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白示意高镜澄拿起茶杯,高镜澄照做。
他们同时举杯,两个青釉色的茶杯轻轻一碰,像是形成了某种结盟关系。
容白细细品了一口茶,继续说:“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只是碍于我的身份。如今风赤告急,北夜王虎视眈眈,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些我都知道。之前是时机不到,现在正是好时候。”
“你要走,我绝不拦你,另外还会拨点护卫一路送你和西沉去风赤。眼下是多事之秋,牵一而动全身。他日你若恢复了皇子的身份,重新以王爷的身姿入驻千国朝堂,到了那时,就是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
“景蓉那你也大可放心,她就是小孩心性。平常虽顽劣些,可确是真心实意的依赖你。她本性不坏,只是被那座阴冷的皇宫给逼出来的。你以淡然安静作为生存本能,景蓉以张牙舞爪的方式来武装自己。”
“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一时之间她可能有些接受不了,给她时间,她会找到比你更适合的玩伴。好了。话我不多说,你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已有主意了。风赤如今看似风云飘摇,实际却是你崛起的最好时机。”
容白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露、骨,也很直白。让高镜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容白笑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声音含着一丝笑意。
“你虽从不表现出多余情绪。从从容容在我府上呆了三年。昔日勾践卧薪尝胆十年,忍辱负重最后杀了吴王夺回了江山。你是收了爪子的巨龙,看似是最没可能的那个,可我相信我的眼睛。你可能及不上勾践。但没可能忘了四年前的构陷。”
容白似笑非笑看着高镜澄:“她迫你致死,让你不得不隐姓埋名。甘心躲在我府中做一名籍籍无名的小马倌。你曾经问过我为何要救你,当时我没说原因,现在我告诉你: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善良。只是你我都是同一种人。我不是善类,你也不是良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救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高镜澄将杯盖扣在茶杯上,淡淡说道:“我没容大人说的那么有野心。更没想过重新封王的事。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功名利禄于我而言,真没那么重要。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不让爱我的那些人再因为我,遭受迫害。”
容白似乎被逗乐了,猛地笑了起来:“你已入局,想要离开,没有那么简单。北夜王攻下北梁,牵扯到了太多人与事。你想要的,你不想要的,最后都会拉着你往前走,你别无选择,也责无旁贷。”
“希望未来,我们还能像这样坐着喝茶聊天,永远没有成为敌人的那天。”
容白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喊了飞琊进来。
飞琊拿进来一个绒面盒子。
容白从里面拿出两张类似卖身契的东西,飞琊立刻取来了油灯和火盆。
蓝色的火苗卷着白色的宣纸,很快,空中就弥漫出一股燃烧的焦味。
“从今晚后,你与我容府再无瓜葛。”
“飞琊,调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过来,以你为,送高公子去风赤。”
“是,飞琊明白。”
容白又笑眯眯朝高镜澄道:“走吧,不送。你什么时候想走,给我留张字条就行。”
逐客令下得这么急,高镜澄确实也没什么要说了,也就从容站起,随飞琊往外走。
走到门边,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容白两眼。
“你怎么就这么断定,我回千国,一定能赢?这是连我自己都无法肯定的事,你哪来的自信呢?”
容白眯着眼,懒懒说道:“不是自信,还是那句话,我相信我的眼光。”
等于没说。
既然容白不肯明言,高镜澄也就放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想到了紫衣女子施出的织梦术,飞琅所中的离魂术,还有让何劲死于非命的往生蛊。顾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朝容白不耻下问。
“你是否知道巫术的事?你学识渊博,又去过很多地方,今日的事就跟蛊虫有关,你听了并不吃惊,想来是对巫术有一定的了解。”
“不不不。”
容白连说了三个‘不’字,半眯着的眼睛依旧没张开。
“你问错人了,我不懂巫术。我从不信这些神神叨叨、又装神弄鬼的东西,我只信我自己。”
这话是容白一贯的骄傲语气,高镜澄却不由汀了脚步。
巫术在各国之间很是流行,武帝将朝政全权交给容白后,一直醉心于长生不老术中。引荐那些巫师道士入宫的人,恰巧就是容白。
可这会儿,他居然说他对巫术没半点兴趣。
没有兴趣,怎么会介绍那么多巫师给武帝?
高镜澄越来越觉得,认识了四年,他依然看不清真正的容白是什么样子。
他忽然对自己许下的那个承诺担忧起来。容白不是好对付的人,他提出的要求,一定没那么简单。这个人他尚且摸不透,更遑论他的打算了。城府极深,擅于用翩翩公子的形象麻痹世人。容白他,似乎在图谋着什么事情。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西沉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高镜澄哑然失笑:“没那么快的,先等鱼白回来再说。”
也不知道容白对景蓉说了什么,她已明白高镜澄是非走不可了。她没哭闹,先在房间里静卧了一下午后,晚饭时分,浅暖只唤了一句,她就出来吃饭了。
她神情自若,好像没因为高镜澄要走受到半点干扰。(未完待续
159 思虑
(高镜澄想不明白,那紫衣女子为何要帮他。
四年前从悬崖上方摔落,在悬崖谷底苦苦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天一夜后,他是死过一回的人,在死亡离得那么近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镜澄了。
这一场的濒临死亡,让他相信了某些东西,也让他看清了某些东西。
他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无私的人,仅仅是出于好意伸出援手救他一命。
即使他不太在意生死,仍不愿意相信这世上会有那样一份暖意存在。或许这个世上好人还是有那么多,可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被馅饼砸中的人。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一份他原本就没有的暖意被他生生放弃时,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有人给予他这样的温暖时,他不得不怀疑和踟蹰。
就是容白和景蓉,在雪堆里像拔萝卜般挖出奄奄一息的他时,转眼就在他苏醒后提出了交换条件。更何况是这等并不常见的离魂术,还有他与紫衣女子根本就是素昧平生,她怎么就能那么恰如其意的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刚好赶到。
这世上的人大多趋吉避凶,趋利避害,明知道危险将近,还能不管不顾的救别人于危难之中。高镜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更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身处窘境时,会有那样大无畏的人。
以利牟利的,大有人在,连他自己都不能免俗,就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在容府苏醒过来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靠得住的永远只有自己。某种程度来讲。容白也是这样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与从没有朋友的容白成为朋友。容白从来就是不好相与的人,他之前还与北夜王石崇利有过合作,而北夜王又企图染指千国的疆土。高镜澄现在虽是庶人一个,但他至少还是千国的子民。
他在容白身边三年,讲好听点是容府的客人,说难听点就是不折不扣的下人。三年的时间。高镜澄知道容白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个样子。
他有所图谋。他在准备着什么事儿。
今日他要的一个承诺,应该就跟他的图谋有关。高镜澄不知道自己会在他的预谋里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别无选择。这是他欠容白的,这更是他不得不回报容白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三年里的收容之情。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拒绝。
高镜澄拧起了眉。容白这边他暂时管不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同盟形式。今日他无法兑现承诺,只因他还是个庶民,无权无势;他日他若手握重权,回到了千国的权利中心。容白自然会告诉他,他的要求。
高镜澄看着窗外的景色,手自然的摸上了腰侧的勾玉。
蒙着面的紫衣女子。恰好帮他避开了一劫,还告诉他一切生的源头。是来自于他早已放弃的勾玉。
她知道的东西,远远比他想到的,还要多。
因为这一层,高镜澄的怀疑又加深了。
他一直在容府静静活着,似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她,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手?
在风赤被围,北梁失守,千国饱受灾情困扰的时刻?
那紫衣女子,又是谁?
高镜澄捏着勾玉,静静想着。
能提醒他注意勾玉背后的人,且一语道破离魂术的秘密,她就不是普通人。
且不是那位派来的人,必定是与离魂术有所渊源。
跟巫术有关……
高镜澄不由想到了何府的命案,以及云墨村的见闻。
还有阿素腕上的那朵蓝颜色花朵。
那日,他如果没出现幻觉的话,那么,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蓝色花朵,很可能就来自巫术。
阿素也懂巫术……
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把本来不该出现在云关的人联系在一起的,不是他高镜澄,而是他压根就不清楚,至今还云里雾里的——巫术,以及原本跟这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的阿素。
巫术似乎跟阿素有所牵连,那朵他看见了又无法解释的蓝色花朵,到底是什么?今日的离奇遭遇,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也与阿素有关?
高镜澄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自己忽然将阿素牵扯进来有些莫名,他想起了当日阿素面对何劲尸体时的反常晕厥,还有她异于常人的体温,以及藏在眼底藏得很小心翼翼的悲伤。
那样小的一个人,应该跟巫术没有关系。况且,阿素是个医术还算高明的大夫,她心思纯良,不可能与巫术沾上的。
高镜澄对巫术没什么好感,看到飞琅的死状后,更对这凶悍的巫术嗤之以鼻。
不管是比试,还是厮杀,都该凭真本事,不该用巫术这样卑劣的下三滥手段。更不该将局外的飞琅拉进来,伤或痛,都让原本与离魂术根本没有瓜葛的飞琅来承担。
背后之人阴险狡诈,高镜澄自然将与巫术有关系的人看成不正当的人。很显然,阿素在他心中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自然将阿素排除开来了。
紫衣女子尽管破了离魂术,背后兴风作浪的人不过是失败而已,他没其他损失,飞琅却为此付出了宝贵的性命。
以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换取见不得光的胜利,高镜澄不会做,更不屑于做。是以,紫衣女子虽然救了他,他依然对她的身份抱有怀疑态度。
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这飘摇的时刻,都好巧不巧来到了他的身边。
高镜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不管前路有多少拦路虎,有多少牛鬼蛇神。
风赤他是要去的。
在那里,他必定会遇到很多人。
许裴放。苏衡,阿素。
他们与他的过去,以及现在有所牵扯,还将与他的未来有所牵连。
前面两个是意料之中,阿素却是意料之外。
他要以本来面目与她重逢于风赤,高镜澄的心猛地一跳。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阿素作为多出来的异数。高镜澄本不予考虑。可偏偏掠不过。
既然躲不过,那就这样吧,让一切都正常的生。
高镜澄摩挲着勾玉上的黄符。勾玉沉沉甸甸,明明入手生温,可他却觉得冰凉刺骨。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握在手掌里的勾玉。贴着他的皮肤,让他宛然想起了当日从千国出时。他站在成庆门下,转头回望时,那无端刮起的一阵凉风。
风卷起了他的衣袂,他没能看到希冀的身影≥马疾奔时,他离身后那座压抑的铭枫城越来越远,有种解脱的快感。他有想过就借这一次在外悠悠荡荡。游离出千国的世界之外,再也不要回来。
可真的不能再回去时。已是死了一回之后的事。这与预期很不相同,他想离开与被人逼着不能回铭枫,是两码事。
在情况还未明朗前,高镜澄不想贸贸然去风 ...
(赤。
下蛊的人就在云关,背后的那位,想借着景帝与下蛊人的手,想再杀他一回。
这一次,高镜澄死里逃生,好好活了下来,还戳破了阴谋。那么,他就要一直站在明处的‘她’,好好在他手上折一回。
一切等鱼白回来再定夺。
不能打草惊蛇,他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不能因为鲁莽白白浪费掉。
想到这,高镜澄的心里像是窝着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想到了大雪之下自己瑟瑟冷的身子,想到了茫茫黑夜里一颗心慢慢变硬时的悲凉,还有静静等死时的那种无力感。
那是经历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体会的绝望。明明他一直不争不抢,刻意与漩涡拉开了距离,他已如此忍让,可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还是恨不得想尽各种办法要送他去见阎王。
他如了她一次愿,真的差点死掉。那么,老天仁慈了一把,打了个盹儿,让他没死成,他就要将三年里所积攒的所有怨气都一次性全部还给她。
他,高镜澄,要堂堂正正的走到她的面前,亲手毁掉她的所有。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所有,他都要尽数还回去,让她从高位中跌落下来,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公子亲口说了要离开的消息后,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西沉眼眸里都是显而易见的笑意。虽然将打包好的行囊重新清理,东西都放回了原位,暂时还不能离开刁蛮公主景蓉的身边,不得不再呆几天,可西沉还是忍不住高兴。
终于要离开了呢!
终于能回到千国了呢!
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有多少危险,西沉都愿意像个真正的侍卫那样,即使就要死去,也要应验着古话,尸骨该埋在千国的土地上。
他更高兴的,是公子图谋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迎来了开端。
一切都朝着预想的轨道行驶着、展着,他小小西沉,可以在为公子讨回公道这件事上略尽绵力,是他最大的渴求。曾经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遍的事情正在进行时,西沉只觉得眼皮蓦地沉了不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怀处。公子迈出了第一步,西沉就做好了为之赴汤蹈火的打算。
这样想着,再看到景蓉公主那张脸时,西沉也就没那么臭了。
他朝景蓉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景蓉却根本没看他,径直推开了门。
明明刚才才见过,景蓉回到房间,不断想着高镜澄就要走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委屈。
在容白跟前,她哭过闹过,可容白还是一脸不予商量的表情。景蓉才彻彻底底的意识到,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没有商榷的余地。
高镜澄虽然是她的奴仆,可说到底,容白哥哥才是高镜澄的主人。她更知道容白哥哥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容旁人再置喙什么。
况且,她刚才还提了姐姐的事,触了容白哥哥的逆鳞。
想要在容白哥哥跟前卖萌打滚耍赖已经不能,景蓉明知道光凭自己,根本留不下高镜澄。更明白容白哥哥开了金口,这件事她连插手的余地都没可能。
可想着以后再也没有高镜澄这样可心的奴仆在身边任由她使唤,她就浑身不舒服。当某种习惯忽然养成,某一天就要逼着自己忘掉这个习惯时,景蓉觉得好难好难。
从生下来开始,景蓉就是天之娇女,生活中没有需要她操心的事儿,一切都有父皇和容白哥哥顶着,她是最无忧无虑的公主。锦衣玉食的13年公主生涯,造就了向来‘只有别人顺从她的份儿,从没有要她顺从别人’的境况。
她根本没做好有一天高镜澄要离开的打算,当这一天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后,景蓉本能的抵触。不,是歇斯底里的抵触。
高镜澄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心又顺从的奴仆,嗯,要再说一点,就是长得也不赖,人又特别聪明,本来要她这个公主动脑的事儿就不多,高镜澄来到身边后,这种事儿就更少了。
有高镜澄在身边伺候,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淡淡的,可生活质量比以往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乐趣也比从前多了很多很多。
在让高镜澄变得更加听话,更加顺从的这条不平道路上,景蓉公主还未取得什么成效,她又突然现,高镜澄这个奴才,比旁的奴才有趣多了,日子也开始灿烂了起来。
她才开始有他在身旁伺候的舒适日子,才刚觉出味儿来,他就要走了。而且高镜澄的狗奴才还表现的那么开心,恨不得现在就提上包裹立刻走人的样子特别扎人眼珠子。
景蓉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本来想好好压下爆脾气,与高镜澄好好聊聊,在怒火的加持下,她的手本想轻轻一推,最后改成了踹门。
她心里不舒坦,旁人个个都别想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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