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是吗?”
顾思田就坐在秀台前,眼睛就没离开过绣架。
秀儿不说话,但瞪着顾思田的目光却透着剜骨的恨意。
“你爹三宝叔;你娘大英婶;你大哥栓福;二哥栓生;还有你家邻居胖翠娣;花来姑;房后的剩娃儿和她娘;连洼村,一百六十二口人,你要想听,我可以一一背给你。”
顾思田徐徐转身,目空且苍凉的盯着一脸惊讶的秀儿。
“很不可思议吗?”顾思田声音微微有些哑:“这些人我都没见过,甚至在他们死之前,我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包括你爹娘。”
下意识的揉了揉有些肿胀酸麻的小腿,顾思田撑着肚子站起来,以便让腿活血。
“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最起码给他们立个衣冠冢都不行,所以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虽然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他们的长相,性格或者说话的声音。”
顾思田的话勾到了秀儿的痛处,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但却紧要着唇就是不出声。
卫陵站在门口,敏锐的听力让他时刻注意着屋中的动静。
连洼村的名单是顾思田让他整理的,还要他画了村子的地图,将所有人名按着住址标在地图上。
最开始卫陵不知道顾思田要做什么,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份名单寄托了顾思田的一份内疚和亏欠。
卫陵心中清楚,这事赖不得顾思田,毕竟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被牵连,被追杀,甚至被死亡的人。
但他更明白,顾思田自己心中过不去那道坎,虽然她没有将错误全部归咎于自己,但她却视自己为“祸根”。
“我承认我欠你的,因为我连累的你家破人亡,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更不是你用来伤害我孩子的借口,祸不及垂髻幼童,更何况是还未出生的胎儿。”
顾思田尽量不去看秀儿那张脸,她怕看了生气,更怕看到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又会心软。
“我如今也明白告诉你,是赵麻子为了一己私利谎报了消息,根本没有窝藏逃犯这么一说。他们之所以掘地三尺也要找人,只是单纯的为了钱。连洼村的村民本可以逃过一劫,却死在了他们的贪心之上,而且他们找的也未必是我。”
正如顾思田想的,秀儿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
此刻她透彻了,这原本就是一场乌龙。
官兵得了消息来连洼村抓人,可抓的是谁他们自己压根不知道,顾思田也是碰巧被牵连了进去。
消息是谁出卖的——赵麻子。
是谁点醒了赵麻子——自己。
像是一闷棍打在了秀儿的天灵盖上,当初为了不让赵麻子惹麻烦而好心奉劝的一句提点,却是将连洼村埋入坟墓的第一铲土。
她警告了赵麻子,却让赵麻子胡乱抓到了威胁顾思田的把柄,便宜没占到便怀恨在心,为了赏银,为了泄愤,他活活害死了连洼村一百多口人。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自己。
秀儿目光呆滞,顾思田看不出她想到了什么,但很明显,秀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垮了下来。
嘴里喃喃着:“是我,原来是我。”摇着头同那日不看大夫时如出一辙。
顾思田不知道到底自己说了什么会把秀儿刺激成这番样子,她只是想将事情说清楚而已。
秀儿形同疯妇般自言自语,双眼红肿呆滞,眼泪冲刷着眼眶如瀑般横流。
看着她的样子,顾思田心生警惕,秀儿的状态不对头。
刚想唤卫陵,“啊——”的一声凄厉尖叫划破天际。
顾思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个趔趄坐到了凳子上,肚子被墩的生疼。
卫陵踹门闯入,紧接着白季辰也闻声赶来,一脸的紧张和担忧,看到顾思田无碍时才缓下了一口气。
许是真正发泄出来一半,尖叫过后便是撕心裂肺般的一阵嚎啕,声嘶力竭的悲戚,破声的哀嚎让人听的心惊
顾思田皱着脸捂着被吓到的肚子,一阵阵抽痛让她难受不已。
白季辰几步上前将顾思田打横抱起,为了不挤压到肚子,白季辰可以说是捧的。
一个成年人,还是个双身子的成年人,就算他白季辰力大如牛,在捧起顾思田的时候胳膊是抖的,腿也打着颤。
“你留在这看着她。”
白季辰按顿了卫陵一句,便急忙带着顾思田回了自己屋,并叫下人去请廖神医。
将顾思田放到床上的时候,白季辰额头已经密了一层汗珠。
全然顾不上自己,白季辰紧张的问着顾思田伤哪了?哪疼?哪难受?倒是把顾思田弄的有些手足无措。
廖神医给顾思田把脉,白季辰跟脚底和屁股长了钉子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屋子磨圈。
直到老爷子说:“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事,安静的养胎再吃几服药就无碍了。”之后,白季辰才算释然。
第九十九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西厢房还能听到秀儿隐隐的哭声,虽然声音渐弱,但依旧呜咽的人心肝难受。
顾思田的房间被花霓裳占了,白季辰便理直气壮的将人留在了自己这里。
柳枝儿敢怒不敢言的等着他,结果被白季辰一记眼刀扫的丢盔卸甲。
看着那放在床头熟悉的软枕,顾思田嫌恶的嘟囔了一句:“我上午才坐过。”
白季辰拍了拍那软枕笑道:“将就靠着吧,我这可没有多余的给你。”
顾思田也是半开玩笑,随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看了看白季辰额角渗出的汗珠,顾思田低下头闷着头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万事都替我想的如此周全;谢谢你在我这种麻烦缠身的时候还愿意帮我;谢谢你对我体贴周到的照顾;更谢谢你对我的这份心思。
虽然知道这是你的一种手段,但即便是手段也犹如寒夜中的一盏火光,再微弱也透着暖心的温度。
白季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抓了抓顾思田的头发,温柔的说:“睡吧。”
毕竟折腾这么一上午着实累了。躺下没一会儿顾思田的呼吸便均匀了起来。
望着那骨瘦形销的脸,白季辰有些恍惚,心中难掩的酸楚此刻争相翻涌了上来。
伸出手想摸摸,却僵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白季辰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思田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人便睡不着了。
瞪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顶,玄青幔帐,月白色床盖,简单素然。
房间中处处都透着一股男子的气息,这也让顾思田睡的颇为不安稳。
晨起寒意入骨,炭盆虽未息,却也只是几星黯淡的火光影影绰绰的,温度亦不如先前。
将背头裹紧了些,陌生的味道在鼻间不停萦绕。清爽幽远,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忽然间白季辰那张脸出现在脑海中,怎么也挥散不去。
笑着的,无赖的,诡谲的,精明的,还有——温柔的,种种模样不停变化。
顾思田不知道,自己竟然将白季辰的样貌记得如此清晰可见。
挣扎着不去想,但鼻腔中那清淡的味道却越发的浓烈了起来,弄的顾思田心头烦躁不已。
就这么在纠结矛盾中,竟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周瑜文,依旧是那副翩翩然的模样,温文尔雅中却不时的做出一些亲昵却不逾越的举动。
笑着跟她打趣,或者趁她不注意捏捏她的脸蛋,再或者走路时自然而然的揽了她的肩过去,不然就轻轻抚着她的背。
动作永远是那么轻柔体贴,就连说话都永远带着一种宠溺。
除了那一夜,难以克制的冲动让他显的有些粗暴。
窒息的吻,难耐的抚摸揉搓,甚至狠命的冲撞都让她似在大风浪中挣扎的鱼,那种畅游在危险中的刺激带着致命的**。
尤其是他身上那淡淡的墨香,随着摆动越发浓了起来,直至浓到四周一片如墨般的漆黑,黏稠的让人上不来气。
黑暗中看不到周瑜文的脸,只有那无尽的粗重呼吸。
忽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惊的她后脊发麻。
当再度看清面前人时,周瑜文的脸扭曲变形中成了白季辰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在他身上继续冲撞喘息,同时还伴有床头砸到墙面上的“嘭嘭”声。
一阵惊呼,顾思田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却发现是有人在“嘭嘭”敲门。
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想到刚刚的梦,顾思田脸烧的都要嗤嗤冒烟了。
“进来。”听到是柳枝儿在敲门,顾思田让她进来。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柳枝儿一进门便两步跑到床前关切的问着,还不停的上下打量顾思田。
“我没事啊,你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早?你真是我亲姐姐,都日上三竿了。”
柳枝儿将窗户拉开了一个缝让顾思田看了一眼,又急忙关上怕进冷风。
“睡糊涂了。”顾思田揉揉太阳丨穴,没想到一个回笼觉睡了这么久。
“你睡糊涂了,可把三爷急坏了。你昨天受了惊吓,他怕你今天出什么事,一早晨连饭都没吃就在门口转悠,等着你醒。”
柳枝儿一边说,一边拿过衣裳帮着顾思田穿起来。
顾思一听到这个人,心头一热,有些心虚的“嗯”了一声,便不再接茬。
“你是不知道,要不是卫大哥拦着三爷好几次都要闯门了。后来看快到午饭了你都没起,我都吓坏了,这才过来叫门。姐,你得做鞋了,瞧你这脚都肿成什么样了。”
柳枝儿心疼的揉了揉顾思田的脚,低着头给她穿袜子穿鞋,顾思田如今连腰都快弯不下了。
顾思田吭哧了老半天才试探性的问道:“昨天……白三爷在哪睡的?”
柳枝儿让顾思田站起身,低头整理着她的衣襟。
“昨天可够乱的,花霓裳占了你的屋子,你又占了三爷的屋子,徐老板睡在了东厢房,卫大哥在倒座房看管了一夜的秀儿,唯独我不用腾地方,三爷嘛……好像是回了衙门,可天不亮就又来了。”
“哦”顾思田低低的应了一声又问:“你说他连早饭也没吃?”
柳枝儿浑然不觉的摇摇头:“应该是没吧,就看他一上午光在你门口转悠了。”
说到这里,柳枝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对了姐,你可得离那白三爷远些,我总觉的他看你的眼神挺吓人的,就跟要吃了你似的。”
顾思田撤了撤嘴角连忙打趣道:“尽瞎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什么瞎说啊。”柳枝儿急忙辩解:“就是嘛,连我都看出来他对你心术不正了,姐你可得小心些。”
顾思田拍了柳枝儿后脑勺一下,嗔笑道:“还说你不是瞎说,自己的事办好了吗,跑这里来嚼舌根子。”
柳枝儿有些委屈,打点好了顾思田,噘着嘴去叠被子。
“本来就是,白三爷那人出了名的花心成性。听说现在他衙门那边就有一个从兖州来的千金小姐,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顾思田神色暗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无风无波的催促着柳枝儿。
“咦?什么呀?”
柳枝儿脑袋撅在床铺里不知摆弄着什么,顾思田走过去从柳枝儿手中接过那一方小盒。
朱漆红盒手掌般大小,上面没有任何雕琢花样,只有两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顾思田无意识的打开盒子的瞬间,瞳孔骤然猛缩,心中翻过惊涛骇浪。
第一百章 小狐狸
朱漆盒中,一只狐狸吊坠静静的躺在那里。
从额头到耳朵再到后背直至那条勾蜷着的尾巴都是用一块红珊瑚雕琢而成,然后用金子包边做嘴。
红脸金嘴的小狐狸,有着一双黑宝石的闪亮眼睛,狭长挑吊的看着顾思田。
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跟她热情的打招呼。
“嗨!主人,好久不见。”
顾思田震惊的看着这只小狐狸,她太熟悉了,贴身带了两年的东西,何止是熟悉。
刚进王府时,有人送了南域王一批成色颇好的珊瑚。
他便让人切了供这几位妾室挑选做首饰。
头一个便是让她挑的。
顾思田没要最大的那块,而是一眼便看上了颜色最深的这块红珊瑚,也是最小的一块,不足小孩手掌大。
当时周瑜文还劝她说再挑一块吧,那块太小了,做什么都不够。
可顾思田看了半天,着实再没有看上眼的。
一旁的匠工有些为难,太小了,不知要雕什么好。
顾思田大手一挥,说了句你们别管了,便将人通通打发走了。
三天后她将图纸交给了周瑜文,一只蜷缩的小狐狸正眯着眼睛跃然于纸上,大大的尾巴裹着身子缩在小狐狸的下巴上。
当时的周瑜文也有些惊讶,其余人的首饰基本都做好了,镯子,项链,头饰什么的,不外乎花草鸟雀,雕狐狸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周瑜文夸赞顾思田的心思巧妙,可顾思田心中却暗暗吐槽,在现代,这种饰品都要烂大街了。
最然在顾思田眼中是很土的造型,可成品做出来之后还是稀罕的爱不释手,天天佩戴着四处显摆。
她明明记得自己“死”那天,这项坠是戴在脖子上的,可为何如今却在这里?
“好精巧的小狐狸。”柳枝儿的一阵惊叹将顾思田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从哪里找到的?”
顾思田摸着吊坠,心中如潮涌般翻滚不停。
“就在枕头下啊?难倒不是姐的?”
柳枝儿指了指枕头又指了指盒子。
枕头下?昨天闹闹哄哄的,后来又睡的昏昏沉沉,谁还有心思去翻别人的枕头。
估计一番折腾,连白季辰都忘记自己枕头下有这东西了。
顾思田心中思量了一番,嘱咐柳枝儿:“这是人家的东西,今日你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了吗?”
柳枝儿遗憾的撇撇嘴:“好漂亮,是不是三爷准备给兖州来的那位千金的?”
“估计是吧。”顾思田随口糊弄了一句,便将盒子盖上准备塞回枕头下,末了又看到盒子上的那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白季辰你到底是谁?
顾思田推着柳枝儿往外走,刚走到一半,柳枝儿忽然一拍脑门道:“呀,光聊天了,把正事忘了。”
说着柳枝儿转过身看着顾思田:“花霓裳今天要走,说想在临走之前见你一面。”
顾思田停了下来,顿了半晌,原本就兴致不高,现如今更加觉的没意思了。
“你告诉她,我不会恨她,但也不想再看见她,我跟她谈不上谁欠谁的。”
柳枝儿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去传话,有听到身后顾思田嘱咐。
“记得告诉你卫大哥,该问的事情都问明白了。”
“知道啦。”柳枝儿扯着嗓子走了出去。
秀儿吐的很干净,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但是最终所有人发现她说了跟没说一样,能得到的线索可谓寥寥无几。
有个蒙面的女人,黑衣黑发黑面罩。
就连声音听上去都是哑哑的不便雌雄。
之所以知道是女人,是那一身凹凸有致的身材实在有料的很,遮都遮不住。
自己在奄奄一息中被莫名其妙的带了出来,然后那女人就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了顾思田的头上。
不停的刺激秀儿,并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以至于撒谎的时候不能么容易被看穿。
身上的伤也是在断断续续的治疗中,不让它好透,也不让秀儿死掉。
那女人将秀儿送进了彩凤楼里做杂工,也是秀儿有意无意的在花霓裳面前提起藜芦这种东西。
还时不时的利用那女人教她的办法刺激花霓裳,最终导致花霓裳一念之差。
再多的东西秀儿也不知道了,唯一了解到的就是那女人知道顾思田,更知道她目前的情况。
顾思田觉的背后直窜凉风,这种无时无刻被人窥视的感觉像粘液一样扒在她的身上,扯都扯不掉。
想不出来会是谁在背后捣鬼,卫陵又被祁虎逐出了影卫团,所以能用的资源如今只剩下了白季辰。
这种事情不用顾思田嘱咐,白季辰查的竟然比她还积极。
“姐,下人们说,那花霓裳是自己走的,都没跟徐老板同路,愣是将人扔在了咱们这儿,估计这会儿正在正房跟白三爷喝闷酒呢。”
柳枝儿一脸八卦的扒在顾思田的身边咬着耳朵,对于花霓裳的趣闻,柳枝儿乐得多听一些。
花霓裳的事情其实顾思田不怎么想听,她是要还恩给徐竹山,还是看破红尘出家为尼,都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顾思田睨了一眼柳枝儿,顾思田很正经的训斥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嘴碎,往常也没见你对功课如此上心,真是的,太不体面了……快说说,徐老板跟白三爷都说什么啦?”
柳枝儿鄙视的看着顾思田:“姐,算我看错你了。”
顾思田无所谓的摆摆手,两眼冒光道:“你什么时候看对过,宁州首富徐竹山的八卦哎,不听白不听,快说说。”
俩</br></br>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