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是很疲倦,开始揉太阳丨穴。
“师父,你每天都在街口等我吗?”习宝起身,为男人轻捶肩膀。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答非所问,“为师累了,想去睡一会儿。逸儿晚上想吃什么,和老李说。”
男人起身,小书童见状跑来搀扶,却被男人推开。男人走得很稳,但非常缓慢。很显然,他的病根本不是条理几日就能无恙的。
“逸儿小姐,晚上您想吃点儿什么?李淳给您做!”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路小跑出现在习宝面前。
“只要是您做的,我都爱吃。”习宝看着他那激动的模样,心头一暖。她在项云天那里受到的伤害,会在这里痊愈吗?会吗?
“逸儿小姐,您先回房休息。等饭菜好了,我让小海去请您。”李淳引着习宝走进一处和师父卧房相对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很雅致,北侧一面墙都是书架。习宝很快被书架上的一排排古籍吸引。
驻足片刻,她眼尖地发现最上排最左侧的那本,不是书。她拽过一把椅子将之取下。
果然,是一本日记,封面右下角落笔“邱逸”。本子虽厚,内容却只有寥寥13页,是清秀的小楷。翻开,陈年的墨香扑面而来——
第1页:我叫邱逸,15岁。6岁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竟然是魔教之后,是江湖正道不耻的存在。3岁那年,我的父母被正道诛杀,教众尽灭,师父神算书生曲阳在众人面前保下了我。他对众人承诺,如果有一天我为祸武林,必要手刃于我。那一年,师父17岁……
第2页:7岁时,师父开始教我卦理,可是我不想学。我身负血海深仇,卦理并不能帮我报仇。我最大的仇人叫项云天,据说他是当今武林盟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他,慰我父母在天之灵。但最后我还是学了卦理,因为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每个夜晚,都是师父陪我入睡……
第7页:10岁时,发生了一件令我很伤心也很无奈的事——师父再不许我和他同榻而眠。师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女大避父。我一个人睡有些害怕,又开始做噩梦,已经7年不做的噩梦。天气渐暖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种了两棵桃树。一棵是我,一棵是师父,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第10页:13岁时,我已经能轻松布阵,已经学完整本易经。但不知为什么,我开始不能专心看书,倒是看师父的时候比较多。我的目光时撤随着师父,时常看着师父的背影发呆,梦里也多了师父。我悄悄给师父做了一件月白长衫,却压在箱底不敢送给他……
第11页:14岁时,师父对我愈发冷淡,总是有意避开我,甚至不再指导我读书。可是我,对师父的恋慕却愈发深厚,我想嫁给师父为妻。甚至,那些血海深仇,我都可以不报……
第12页:今年我已经15岁,不断有人向师父提亲,但我谁都不想嫁,只愿陪在师父身边。7月5日,师父中了一种叫“春情”的毒药。顾名思义,那是一种****。于是,我最向往的事情在这个之夜发生了,我和师父有了鱼水之欢。翌日,师父仓皇无措,我却甘之若饴。在我满怀憧憬的时候,师父却对我说,这是他的弥天大错,决定将我逐出师门……
第12页的墨迹似是被泪水模糊,微黄的纸张也因此褶皱。
第13页:只有一句话:师父,我爱你,生生世世都爱。逸儿绝笔。
原来,逸儿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去。她不想被师父逐出师门,便唯有死去;她不想给师父留下污点,也只能死去。
习宝合上日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为邱逸的情路惋惜,亦憎恨于曲阳的懦弱与伪善。她想起曲阳翘首以盼的样子,分明已是情根深种。这些所谓的君子啊,总是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儿!
“逸儿小姐,饭菜好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是小书童庞海。
饭厅里,却是一室清冷。四菜一汤只有习宝一人享用。
“我师父呢?”习宝喝了一口藕汤。
“少爷说他不饿,让逸儿小姐先吃。”小海垂着头答道。
“小家伙,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习宝放下汤匙,走到小海身前掐住他那张胖胖的小圆脸。
“我不知道!”小海很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那好。”习宝也不逼他,转身离开,“我自己去问。”
“喂!你回来!”小海急了,可是他的小短腿怎能追上习宝?
习宝没有敲门,直接闯进曲阳的房间。曲阳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师父,逸儿明明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等?”习宝实在是恨其不争。
“因为,你会来。”曲阳一动没动,轻道。
“我?”习宝瞬间明白,曲阳必是算出他和逸儿的转世在这一世还有一次遇见。而习宝,正是这个转世。
曲阳忽然很费力地坐起来,转过身笑着问道:“逸儿,为师这样子是不是很丑?”
第34章 所谓的魔教之后
?
“你……”习宝大惊,倒退数步。眼前这人,哪里还是那个端正清涧的曲阳,分明是个满脸沟壑的垂暮老人。
曲阳却笑着招了招手,从枕边拿起一张人皮面具。片刻,那个风华正好的曲阳又回来了。只是,那双眼睛却不能伪装,还是浑浊老迈。
“逸儿莫怕,为师中了一种蛊,每发作一次,样貌就衰老一分。”
“有解药吗?”习宝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问道。
“没有,解蛊之日便是为师的死期。”曲阳咳了几声,盯着她的眼睛道,“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为师也算无憾了。”
“师父!”习宝扑了上去,趴在曲阳的膝上哽咽不已,似乎,她真的就是邱逸。她感动于他特意制作的年轻面具,只为给她一次完美的遇见;更她感动于他本已油尽灯枯,却还在苦苦支撑,只为弥补他迂腐固执给邱逸带来的亏欠。
习宝在心底一遍遍呼唤着,“逸儿,逸儿,你感受到了吗?师父是爱你的,是爱你的!”
“傻孩子。”曲阳一下下摸着习宝的头发,“我走以后,你去找那人,你们缘分未尽。”
“找谁?”习宝不解,抬头。
“去找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你们有两世情缘。”曲阳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良久,他又道:“你我都明白,你不是逸儿,不是。”
“师父,我是逸儿……”习宝动容,跪到床前,“是你的逸儿!”
曲阳笑而不语,缓缓躺了下去,闭上眼睛道:“为师死后,就葬在那桃花树下吧。”
“师父,你不会死的!”习宝有些慌张,她伸出胳膊,“我的血能解毒,师父,你喝一些……”
“没用的,为师命数已尽,拖延到现在已是万幸。”他忽然睁开眼睛,像在看着习宝,又像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逸儿,为师今世,终是负了你……来生,定不相负……”说完,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左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师父!”习宝抓着他冰冷的手已是泣不成声,“师父……”前一世,她没见过钟一的遗容。也好,这一世,她伴他这最后一程。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如此,曲阳房内悬挂的黄历赫然是7月5日。
天亮前,习宝已帮曲阳梳洗完毕,并给他换上一件崭新的月白长衫。这件月白长衫,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没错,它来自邱逸的衣箱。
她跪在曲阳的床前,最后看一眼那苍老的容颜,才重又给他戴上那年轻的面具。也算师徒一场,她该护着他从容体面地死去。
彻夜无眠的人还有项云天。
“水性杨花!”
“不知羞耻!”
他在听闻习宝初遇神算书生曲阳时竟扑到对方身上,后来两人还相处一室时,当即狂怒不已,郁卒非常,满室暴走。当然,还有件令他更抑郁的事儿:习宝竟然唤曲阳“钟一”,那个她昏迷不醒时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他怎么不知,神算书生还有这样一个名字?难道是她对他的爱称?
项云天把自己圈在书房整整一夜,食水未进。天亮的时候,他再次接到线报:神算书生曲阳死了。
按说,情敌暴死,他应该轻松才是,却仍是神色阴沉地问道:“那习姑娘如何?”
“习姑娘无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忽然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项云天将手中的书摔在书桌上,“快说!”
“只是,只是习姑娘面色甚,甚哀。”黑衣人有些狼狈,他是知道一些自家阁主和习宝那暧昧关系的。
“滚!滚!滚!”从来喜怒不于色的霸天阁阁主正式破功了。
“是!”黑衣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他家主子的破功现场,就怕晚了一步会被灭口。
神算书生去世,搁在江湖上也算得一件大事,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人中,有习宝的旧相识。但如今的习宝全身披麻戴孝,一身女儿装扮,加之她重伤未痊愈面色苍白,神情哀戚。谁也没有认出她那另一个身份来,否则又将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位可是曲大侠的爱徒邱逸?”忘情大师对着李淳问道。
“回大师,正是邱逸。”李淳神色有些戒备,他是知道邱逸身世的。
“阿弥陀佛—眼20年过去,当年的孩童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忘情大师双手合十。
“大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邱逸是魔教之后,如今曲大侠驾鹤西去,小侄愿代其照顾邱姑娘。”同来的云来公子任云雨拱手道。
“也好。”忘情大师抚须,“云来幻境倒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李淳却有了怒意,“逸儿小姐老奴自会照顾,不敢劳各位费心。
“就是,就是。人家神算书生的徒弟,几时轮到别人插手。”唐柒一身华服,摇着折扇走近院中,“邱姑娘,如果你不嫌弃,唐某愿倾力相助。”
“你倾力相助?”任云雨冷笑,“你如今已是孤家寡人自身难保了,你拿什么倾力相助?”
……
习宝跪在地上不断回礼,垂着的双眸满是讥讽之色。这些所谓的江湖正道,对她的各种争夺哪里是出于什么照顾。一是出于她魔教之后的身份,既然不能斩草除根,定要放到牢固之地看管;二是冲着她怀里这本武功秘籍《破天劫》,这本秘籍被邱逸收在了衣箱底,习宝取月白长衫时发现并随身携带。
“诸位,请听小女一言。”习宝站起身来,强打精神道,“这里是我和师父生活的地方,我是不会离开的。”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潇洒地扔在火盆中,“至于这本《破天劫》,还是请师父他老人家替我保管吧!”
“什么?破天劫?”外围一些前来拜祭的虾兵蟹将嚯地围了上来。
至于忘情大师、任云雨等人,表情都是非常难看的,但又要装着大度。实际上呢,却是另有谋算。
“阿弥陀佛。这本秘籍若流入江湖必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烧掉也罢。”
“大师说的极是,这样的邪门歪术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只有唐柒不同,他阴测测地说道:“你说是破天劫就是破天劫?谁知道你烧的是不是三字经!”
“对呀!”
“是呗!”
“魔教最狡猾了!”
周遭立时一片附和之声。
任云雨面上不动声色,却已在暗中发力。唐柒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他要赶在唐柒之前出手。
“诸位,请听老衲一言。”这时,忘情大师突然上前,他不动声色地按下任云雨的手掌,再对众人道,“老衲来之前,已经与月满师太相商,将在峨眉为邱逸修建一处悔心堂,青灯古佛度余生。”
第35章 来和去都是匆匆
?
“我李淳第一个不许!”李淳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谁想带走逸儿小姐,先问问我的剑!”
“李淳?”忘情大师一惊,退后两步,“魔教左护法!”
“怎么,忘情大师害怕了?”李淳揭下人皮面具,仰天长啸。因为常年带着面具,他的脸色有一种别于常人的惨白,眼神中再无一点习宝见过的慈爱,而是犀利如鹰隼一般,盯视着秃驴忘情。
“好志气!”任云雨拍掌赞道,“没想到魔教竟还有残余。难道,当年项云天与魔教有所勾结?”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习宝大喝,就算是她和项云天掰了,也不允许别人说他一个“不”字。她大步走到李淳身旁,“李叔,逸儿与你共进退!”
众人均是一怔。他们万万没想到,风度翩翩、博学多才的神算书生所教之徒竟是这般粗鲁。
“好!”李淳双目炯炯,豪气冲天,“不愧我魔教公主!”
至此,谈判彻底破裂。李淳与任云雨、忘情大师等人缠斗在一处,唐柒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
结果,自然是李淳惨败。他拼尽全力只留下一句话,“逸儿,对不起,叔叔没能护你周全。”
“叔叔,你安心去吧,逸儿不怪你。”习宝抚上李淳那双不甘的眼,悲凉万分。她,再一次孤身一人。
“邱姑娘,任某奉劝你还是乖乖去悔心堂。否则……”任云雨用白帕擦了擦手,幽幽道。谁知,他话未说完人却闷哼一声。他低头看去,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正抱着他的小腿狠狠地咬着。
“滚!”任云雨登时恼羞成怒,一脚甩出去,就见那胖嘟嘟的小身子直直射向棺木,立时脑浆迸裂。
“如果我说不呢?”习宝强打精神,扶着桃树冷笑,“诸位都是正道侠士,盛名四海。如今我师父尸骨未寒,诸位却以多欺少,大开杀戒,难道不怕世人耻笑吗?”
“这……”忘情大师老脸羞红,他看了看众人,“还是先落棺吧,人死如灯灭,入土为安。”
“大师说的是!”众人一片附和,秘籍他们要,脸面更得要,人活一张皮嘛。
“哼!”任云雨脸色铁青,退后几步不再言语。
倒是唐柒和忘情大师带来的几个小和尚走上前去,帮助习宝料理了曲阳、李淳和小海的后事,三人均葬在那两棵桃花树下。
“师父,您和逸儿终于能永世相伴了……”习宝在曲阳的坟头撒了几捧桃花瓣,起身时却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突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在众人还没回神时,一个中年男子腾空而落,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名蒙面黑衣人,习宝正被他接在怀中。虽然他那张看过即忘的脸和一身华丽锦袍非常不和谐,但强大的杀气却令众人不由自主地退了又退。
没错,这中年男人正是莫应天。
“未知阁下大名?”任云雨不愧见过世面,上前两步拱手问道。
“本座的大名,你们还不配知道!”说话间,莫应天已腾空跃起。忘情大师、任云雨、唐柒亦同时跃起,无奈被四名黑衣人拦下缠斗。几人再抽身时,哪里还有邱逸和那中年男人的影子。
在众人捶胸顿足时,鲍青松与何裘赶到。两人在曲阳的坟前拜了拜,很是感慨。享有盛名的神算书生,身后事竟然如此潦草狼狈,不知他生前有没有算到呢?
习宝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房中的夜明珠告诉她,此时的身处之地是霸天阁。
她并没有惊讶。因为就算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但也十分笃定身边一直有人在保护她。
对,女人的直觉就是这般神奇,这般不需要来由。
她想坐起来,却因浑身无力而作罢,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项云天正坐在她的床边。他阴着脸,面色有些憔悴,冷声道:“出去玩了一趟,不虚此行吧?”
什么叫出去玩了一趟?习宝嘟着嘴巴不言语,盯着项云天的眼睛抽泣起来。眼前的臭男人,明明是在关心她,却非要阴阳怪气,冷言冷语。说一句爱,难道就那么难吗?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说爱时已经没有机会。比如,曲阳。
这样想着,习宝心头的酸涩与委屈便愈发汹涌,悲伤也愈发不能自控。先前抽泣,须臾间演化成抽搐。
她无声的哭泣仿若无声的谴责,一下下鞭着项云天的心。他再也忍不住了,将习宝轻轻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对不起,乖孩子,不哭了啊。以后再也不会了,不哭啊。”
哪成想,项云天这一声“孩子”,令习宝的万分委屈顷刻井喷。她窝在他的怀里痛哭出声,穿越以来的种种压抑与彷徨,统统倾泻而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终又有个人唤她“孩子”。
“你打死我好了!你为什么不打死我?”她用力推拒着他的胸膛,那倔犟的样子像个受了伤的小刺猬,固执己见,不服输,“我死了就不会那么累,就不会再爱你!”
项云天更加内疚了,但同时也颇感宽慰。他知道,习宝这一哭,打碎了两人间的隔阂。明日,那个生龙活虎、没心没肺的习宝又会回来了。想着,项云天的心里竟涌起阵阵按捺不住的喜悦来。原来,少了这丫头,他竟是不开心的。这个认知,把项云天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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