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道理,却又有几人敢于直言?更遑论身体力行地实践了。爹爹因言获罪好在终究被免了罪,可是岳武穆公却落得个风波亭惨死,至今不敢有人在皇上面前为他平反伸冤。当今的皇上对用兵之事非常小心,对武将又有着莫名的忌惮,而对于开战,态度几乎可以用“讳言”两字形容了。虽然大郡王一直在西南边境上,平复一些蛮夷部落的动乱,并未出现在北方边境,对金国作战,但皇上忌惮武将的态度,想必不会因此而缓和了。我想了想,道:“也就是说,皇上将大郡王调回京城,刚好遇上江西的内乱,所以又让大郡王去了江西。而大郡王回到京城,甚至也没有见皇上一面。”皇上是不想见到大郡王,还是,直接便没有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孟沁祥道:“便是这样,我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好。”随即压低了声音:“昨天大郡王的夫人从府上托人带来消息,问我是否有办法,求见官家一面,只以小县君为由。”我奇道:“郡王夫人?”郡王夫人与孟沁祥,除了一个小县君,是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何况郡王夫人本身也有封诰,而孟姐姐只是一个八品女官小殿直,何以……“我见过郡王夫人一面,是这个月初的时候,郡王夫人将小县君送到宫中。”孟沁祥道:“当日不过是一面之缘◎日郡王夫人传信,言道她出身寒门,娘家无权无势,她自己在宫中更无近交,但她中夜自思,越想越觉得,大郡王处境危险☆要紧的是……皇上以郡王府上无人照应为由,下令让郡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入住。”看起来,皇上虽将因为擅自调兵而被参奏的大郡王调回,但也给没有给予惩处,反而让他去平息江西内乱,似乎是不计前非、委以重任的样子。又因为郡王夫人临产在即,府上乏人照应,故而将他们母子接进宫中nad1(事情从明面上,的确看不出皇上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但我与孟沁祥是一样的心情,能够隐隐从其中感到不详。而大郡王夫人的担忧,看来也非无端担心。我沉吟片刻,道:“只怕孟姐姐你单单以小县君为由,未必能够有用吧。毕竟大郡王历来便是常在边境的。何况此时,内乱的事情明显更为紧急……”“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孟沁祥摇头道:“官家对小县君,确然是十分喜爱的。恐怕也只有以她为理由,官家会有几分动心了。”因为小儿女之事,将正在平叛内乱的郡王召回,那皇上岂不是要负上处事不明、不分轻重缓急的名声?何况大郡王乃是常居边境的干将,恐怕就算皇上肯将他召回,他自己也不愿留下卫平叛的乱局回朝吧!我问道:“怎么不去找徐惠妃呢?”徐惠妃是海康郡王的养母,她对海康郡王自然应该是极为关心的,况且她与皇上相伴多年,也会更加了解皇上的想法,由她出面,自然知道当着官家的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说话有了分寸,最不济也不会弄巧成拙。而且由徐惠妃出面,于情于理,都比由孟姐姐出面要好的多,否则皇上不免疑心孟姐姐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难以说清楚。孟沁祥摇了摇头:“三天前,徐娘子与吴圣人已经先后出发,到凤凰山上去陪伴太后娘娘了。”徐惠妃与皇后三天前出发,然后皇上又下令让郡王夫人与孩子们进宫……时间是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孟姐姐,我记得你以前我说过,大郡王的两个孩子,平时都没有在讲筵阁学书,所以你到了讲筵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清闲的。”孟沁祥眼中微露奇怪之色:“对啊,怎么了?”“那么小县君,是什么时候到讲筵阁的?大郡王不是还有一子吗?他是否也……”孟沁祥本是十分聪慧之人,我的话尚未说完,她的颜色已经微微变了:“是的,郡王之子,也是这个月初的时候到讲筵阁的。”“这个月初……”我道:“不知道以往为何两个孩子不到讲筵阁呢?”孟沁祥微微一怔:“说是因为年岁尚小,又体弱多病,所以虽然安排了陪读之人,却一直没有正式进宫学书。”一直没有进宫,却在月初的时候,都来了……何况两个孩子相错两岁多,小县君较大,来了也就罢了,大郡王的儿子,应该还不到进宫入学的年纪吧……我又道:“若是时间差不多的话,便是有人向官家参奏大郡王擅自调兵的时候了。然后官家再下令到边境,大郡王从边境赶回京城,那么三天前吴圣人与徐娘子离开的时候……”“正是大郡王回到京城的时候!”孟沁祥失声道nad2(我点了点头:“看来,徐娘子未必知道大郡王回到京城又走了吧。”看来,官家早就算好了,若是皇后与徐惠妃在京城,得知大郡王回京后立即前往江西平叛,过宫门而不入的消息,即便没有疑心,也必会问大郡王因何如此。若是徐惠妃有了疑心,或者大郡王的夫人向她说什么,徐惠妃又必会向皇上求情。况且若要让大郡王的夫人进宫,难免她会与徐惠妃见面的,倒不如,直接让她们根本无法见面的好。至于大郡王的孩子,皇上安排他们进宫上学,也是,早就有了计划的吧……皇上的这一番安排,当真是……孟沁祥的神色更加黯然下去。我劝解道:“官家既然早已经想到这些,姐姐你也没有办法改变的。”毕竟等大郡王的夫人察觉事情有异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就好像,等皇后发现了冯才人私自祭拜的密报,而派了人到竹林搜寻的时候,皇上其实早已经知道,皇后根本拿不到人了。这等缜密的心思,与我想象中的昏君,并不符合,却也让我更增忌惮之意。“看来我要负人所托了。”孟沁祥幽幽地说道,但随即微微摇头:“不,这怎么可以。”“可是事情早已经是被安排至此了。”我安慰道:“说不定官家让大郡王到江西,果真只是为了平叛内乱。”可我自己心中,也深觉事情不止这么简单。孟沁祥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郁郁地向我告辞。我不知该怎样劝解才是,只觉得自己的安慰,空泛无力。或许,我可以去问问二郡王,大郡王眼下的情形如何。他们虽不是同胞兄弟,但一起进宫成长多年,兄弟相称,自然也有兄弟情谊。只是我并不能肯定能从二郡王那里问出多少东西,所以只是这样打算,并未向孟沁祥言明。与孟沁祥暂别,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想必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许多,忙快步走到云思楼。应门的是冯才人的宫女素心。但冯才人却已经服了药,睡下了。“谢姑娘,真是抱歉,娘子早上醒了之后,吃了药,本是歪在榻上的,谁知我刚给她斟了茶水过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素心歉然道,“要不我去叫醒她?”我忙道:“你家娘子身体不好,前几日又那样,让她好好休养便是了。”“可是……”素心急道:“那件事情,我看还是不要再拖了。”我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今日午后再来,算好你家娘子午睡之后来。”谁知午后再来,冯才人仍在睡着。“饭罢倒是不困,还坐了半个时辰,我说去景芳斋请你过来,娘子说我总往你那里去,让人看见了难免说你与我家娘子来往甚密。”素心道:“娘子只说再等一会儿,谁知刚才竟又睡着了。”无法,我只有说定明日早饭后便来nad3(傍晚去约定的地方找二郡王,那本是在慈宁宫西边不远处的一所馆阁,我也是昨日见了二郡王后才知道,那所馆阁归他所有,位置距离东宫也不远的。只是馆阁上的匾额被摘了,不知道原本是叫什么。二郡王并不在那里,却有当值的内侍。我以前虽没有见过这内侍,他却自己迎了上来,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身份,还从衣袖中取出了二郡王贴身的玉。我不由得一笑,二郡王倒是安排地周到,这样我也就不用在这个陌生内侍的身份上多做无谓的纠结了。那内侍道,二郡王今天一天没有进宫,若是有事,可以转达。我点了点头,请那内侍帮我向二郡王问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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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节 性命相交,唯独不能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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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匆匆用过早饭,便起身准备往云思楼去。语燕笑道:“姑娘最近忙得很,官家上朝也不过是在早上那一阵,姑娘倒是从早到晚都在忙碌。”我伸手欲拧语燕的嘴,却被她扭身避开了,也就笑笑不再理她,径自走了,语燕卦在后面笑着说道:“咦,姑娘果真是忙得很!连撕我嘴的时间都没有了……”紫鸳笑道:“姑娘这么忙,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少错乱到令人畏惧的纠缠固结,景芳斋这片小小的院落,始终让我觉得温暖自在。有她们的笑语声在背后,似乎面前的困难都不足道了。听到喧闹声,我忍不住再回头,却对上了墨鸰凝视我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让她放心,便又转身而行。刚走出景芳斋没有多远,身前的转弯处出现了一个人,却是墨鸰。我先是一怔,随即便也明白了。墨鸰想要赶到我的前面,实在是轻而易举。“怎么了墨鸰?”我问道。“姑娘,我有什么能做的?”墨鸰问道。很是直截了当的话,没有铺垫,没有前提,也没有什么修饰的言语。但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便已经知道了墨鸰对我的关切。其实,我真的很需要有人商量帮助。可是,关于我进宫与三郡王普安郡王有关系的事情,我不能对紫鸳说。即便我将紫鸳视作亲人,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能直言。就好像,我进宫为了扶助三郡王一事,即便是我的亲人,也只有爹爹一个人知道。而与皇上、几位郡王以及朝中有关的事情,我又本能地无法对墨鸰提起。说到底,我还是在意她的身份。哪怕,我在墨鸰遇到危难的时候,本能地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我想,世界上一定有这样的人,你愿意以性命相交,却唯独不能交心。至于语燕,我虽发自内心地喜欢她,疼爱她,却也知道她并非是可以商量事情的人。而她这样一片单纯,我也不能将宫中那些复杂的事情告诉她,那不是她生存的世界应该出现的。一个凤凰山的事情,一段景芳斋分例被克扣、食物被下毒的事情,对她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极限。所以,纵然我身后有她们这样关怀我的人,纵然我有着愿意舍命相护的人,却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人。一个人有了太多的秘密,他一定活得很不容易,尤其是,他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秘密。而这皇宫里的人,每一个,都活得不易,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许多秘密。我握了握墨鸰的手,道:“你陪我走一段。”若是对着紫鸳,纵然心中不快,我也要勉力给她一个微笑,让她不必担心。但是在墨鸰面前,我却可以任由自己不快的情绪取代笑容nad1(如此,虽然心中的纠结缠绕没有丝毫舒缓,但情绪总算能够放松。“是。”墨鸰的回答永远这般简单,丝毫不以我淡然的语气为意。墨鸰的手瘦而有力,虽然有些不够柔软,但仍是温暖的,与我想象中杀手“冷血”的特性并不相符。不过我当然知道,“冷血”的人,未必血就一定是冷的。嗯,当然,墨鸰的手似乎也有过冰冷的时候。那种冷意,是带着杀机的样子。只是,是什么时候呢……我拉着墨鸰的手的次数是有限的,一点一点想,总能想起来吧……我心中转着自己的心思,墨鸰则一语不发地跟着我。虽然一语不发,但她默默地这般跟着我,我知道有人在身边伴着,心中便踏实了很多。刚走出慈宁宫不多远,墨鸰忽然便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墨鸰的行为让我心中也不由得一惊,这必是因为墨鸰察觉了危险,但随即我又释然,这深宫内院,暗地里尽然暗流涌动,但明面之下,却不会有什么人敢于轻举妄动。所以我忙又伸手拉住了她。墨鸰虽然顺着我用力的方向后退,却显得颇为不情愿的样子,墨鸰虽然是个执拗的人,但很少如此的。我正觉得诧异的时候,被墨鸰挡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就连刚才心中的那个疑惑,也都一并解开了。远处走来的是四郡王永宁郡王。我清楚地记得,墨鸰在迟疑许久之后,终于眼中露着微微凶狠的光芒,跟我说过,永宁郡王不是好人,姑娘一定要提防。我也恍然记了起来,那一次我发现墨鸰的指尖发凉,正是我们在冷香阁的外面,遇见永宁郡王的时候。墨鸰将四郡王制服在地,我却强拉着墨鸰要带她走。墨鸰当时也是这般执拗地犹豫着。因为她制服了四郡王,而我却一定不让她出手,所以墨鸰的心绪才那般激动吗?不及多想墨鸰的缘故,只低声叮嘱她不许轻举妄动,便迎上两步,对着翩然行来的四郡王见礼。不知是为了四郡王与冷香阁之中那人的事情,还是为了四郡王在端午大宴上、太后面前为我掩饰的那一句话,或者,单单只是为了四郡王身上那一种略带冷清却又翩然儒雅的气质,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亲近之意,我对于墨鸰警觉的四郡王,完全没有墨鸰的那种情绪。四郡王仍是淡淡地,见我行礼,颔首示意。“四郡王是到慈宁宫去吗?”其实我觉得不是的,太后素来不喜欢四郡王,他自己一定也是知道的,太后在宫中时,四郡王尚且注意并不面见太后,何况如今太后不在宫中,四郡王更没有来此的意义了。我想,四郡王或者只是从这条路经过,毕竟,慈宁宫与东宫的位置相去不远,几位郡王虽未被立储,甚至连皇子的名义都不是,但因为他们都是年少便被选进宫中,交由后妃养育,所以皇上在东宫也为他们分派了处所nad2(谁知四郡王却微微点了点头:“是。”我微微一愕,四郡王已经续道:“我要到福慧楼,不过看来已经不用了。”“四郡王是……找婢子有事吗?”我很快便意识到了。四郡王看了一眼我的旁边,而我的手立时便感到了明显的反应。我已经意识到,墨鸰这种反应,绝不寻常,也不是因为上一次,我将她强行从她的“俘虏”身边拉走所致。但眼下,还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我侧首对墨鸰道:“你先回去吧。”见墨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颇有几分凶很警觉的意味,我不由得也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墨鸰,忽然想起不知我要在这里耽误多久,又低声对墨鸰道:“那你到那里去,先帮我打个招呼,只说我一会儿便到。快去吧。”看着墨鸰走远,我方才松了口气,四郡王略带微笑:“你对她倒是很好。”四郡王的话中似乎没有别的意思,但我还是忙道:“是我将她纵坏了,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四郡王不要见怪。”“海康王刚到江西虔州,叛乱者的身份据报是虔州当地与虔州附近之人。叛乱已经持续将近一月时间。”听到四郡王的第一句话,我便已经想到,他是受了二郡王之托,前来跟我说这些消息。看来昨天托那个内侍问二郡王的话,已经问到了。身份据报是当地百姓,也就是说,朝中也并不确切知晓了。不知道二郡王,为何不自己跟我说这些呢?嗯,二郡王与四郡王,关系本来就是要近一些的。听了四郡王的话,我忍不住问道:“叛乱已经持续一个月……叛乱者的身份,难道不是当地百姓吗?”若是百姓作乱,能持续将近一个月,叛乱还不能被压下去吗?四郡王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道:“如今朝中的消息便是这样。虔州城防严密,整个虔州城都已经被封锁,消息难以外传。”看来大郡王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不由得蹙眉,孟沁祥受人之托,看来无法办成,我受孟姐姐之托,也只能束手。我想着这些事情不禁出神,却忽然听见四郡王道:“还有什么想要问的?”我猛地抬头,对上了四郡王平静淡然的目光,心绪也宁定了许多,虽知道此话不该我问,却仍是不禁开口问道:“四郡王,你以为大郡王他,是否还能回朝?”四郡王微微有些惊讶,但并不流露于表面,不过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了常色:“大郡王久经战事,内乱也终究会平复的。”模棱两可的话,却也当真是事情。四郡王的语气很是平淡,也并未通过这些寻常的话传递给我什么讯息。“一切,朝中自然会有安排。”四郡王续道。我心中蓦地一动,四郡王这句话,似乎是在提醒我一般。我忙道:“婢子明白。”果然四郡王不再多语,转身而行。我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宴当日的事情,婢子还没有感谢四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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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节 冷香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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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郡王虽然吃神情淡然,甚至有些疏离之态,但为人还是很谦虚有礼的,听到我的道谢,便停步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不必客气。”似乎是微微犹豫了一下,四郡王又道:“你到那里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四郡王问得甚不着意,我却跟着想起了许多事情,比如,于娘子提起四郡王时,带着怜悯之意的语气,比如,冷香阁的人,究竟是谁,再比如,一所禁苑,何以会成为皇上无法到达的地方。我这样短暂的沉默,四郡王已经开口:“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我忙道:“婢子当真是为了去找蕙儿,无意闯入禁苑范围。但婢子想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样问是否合适,但我顿了一顿,终究还是开口:“禁苑之中,究竟住着何人。”一个能成为佛口慈心的太后心中禁忌的人,一个皇上想要去看却又无法去看到的人,一个让四郡王只能在院墙外徘徊的人……我心中对这个人的身份不是没有过猜测,只是始终不能肯定,也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曹美人,我的养母。”这个一直被宫中人视作禁忌的人的身份,就这样被四郡王淡淡地说了出来。虽然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听四郡王直言说了出来,还是不由得惊讶。而我所一直不敢肯定那人的身份也是为此,既然是后妃身份,又是一个郡王的养母,何以会被关进禁苑呢?而太后又何以那般忌讳她?若说因为她曾经得罪了太后,那么想必一定是很重大的过失,按理皇上也必将非常生气,才将她关进了禁苑,以示惩戒。可是为什么那天皇上说起冷香阁,竟大有怅怅之意?心中虽然还有疑窦,却也知道再问下去定然不妥,想到四郡王的养母竟被关在禁苑之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同情。短暂的沉默,四郡王神色虽然仍是淡然,但似乎也在想着什么。直到墨鸰出现在前方,我回过神来,四郡王也已经察觉。四郡王转身而行,势必要与墨鸰迎面遇上。我担心墨鸰对四郡王无礼,忙赶上几步,希望能够及时拉着墨鸰。墨鸰进宫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平日在路边看见不是宫女、内侍装束的人,也都知道要避让在路边,可是这明明是一个堂堂郡王朝她走了过去,她非但没有避让,反而毫不迟疑地迎着四郡王走了过来。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回避。四郡王走在我前侧,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墨鸰眼光带着凶狠的样子,我却尽收眼底。若墨鸰只是个不知礼仪的小丫头,我自然可以提醒一句“墨鸰快见过四郡王”,但我深知此刻提醒,不过是徒劳。所以我只是一面快步跟着,一面希望四郡王不要在意墨鸰的无礼举动,只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宫女便是,不予理会便是了nad1(眼看着两个人肩并肩地错过,我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四郡王是否在这一瞬间有过短暂地停顿?我有些恍惚,似乎隐约觉得是有的,但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还好,不管怎样,这一刻就要过去了。“站住!”声音不响却颇为冰冷,甚至,带着杀意。而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手臂,挡在了四郡王的前面。墨鸰就这样,在我面前拦下了四郡王。似乎比起上一次直接将他放倒在地已经好得多了,可是这一次墨鸰的眼中与语气中,却是明显地流露出了冰冷的杀机。我悚然而惊,忙一把拉住墨鸰,神色严正地看着她,沉声唤道:“墨鸰!”过多的话我不便多说,更不敢说什么,我最怕我的一句劝解或者禁止,将墨鸰的那句“他不是好人引出来”,那样一来我可真是再也没有办法跟四郡王解释了。毕竟我再纵容身边的人,也不能纵容得她这般无法无天,墨鸰若是说了那样的话,就算四郡王不发话,我恐怕也得把墨鸰拉到他面前请他处罚了。墨鸰竟没有回头看我,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四郡王,伸出的手臂卦伸着,丝毫没有给四郡王让路的意思。侧眼看见四郡王,他看了看我,看了看墨鸰,仍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你若是敢对姑娘不利,我绝不放你。”墨鸰冷冷地说道。四郡王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也没有说什么。我忙拉过墨鸰的手臂,见墨鸰仍有些执拗的意思,心中终于也忍不住含怒,低声斥道:“墨鸰!你还不放手!”墨鸰缓缓收回手臂,转而看向我,目光中却尽是忧色。我本来积郁的怒意在看见墨鸰这般神色之后,却也发作不出来了。见四郡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柔和了语气对墨鸰道:“不管是什么事,你先向四郡王赔礼。”墨鸰的神色瞬间又变得泠然:“姑娘,他不是好人……”“墨鸰!”厉声喝止已经来不及,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我知道让墨鸰多留在这里一刻,便多一份是非,硬生生地拉着墨鸰的手,将她带走。对于四郡王淡然相视的眼光,我无言以对。去却听见四郡王忽然说道:“墨鸰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你休想骗我!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墨鸰迅速回头,生硬坚决地回应。我惊得一颗心都要挑了出来,墨鸰公然对四郡王说出这般肆无忌惮的话,若被旁人听见,墨鸰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虽然不明白他们二人的话,却也并不在这里多耽,拉着墨鸰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回头看见四郡王淡漠超然的背影消失在道路一端的转角处,我方才送了墨鸰的手。心中终究还是有气,不但是为了墨鸰的不听话,更是为了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墨鸰。不管怎样,事情看来并不简单nad2(四郡王似乎知道墨鸰对他有这般反应的原因,而墨鸰,也似乎确然是经历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我愿意相信四郡王,尽管我与他并无交情,但我也相信墨鸰,她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这样激动的人。所以教训墨鸰一通不是办法,也解决不了问题,我还是要问清楚再说。不过眼下,我还是要先去云思楼。“墨鸰”两字刚刚出口,还没有待我开始再说什么,墨鸰已经跪在了我面前,而且,是像男子一样,单膝跪地。“姑娘,你可以惩罚我,但我……”墨鸰仰首看着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反而笑了出来。墨鸰这个脾气,倒真是有原则的别扭。知错是知错,不说是不说,倒是条理清楚。“云思楼的冯才人怎么样了?”我平和了气息问道。墨鸰抬头看我,有些诧异,但仍是答道:“冯才人刚刚起来,但素心说她精神不太好。还说若是姑娘能冯才人,先陪她说说话也好。”我点了点头:“你先回景芳斋去吧。”墨鸰答应了,又道:“姑娘还是不要到云思楼去了……”我奇道:“怎么?”“云思楼似乎有人在监视着。”墨鸰道。“有人监视?你看见了吗?”我很快便想到了皇上,在他原本的想法里,冯才人被密报私自祭拜却没有被抓住,同时她内心不断自责,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若有人去找冯才人,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与冯才人一同做了错事的人。“没有看见,我只是感觉到了。”虽然是感觉这种玄妙的东西,墨鸰却说得很是认真:“云思楼正面的一排大树后,似乎藏得有人。”“嗯。”我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有人监视云思楼,所以我是从后院进去的。”“后院?你叫的话素心能听到吗?”话音刚落,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抬头向着旁边的宫墙看去。墨鸰倒也知道我的意思,点头承认。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素心她……没被你吓着吧!”“姑娘放心,云思楼的正门也没有关,我是绕到了前院后,才叫人的。素心只以为我是从大门走进去的。”我点了点头,举步便走。墨鸰道:“姑娘,是否要我送你?”、我微微一怔,迟疑道:“你说我也从后院……”想了一想,道:“也好。”一路两人皆是无话,云思楼的后院围墙并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矮,墨鸰很是轻易地便纵身而上。就在我想着墨鸰要怎样把我拉上围墙的时候,角落里的一扇门打开了。我从门口走了进去,墨鸰又重新挂上了铁锁,看到我带着探寻的目光,墨鸰道:“我学过开锁。”这……好吧。看样子这一把生锈的铁锁,即便墨鸰没有学过开锁,用点蛮力也就打开了。我带着墨鸰走到了前院,果然云思楼的大门开着,只是院子里并没有人nad3(想来素心在内室照顾冯才人,又担心我到了她听不见敲门声吧。我示意墨鸰返回后院,墨鸰忽然问道:“姑娘,你方才为什么不惩罚我?”“我惩罚你,你肯以后不再与四郡王为那吗?你肯跟我说是为什么吗?”我微微苦笑。墨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欲言又止,终于,她开口道:“姑娘,我不会让他们对你不利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听到了却是感动的,我微微一笑:“你从后院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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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节 生无可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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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才人斜倚在榻上,光线阴暗的内室中弥散着汤药的气息,而她苍白的脸色与这种气息颇有几分相通之意。见到我来,冯才人的神色间倒甚是欢愉,微微一笑,便要扶着素心的手起身。素心忙劝道:“娘子才好了些,还是歪着吧。”冯才人的声音仍是很轻淡的样子:“我想到后院走走,也不好让谢姑娘总是闷在这里。”“娘子身体不适,还是挺素心姐姐的话,在这里躺着吧。”我虽然觉得到后院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反而对她的身体有益,但见到冯才人的神情,似乎仍是甚为倦怠,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显然并不太想出去,所以并不勉强。、素心给我斟了茶出去,准备给冯才人煎药。冯才人斜倚着,眼睛似睁非睁地道:“谢姑娘,这几日来,多让你费心了。”“娘子太客气了,何况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你能听我说一说我的往事,让我一抒心中的积郁,便是能帮我的最大的忙了。”冯才人侧首对我道。我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冯才人的往事,她虽并未对我宣之于口,但琴音传话,而我能够听懂琴中的意思,也等于是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了。“谢姑娘,你对乐律那般精通,是何人所授?”冯才人又问道:“听说你父亲是位学富五车的名士,想必你是家学渊源了?”我的琴技是两位姨娘指点的,而乐律一道是父亲所授。我点头应道:“娘子过奖了,婢子所学是家中所授。如娘子那般只用一根弦弹出一支曲的神乎其技,婢子才是实在惊叹。”冯才人微微摇头:“那算得什么。你若见过当年张贤妃弹琴,才有的惊叹呢。我不过是……跟她学过一些罢了。”心中微微一凛,终于说到张贤妃了。这是皇上和廖先生托我寻找的答案,也是我想要给普安郡王的交代。可是真的就要接近真相了,我反而有些不想那么快就听到。尤其是与冯才人相对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更加明显。冯才人的神情,给我的感觉,依旧是生无可恋的样子。如果说比前几日有些改善,那么改变的地方便是,前几日的冯才人,是一意求死,如今,她不再求死,只是无所谓地活着。她只是为了某些事,不再求死,又为了某些人,坚持活着,但活着于她,并没有乐趣。所以我听她跟我讲述关于张贤妃的事情,总担心她交待完了昔年的这一桩错事,便从此再与这尘世无牵无挂了。秘密在她心中对她诚然是一种折磨,可是这个时候,也算得上是一桩支持着她活下去的理由。我既担心她被这件往事折磨得太久,又担心她吐露出了秘密之后,连活下去的理由也找不到了。所以听冯才人提及张贤妃,我的心情,反而不如她自己镇定nad1(“若是改日有兴,婢子还想听娘子再奏一曲。”我岔开话题,只希望冯才人可以跟我有一个约定。“张贤妃的琴弹得很好,人也很好。”冯才人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不快不慢地,继续向我讲述:“我进宫是定都临安后的第十年,也就是绍兴十年,那时后宫中除了随同官家一起南来的几位后妃,比如当时还没有被立为皇后的吴贵妃,婕妤徐娘子,还有贤妃潘娘子,还有张贤妃,那个时候的婉仪张娘子,除了这几个人,后宫之中,新晋的后妃,还有服侍的宫女,几乎都是南边人。南方人说话,跟北方人有很大差别的,南方女子的性情,也与北方女子很不一样。”冯才人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终于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休息,又似乎是在回忆。我不知该如何接口,知道此刻冯才人心情特异,却又不愿这般让氛围凝滞,便道:“是啊,娘子你进宫的时候,定都临安已经十年之久了,宫中自然会有许多南边的人。”顿了一顿,又道:“其实那个时候,娘子你也已经到了南边许久了,是吗?”靖康之难,宗室南迁,旧日的京城汴梁早已经是金人的领地了。想必冯才人一家,也是靖康年间南迁的。“我家也往南边迁移了一些,但并不远,是在襄阳。”冯才人续道:“所以直到进宫,我才听到真正的吴侬软语,原来是这样的。”听到“吴侬软语”四个字,我心中忽然一动,恍然发觉冯才人如今讲话的口音,已经丝毫没有了北方人的影子,她的语气,声调,都已经与南方女子没有什么差异了。倒是听过皇后的讲话,似乎还带着一些旧日的口音。在汴梁住了两年,我自然是知道北方口音的。墨鸰从小接受严格训练,会说大宋的官话,也就罢了,语燕却是有北方口音的。好在宋室南渡,如今大宋境内,许多人都是曾经在北边生活过的,或者祖辈父辈是北方人的,所以口音一事,并不怎么为人在意。但说到口音,我忽然想到一件快要被忽视的事,便是,冯才人的祖籍。因为冯才人与南方人一般无二的口音,我几乎忽视了一个问题,廖先生给我的那些写着后妃履历的纸上,分明写着,冯才人是旧京开封人,而且,是与先皇后邢皇后一样,是开封祥符人。“我在定都临安十年后才到宫中来,官家身边的旧人也好,新人也罢,都有些不太适应了。”冯才人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她们不适应我,我也……不适应她们。这其中待我最好的,便是张娘子了。”心中又是微微一动,冯才人还这般念着张贤妃的好处,因何当年……“张娘子喜欢跟我说话,也教过我弹琴的技巧,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张娘子她……已经故世九年了nad2(”冯才人的脸上带着哀戚之色,“而且,她是被我害死了。”虽然不是刚刚知道,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冯才人也并没有要我接话的意思,轻轻咳了两声,眼睛望着床榻的帷幕怔怔地道:“那应该是十年前的冬天,张娘子有了身孕……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伯琮的养母了,伯琮在她身边已经有几年时光,官家也封了她为正二品的婉仪了,她又有了身孕……”冯才人的话渐渐有些凌乱,我却仍在努力理清其中的次序。张娘子成为三郡王养母的时候,二十三岁,当时三郡王八岁。两年后,二十五岁的张娘子被官家由婕妤晋为婉仪,又过了五年,张娘子再次有孕。冯才人忽然看向我道:“谢姑娘,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张娘子已经三十岁了。”冯才人这句话的语气,颇不寻常。的确,我早在看张贤妃履历的时候,也已经觉得颇不寻常了。果然,她续道:“三十岁,还能盛宠不衰,膝下有位养子,甚至又有了身孕……”冯才人嘴角的笑很是苦涩:“这不过是她应该得到的,却引得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眼红。”内室的门帘忽然被打开,一股药气窜了进来。素心端着药碗走到冯才人的榻边,温声道:“娘子,该吃药了。”冯才人不经意地蹙眉,继而轻声道:“还是再凉一凉吧,我不喜欢热药那股气味。”素心并不多言,拿起药匙,轻轻地搅着。冯才人出神片刻,续道:“有人说天妒红颜,可是张娘子,却分明是被人的妒意害死的……而那碗药,却是我……”素心忽然开口:“娘子,你不要总是这样说。婢子知道当年你是被利用的,你怎么不跟谢姑娘明说?你自己一直不肯对官家说明白,若再不跟谢姑娘说清楚,她又怎么能帮你在官家面前申辩呢?”被利用……便是冯才人祭拜的时候,口中的那个“潘氏”吗?“素心,是我错了,便是我错了。不管怎样,安胎药,是我亲手端给张贤妃的……”冯才人说得很是平静。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些端倪,原来,当年有孕的张娘子,所以小产失子,是因为冯娘子送去的安胎药有问题。“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啊!你是被逼迫的,不是吗?”素心反而显得比冯才人更加激动。冯才人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张贤妃便能不出事吗?”言罢,冯才人抬头看着素心:“扪心自问,难道我当时,便没有害人之心吗?”害人之心?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冯才人对当年的张娘子,也有加害之意吗?我心中大奇,不明白冯才人之言究竟是何意思。事实上,我也的确想不到冯才人有加害张贤妃的理由。眼红?妒意?不,我立时否定了。我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自己这般肯定,但我直觉让我相信,冯才人不会因为嫉妒而害人nad3(“既然我的确有害人之心,张贤妃也因我送去的汤药而小产,那么……人便是我害的了……”冯才人道。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竹林中,我分明听到冯才人惊怖的话,姐姐,是潘氏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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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节 是在保护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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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你若是不说,那岂不是让那人逍遥法外?而你自己,还要承担所有的过错!”素心忙将药碗放在一边,半跪在冯才人的榻边,急切说道。冯才人轻轻摇头:“逍遥法外?世上岂会真有能够逍遥法外的事情?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已经领悟到了,盼望那人,也能领悟到吧。”是潘婉仪!心中蓦地便闪过了这个念头。若“潘氏”是已经故世的潘贤妃,又如何会有盼她领悟到的说法。只是我不知道,冯才人为何至今,还要帮潘婉仪苦苦瞒着。明明当初,是受了逼迫,既然连死都不怕,冯才人自然不怕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她又为何不早些向帝后坦白呢?素心卦在苦苦地劝着冯才人,求她将真相说出来,冯才人有些出神,似乎并未听到素心的话。我则想着心中的疑窦,隐约觉得,事情并不是我知道的这么简单。“谢姑娘!”冯才人忽然开口,“你曾说过,你便是为了张贤妃当年的事情而来,对吗?”“是。”“姑娘是奉了谁的命而来?是收到了我私自祭拜的密报的吴圣人,还是对张贤妃之死一直耿耿于怀的官家?”冯才人慢慢问道。原来冯才人知道得这般清楚。我心中微微一惊,同时也隐隐约约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是……”一时想不到究竟是何处不妥,我只有先回答冯才人的问题。“是官家吧。”冯才人很快便对自己的疑惑做出了回答。我点了点头:“娘子什么都知道。”冯才人微微一笑:“圣人若是疑心我,想必会直接找到我。而辗转通过姑娘来找我的人,应该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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