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佳妍一把推开佳欣魔爪。“等你有了那个能力再来吧!”
“喂,不开玩笑地说。”佳欣用最平静的口气最随便地说出来。“万一你老公他不回来……我们……要怎么办呢?”
佳妍将正钻进被子里,凝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笑眯眯把头伸出来。“你刚才说什么呀?我没听到。”
“没听到就算啦。”佳欣回头吹熄灯烛,睡了下去。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讲话。
窗外繁星如锦绣。
心中的期待犹如星辰,但无影无踪的恐惧,也好似宇宙中的黑洞。
不提及,不代表恐惧不存在,就好像看不到,不代表黑洞不在那里。
事实上,黑洞一直,一直都在。
“他不会不回来的。”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佳欣以为早就睡着了的佳妍,忽然嘟嚷出这么一句,然后翻过身去。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
胤祥走的时节,是康熙五十一年深秋。
现今,已是康熙六十年深秋。还差一年,整整一年,就是约定的时间。
“也许没那么准……差个三五十天呢?”乌苏氏伺候着佳妍吃糕点,一面嘟嘟嚷嚷地商量着。
“说是最迟十年的……唉。”佳妍皱了皱眉头,“这桂花糕做得,真是一年比一年难吃了。唉,明年胤祥回来,可要换个好高点师父。”
“我说,你们一群女人能不能少这样絮絮叨叨的?没日没夜地说来说去,就是在说男人。”佳欣在旁边不冷不热地嘲讽。
“哟!”佳妍笑眯眯。“有人真当自己是‘爷们’啦?——我说爷啊,换个糕点师父如何?”
“去去去,这种破事也来烦爷?”佳欣顺口接住。“……好了,不开玩笑,说正经的。星儿还好吧?”
繁星格格现年七岁,正是换牙的时候,这几日||乳|牙摇摇晃晃,不肯吃饭,很令佳妍她们头痛。
“那日她闹得凶了,我作势要打,福晋却赶紧楼向怀里。这几日是愈发地说不听了,真是骄纵到不成样子了。”娟娟笑骂。
“孩子那么小,打她做什么?不吃也就不吃了,饿了自然会来要,随她去吧。”佳妍辩解。
“你呀,莫要宠坏小孩才是。我看弘皎就是因为被里宠的,才会那么笨。一本《说文》,别人家孩子十五日看完了,他看了四十日,还在那里稀里糊涂。”
“哎呀,《说文》那么难,我都看不懂呢!”佳妍在那里大惊小怪。“况且,皎儿老实。你不能老拿他跟弘驐弘历他们比。”
佳欣只好苦笑。“对了,过几日立冬,贵妃要看诸府女孩子们的针线。繁星那份怎么办?娟娟代劳了吧?”
乌苏氏没好气地答,“哪次不是妾身代劳的啊?——真是个,哪有个不给女孩子学针线的道理。将来啊,嫁衣也要我这个姨娘来缝呢!”
佳欣揽过她香了一口。“等我们再有一个女孩子,一定让你做亲娘。”
“人家才不要哩……人家……”娟娟有些面红地低头。“人家,人家一直都说,想要一个自己生的哩。”娟娟才二十九岁,正在黄金生育年龄。若胤祥真能回来。她倒也不算高龄产妇。
佳欣了解地拍拍她的肩膊。——心中一时没一点涩意的。但二十年来,什么不会改变?身边这群女子,是情敌,却更亲如家人。有时候,共同的眷恋,也的确是将芳心相连的纽带。
“对了,”佳妍忽然想起些什么,“上次繁星说要跟谁学弹筝的?不学女红,学些乐器。多些秀雅的气质,也是好的。”胤祥府情况特殊,和太子。大阿哥等不同。“胤祥”被拘于府内不得外出,外人也不得入内;但府中妇孺仆婢,却是不限的,可任意行走无碍。
“哦,那个呀,我想想,”娟娟带孩子们出去走动较多。她父亲当年是三等侍卫。现在荣休,已是头等侍卫,领二品武将衔,也算是贵族大员。沾亲带故,也有不少能拜托得上的门户。“弹得一手好筝的……啊,是若罕嘛。参将荣保德闺女。”
“对对,叫若罕的,生的极漂亮,又聪明,有秀气。”佳妍连连点头。“不止繁星,和弘驐弘历他们也常常一处玩儿地,是不是?”
“是啊是啊。说起了弘历才好玩呢,听说有次他专门去求他阿玛。说想要若罕做知己福晋。你瞧瞧,才多大点儿的人呢?结果他阿玛说,荣保大人有军功,不是普通人家,你要呢,就自己去求你皇玛法。结果呀,弘历就真去求了,听说皇上虽然没允,却夸奖了几句,高兴得很呢。”
“乖乖,真厉害。”佳妍偷瞄佳欣,有点兴奋之意。“将来……止不定多有出息呢。”
“弘历……富察?富察氏?这个若罕,是不是姓富察氏?”佳欣没理会佳妍,却在苦苦思索另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子应该要姓“富察”……富察?弘历的嫡后,历史上著名的孝贤皇后,傅恒的哥哥,福康安的姑姑,就是一位富察氏……
“是啊,就是富察氏的女儿。怎么啦?”娟娟有点奇怪。
“富察若罕!”佳欣猛地站起来。
想起来了。
好熟悉的名字!
当年……富察晓娴,胤祥的侧福晋富察晓娴,因投毒谋害佳妍腹中胎儿一案,屈死在宗人府狱中。当时,佳欣乃是亲自经手之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在她临死之前,佳欣曾经亲耳听见她对前来探视地嫂嫂许愿:“若大嫂将来有子,就叫若罕,如若的若,稀罕的罕——”
可是,那时候距今已经十多年之久,算来算去,也对不上号啊!
“到底是怎么啦?”娟娟推了推佳欣,“哦,对了,你们记得……记得当年的晓娴姐姐不?”
佳欣心中一沉。果然。
“记得,怎么?”
“算起来还沾亲带故呢。晓娴姐姐的爹爹,佐领僧格大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呢,就是荣保参将了,但他早年被过继给了他一个堂伯。小儿子早死,留下了一个怀着遗腹子的寡妇,这寡妇呢,就是若罕的亲娘了。咱们满洲人不讲究什么三贞九烈,荣保大人在外征战多年,年已三十尚未娶妻,回来给亲弟弟奔丧时看弟媳楚楚可怜,就把她娶了回家——这些事儿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那若罕,就是那个遗腹子么?”
“不是啊。这已经是十多年前地事了,若罕才九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那个遗腹子生下来未满月就没了。后来又有过两胎,不是没保住,就是夭折了。后来有个个女儿,就是若罕,不过刚开始不叫这个名儿,周岁上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医石无灵了,听说她娘专门去求了高人,给她改了这个名儿,才救活了过来。后来陆陆续续,倒是有了一子一女。前两年好似还纳了妾的。”
佳欣听得头皮发麻。
那位改嫁的妇人,应该就是那时候自己听到和富察晓娴对话的那位女子了。按照乌苏氏地话来说,之后她也可算是历尽沧桑:夫君早逝,子女皆殇,倒好像是在应着某种诅咒一般,直到,知道她将女儿的名字,按照富察晓娴的意愿改为了“若罕”为止。
富察晓娴……富察若罕。
晓娴……孝贤?
……天。
佳欣咬牙不敢再想。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不要在带繁星去复查家了。”佳欣忽然冷冷地下令。
娟娟愣了一愣。晓娴出事那时她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并记不得那么些许细节内情,也猜不到佳欣的用意。“为什么?”
“……不为什么。”佳欣蛮横无理,不给解释。
佳妍略微知道当年晓娴之事,以为佳欣顾忌这个,忍不住劝解,“没什么关系的吧?毕竟那么久了……而且荣保将军有过继之实,并不能算是晓娴的哥哥的。对了,我原本不知道弘历那事儿,倒还想过把这孩子求给弘驐呢。”
“绝对不可以!”佳欣的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抗衡的威严。“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今后谁也不要再和那家人来往,包括弘驐、繁星他们也是一样,更别提结亲之事了。谁也不用说了,就这样。”
也许自己地言语太过严厉?佳欣咬牙扫了眼窘在那里的妻妾,心中暗叹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有些事情可以退让,但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等到将来,你们就会明白了——佳欣走出门,刚好看见远远处弘驐牵着繁星,正在说着些什么。兄妹两人笑语晏晏的,还活脱脱是孩子模样,哪有那么多情天恨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秋后是冬,冬后就是新春了。
花开花谢,又是一年。
不知道是诅咒还是宿命,康熙因胤祥之去而悲伤不已,借染恙之名辍朝闭宫,直到腊月。年庆不过草草。
康熙五十二年,康熙六十大寿,天下同庆之后的第二夜,康熙竟然扭伤脚踝,直至次年方愈。
康熙五十三年腊月,胤禩毙鹰案出——佳欣远离权利中心,已然不知晓其中细节。但整体而言,不过又是一场皇子之间高潮的争斗。那次的结果,是胤禩自杀以明志,康熙为了安抚胤禩,将胤祉、胤禛削去亲王爵位,降为郡王,旋即起复。
康熙五十四年秋冬,一场大雪灾席卷京师,冻饿而亡的流民数千,夜号于定水河边。临近年关,更是起了小规模的叛乱,知道元宵节后才被彻底平定。
康熙五十五年腊月,久居宁寿宫的太后突发急病,直到除夕夜宾天。天下戴孝,鼓乐不行。
康熙五十六年冬,青海叛乱乍起,生平盛世不再,将老而兵艰,烽火飘连。
康熙五十七年腊月,胤禵受封“大将军王”,出征西域,经久难归。
康熙五十八年冬,西北军情告急,胤禵一度与京师失去联络,后为西福保等人舍命救回。
康熙五十九年,皇子纷争又起,今次是年轻气盛的十七阿哥胤礼被胤禛唆使,上告九阿哥胤禟聚敛国库。克扣军粮。胤礼岂是胤禩胤禟对手,被构陷了一些罪名,反咬一口,以身系狱。除夕家宴上其母勤嫔与德妃、宜妃等当面冲突。闹成一团,惹得康熙摔了桌子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希望,康熙六十年,这位圣明帝君执政一甲子的年份上,能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年节,能有一整个安安稳稳的未来。
腊月二十七,康熙密召佳欣入宫议事。
佳欣亲眼见到了康熙苍老地手,在黄绫上写下了满汉两种文字的“胤禛”名字,然后藏于了“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在场的还有隆科多、鄂尔泰以及内廷总管侯慧春。隆科多。鄂尔泰两人获得了密旨一卷。不知内容;侯慧春得赐死药一斛;佳欣带着易容,在所有人面前表现为一个沉默而陌生的青年护卫,从康熙那里亦得到了一卷密旨。
旨意是给胤祥的。
大意与藏在正大光明之后的那份诏书完全一样,只是,即位人的名字,改成了胤祥。
佳欣不知道隆科多鄂尔泰他们得到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凭借她手上的密旨,她随时可以,分裂中国。
康熙另赐了九枚蜡丸。分别是给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禩、胤禟、胤锇、胤祥、胤禵。是为夺嫡九王,牵扯在历史声浪之中。蜡丸亦存于佳欣手中,康熙命佳欣可便宜行事,在各人临终之前下赐即可。
曾经有来自未来的人告诉过康熙,他活不到康熙六十二年的年初。
所以这也许是康熙最后一次过节。
花灯憔悴,年画空红。
所有人还剩下唯一的期待。
胤祥……
会不会回来?
隆科多鄂尔泰等跪安之后,空空的乾清宫内只剩下康熙和佳欣二人。
佳欣很想问问难康熙,如此遵循命运,会不会有不甘心之处?
曾经有过疑惑,但现在佳欣已经完全明白了,和认同了康熙的选择。
不是胤禩不好。但他错在太爱霃瑾,而霃瑾却因为时空地错乱,而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康熙如何能够让这样一个女子来母仪天下掌握后宫?康熙又要看着胤禩将天下再传给下一代的谁?胤禛等一次又一次利用霃瑾来打击胤禩,这又何尝不是康熙一次又一次给胤禩的机会:若他肯放弃霃瑾,今日这储君之封,未必不会落在他这辛者库贱妇之子的身上。
但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霃瑾,胤禩又怎么会毅然起身,加入这场战争?
佳欣终于明白。胤禛,的确是康熙别无仅有的选择。
历史的力量,强大到无处不在,却又豪无形迹,巨大而压迫,不能反抗,也不能呼吸。
佳欣咬牙。
“那么,给我的密旨,是最后一丝尝试和努力咯?”
关于反抗命运。
康熙没有答话。
他看着乾清宫外地天空。那是冬夜的寒冷苍穹。深蓝色,有些发白,有些低沉。
“康熙三十八年,朕将幻生抱到这里,为她 换下亵衣。侍女去取凤冠霞帔,朕一转眼之间,再回头时,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体。”
“啊?”
“梓宫之中,能与朕合葬的只有那一袭白裙而已……不知为何,朕近日里总是想起幻生的音容,栩栩如生。”
“皇上……”佳欣无语凝顿。
“朕大行之后,并不愿去地下见列祖列宗,却愿去往幻生所在之处。星汉光辉,银河景象,不知会不会只在心中,空自奢求?……”
他似在问佳欣,又似在自语。
“皇上。”佳欣鼓起勇气。“等胤祥回来之后……请他带您也一起去那个地方,好不好?星汉光辉,银河景象,都触手可及……皇上,满目江山,横竖不过百年。天穹寂寂,亘古不会改变,我们,我们一起,都去那星河之中,自在逍游,好不好?”
……历史的可能性无穷无尽。
看着康熙的脸庞,佳欣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切之后的真相了——康熙六十一年秋,胤祥回来这里,将他的父亲,他的爱人,他的妻子,全部都一起带走,带去一个崭新的世界……是的,一定是那样。
佳欣却不知道为何在接下来的历史上,为何还有怡王,为何还有福晋。疑问悬置,但眼前的可能性令她兴奋不已。
康熙却只是看着佳欣,笑了一笑。
这是一个很多很多年后,佳欣才彻底了解的笑容。
“满目江山,都是有情众生筑就。天下沉沉,总要有人去肩负。……纪素,朕的江山,只能交给可以交付之人。”
“皇上……?”佳欣一下子不明白其中关窍。
“你跪安吧。”
……谁是可以交付之人呢?
怀揣一卷密旨,九枚蜡丸,佳欣忽然觉得答案近在眼前,呼之欲出。
但她不去想它。
下意识地,将那些东西只是保管起来。等胤祥回来,再交给他处置吧。
有了那星河灿烂,胤祥应该不会再留恋什么锦绣江山。
历史……还是可以平滑进展。胤禛,雍正,百年盛世,百年飘摇,百年恨史,人间车轮,自与我无干,宇宙悠悠,才是终究的归处。
佳欣想着想着,觉得一颗心很是安稳。
第六十五章 星汉朝露
“曹孟德的诗……曹孟德……就是曹操,写过些什么呢?弘暾想想看……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光灿烂,若出其里。……后面的是什么来着?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佳研在那里乱七八糟地翻阅诗谱,却怎么也翻不到自己要的那一页。弘墩在旁边苦忍,很想纠正,又不敢做声。
佳欣抬眼,笑了笑,“没错没错,这样真好——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譬如朝露。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幸甚至哉!歌以永志。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佳研疑惑的看着佳欣。
弘暾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佳研转头看他:“你又在笑什么?”
“没……”弘墩万分尴尬,“孩儿……孩儿想起了曹孟德的另一首。”
“说来听听?”
“嗯……秋风萧瑟,呦呦鹿鸣。绕树三匝,洪波涌起。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山不厌高,志在千里。”
“唉?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啊,找着了,在这里。汗曹孟德,龟虽寿,观沧海,短歌行……啊,你们都耍我?把诗拆了给我?”佳研很是郁闷的把书一扔。
“好啦好啦,乖啦,你先告诉我,你要找曹孟德的是做什么?”
“这不是快中秋了么,今次是由四嫂主持家宴,事先讲了要联诗。我的诗很不好,平仄一团糟,所以想找些古风借鉴。你们两个倒好——”
“好啦,别忙了。你不是会带弘暾他们去么,叫弘墩捉刀就好了。要不然的话,繁星儿也行啊,她上次做得七律还被夸奖了呢。”
“繁星儿?你的意思是,我连八岁小孩也不如?”佳研猛瞪佳欣。
佳欣摊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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