矩不能打扰,而原本傅夫人派到美婢身边的丫鬟,都被打发回傅夫人身边,除了当初因着傅i一句话,卖身契就归了惜娘子的春鹃。

傅夫人得知惜芳院的动静时,心里自是不太舒服,毕竟她是傅家的当家主母,如今长公主来了,一没来向她问安,二直接干涉了她府中的事务,她这个当人阿家的,都成了摆设。她心里存着气,却又不方便直接向长公主发,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旁人说的“娶了一个公主媳妇跟娶了一个祖宗回家供起来一样”是什么滋味。……

窦琬回了公主府之后,心里的气还没消,身边服侍的宫婢自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唯有青容还敢开口劝几句,“主子,您消消气,先喝口茶再说。”

窦琬接过茶盏狠狠地灌了几口茶,心里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她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姑,你说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将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塞给驸马,难道她就没想到,打了我的脸,也是打了傅家的脸,更是打了圣人的脸么?”

“主子,奴婢不懂这么多,奴婢只知道,您是堂堂正正的正妻,不管是谁都越不过您去,您又何必和那起子小人计较呢?”青容低声说道,在她的观念里,举凡高门大户,哪一家的郎君不是妻妾成群?就是主子的阿娘出身的小门小户,阿郎也是有几个小妾的,所以她认为驸马日后有几个侍妾是很正常的。

窦琬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知道青容的见识有限,以前又是跟着身为充媛的阿娘,在宫里可说是谨小慎微,镇日里只知道明哲保身,旁的什么也没理会,就是她这个女儿都是丢在凤阳阁里让她自生自灭。

阿娘进了宫之后,知道自己是做妾的,从来都不敢争,以前在家里那些个通房姨娘是怎么侍奉祖母的,阿娘便照搬全套,对阿娘来说,圣人和皇后就是她的天,她自个儿都没有做主子的觉悟,宫里那些扒高踩低的宫人,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而青容跟着阿娘,又是奴婢中的奴婢,就是来到她的身边当了掌事姑姑,也是拿不出手的,所以最后窦琬只得将对方带在身边,权当一个解闷说话的对象了。

只窦琬也知道,她向青容吐吐苦水可以,却是不能将对方劝解的话当真的,因此她听着青容的劝说,只是嘴里敷衍的应着,一点儿也没有往心里去。

待到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后,她不忘使人去叮咛那些教养姑姑,务必从那些美婢的口中套出话来,她要知道她们是何时入的宫,家里头都有些什么人,然后又是何时被太后相中选入兴庆宫的。

虽然这些信息她大可以入宫去查,毕竟尚宫局和尚仪局肯定留着记录,可因着圣人有命,不可打草惊蛇,所以她便从美婢身上着手;再说圣人也不敢保证,尚宫局名册上登记在案的身世就是事实,既然如此,干脆绕过尚宫局,直接撬开美婢的口就是了。

傅i回府后,窦琬将她的决定告诉对方,傅i点点头没有意见,对于后宅这些事儿,傅i一个郎君自是不好过问,所以他放手让窦琬去查,也不干涉窦琬的做法。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傅i发现窦琬是个很聪慧的娘子,虽然乍看之下对方很安静,可是在那一层安静的表面底下,有着不认命的坚韧和不服输。

且窦琬虽然贵为长公主,可是个性温婉又明事理,脾气一点儿也不张扬,在他面前从来不摆公主谱,事事顺服迁就他,唯一一次和他红了脸,就是为着谁将密报呈给圣人那一次。他很庆幸自己尚的是湖阳长公主,这些时日以来,他也听了不少平阳长公主的事迹,他实在很为着自己的连襟哀悼,尚了平阳长公主的是胡侍郎家的二郎君,胡二郎的日子听说过得很悲催,胡家也被平阳长公主闹得鸡飞狗跳的。

当日太后赏下宫婢之后,听说平阳直接将人给杖毙了,然后又打上了胡家,冲着胡二郎的阿娘和祖母便是一阵明嘲暗讽,把两人给说得羞愤难当,差一点儿没当场上吊。事后胡侍郎和胡二郎归了家,胡二郎被罚跪祠堂,胡侍郎亲自领着胡夫人到公主府向平阳长公主道歉,惹得外头的人都说这胡家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想着尚一位公主光耀门楣,结果却是娶了一位祖宗回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媳妇骂了阿家,反过来还要阿家向媳妇道歉的。

胡家的风风雨与闹得全京都皆知,就是宫里的卓惊凡和窦淳也时有耳闻,只他二人却不像旁人幸灾乐祸,反而脸色有些凝重。

“这不是平阳的性子,你说她故意和胡家过不去为的是什么?”卓惊凡抱着窦琛,正在喂他吃米糊糊,窦琛已经九个月大了,平日里除了喝奶也会吃点旁的食物了。

“还不晓得她的目的,不过我已经使人盯着胡家,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故意在众人面前竖立一个嚣张跋扈的形象,且还和胡家闹得如此不和,想来是为了遮掩什么,这几日来的风风雨雨,许是她和胡家私底下串通好的也说不一定。”窦淳坐在一旁,看着卓惊凡亲自喂着窦琛,心里便开始冒酸气。

“也是有可能,胡侍郎其人你不是说不简单么,既然这个人让人看不出深浅,便不能掉以轻心,我会使人去查清他平日往来的都有哪些人,你在朝堂上稳着他便是。”卓惊凡点点头,头也不抬的继续盯着窦琛吃饭。

“嗯,我本是为了试出他的深浅才将平阳塞给他,可如今我却有一种中了算计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痛快。”窦淳眉眼间染上一丝愤恨,觉着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

“就算不是他也会是旁人,若是穆轩当真是前朝余孽,他的身边应是有不少能人,你才几岁?和那些老成精的家伙怎么比?就是偶尔中计也无妨,如今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对方想用什么招,我们再来应对便是,用不着自乱阵脚。”卓惊凡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谁能保证一生顺遂都不会有磨难?在他看来,用平阳的事磨磨窦淳的性子也好,免得他过于自大。

再说就算窦淳会将平阳赐给胡侍郎一家,是因着中了旁人的撺掇,可反过来想,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将平阳和胡侍郎一家绑在一起了。日后只要平阳或是胡侍郎出了一点问题,另一方自是逃不开的,也省得他们还得费心一一收拾。

窦淳听了卓惊凡不似安慰的安慰,心里总算好过一些了,说实在话,打从知道穆轩有可能便是前朝余孽后,窦淳的心里就充斥着一股焦躁难安。其实先皇也曾暗中派人搜寻前朝皇子的后代,应该说大周朝历代的圣人,心里头都梗着这么一根刺,想拔却无从拔起,只能一代传一代,传到窦淳这里,那根刺终于冒了头,却是滑不溜手,一时之间还拔不出来,让窦淳如何不焦躁?

卓惊凡看出了他的情绪,也能体谅他的心情,毕竟上辈子他身为太子时,身旁就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惠王,那还是他同父的亲兄弟呢,比之前朝余孽更有正当的继承权,所以他完全能够体会窦淳寝食难安的焦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窦淳能容得他并肩,是因着两人之间的情谊,那前朝余孽算什么,也想来分一杯羹?

卓惊凡心里对于前朝余孽,自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且他对穆轩的感觉很复杂,穆轩不只是前朝余孽,还是他的老祖宗,这双重的身份更具威胁,所以其实在卓惊凡的心里,他比窦淳更想除掉穆轩。只是他比窦淳会装,硬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装出一副为着大周朝殚精竭虑的样子,好掩盖他为了私欲,巴不得除掉穆轩的真实心思。

卓惊凡的骨子里还是那个骄傲的太子,他能为了窦淳退一步,和对方共享江山,可若是还有旁的人再想插手,他也是容不下的,前朝余孽?哪边凉快滚哪边去罢,若不是因着穆轩上辈子成功了,他根本不会将对方看在眼里。

尽管历史已经因着他而变得面目全非,他也不敢小觑老祖宗,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可他也怕老祖宗的身上真有所谓的真龙天命,上辈子老祖宗成功坐上皇位,这辈子若不是有他搅局,怕是老祖宗也早就坐上皇位了,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敢掉以轻心,打从一睁眼开始,便命人去寻“梁仲轩”的原因。

说穿了,就是想要先发制人,他想在老祖宗还未崛起时,先将对方给摁死了。

只是没承想,他所知的史实,竟有大半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使得他像没头苍蝇四处转,却没发现老祖宗就躲在宫里。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卓惊凡只要一想到老祖宗就躲在灯下黑的地方,将他和窦淳耍得团团转,心里就是一阵怒火。

窦淳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因此赶紧坐到他身边,开口说道:“凡凡不气,我迟早会将那穆轩的老底掀开,也会将他的老巢给端了,现在就暂且容他再嚣张一阵子罢,日后定要他付出代价。”

“此人胆大心细,既然能混进宫来,还得到了先皇的信任和重用,身后必有能人相助,你也别太大动作,引起他们的戒心,否则若是他们拼着鱼死网破直接逼宫,我们也讨不了什么好。”卓惊凡敛了敛心神,温声说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窦淳点点头,他自不会傻得露出马脚让穆轩察觉,他还得利用穆轩将其他的大鱼通通钓起来呢。……

胡侍郎府

胡侍郎身为吏部侍郎,平日公务繁忙,在休沐日时,便会将两个儿子都叫到书房来,除了考校学问之外,便是传授他们为官之道,有时候也会提出一两件公务,考验他们的能力。

今日又是胡侍郎的休沐日,他一早便将两个儿子唤到书房,先是询问了二郎的功课,又勉励了对方几句,然后突然提起前些时候平阳长公主到府上大闹的事。

“二郎,你认为长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胡侍郎开口问道。

“我认为长公主爱憎分明,脾气虽然有些暴躁,却也不会无端针对人,若是不惹着她,她也不会跟你过不去。”胡二郎斟酌着语气说道。

“大郎你呢,你怎么看?”胡侍郎转头面对大儿子。

“我认为平阳长公主挺有能耐的。”语毕胡大郎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心里则是有些可惜尚了公主的人不是自己。

“喔,为何这样说?”胡侍郎挑了挑眉问道。

“假如长公主的性子真是如此,那么她能在宫里平安长大,还被圣人赐婚给二郎,便是她的能耐;假若长公主的性子不是如此,那么她能骗过所有人,让人觉着她脾气暴躁且行事冲动,对她掉以轻心,这不是她的能耐么?”胡大郎抿了抿唇,刻意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说道,使人听不出他对长公主的欣赏。

“确实如此。”胡侍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一旁的二郎则是皱了皱眉,张口欲言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子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因着突然有人来拜访胡侍郎,因此兄弟二人便退出了父亲的书房,退出书房后,胡大郎微笑着说道:“为兄还有事,二郎自便罢。”

“等等。”就在胡大郎转身要离开时,二郎突然开口了,胡大郎停下脚步,挑了挑眉用询问的表情望着二郎。

“阿兄是否极为欣赏平阳?”胡二郎也不拐弯抹角,走到胡大郎面前,低声问道。

胡大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表情未变,淡淡地说道:“平阳长公主是你的夫人,为兄自是欣赏这个爽利的弟妹的。”

“阿兄,你我是兄弟,自小总是会喜欢上同一件事物,到了长大后,常常会欣赏同一个小娘子,你的心思,我会不了解么?”胡二郎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胡大郎。

“照你这样说,你也欣赏我的夫人喽?”胡大郎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反问了一句。

“呃……这是两码子事,阿兄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着平阳时的目光代表什么意思,我得劝你一句,我才是平阳的驸马,阿兄你最好管管自己的心思,别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来才好。”胡二郎被堵了一句心里不快,倏地就拉下了脸,沉声说道。

“二郎多心了,你管好你自个儿罢。”胡大郎被胡二郎当面戳穿了自己的心思,心里自是羞恼不已,他既不能承认,也不想向二郎服软,因此干脆冷下脸来一甩衣袖,大步的离去。

兄弟二人闹的这一场小插曲,府中自是无人知晓,只胡大郎气冲冲的出了府,正想去寻找同僚吃酒时,好巧不巧的,却见着了平阳长公主的公主仪仗。他心下好奇,上前一问,才知道长公主这是要到白马寺上香,他听罢心里一动,竟是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

胡大郎跟着公主仪仗来到京都郊外的白马寺,因着平阳长公主今日要来,白马寺特意净空了寺庙,只招待公主一人。平阳长公主入了寺庙后,胡大郎不得其门而入,只得在庙门前不远处晃荡。

过了一会儿,竟有长公主身边的宫婢出来请他,说是长公主无意间知道大伯子在外面,请大伯子进去歇歇脚。胡大郎听了自是心花怒放,立刻屁颠屁颠的跟着宫婢进了白马寺。

宫婢领着胡大郎来到长公主休憩的禅房,胡大郎定了定心神,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在房门口躬身行礼,朗声向长公主问安。他本以为长公主不会见他,没承想,他的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一声柔柔的嗓音,“大伯多礼了,还请进来喝杯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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