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2 / 2)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她拉住我的手,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我安慰她:“我早在夏惠吃饭那夜,就看中了你,当时苦无机会。小曼,现在真是皆大欢喜。”

我向她招招手,踏上计程车。

其实不过因为她是最近最方便的一个,然则有什么分别呢?

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乘车到市区的大时装店,叫女店员取出十号的衣裳,一挑就一大堆,都送给小曼。

我有大量的爱,我要将我的爱送予乐于接受的女人。我不想再在玫瑰身上锦上添花。

我签出了支票,走出店铺。这倒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罕见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踯躅在街头。

我失去的只是一颗心,旁人不会觉察到。我解嘲地想,总比失去一只眼睛或一管鼻子好得多。

一个乞丐走来问我要钱,“先生,一杯咖啡。”

我说:“拿去买一瓶威士忌。”给他一张大额纸币。

他震惊地站在那里。

我不再守住自己。

回到家里,我大嚷:“来人哪,三少爷要茶要水。”

大姐苍白着脸出来,“震中!”她递过来一张电报。

我接过,上面写着:罗爵士病重,请即返。署名的是他的家庭医生。

“什么病?”我失声怪叫。

“我已订了六张飞机票,”大姐说,“马上回去。”

“六张?哪来六个人?”

小姐姐抢着说:“咱们两对,玫瑰与你,不是六个?”

我冷笑,“我还以为回去分家产呢,原来是趁墟,敢情好,原来孝顺儿孙古来多!”

小姐姐气结:“罗震中。”

“我与我未婚妻一起走,”我气愤地说,“我可不管你们。”

我拨电话给小曼,她已经回到公寓。

我命令她:“马上订两张机票回香港,愈快愈好,我父亲病重,我们回去看他。”

她一连串的“是。”

娶妻总得娶大学生,办事能力都高一些。

我放下电话,走向偏厅,玫瑰坐在窗前。

我淡淡地说:“你如了愿了,是不是?”

玫瑰抬起头来,嘴角倔强,她什么都不说,眼神闪过一丝轻蔑。

她看不起我,是因为我乘人之危,说话叫她难受。

我长叹一声,“你打算恁地?”

她仍然一语不发,抱住手在窗前,背着我。我说:“玫瑰——”

她忽然发火了,“你走开好不好?”她急促地道。

我退后一步。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大眼睛分外的乌黑闪亮,嘴唇特别的薄,脸色罩满阴霾,威仪有加,她沉着声音说:“走开。”

我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苍蝇,我转头便走出偏厅。

我有什么资格骚扰了她这许久的日子?一切是她与罗德庆之间的事,她是他妻子。

我枉作了小人。

我驾车去接小曼。

时装公司已把我买的衣物送到她处,堆满了桌子,她将脸埋在七彩缤纷的绫纙%绸缎之中,并不出声。

“小曼,”我叫她。

她跳起来,“票子已经订好了,今夜起飞了。”

“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说。

“你爸爸不会有事吧?”

“应该无事吧,五十多岁,正当盛年。他身体一向很好,但也很难说,许多朋友,才三十岁左右,洗一个澡就死在浴缸里,无名肿毒,查也没得查。”

“震中。”她叫我一声。

我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她说。

“什么话。”我很温和。

小曼的脸很秀丽,她实是一个出色的女子,我们婚姻的客观条件是这样好,简直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温床,包管能够相敬相爱,白头偕老的。

我环顾她简单的小公寓说:“这地方太潮湿,我们还有四五个小时,你收拾一下,我替你找一间较好的公寓。”

“我在这里住了四五年了。”

“难怪你身体那么差。”我笑,“这简直是蜗居。”

“反正回香港,也不必搬了吧?”她试探着,语气出奇的温婉。

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给她们机会,她们就回复本来面貌。我有种感觉,小曼将放弃她那女强人本色,回到厨房厅堂去做一个好妻子。

我们会很幸福。

为什么我每说完一句话,都仿佛听见回音,在我脑中响起,如此空洞虚无?

我不敢再想下去。

小曼问我:“你喝什么?我尚未知道你习惯喝什么?”

“别担心,盲婚有盲婚的好处,慢慢发现对方的优劣,兴致盈盈。”我笑。

“我始终觉得这么快订婚是不对的。”她别转脸。

“别再犹豫。”我叹气,“现在我需要你。”

“你可担心你父亲吗?”

“心急如焚。”

“你控制得很好,”小曼说。

“我在别的事上,一向控制得很好。”

电话铃响起来,小曼将铃声拨得很低,只发出一阵沙哑的呜呜声,像一个人在哭。

她取起话筒,听了三分钟,尴尬地将话筒交予我,“是庄国栋找你。”

“跟他说,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淡然说。小曼很服从,“他说你们的事与他无关。”她放下电话。

我又说:“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

小曼进厨房去。

第四部 玫瑰再见 (4)

父亲认为我精神恍惚,非常诧异,我再也没有话说,便告退了。

玫瑰吃得很少,她说是累。

回到庄的公寓,我打开门进去,看到他女友脸色铁青地走出来。

她并不睬我,一别头就走掉。庄在看电视。

“怎么了?”我问。

庄的眼睛仍然留在七彩卡通上,正轰轰烈烈地在演大力水手。

“庄,”我说,“怎么了?”

庄说:“我告诉她,我从来没爱过她。我爱的,一直是另外一个人。”

“你不是改头换面,要做个新人吗?”

“我错了,她仍然控制我的灵魂。”庄简单地说。

说完他就全神贯注地看大力水手,不再出声。他紧闭着嘴唇,脸色非常坏,但一双眼睛却闪亮得像一头野兽,我觉得奇怪,但自顾不暇,顾不得那么多。

我说:“我还是去巴黎,听你的劝告。”

他不再回答我。

我收拾衣物,提起只轻便的箱子,**袋中,余款无多,因此在老庄抽屉中,取了叠钞票。

我临出门跟他说:“我借了你三百磅,现在就搭夜船去巴黎,我看我俩难兄难弟,分头腐*较好些。”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说些什么。

我开了那辆随时会散的福士坐气垫船到宝龙,然后南下巴黎。

到巴黎时天快亮了。我跑到圣母院去祈祷。

如果在香港,你的心能碎成一百片,那么在巴黎晨曦中的圣母院,你的心可以碎成一千片了。

我租了旅馆,就住在那里,专等爹爹与玫瑰走。每日早上坐在塞纳河的“新桥”边发呆,听金发女郎们的絮絮细语。

钱花光了,打电话给姐姐们求救,她大声叫道:“罗震中!你在地球哪一个角落?”

我说:“巴黎。而且我的钱花光了,花都的花也不再芬芳了。”

“爹找你,请快回来。”小姐姐说。

“他还没走?”我意外。

“有点意外,留下来了。你快回来,有要事。”

“那么多要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罗家都有要事,我才不信。”

“罗震中,你敢不回来!”

“好,我回,我回。”

我又开着那辆老爷车回到伦敦。

大船经过多佛海峡,风呜呜地吹,深紫色的天空,海鸥哑哑地低鸣,我几乎想连人带车一齐驶下黑色的海水,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没有勇气。

我回到伦敦,站在父亲的面前,做他的乖儿子。

父亲果然有要事寻我。

他开门见山地说:“震中,我有要事得回香港,我要你照顾你继母。”

我抬起了头。

父亲咳嗽一声,“震中——”仿佛有难言之隐。

“什么事?”我忍不住,“为什么你俩不是一起回去?”她早早离了我跟前,我好安居乐业。

“她不肯回香港。”父亲说到此地为止,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我问大姐:“怎么回事?他俩吵架?”

“不是吵架,她跟你好友庄国栋有点暧昧。”大姐跌足说。

“什么?”我两只耳朵几乎掉了下来。

“庄国栋,”大姐说,“他们俩个天天都约会。”

“他疯了。”

“我也这么想。”大姐姐说,“他要找女朋友,一卡车一卡车的随他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父亲再也不能与后生小辈去谈判,你去把这件事弄清楚。”

“我?”我退后了一步。

“你怎么样?”大姐姐恼怒地说,“你父亲养了你千日,用在一朝,你不愿出力,还啰嗦?”

“好好,我与他去说,他现在住哪儿?玫瑰又住哪?”

“玫瑰住夏惠,他住老公寓。”

“我马上去。”

“你去了说些什么?当心把事情弄僵,我早知会有这样的事。古人说娶妻娶德,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儿不会有错。”

“你老了,大姐。”

我出门去找老庄。

我在写字楼把他找到了。

老庄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整个人散发着无上的活力,是什么令他这么愉快?简直不能置信。

我冷冷地,将手臂叠在胸前,斜眼睨着他,“老庄,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他并不介意,笑笑问:“你的所好,还是你爹的所好?”

“我警告你,庄国栋,做人不要大绝!”我提高声音。

“是。”他说,“你生气了,震中,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听我的解释。”

“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有胆子在这里工作?”我竖起双眉,“朋友妻,不可戏,你听过没有?”

“但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庄以清晰冷静的声音说道,“她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我呆住,“庄,庄……”

“就是她,黄玫瑰。震中,咱们爱的是同一个人,为之黯然伤神的,亦是同一个人,想爱而不敢爱的,也是同一个人。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二个黄玫瑰,我们早应该知道了。”

我震惊。

“我已失去她一次,震中,我不打算再失去她。”他补上一句,“命中注定,震中,命中注定的,你难道还不相信命运?我结识了你,就是为了要与她重逢,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的。”

我镇定下来以后说:“我不能让你破坏我家庭的幸福。”

“震中,”他似洞悉我的心事,“我太明白你,你自己不能爱她,可是,把她留在罗家,看看也是好的,是不是——”

我一记左钩拳出手,把他打得飞出去,撞在小型文件柜上,哗啦啦犹如大厦倾,压塌了柜子,倒在地上,乱成一堆,女职员们像刺激电影中的女角那样尖叫起来。

老庄跌在地上,他苦笑,*一*嘴角的血,他并不说什么么。

我指着他说:“你让我见到你与她在一起,我打死你。”

我转头走了。

我去找玫瑰。

还没到夏惠酒店,我的拳头已经肿得像一只拳击手套,又青又紫。

到了酒店大堂,打电话上楼,找到她,因为激动过度,说话打结。

她五分钟后下来大堂见我。

春天到了。

她穿极薄的丝衣服,飘飘*。

“震中!”她横我一眼,坐下来。

我心酸地看着她。

“你打架了。”

我问:“你信我,还是信他?”

“你们有话好说,怎么老打架?”

我心中倒翻了五味架。“老打架?我知道你在这一生中,为你打破了头的男人不计其数,但是刚才,我不是为自己与庄国栋打架。”

“是为你爹?”

“是。”

她沉默。

“回去香港吧,玫瑰。”

她对我说:“我加件外套,与你找个好地方说话去。”

我等她披件白色薄呢大衣,一同散步到附近的公园去。

我们在长凳坐下。

公园中情侣们散步拥吻,年老的公公婆婆以隔夜面包喂白鸽,气氛温馨宁静。

她细细地说:“他是我第一个爱人。”

“那已是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我说。

“为了在他那里受的创伤,我嫁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达十年之久……”玫瑰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是你离了婚,你现在是我爹的夫人,你要忠于他!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嫁他只是为了求个归宿吧?”

她不响,凝视远方的人工湖。

我咆哮:“你难道不爱罗德庆?”

“我爱。”

“那么跟他回香港吧。”

“我要想一想。”

“想什么?”

“震中,请不要对着我吼叫,”她心虚,“震中——”

“你这一辈子伤了多少人的心?”我眼睛红了,鼻子发酸,“黄玫瑰,你跟本不懂得爱情,你好比一只蝴蝶,一生出入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但蝴蝶都是色盲,根本不懂得欣赏花朵。就好比你,你得尽了所有人的爱,但是你并不感激。”

“不。”她倔强地看向我,双眼闪着泪光,明亮得犹如两颗宝石,但她并没有流下眼泪,“不,每个人爱我,我都感激。”

我不置信地瞪着她。

“震中,”她静静地说,“即使你爱我,我也感激。”

我呆住了,头顶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她早知道了。

我怎么可以低估她。

“震中,我不是那种人,我非常重视感情,我……”

“我知道,我在气头上故意侮辱你,我晓得你,你活在世界上,不外是为了感情。”我垂头丧气。

“我是爱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全心全意,我也爱你父亲。”玫瑰说,“你不要诬告我了。”

“对不起。”我说。

“我与庄国栋……我想好好看看他,我爱了他这么多年……”

“这么一段幻觉,你们当时都年轻,相识才短短一段时间,而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我就是想清楚这是不是事实,他这个人存在我心底已经十多年,有时候越是模糊的印象越是美丽。”

“如果你发觉你爱的确实是庄国栋,你打算牺牲我的父亲?”

她美丽的眼睛看着远方,“我相信随缘。”

“你相信不负责任。”我赌气。

“震中,”她苍白着脸,“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爱我父亲,”我说,“我不忍看他伤心,”我加一句,“我也爱庄国栋,我亦不想看到他再一次碎心,”我仰起头,“还有我自己,我们这些人,都欠你良多,为你伤神,玫瑰玫瑰,我还能说些什么?”

她垂下眼睛,掉了一串眼泪。

我说:“有选择的爱便不是爱,玫瑰,承认吧,承认你并不爱罗德庆爵士,你欣赏他尊重他崇拜他,但并不爱他。”我咄咄逼人。

她呜咽:“如果家明还在……”

她“霍”地站起来,要走回酒店。我连忙轻轻拉住她。

“求求你,”我说,“疏远庄国栋,为他好,也为了你自己好。”

她紧紧抿着嘴唇。

“过去的事已过去,”我说,“你看过费丝哲罗的《大享小传》没有?”

我说:“你们两个人并无能力挽时间的狂澜。我知道你们的事,你们在夏日相遇,燠热的夏日夜晚,薰风下你们为恋爱而恋爱,你才十七八岁,一朵花都能引起无限的喜悦,他离开你的时候,你认为地球从此停止转动……可是玫瑰,你现在长大了呀,玫瑰,你听我说,你必需帮助你自己,自这个魔咒解脱出来。”

她闭上眼睛,又一串眼泪。

我只好递过去手帕,不忍心再说下去。

送她到酒店的一段路,才短短十分钟,我看出她内心矛盾反复地挣扎。

我伸过手去,扶住她肩膀,她向我投来感激的眼光。

我轻轻地说:“让我来帮助你,搬到大姐家住。”

她软弱地点点头。

我替她略为收拾,便接她到大姐家。

大姐见到玫瑰,非常安慰,连忙报告父亲,大家对玫瑰,以爱护以忍耐。

我并不是小人,庄国栋来找我的时候,我坦白告诉他,玫瑰在我的监护下,不打算再见他的面。

老庄嘴角挨了我一拳,犹自青肿着,他瞪着我,良久不语。

“我的心情与你一样坏,老庄,咱们哥俩别说二话,我胸中像是塞满砂石,天天吃不下东西,晚上双眼红涩,像火在燃烧,但闭上眼皮,又睡不着,转眼又到天亮,又是一日,嘴巴苦涩、发酸,脑子发涨,除出玫瑰两个字,心中没有其他人,其他的事——你想想,老庄,这种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是怎么挨的?我根本不是活着。”

老庄不出声。

“我当然晓得你不好过,这话你劝过我:请你控制你自己。”

老庄背转身。

“你都几乎成功了,你不是要结婚生子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回头,你呢?”他仍然背着我。

“我?”我想了一想,缓缓说,“我去做和尚。”自己都觉得语气凝重凄酸,不像在开玩笑。

“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去做和尚?”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劝得了我,为何不劝你自己?”他问。

“事情不临到自己,是不知道的。”

“震中,”他的声音非常温婉,“我与你,我与你竟是同样的命运。”

“你是宿命论者,老庄,我现在明白了。”

“我仍然要争取她,无论如何,我要争取她,你与你父亲,即使再加上一支军队,也不能阻止我。”

他转头走了。

我紧紧守护着玫瑰。

庄国栋真疯了,他的行为,与一个十多岁热恋中的孩子没有分别,他开始重新追求玫瑰。他辞去业务,日夜在我们家外徘徊、敲门。

雪融光了,花园里各色花卉开放,庄国栋英俊地、憔悴地、苦笑着,毫无怨言,一次又一次,要求让他进屋子来见玫瑰,他双眼燃烧着炽热的恋火,低声下气地恳求。

大姐心早就为他溶成一堆,如果他追求的是大姐,大姐早就背夫弃子,收拾包袱与他私奔。

她开导他,他耐心听,最后那句话永远永远是:“让我见一见玫瑰。”

当年他折磨过她,不待来生,他就来偿还这第债。

玫瑰将自己锁在房内,吃饭也不出来。

她仍然美得动人心魄,纯象牙白色的皮肤,漆黑的眼睛,成熟的风韵,整个人散发着蜜之香味。美丽的玫瑰,我们都如在弦之箭,等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待完了这件事,我就远远离开,永别此地。

一个晚上,我听见玻璃</br></br>

最新通知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