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语燕没事,已经睡下了。”我点了点头,伸手给紫鸳擦拭额角的汗水。墨鸰走了过来,伸手拨开紫鸳的眼皮,看了看道:“她只是晕了过去,喂点水就会醒的。”我稍微放心,问道:“你呢?你怎么样?”“这些东西,对我无妨。”说着忽然看向我:“姑娘怎么样了?”不必等我回答,墨鸰眼中的神色已经变了,她伸手撑住我的眼眶,看了看我的眼睛,又将手指贴在我颈边,试我的脉象nad1(我见墨鸰神色郑重,倒是有几分惊讶。我并没有恶心之感,也没有想吐的感觉,想来是我吃的东西比她们的要好一些,却不知墨鸰因何这样紧张。“姑娘,你中毒了。”墨鸰忽然开口,让我更加吃惊。“中毒?那怎么会!”我不是不相信墨鸰的判断,对于此事,她完全有断论的资格,我惊讶的是,为何我会中毒。“那紫鸳和语燕呢?还有你呢?你们怎么样?”“姑娘放心,我们都没有中毒,只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为何我一个人中了毒,这是怎么做到的!略略定神,我恍然道:“是了,是早上的糕点!”早上紫鸳见食盒里放着一碟四个糯米糕,便分给四人吃了。“我们也都吃了。”墨鸰道。我点头道:“我吃的那一块,想必是看起来最完整的一块了。”腹中不住地绞痛,却是抵不住心中的震惊。对手的心思之细,计算之精,实在不得不让我感到惊讶。对手是算准了,若是只有一块或者两块糕点,在景芳斋这般困顿的情形下,我定然不会单独吃下,所以便送来了四块。而要想让我吃到有毒的一块,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其中一块保留得最完整,另外三块,则有些破碎的样子。墨鸰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字一顿道:“黄同宣。”声音带着冷意,眼中更射出了凶光。我道:“此事终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我看未必是黄同宣。”将蕙儿调到冷香阁,再借着蕙儿的名义将我抓住,使我获罪于太后,说是黄同宣的设计,我倒也相信。可是这一次下毒,计算的精准,却让我惊诧,更让我隐约想到,这个人,未必便是黄公公。或者说,是另有一个更加高明的人,在黄公公的背后,引导着、观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墨鸰也不再问,只是说道:“姑娘不要走动,我去给你请医。”“别去!”我忙起身阻拦,身子却因为腹中的剧痛而趔趄,我道:“宫女请医,是要经过押班宫女同意的,那么此刻还是要找黄公公。他能让我中毒,就能让我解不得毒。”找他,无异于饮鸩止渴!看着墨鸰蹙起了眉,我道:“这毒若是不严重,我挺过去便是了。”墨鸰摇头:“姑娘眸色暗淡,瞳仁微微散开,眼底有血丝,脉搏加剧,呼吸急促,若不用药……”说着微微一顿,道:“姑娘若吃得起苦,我有办法。”我勉力点头:“有办法就好,吃苦却是无妨。”话虽是这般说,然而墨鸰一旦动手,我才知她所谓的吃苦,的确是不好受的。开始便是喝水,也不知墨鸰在水中加了一个小瓷瓶中的什么粉末,味道甚是难喝。入口本就难受,更加上我本来便腹痛不止,却还要不住口地喝,喝得腹内饱胀。终于再也喝不下去,胃中的东西带着水全部都呕了出来。墨鸰又盛了一碗清水给我,又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瓷瓶,拿出一粒不起眼的药丸:“这一碗只能喝,却不能吐出来nad2(”我无力地点了点头,不过清水的味道实在胜于方才几倍,我也就喝了下去。墨鸰让我坐好,移了烛台过来,从衣襟中取出小小一个黑布包,拿出一支钢针在火上烧烤。这钢针比之平日里用的最粗的针,也还要粗上一倍。我不由得畏缩:“墨鸰,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墨鸰拉住我的手:“姑娘放心,我自己试过,一点也不疼的。比刚才好受得多。”我略略放心,看来这钢针并不是用来扎我的,是了,这么粗的针,怎么能用来针灸呢?墨鸰也说过了,比方才好受得多……“啊!”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就被狠狠揪了起来,指尖传来的尖锐的剧痛让人觉得猝不及防。我本能地将手缩回,手腕却像是被铁箍子牢牢钳着一般。虽然我此刻浑身乏力,但人在情急之下的挣扎,那力气却是不容小觑的,但墨鸰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我的影响,抓住我的手竟是纹丝不动。“墨鸰,快松手!”“是。”“啊!哎呦!哦!”墨鸰果然松开了手,却在松手之前,又在我其他四个指尖上,各刺了一针。十指连心的话,果真不是假的。我虽然觉得不应该,但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墨鸰惶然道:“姑娘,请你责罚。”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完好的左手:“别说傻话。”我的几声惊叫,将语燕也惊动了过来,让我实在过意不去,但令我惊喜的是,晕去的紫鸳,居然也被我惊醒了∠鸳的眼睛因为苍白的面色更显得漆黑,她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甚是不解。我勉力笑道:“不妨事,我也吃坏了,墨鸰正在给我医治。放心吧,一点也不疼,真的是一点也不疼。”就这样,我在语燕与紫鸳的注视下,强作笑容,看着墨鸰在我被扎的手指尖放了血出来,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的左手指尖一一扎破,再一一挤出血来。就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牙齿都咬得发酸的时候,墨鸰又卷起了我的衣袖!就仿佛我们汉人女子学习绣花,在一大片布上能够清楚地找到该从何处下针一样,墨鸰捏着我的胳膊,端详之后,准确地瞄准了一根根几乎看不见的淡淡青紫的血管,轻轻挑破。汉人女子绣花,尚且需要事先描好个花样子,依图施工。墨鸰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气,就似乎我的手臂上已经描好了她要的花样子。然后,是肩背,最后,是小腿。胃里刚刚喝下的水还在一阵阵泛酸,没有一丝食物的感觉着实难受≤之,就是浑身上下,整个人里里外外,几乎都遭了荼毒∠鸳急道:“不能扎这里,留了疤怎么办!”墨鸰摇头:“针尖扎破的,不会留疤。”被挤出来的血并不多,但我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是精疲力尽、头晕眼花了nad3(只是,腹中绞痛的感觉,倒是真的渐渐消去了。见到我嘴角带着笑意,语燕问道:“姑娘,你好了吗?”我点头道:“好多了,果真好多了。针扎过的地方也不甚疼,最要紧的是,比刚才浑身难受的感觉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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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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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燕微微一笑,却跟着愁上眉梢,扶着门框却不肯进来,似乎屋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低声道:“墨鸰姐姐,一会儿你……你扎我的时候,下手一定要……一定要……轻一点啊!”我看了看墨鸰,又看了看语燕,忍不住笑了起来。墨鸰虽仍没有笑容,声音也依旧是冷冷的,却也尽量温和了语气:“放心,你不用这样治的。”语燕如蒙大赦,但终究是体力不支,不过站了这一时,便是满额汗水,我让她快去好生躺着休息一下∠鸳也因为语燕的话脸露笑容,但随即笑容便褪了去,忧然道:“姑娘,你究竟怎样了?”我将今日清晨的糕点中有毒的事情说了,紫鸳亦是又惊又恨。“至于这是什么毒物的毒性,我却不知道了。”我道。墨鸰沉吟道:“应该是哪种有毒的花草。有的毒蘑菇的毒性,也是这般。但下毒的人应不懂毒,或者没有办法炼制毒药,所以姑娘所受到的药性,并不算很重。”我拿着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如此说来,不过是这个人知道某种东西有毒,却并不懂得改用多少分量。而且这毒药的来源,可以说并不是从懂得的人手里取来的了。”墨鸰道:“是。”紫鸳急道:“这个人不就是黄公公吗?”我轻轻合上倦怠的双眼:“方才墨鸰也是这般说,但我觉得,就算与黄公公脱不了干系,他也不是出主意的那一个。”“为什么?”紫鸳问道。我睁眼看了看同样看着我欲求答案的墨鸰,道:“方才墨鸰也问我,当时我还只有八分把握,现在,却是十分肯定了。你们想想,我中了毒,你们却没有,这不奇怪吗?”紫鸳若有所思:“也是,干脆让咱们四人一起中毒,多简单省事,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心思,单单毒了姑娘你呢?单是让姑娘中毒的这个法子,便让人觉得可怕,亏他怎么挖空心思想来。但我细想想,却似乎没有用处啊。”我摇头道:“自然是有用的。若是四人一样中了毒,难保不惊动宫中的旁人,若是果真被查出是中毒所致,却是不好分说了。但如今呢,你们三人都是吃坏了肚子的反应,即便有谁知道了此事,那自然而然是要说,我也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的。我中毒的事情,竟可以被你们的症状瞒过去了。”墨鸰与紫鸳皆默然不语,许久,墨鸰方才道:“那我们的糕点,看来是故意放有不干净的东西。”紫鸳亦点了点头:“这个天气,吃坏肚子,再也正常不过了,就算惊动了谁,黄公公自然可以揽在他自己身上,说咱们都是吃坏了肚子的“作好心找个医官(注:宋代宫廷中御医的称呼)来草草开些药,仍旧瞒过了。”我点头道:“这是其一nad1(其二,黄公公自然不是好人,但此时慈宁宫以他为首,凡事由他处置,景芳斋若是有人中了毒,他也难脱干系。所以我想他便是想对付我,也自当用别的办法,轻易又怎会下毒。这其三,便是墨鸰刚才的话——“黄公公就算有心思下毒,他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又能够有机会出宫去的,想要找一副毒药,对他想来并非难事。又何必弄些有毒的花草,自己也不知道药性,就贸贸然下了来给我?依照黄公公精明谨慎的性格,他肯这样冒险吗?这不仅是在拿我的命冒险,也是在拿他自己的前程冒险,他又岂是这样的人。”紫鸳怔了片刻,亦跟着缓缓点头:“听姑娘这样一说,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只是放在我们,是万万想不到此处的。这也亏得墨鸰懂得驱毒疗毒的法子,否则的话,就算请了医官来,还是要经过黄公公,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寻一个医官,定是早就买通了的。再开些奇奇怪怪的药给姑娘吃,明公正道地把姑娘给害了!”我轻轻叹道:“这一次就算过去了,可是眼下……”紫鸳亦是满脸忧色:“是啊,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咱们在明,他们在暗,这可怎么防!”墨鸰起身道:“姑娘,我去想法子。”墨鸰出手,定然能想到法子,可是我却极是担心她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来,忙拦住了她。起身到书案旁边,研磨写了几个字,折好走了过来。我进宫本是为了相助普安郡王,如今却还要让他伸手助我,若非情势所逼,我实在不愿如此。正在此时,语燕走了过来道:“孟姑娘来了。”孟姐姐!她竟会在这个风头上来景芳斋,不知是为了什么?我忙迎出去,只见孟沁祥小心翼翼地从衣袖里、衣襟里拿出些东西,交给语燕,一眼看见我,惊道:“我的天!你怎么是这个气色!”我含笑道:“早上吃坏了肚子,不是什么大事。”孟沁祥对我细细打量一番:“才几天不见,你瘦了这么多,可见顾妹妹的话是真的了。”“顾曼楚?她跟孟姐姐说了什么?”我奇道。“说什么!说她想来看你不得便,却看见你的人几次跟送东西的人说要支领东西。这里的内侍头儿克扣你的分例,你们的押班宫女又不在,竟没有人帮你。“可惜她们没有职分的宫女是在大厨房中领的现成的饭菜,瞒着人送到你这里,也都捂坏了,况且她们人多,又实在没有办法瞒住,而她自己往你这里来,又是极不便的。所以她才去找了我。”孟沁祥说着顿了顿,又道:“只能拿这些了,鱼肉菜蔬之类的,没有办法带着来。你待我再想办法。”我感激无已:“姐姐来一趟不容易,这些苏芳已经很感盛情了。姐姐不必再来,更不必想着带别的东西,如今这景芳斋便是风口浪尖,姐姐不要落了谁的话柄才好nad2(可惜我竟落到这般田地,不能照顾自己便罢了,连身边的人,都要跟着我挨饿。又要带累孟姐姐跟顾妹妹担心。”孟沁祥亦不由得戚然:“若不是顾妹妹亲口说了,今日又亲眼见到了你的样子,我又怎能想到,这皇宫之中,你又是七品女官,又是一房之主,竟会连吃喝都被克扣呢!”我微笑道:“原是我犯了错,至于今日的处境,也不过是人情冷暖的常态罢了,若非经此一事,我又怎能知道宫中还有这等捧高踩低的事。”当年带着紫鸳流浪,尚且能从好心人家中要得一碗饭糊口,如今人在这金碧辉煌的宫中,却是日日忍饥。“姐姐与顾妹妹的好意,苏芳只有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苏芳再行报答。”我郑重而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其实不管孟姐姐与顾妹妹是否给我送了什么,单是这份心思,与今天这份见面之情,我便会铭记在心的。“你自己保重就好,这又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只可惜我人微言轻,一点话也不能为你说。”孟沁祥神色间略带戚然,但随即换成微笑:“不能多说了,你好生保重自己。”我见孟沁祥神色有异,忙问道:“姐姐在讲筵阁有什么不顺吗?”孟沁祥微微摇头:“整日连自己要陪读的小县君都见不到,也不知要这样过多久。”“大宴上倒是看见海康郡王的三个孩子,怎么他们都不到讲筵阁学习吗?”孟沁祥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海康郡王不在京城中,几个孩子也都不到讲筵阁去。那讲筵阁整日都静的很,一个外人也不去……”说着忽然道:“你好生养着吧,这会儿外面人少,我要赶紧走了。”所谓雪中送炭,果真便是这般,靠着孟沁祥送来的东西,景芳斋度过了这次的难关。只是六月初的天气,孟沁祥衣衫单薄,带来的东西也很有限。但好歹有了粮食,我们对付着,也勉强可以度日。有两日孟沁祥没有办法来,我们还要靠着大厨房送来的东西。墨鸰早已经准备好了,凡是送来的东西,一应都要经过她事先检查。如是这般过了几天,一日早起,语燕忽然笑着跑了过来,拿着半袋白粳米给我看,欢然道:“姑娘,你看!这是刚刚送东西的小黄门(注:即最低品级的内侍,称呼宦官的一种方法。)悄悄塞给我的。今天篮子里的菜,也新鲜来了许多。”不但紫鸳与墨鸰觉得诧异围了过来,连我也十分诧异。“难道是于娘子回到慈宁宫来了?”紫鸳问道,随即便又自己回答:“惠妃徐娘子病倒了,于娘子被调走到吴圣人慈元殿帮忙,听说忙得不可开交,连日也没有回到慈宁宫一次啊!这些日子也打听不到于娘子的消息,但她回来了,咱么必定会知道的。”我点了点头,于娘子这些日子不在慈宁宫中,所以黄同宣和郑六成才会有偌大的权势,料理慈宁宫的一切事宜,才敢借故克扣景芳斋的东西nad3(语燕掂了掂那米袋子说道:“这袋子米怕是要有四五斤,白白净净,一只虫子也没有的,方才送东西的那小黄门说,让咱们不要声张……”“是个什么样的小黄门?”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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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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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什么样的小黄门?”我问道。“就是端午节之后,每日里来送东西来的人啊!”语燕道:“紫鸳姐姐也见过两次吧。”紫鸳点点头:“就是个寻常的内侍,年纪也不大,以前并没有见过,就是端午节之后,开始往这里送每日的分例菜蔬之类。”刚开始几日,她们几人绝口不提“端午节”三个字,后来慢慢见我并不介意,便也说了∠鸳续道:“这么说来,这也是黄公公安排的人了。哼,那就一定没安着什么好心!”“可是这半袋米明明是好的啊!”语燕不解道∠鸳摇头:“不管是好的坏的,总之黄公公不会对景芳斋的人存着好心。这小黄门既然是奉了他的命令行事,送来的东西又怎会有好的。”“他说了不让你声张?”我问道。“是啊,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开玩笑。”语燕道∠鸳皱眉道:“那次姑娘中毒、咱们吃坏肚子的糕点,不也是经他的手送来的吗!”语燕神色一凛,道:“是了∠鸳姐姐说的是。”我忙伸手拦住,含笑斥道:“做事也不想一想!他一个送东西的小黄门,何曾会知道送来的东西有毒无毒!但是送来的东西烂了坏了,他却是能够看见的。”“姑娘说这是什么意思?”紫鸳奇道。我道:“或许这个小黄门,倒是好意呢。”沉吟片刻,我忽然想起什么,道:“语燕,那次你听见大厨房有人聚赌,在大厨房外将你拉到夹道里的,你看会不会是他?”语燕小小的嘴巴张开成了圆形,半晌合不起来,一双眼睛也出神地瞪住,转也不转了。我与紫鸳都笑了起来,紫鸳伸手推一推语燕:“姑娘问你,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就傻了!”语燕乍然回过神开,轻轻“啊”地一声,“姑娘不提,我倒是没有想过。姑娘这么一说,我竟越来越觉得,那天忽然伸手将我拉进夹道里的人,就是这个说话的声音了。”紫鸳问道:“那天你就一点没有看见是谁吗?”语燕有些沮丧:“我听有人追了出来,吓得不得了,被拉到夹道里,就直接从另一头跑了。竟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是谁。只是记得后来有人问他,看见有人从这里过没有,他说了一句没有。不过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跑到了夹道的那一头了。”语燕对那小黄门是否就是当日帮她的人,还是有些顶不清楚。但墨鸰已经试过了,送来的米没有问题。有道是火烧眉毛顾眼前,我让紫鸳把米煮了。对于那小黄门的身份,眼下无法确认,但我想了想,至少让语燕明日,向他道一声谢。我想可以试着跟那小黄门说几句话,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来历也好。结果第二日一早,我早早梳洗了,站在大门后面,想看一眼这个对我们有一饭之恩的小黄门的时候,却听见语燕诧异又失望的语气:“咦,周高班,怎么今天是你来送饭?”周高班是以前常送分例来的一位内侍,官职乃是内侍高班,虽然是等级比较低的一种内侍,但因为有些年纪的缘故,故而大家都称呼他为“周高班”nad1(只听周高班笑道:“这不,于娘子到吴圣人的慈元殿去了二十多天,我也跟着去了,现在于娘子回来了,我自然也跟着回来了。”“这么说,惠妃娘子的身体大好了?”语燕问道。“是啊,若不是这样,我们还是过不来呢。”“那官家的贵体怎么样呢?”周高班轻轻叹道:“本来有些起色,天气渐热,似乎又有些倦怠了。”皇上四十五岁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是春秋正盛,却不知为何,一直说是身体欠安。语燕追问道:“那这段时间顶替你的那个小黄门呢?”周高班顿了顿,似是愕然,随即又道:“我不知道是谁顶替我的,这不,刚回来,就来给谢姑娘送东西了。”语燕“哦”地有气无力,很快又是欢欣地低呼:“啊,什么东西,好沉!”周高班道:“于娘子说进了暑月(注:六月大暑小暑,故称暑月),听说黄公公还没有给景芳斋送冰,这不,就让小的送来了。”周高班说话,喜欢带上一个“这不”,倒是很亲切的。语燕欢然道:“于娘子对我家姑娘可好得很啊!让她费心了!”周高班忽然低声道:“吴圣人也在问你们姑娘呢,那天于娘子与我们慈宁宫的几个人刚去,吴圣人便问,谢姑娘怎么样。于娘子说,谢姑娘又跟着教习学了几天宫规,认认真真的,每天还到福慧楼打扫一遍,自己在学着给娘娘整理修补旧书,丝毫没有懈怠。”语燕忙道:“那……吴圣人是怎么说的?”“自然是称赞谢姑娘了。说这一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太后娘娘回来,一切仍会照旧。”周高班说罢,便离去了。得知于娘子已经回到慈宁宫,我心中自然感到安慰。想到昨日送东西来的小黄门的身份一时不能够确认,也有些失落。然而此刻最深的感触,还是从周高班口中得知的、吴圣人对我的说法。我亦跟着想到,大宴之上,太后命皇后将我带走。恩平郡王与普安郡王起身为我求情,太后是有些意动的,但真正让太后决意让我留在慈宁宫的,还是皇后说的一番话≡从进宫以来,我的确是颇受到了皇后的照拂。只是皇后对我的好让我感激之余,亦感到不明原因的惶恐。于娘子回到慈宁宫中,景芳斋的供奉便又一切如常。语燕吃到今夏的第一口西瓜的时候,欢喜得又叫又嚷,顾不得西瓜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鸳看得直笑,片刻之后却又悠然道:“这南边的西瓜是大了许多,汴梁的瓜就没有这样大。”语燕插口道:“是啊,黄河边的沙土地上长得西瓜,似乎是比这个甜nad2(但是今天吃的这个西瓜,的确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紫鸳淡淡一笑,却又跟着出神。我知道紫鸳对汴梁的那段生活所以念念不忘,大半原因是因为金国王爷完颜雍。即便到了现在,明知今后虽是来日方长却并没有相见之日,却还是深藏心中无日或忘。可是,我又怎能看着紫鸳这般因为一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沉溺下去呢?何况大宋与金国之间,历来便是针锋相对。当今皇上昏庸懦弱,如岳武穆那样的忠臣良将也弃之如遗,只为了卑躬屈膝向金国议和。但大势所在,宋金之间迟早必有重启纷争的一日。到那个时候,紫鸳又会作何感想?我心中暗暗为此事发愁,思索着定要想个法子,要设法与紫鸳谈谈心事。于娘子回到慈宁宫,景芳斋便不缺饮食,我们四人的生活有了保障,宛似瞬间从黑夜中找到了灯光,就像语燕说的,连出门也觉得有了底气。更让语燕与紫鸳高兴的是,因为天气暑热,皇后将消暑的时新瓜果、临安著名的刺绣扇子等东西打赏宫中的女官,我仍旧是七品女官的分例,并没有因为太后见责,而有所怠慢忽视。各处打赏的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内侍,一处处送到了,到景芳斋来,也是一样堂堂皇皇,并没有丝毫躲闪、怕人知道的意思。又特特说道,听说谢姑娘在修补太后福慧堂中的书籍,皇后知道了很是高兴,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跟开口便是了。不过半日时间,尚仪局的尚仪便派了一位司籍亲来,说道听说我近来在修补太后的书籍,怕是没有趁手的针线纸张,特地送了些来。又说若是需要修补的书太多,姑娘忙不过来,还是送到宝文阁去。我神色如常,送走了司籍,心中却在感叹宫中的人情冷暖,竟是这般现实。看看又是傍晚时候,用过晚饭,紫鸳倚着廊上的柱子,坐在栏杆之上,手指间绞着一方帕子出神。前年三月,我父亲获罪于朝廷,谢家被抄。我被普安郡王护送着,逃到了父亲的旧部翟家——也就是紫鸳家中。翟家老爷与夫人收留了我,并收我为义女。只过了两个多月,翟家义父因为在朝堂上帮助我父亲说话,意图帮他脱罪,重重触犯了皇上。于是,翟家亦跟着面临抄家之罪。翟家义父察觉当日我父亲获罪,很有可能是因为朝中某些大臣的故意设计,而那些大臣,辅佐的则是另外一位皇子。翟家义父为了营救我父亲,亦为了打击那些大臣,联络了几位朝臣一起弹劾另一派朝臣,却因为在朝中结党的罪名,被皇上治了重罪。结党营私,触犯了皇上的禁忌。翟家所获之罪,更重于谢家。翟家义父、义母当场被捕杀,连带饶上了翟家上下的大大小小十余口性命nad3(若非我情急之下带着紫鸳藏起,那么那一日,又要多上两条人命了。前年五月半,我与紫鸳开始了摆脱追兵的流浪生涯。因为追兵的追赶,我们只有一路往北,终于在走了一个多月后,被改装潜入宋境的金国王爷完颜雍所救∠鸳的身世,可以说比起我,更加可怜。我家中虽然被抄,家人尚且有性命剩下,如今父亲被免罪,姨娘与姐妹们又重新得见,可是紫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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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浓妆淡抹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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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紫鸳淡薄的肩背,我不由地轻唤:“紫鸳……”紫鸳却仍是出神,没有听到。心下不忍看着紫鸳这般,一转念间,我有了计较。我故意放重了脚步,朝着院门走去。果然打开院门的时候,紫鸳回过神来轻呼:“姑娘,你要往哪里去?”我微笑道:“院里坐着怪闷的,想出去走走。”“我陪姑娘出去吧。”紫鸳忙跟了上来。微微一笑,伸手握住紫鸳的手:“这段时间在景芳斋也闷得很了,出去走走也好。”紫鸳轻轻点头。问了几句随常的话,紫鸳仍旧是闷闷的,淡淡的,兴致并不显得多高。夏天傍晚,出来在宫中各处走动纳凉的宫人着实不少。我朝后宫之中,每一宫、每一殿,以及每一个堂、馆、阁、舍等地方,都有几班宫人,分别安排了每日当班。何人负责洒扫,何人负责饮食,何人负责照理花草,都是有分派的。白天晚上,都有当班之人。除了晚间当班的宫人们不能出来之外,不当班的宫人们,是可以在宫中走动的。但比如跟着后妃们的宫人们,也要依据主人的作息行事,在主人没有休息之前,通常需要在其住处待命。也有后妃带了随身的宫女出来走动的,方才我们便遇见了一个才人。不过夜晚纳凉的时候想见,不比正式场合,我们只是垂首避在道旁,待那位才人娘子先走了过去。才人娘子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说了句不必多礼便过去了。许多宫女都是三五成群,笑嘻嘻地说着玩笑话。夏日夜晚的皇宫,倒比之白天更多了几分随意亲切∠鸳近来因为饮食不周,身体本就不好。我生恐紫鸳再闷出病来,有心要让紫鸳开心,索性拉着她走得远了一些。但我知道紫鸳不喜欢走到那热闹纷纷的人群之中去,所以并不往人多地方去。“姑娘,咱们是要去哪里?”紫鸳终于将心思转到了眼前。只是她虽注意到了眼前的道路有些陌生,却并未将视线停留在沿途的景致中。“这小西湖边晚上的景致,不好看吗?”紫鸳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但脸上淡漠的神色,让我觉得这夜景并未进入她的心间。“嗯,很好看。”紫鸳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姑娘,这里为什么叫做小西湖?是因为这个湖与西湖相似吗?还是引了西湖的水到了宫中,所以叫做小西湖呢。”紫鸳问得若有若无,那语气根本不似发问,就好像我的答案,也是可有可无的。我知道紫鸳此时的心境,本是有意让她释怀,好容易听到她说话,自然是要回答的。可是偏偏这个问题,却让我触动。这哪里是因为宫中的一个湖泊与西湖相似,所以就叫做小西湖这么直接呢?这哪里是因为这个湖泊的水引自于西湖,所以就叫做小西湖这么简单呢?上有天堂,下有苏杭nad1(杭州最富盛名的,便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大宋的都城从汴梁迁到了杭州这个山明水秀的风雅之地,连皇宫中都处处是江南景色,皇上竟还不足!这临安的皇宫这般富丽堂皇,却还在感叹喜欢西湖的景致而不可日日得见,生生在皇宫大内,又造了一方西湖!“飞阁丹崖上,白云几度封,蜃楼疑海上,鸟到没云中。也不知道墨客骚人,看见这小西湖,又会有怎样的感叹。想必也会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佳句了。”我轻声道:“可见这般恣意的举动,古今皆同。”“后面两句说的是西湖,是我朝有名的文人与大臣东坡居士的诗。前面四句呢?说的是什么?”紫鸳的注意力终于渐渐转了过来∠鸳是翟家的大女儿,翟家义父义母将紫鸳当做掌上明珠般宠爱,几乎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紫鸳年纪幼小,又是一片娇憨,翟家义父亦不强求,又因为翟家有儿子,故而更加不勉强紫鸳学什么诗书文章。高兴的时候紫鸳跟着先生读几句书,或者弹弹琴,更多的时候,紫鸳总是带着一群小丫头玩得兴致勃勃。记得我初到翟家,紫鸳欣喜得跟什么一样,镇日价拉了我陪她玩耍。翟家义母最是慈祥,理解我家中被抄、手足离散的悲伤,倒常常将紫鸳遣走,温声柔语地抚慰我。后来我听翟家义父说道,我父亲被关在牢中,性命无碍,姨娘与妹妹们也都并未被抓,我心中方才略感安慰,又听翟家义父说道,不管怎样,总要设法救了我父亲出来,心中虽仍是煎熬,却已经平复了许多。长日有暇,我便与紫鸳整日呆在一起。但只要见我拿起书来,紫鸳便着急的什么似得,偶然兴致好了要让我讲一些书上的东西给她听,还限定了只听有趣的。一次翟家义父听见了呵呵大笑:“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不学无术,唐诗三百首也不知道能背出来不能。”紫鸳不通诗书,我便解释道:“那四句诗写的是恒山的悬空寺。恒山悬空寺,你知道吗?”“知道,我听……我听到过的。”紫鸳的语气微微一顿,我却知道她必是将“父亲”两个字隐去了。我忙道:“那悬空寺是北魏时候的皇上,为了将道士们的道坛从大同的南边挪到这里,特意命人修建的。还有悬空寺外的山道,长达数百里,也是人力建成的。后世的人们无法想象,便说那是仙人建造的。就像这小西湖,若非亲眼看见当年建造的情形,但是看着今天的样子,你又何曾能够想到,这里当初,其实是一片平地。”“啊……”紫鸳微微惊呼:“这是……是人力而建?”我缓缓点头,只道了一句“是”。隋炀帝年间“天下死于役”,不过是为了修建离宫与运河;汉武帝发兵二十万,只为了一匹汗血宝马nad2(至于我朝,徽宗皇帝的例子还在眼前,不过是为了修建花园“艮岳”,不惜大肆耗费人力物力,“花石纲”(注)之扰,从汴京城中波及到了两淮甚至长江以南。当今派人力修建一个湖泊,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只是这些话,若是公然出口,却又是大不敬的言语。见紫鸳甚是好奇,我笑道:“人力所造,做到这般已经算是极好了。其实天然风景,更有值得惊叹的地方。”我拉着紫鸳继续前行,紫鸳低声笑道:“姑娘难道这会儿就带着我去看西湖吗?”我笑道:“半夜带你去看西湖?你当我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本事呢。”紫鸳低低一笑:“等姑娘当了贵妃,恐怕就能办得到了。”我忙伸手去掩住紫鸳的嘴,又嗔又笑:“你这丫头可当真疯魔了!说话一点儿轻重也不知道。”紫鸳挣开我的手正色道:“是了,我不该这样说的,当真是说错了。”我点头道:“这话在宫中可不能随便说,被谁听去了,可不是要惹祸。”紫鸳跟着点头,低声说道:“让姑娘当贵妃,那是岂有此理。还是等哪位郡王以后当了皇上,娶了姑娘当皇后吧!”说道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又是着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扭住了紫鸳不依:“你这丫头越发贫嘴薄舌了!我看还是把你嫁给哪个郡王,住到他宫外的潘邸上,半夜让他陪你游西湖去!”话刚出口,我又不由得有些后悔。我明知道紫鸳的心思,贸然说了这话,不知道她心中会不会难受。但随即又想到,我知道紫鸳对完颜雍的心意,她却并不知道,这话的确是我的无心之言,且看紫鸳又是如何反应∠鸳果然拉住了我不放,连连顿足,不知是羞是急,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却又说不出什么来,终究下定了决心似的,鼓足勇气正色道:“我在这里跟姑娘明说了我的心思,我这一辈子,都要跟着姑娘,生是姑娘的人,死了魂灵儿也跟着姑娘。这一生一世,绝不嫁人。莫说是郡王了,便是皇上,我也不嫁。”我忙伸手掩住了紫鸳的嘴,急道:“越说越没有个边儿了!这话让人听见,如何使得!你一个姑娘家,什么嫁不嫁的,也不怕臊得慌。”紫鸳忙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只是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姑娘罢了,也就没有顾得上臊不臊的。”我低声微笑道:“知道就好,这些话可不是浑说的。以后可别再提了。什么皇上啊贵妃啊,又是什么郡王的,被人听见,可不是祸患!”紫鸳微笑:“那姑娘怎么又说了郡王?”我嗔道:“还不是你这坏丫头引的!”顿了一顿,我又低声道:“还有,几位郡王以后的事情,除了官家,谁也定不得,将来也未必就是哪位郡王继位,说不定官家另有打算呢nad3(”紫鸳默然片刻,轻声道:“可是官家膝下无子,除了几位郡王之外,又会有什么打算?”花石纲:花石纲是中国历史上专运送奇花异石以满足皇帝喜好的特殊运输交通名称。在北宋徽宗时,“纲”意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10艘船称一“纲”;当时指挥花石纲的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对东南地区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因此往往让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宋史》有记载花石纲之役:“流毒州县者达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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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昔日情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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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鸳默然片刻,轻声道:“可是官家膝下无子,除了几位郡王之外,又会有什么打算?”我摇头道:“所谓天意难测,官家的心思,谁又知道。若是官家意欲从大郡王、二郡王、三郡王之间择选一个继承大统,为什么后来又选了四郡王,再后来又选了五郡王?“人人都说官家是要从几位郡王中选出一个来,那又为什么不定了父子名分,将他们立为皇子?几位郡王虽说是官家的养子,没有父子名分,没有皇子身份,自然不能立为皇太子,又何来继承大统之说呢?”紫鸳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我又道:“就算官家立了他们当皇子,终究谁是皇太子,谁又能继承皇位,不到了真正定论的那一刻,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眼前极好的例子,翟家义父与我父亲便是。只是翟家义父当年曾暗中叮嘱过我,紫鸳对于他们在朝中的事情,是全然不知情的,让我以后也不要对紫鸳说起。所以直到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紫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翟家被抄家后,我带着紫鸳流亡的路上,反复一路思量,我终于决定告诉紫鸳事情的一些原委。我重重跪在紫鸳面前:“义父义母,与翟家上下,都是因为帮助我父亲而丧命了。”于是紫鸳知道,翟家与谢家交好,翟家老爷是我父亲的旧部,因为我父亲获罪,谢家被抄家,所以我去投奔了翟家。而她的父亲为了帮我父亲脱罪,也落得抄家之祸。至于她的父亲与我父亲暗中帮助普安郡王的事情,紫鸳却是不知情的。我对紫鸳道:“我会安排好你下半生的生活,而我,也愿意为义父义母偿命。”紫鸳早已经被接连的变故惊得呆了,软软跪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以致晕去。醒来又是一场痛哭,哭到浑身无力,紫鸳仍是抱着我的脖子,哭道:“姐姐,你不能死。”我抱着紫鸳瘦弱的肩头道:“傻孩子,我自然要安置好你,否则死不瞑目。”紫鸳仍是紧紧抱着我,反反复复只是一句:“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那一场剧变,几乎耗尽了幼小的紫鸳全部的体力与心智∠鸳的神智虽然清醒了,心绪却始终无法平复,一日竟趁着我睡去未醒,跑到河边,准备自尽。我呛着水救出紫鸳的时候,她已经是昏迷不醒了。醒来也只是双目怔怔,昔日灵动的眸子,完全没有了生机。她尚且是那么小的年纪,我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感觉——哀莫大于心死。后来的路上,我不但要提防追兵,更要提防紫鸳,时时怕她想不开自尽。一日走着山道,紫鸳失足,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了她,与她一起从山崖便滚了下去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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