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五惊喜交加,连声说道:“是,是。老哥哥太过高兴,真是……嗨,那也不用说啦!”
双手微微颤抖,摸出药酒葫芦,恭恭敬敬捧了过来,道:“来来来,我先敬恩公……和恩公之子一杯。哈哈,这可真太巧啦,你父子两位先后都救过我的命。老弟,你既是我的恩公,又是我的恩公之子……嘿,有趣,有趣!”
李逍遥接过葫芦,心道:“原来爹也救过你这家伙,倒也真是巧了。老子家里人怎的胡里胡涂,尽只替你一个人保镖?你这家伙好讨人喜欢么?”
尤五见他面带微笑,两眼却是通红,低声问道:“老弟,你……你怎么样?”
李逍遥摇摇头,过了半晌才道:“我没事。我爹他……还好么?怎的十多年也不回来看我?”
话音未落,鼻子里一酸,两串泪珠顺着脸颊直滚下来。
尤五连连搓手,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说起来一言难尽。兄弟,你别急,李大侠现下虽然不……不大方便,可也没有性命之忧。他……他给人囚禁在云南,那人有一件干系重大的物事,须着落在李大侠身上,因此倒没受什么委屈。”
李逍遥闻言大惊,急道:“怎么给……给人囚禁起来啦?他不是武功很高么?俺娘是不是和他一起?”
尤五微露尴尬之色,迟疑片刻,道:“李夫人也还好……就是……哎,一时也说不清这许多事。”
李逍遥心急如焚,见他讲话吞吞吐吐,忍不住怒道:“尤大哥,你这人好不爽快!我爹他……他究竟如何给人囚禁了?你倒是痛快说啊!”
尤五踌躇半晌,只憋得面红耳赤,突然长叹一声,抢过他手里葫芦,猛灌两口,说道:“兄弟,你别心急,我……我从头说给你听。”
李逍遥待他喝完,也取过葫芦,仰头抿了一口,皱着眉连连点头,示意他快讲。只觉这酒入口辛辣无比,兼且药气冲鼻,嘴里兀自含着半口,难以下咽。
两人相对坐下。尤五缓缓说道:“你老哥哥我本名叫皇甫英,原是南京直隶应天府的捕快班头。承江湖上各道朋友瞧得起,说我办案手段不差,都唤我做名捕,又有个外号叫作铁臂神鹰。兄弟你瞧,我这只左手早先给贼子伤了,后来换上一只铁手,所以才有铁臂之名。这个……适才不知老弟你的底细,所以未敢明言,你别见怪。”
说着左袖挽起半尺,露出一只黑黝黝的怪手,果然是生铁铸就,又道:“我平日将这只手藏在袖中,常人等闲是瞧不出的。”
李逍遥这才明白,为何尤五能以手掌格挡刀剑,而不为刀剑所伤。这件事于他原也算得上有趣了,若在平时,自然要仔细参详参详,说不定还要比划两下。只是眼下急着听爹爹之事,这家伙这般罗里罗嗦,全没点主次之分,不免有些令人讨厌。嘴里敷衍道:“原来老兄恁有来头,失敬,失敬。”
那皇甫英道:“嘿,其实名捕两字,老哥哥又怎当得起?不过我性子犟,不服输,平日喜好结交朋友,靠着大伙儿帮衬,加之运气不差,手上少有贼人能逃得脱,这倒不假……”
说得两句,面上微有得色,仰头抿了口酒,见李逍遥已是满脸不耐,这才醒悟,急转话头:“……唔,这事说起来已整整十五年啦。十五年前,江湖上盛传邪道四魁的名号,恐怕你老弟未必听过,那四人分别叫做东江虎、西yin鼠、南侠盗、北神偷。这四人虽然行径各异,但都武功高强,又屡屡犯案,名头端的十分响亮,因此上称为邪道四魁。你想想,人家既然入了邪道,又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自然举动秘密,江湖上大抵也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谁知……嘿,也不知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一年的工夫,竟然给我遇见两个……”
他一讲到江湖掌故,李逍遥顿时大感兴趣,将拉长的脸缩回一些,笑着问道:“这邪道四魁是什么来头?竟然财色俱全?老兄说来听听。“皇甫英点点头,道:“这几人的来历,江湖上还真少有人说得清楚。不过仅听了字号,各人的性子也是昭然若揭。东江虎游天霸性子暴烈,杀人如麻,是个专做黑吃黑买卖的主儿,得罪同道不少,所以便是黑道、绿林道中,也有人出高价买他的人头。北神偷钱无通最好喝酒,据说能日尽老酒三十斤,手上功夫端的了得,是个独来独往的独脚大盗。西yin鼠叫做司马无忧,说起来不算是黑道人物,而是那个……那个采花道上的无耻之徒,但这小子头脑伶俐,最难对付。至于南侠盗这人,于你老弟倒也不是外人,待会儿老哥哥还要说起……对啦,那是万历十三年,老哥哥所在的应天府地面上,接连出了几件大案,五、六户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给采花大盗糟蹋了,还偷走了上千两银子……”
李逍遥虽于江湖之事并不了然,但也知采花盗便是大伙儿常说的yin贼,专用下流手段强jian良家妇女,为江湖各道所不齿。当下插了句:“这王八蛋!胆子倒不小。做一两处也罢了,怎的一搞就是五、六家?”
皇甫英道:“可不是!南直隶十八府的六扇门弟兄都说,这不是存心寒碜咱们来着?简直就是骑着大伙儿脖子拉屎!一个个气得不行。这几桩案子里头,有一起牵连到一位告老回乡的大官家眷,事情立时就大了,大尹亲自过问,督着咱们限期销案。哼,倘是寻常的平头百姓,你道老爷们会如此着慌么?说起来这案子线索倒也明白,yin贼每做一处,便留下一处花押记号,就是这般样子……”
说着伸指在地下轻划几笔,道:“老弟,你瞧这记号像什么?”
李逍遥伸颈看去,见地上画着个三笔勾就的图形,细一琢磨,上方似是圆耳小头,下面拖着条弯弯曲曲的长尾,活脱脱便是一只小老鼠。当下挤挤眼,笑道:“兄弟知道啦,这案子是那西yin鼠司马什么的做的!这不明明是头老鼠么?”
皇甫英一竖大拇指,赞道:“兄弟,你脑袋瓜就是灵光!咱们六扇门里的伙计,每日便是同这些黑道、白道、绿林道、侠义道、采花道……各道的家伙打交道,江湖上的掌故听得有一肚子,见了这记号,自然想到西yin鼠那厮。你不是江湖中人,只听老哥哥讲一番邪道四魁的事,然后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
李逍遥一生受人夸赞,算这回怕也超不过两次,欢喜之余,竟觉脸上有些发烧,真可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只听皇甫英续道:“咱们早就听说,司马无忧那厮一向只在西南犯案,这回不知怎的,却跑到我们南直隶来了。有人怀疑是栽赃陷害,可是大伙儿又一商量,这小子作恶多端,毁了成百上千的妇女清白,即便真是有人故意栽赃,抓了他那也不冤枉!兄弟,你说是不是?”
李逍遥脸上义形于色,连连点头。
皇甫英拿过葫芦喝了一口,接着道:“快班当即派了多人,到各处访查。果然不几日工夫,便发现了这小子的踪迹,还真不是有人栽赃给他!只因这桩案子是上头督办的头等要案,贼人又身手厉害,大尹便传了我们几名班头,商量抓捕事宜。老弟你想,平日捉一两个蟊贼,那都是捕快们领着乡丁去办。这家伙武功高强,寻常乡下丁壮怎么是他对手?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这回便不知会乡里,而是由老哥哥我带领二十几名弟兄,直接下去拿人。”
“谁成想这厮当真狡猾,大伙儿刚一动身,便给他闻到了风声,竟然扑了个空!好在他生恐坏了名头,不肯夹着尾巴逃走,所以还留得有线索,知道是一路向西南下去了。老哥哥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心说教贼人打我手里逃脱,这还从未有过呢!他奶奶的,当时就赌了口气,一面派人向大尹索请追逃公文,一面带着三名兄弟追了下去……”
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这回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刚追到常州府,那讨要公文的王兄弟也赶上来了。咱们五人对付他一人,却……却居然教他使奸计害死了一个!操他娘的!”
虽然事隔多年,可脸上犹自又惭又怒。
李逍遥也大为吃惊,问道:“怎的弄成这样?”
皇甫英面色惨然,道:“唉,那也不必细说啦……这贼子!嘿嘿,你老哥哥也不是好相与的,就跟他耗上了!我这名兄弟可不能白死罢?当时我想:不抓住你兔崽子,六扇门里从此算没我这号人物!……哪成想这一追,足足就是两个月!最后竟然追到了云南大理。”
“那年大理城是乱成一锅粥啦,满城的苗子杀来杀去,还有不少的流寇趁火打劫,抢掠财物。我找到当地的汉人,一打听,说是云南境内的黑苗、白苗两族干起仗来啦,打了已有三个月,死了上千人!……说到这些苗子,你老弟大概不知,他们本不是蛮族,故老相传,是上古黄帝时候由中原迁移到蛮地来的,大半都住在川贵滇桂的深山里。其后人口渐渐增加,各部族酋首纷纷自立山头,有的还定居在城市。这班苗人大多不服王化、不奉天子,只听苗酋的号令,更兼凶残成性,发起疯来不但杀汉人,便是自己人也照杀不误。一直到咱们洪武爷得了天下,创立了大明朝,派大将平定边疆,设立蕃司,又任命各大部落的苗酋轮流执掌土司,才慢慢安定下来。”
“大理、南绍一带的苗子甚多,其中尤以黑、白二苗领地最大、人丁最盛。那黑苗族跟白苗族的名字,说的是他们服饰上的区别。黑苗尚黑色,白苗尚白色,嘿嘿,区分起来倒也容易。像这些事,也是我在云南待得久了,这才慢慢晓得。”
李逍遥心道:“这黑猫白猫的,跟我爹有个屁关系?你这家伙缺扯越远。”
只不过皇甫英所说,皆是他闻所未闻的奇事,听来倒也不为无趣,忍不住便道:“原来如此。大哥,这班家伙又为什么要抽风杀人哪?”
皇甫英道:“我们几人也觉奇怪:不知这班家伙动刀动枪,所为何事?当下又一打听,原来这场大乱的起由,乃是为了一颗小小的珠子!”
李逍遥“哦”地一声,竖起了耳朵。
只听他接着说道:“据说在数百年前,白苗族历代相传有五颗圣珠,后因战乱频仍,渐渐都遗失了,只保存得最后一颗,叫做水灵珠。约莫十几、廿年前,黑、白苗两大部族和好通婚,白苗族的圣女,就是族里世袭的女巫,嫁给了黑苗的巫王。这次婚姻本是为永结盟好,没成想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又惹出了事端。那黑苗巫王也不知怎的,硬说自己的老婆是妖怪,一口咬定当初白苗将她嫁过来,是没安好心,当即派人将巫后囚禁起来。黑苗族信奉拜月教,那教主将巫后世传的宝贝水灵珠夺了去,说什么物归原主……”
“……白苗人自然不肯答应,当下那掌族的女酋派了三千族兵,直杀奔黑苗所在的南绍,说是要迎圣女、护圣珠。黑苗人也有上万的护教兵呵,双方就在南绍城下战了个昏天黑地。说起来这些白苗倒真彪悍,虽只三千人,却杀得八千黑苗溃不成军,连连退败!黑苗的巫王这下慌了神,赶紧请掌教法师拜月教主出面主持局面。那拜月教主不知怎的大施妖法,一夜之间,南绍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将三千白苗兵卒尽皆淹死。仗打到这个地步,势头已是无法控制,黑苗军反过来杀奔大理,冲进城去连抢带杀,连朝廷设在大理的蕃司衙门都给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老弟,我当时想:这蛮子还就是蛮子,做的事咱们可搞不大懂。那苗酋领地恁大,想必金银财宝也有无数,怎会为了一颗珠子,便打得不可开交?嘿,也真是奇了。”
李逍遥听得津津有味,见他打住话头,随口道:“想是那珠子有甚特别之处,于他们关系重大,倒也说不定。”
皇甫英点点头,接着道:“对,他抢什么猪子、狗子的,本来咱们也不必理会!可是兄弟,只怕你想不到,这……这颗珠子于你、于李大侠,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逍遥“啊”了一声,更觉惊奇,问道:“怎么?”
皇甫英道:“嗯,咱们等下便要说到,我接着话头再讲……那司马无忧甚是狡猾,发觉老哥哥穷追不舍,走投无路之下,竟想到去投靠那拜月教主。老哥哥也是事后才知,这厮一路躲避咱们追捕,竟仍有法子劫掠女色,他……他在常德府挟了一名美女入滇,作为礼物进献给拜月教主。这厮久在西南,晓得拜月老儿是个yin棍,便投其所好。果然那老儿大喜之下,当即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李逍遥道:“拜月教主既然身份恁高,想必不缺女人。是什么样的美女能教这老家伙心动?倒也奇怪。皇甫大哥,你见过这女人没有?”
皇甫英道:“那美女倒也……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头。我听说过她,却没缘一见。”
李逍遥听得那美女乃是武林中人,又妒又气,一拍屁股下的大石,怒道:“拜月教主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包庇逃犯?难道这老小子不理王法吗?”
皇甫英道:“拜月教是黑苗人信奉的邪教,有十万教众,教主就如白苗的圣女一般,权利当真不小,连巫王也对他恭恭敬敬。老弟你想,人家在苗疆一呼百应,你老哥哥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班头,千里迢迢由外省赶来,人生地不熟,还不是干着急没用?”
李逍遥道:“大哥不是带有海捕公文么?递到衙门里,告他妈的窝藏逃犯!”
皇甫英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最先也这般想!云南虽说山高皇帝远,可也算王化之土,他们再无法无天,也不能没半点顾忌,是不是?谁知道战事一起,大理的宣慰司衙门便给乱民烧成了平地,再一打听,黑苗巫王又是南绍的土司,教我寻谁去交涉?”
李逍遥皱眉道:“嗯,这还真不好办!”
皇甫英抿了两口酒,又道:“你老哥没法子啊,官道走不通,只好走旁的道啦。我们六扇门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物,老哥哥便依着江湖规矩,领了三名弟兄前去拜山。”
李逍遥道:“皇甫大哥,这拜山远不远?想是拜月教的老巢?”
皇甫英一怔,随即大笑道:“嘿嘿,老弟,这拜山说的是去同人打架,不是有座山叫拜山。这个……传说拜月老儿的武功、妖术均已臻化境,凭我一个人只怕不是对手,况且他手下有二大护殿使者,都是这老儿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妖术端的了得。所以我带着帮手去,倒也不算怕了他……”
李逍遥问错了话,正大感失了面子,听他这般说法,心道:“你老兄自然不是怕,只不过这个腿么……胡里胡涂有些儿发软罢了。”
只听皇甫英又道:“那一日我们到得拜月教总坛,先递上拜帖。拜月老儿明知我来意,故意装模做样,扯东扯西,只是不提司马小儿之事。我们之中有位高兄弟,出身峨眉派,性子最是火暴,当下忍不住就撕破脸大骂起来。拜月老儿也不生气,叫过他的小徒弟,说我们如能打败他这徒弟,就将司马小儿交与我处置……老弟呵,说来惭愧!想我四人均是练过些功夫的,没成想只拜月老儿一个小徒弟出手,便打得我四人一败涂地!我们见势头不妙,逃出拜月教总坛,那小子居然追了出来,哈哈大笑,说是已在我们身上下了无影毒,教我们回去等死罢。”
李逍遥咂咂舌头道:“这老王八当真了得……这无影毒又是什么厉害玩意儿了?”
皇甫英摇头道:“这个老哥哥却也不大明白,只知道那东西在苗疆七大毒蛊排名第四,毒性端的猛烈无比。我四人请了当地使毒的行家,也奈何它不得,说是三天内若弄不到解药,绝无生理。老弟,你瞧刚才老哥我中的毒厉害不厉害?那叫做九阴散,是白苗人炼制的一种毒药,中毒之后,一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那妖女定是将毒药放入蜡丸,含在口中,临死前和着血喷在我头上,是个同归于尽的意思。我身上虽有解毒灵药,可惜中毒之后,立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若不是老天有眼,教兄弟你恰好从旁相助,那就……嘿嘿,那就有得瞧啦。就是这般奇毒,也还排不上七大毒蛊的份哩。”
李逍遥吐了下舌头,道:“好厉害!”
忍不住好奇心起,又问道:“皇甫大哥,另外那几样什么毒、什么蛊的,都有些啥名堂?你一发说来听听。”
皇甫英微一皱眉,道:“嗯,苗疆七大毒蛊,分别是孔雀胆、金蚕蛊、三尸蛊、无影毒、血海棠、断肠草,还有一味鹤顶红。这七味毒蛊,有的互相克制,有的却具催引之效。倘若你老弟中了其中一种,其他几味或者可以解毒,或者误服之下,立时便死!嘿,你说厉害不厉害?只不过这七种毒物极为珍稀,常人难得一见,你要中毒怕也没那么容易。”
李逍遥心里暗啐一口,气道:“呸呸呸,老子福大命大,怎会中这劳什子东西?你这家伙胡说八道,老子咒你今后再补中几样,凑齐这七大怪毒!最好那时别再教老子撞到,瞧你有没有这份能耐自己解毒?”
脸上带笑,道:“是极,是极!这样难得一见的奇毒都教你老兄碰上了,只这份好运气,旁人可就比不了!”
皇甫英道:“可不是!那厮的用心更是歹毒,他在我们身上所下是慢性药量,不会便死,为的是故意留我们多活几日,多受几日折磨……我四人虽一时逃得性命,可也只剩三日好活,打又打不过人家,心里这个窝囊劲就别提了。这事大抵因我而起,我眼看好朋友陪着等死,那……那滋味可真有得瞧!……最后大伙儿一商量,虽然功夫不如人家,但骨气还是要有,决不能跟那厮企命,就算死,也要死得硬气!”
说到这里,神色愈发凝重,端着酒葫芦呆呆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李逍遥也不敢出声打断他思绪,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小虫的嗡嗡之声传入耳中。停了良久,皇甫英才又慢慢说道:“人人都知死期将至,自然闷闷不乐,两日下来,大伙儿都瘦了一圈。到得第三日傍晚,我们四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高兄弟突然一拍桌子说道:皇甫大哥,刘二哥,王兄弟,咱们打从入了六扇门,相交也不短了罢?大伙儿心中疑惑,不知他这话何意,纷纷点头。高兄弟又道:这些年来,死在咱们手里的恶人,那是数也数不清了,遇过的凶险之事,怕也不在少数,可是几时这样孬过?怎么大家为一个司马小儿跟拜月教主,就都变成锯嘴的葫芦啦?这还算不算好汉子?”
“我四人都是一同刀头舔过血的好兄弟,彼此性子熟悉,立时明白他意思。王兄弟拍手笑道:好,高大哥,你骂得对!既然此番绝难活命,咱们索性多买酒肉,大伙儿喝个酩酊大醉,明早上了黄泉路,也他妈做个饱死鬼!当下大伙儿都表赞成,同去买了烈酒和熟肉,回到客栈围坐下来。你老哥哥年纪最大,便由我替大伙儿都斟上了酒,一股脑儿连干三碗,却一口肉都不曾吃得。”
“王兄弟年纪轻,酒量最浅,这时脸上泛红,不住口地大骂司马小子与拜月老儿。正骂得痛快,突然梁上有人哈哈大笑,一个声音说道:好,骂得痛快!大伙儿吃了一惊,我们几人都是老江湖了,眼不瞎,耳不聋,怎么这人何时进屋都不知道?”
李逍遥插口道:“这人轻功了得,想是那拜月老王八派来的刺客?”
皇甫英听他几次提到拜月教主,都称之为老王八</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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