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因她的话紊乱,我强笑不语,双拳却不自觉的在身侧捏紧。耳朵稍稍适应了那虎啸狮吼,婆婆拉起我便继续前进,前脚刚踏进庭院的门槛,便看见正前方红柱飞檐的正室大门紧闭,台阶上坐着一个华服丽人,似乎在守卫。见我们进来了,忙站起身来。
“茉莉”
那个袅袅婷婷如烟如柳的华丽美人正是当日临场失职的无用茉莉没用的家伙我那么信任他,他却一个再再而三的给我大摆乌龙我眯了眯眼,不觉冷笑。
哪知我冷笑他也冷笑,而且还笑的很大声,某人扭着帕子迎了上来,搔首弄姿的嘲笑道:“啧红颜祸水的公主回来啦这次又把小尚害的不浅呢托您的福,小尚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唤不醒了”说话间他已走近我,宝石般的美目满是恨意,他装模作样的理理鬓角,翘唇讽刺:“该死的臭丫头不可原谅啊啊啊啊啊”余下的话变成盘旋而去的惨叫声。
婆婆仿佛根本没看见他,脚步未停的像赶苍蝇般随手一拳挥过去,便把猝不及防的茉莉整个儿打飞了出去。耳边犹存他啊啊的余音,我目瞪口呆的的看着渐渐淡远变小的他,消失在天际。
“”
推开沉木无窗的厚重大门,傍晚的夕阳随着门扉沉重的声响映入昏暗的厅堂。顿时那浑厚的狂啸声如被解禁的封印般,带着强劲的风势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捂住耳朵,难受的弯下腰去。等压迫着胸腔里使人窒息的感觉过去后,我慢慢的直起身来,擦擦额上的冷汗,抬眸循声看去。
不似一般的厅堂摆设,空空如也的偌大房间里,三个约五六米高的锥形纯玄铁柱子呈三角的方位置放。从两边的玄铁柱上延伸过来两条手臂粗的黑色铁链,长长的锁链交叉着绕过中间的铁柱,紧紧的箍住绑在上面男子的手脚。
“尚”我惊愕不已。
乱糟糟的头发散乱着盖在眼前,看不清面容;仿佛不甘心手足上拴着铁锁,他如同一头躁动不驯的野兽般疯狂挣扎;暗淡无光的环境虽然阻碍了视觉,在昏暗间反而更加凸显他勃发的肌肉力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身躯仿佛比平日里壮硕了两倍,我似乎能看见他隆起的肌肉上那一条条纵横蜿蜒的筋脉血管。
狺狺如兽泣的嘶吼隐秘诡暴,如两只鬼灯笼般的金黄色眼眸从发后直直的瞪向我。“吼”他又长啸一声,张牙舞爪的想挣断的禁锢,沉重的铁链发出喑哑的破空啸音,甩在地面上竟生生砸碎了坚实的石板。震慑于他那不属于人类的狂猛气息,我无法言语,手脚不禁开始发抖,我怯怯的望着困兽一般的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嗞厅堂顿时明亮起来,婆婆吹着火折子点亮了一盏壁灯。跳动的光亮仿佛刺激了夏侯尚的神经,瞬间发出的尖啸几乎刺穿了我的耳朵。
“怕么”婆婆轻抚着我的后背,笑道。
我强笑着摇了摇头。
她含笑叹息,“不怕你怎么不敢抬头看他”
我一时语塞,脸上的笑挂不住的万分尴尬。婆婆执起我的手拢在掌心,柔声细语道:“傻孩子,在发抖呢。怕就是怕,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抬头看看吧,无论他是什么鬼怪模样,他就是你的夫君。你嫁给了他,就算厌恶他,无法爱上他,也请不要抛弃他”
“婆婆,我,我绝对不会抛弃尚。”我坚定的回答道。闭上眼稳了稳情绪,我鼓起勇气睁开眼向他看去。
“天啊,他在流血”我惊叫起来。只见半身裸露的前胸,臂膀和腰腹处有几道长长的刀痕,伤口向外翻出白色的肉,渗出丝丝的鲜血。我抽出帕子欲向前为他止血,后领一紧,却被婆婆扯了回来。
“一点小伤而已死不了的,他现在没有理智,你过去搞不好会被他咬死的。走了”
见我还痴痴的望着尚受伤的地方,婆婆大人当机立断的挥灭了壁灯,拉着我出了屋子。
“这样放着不管,伤口会感染的”我一步一挪的频频回首。
“没关系,不要把他当人看,野兽的自愈能力很强。”轻轻的夹起我,婆婆大人足尖点地,须臾间便飘出了北朽园在牡丹庭的游廊上停了,她择了一方长石优雅落座,手向旁边做出请的姿势示意道,“坐。”我依言落座,怔怔的望着园内怒放的牡丹失神。眼前跳动的都是被残忍锁住的尚。
“没有问题么”“哎”我猛一清醒的看向她。美妇红唇弯起,笑意融融,叹道:“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偏偏一点不好,俗语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呢,是事若关己高高挂起,什么都逆来顺受,这可不对。如果你好奇什么就不要客气的寻求答案,想要得到什么不要客气的尽力去争夺,想要守住什么东西即使不择手段的也要认真的去保护,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你明明担心小尚却又不提,真是别扭啊。
啧,你不问我也不细说了,只是你有权知道小尚的一些秘密,那孩子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家族的遗传病。他受不得刺激,若彻底激怒了他,他就会变成依循本能的野兽,毫无理智可言。从小发过几次病,后来大了些便一直很会控制自己,这次实在是因为遇到另一只野兽控制不住自己的血才会再次发作。可怜的孩子”
婆婆目光遥远的望着庭隅牡丹,似乎在自言自语。思忖了许久又猛地抬眸向我笑道:“所以啊,不用担心他,让他喊几日把精力散出去就好了呢。”“唔。”我似懂非懂的点头附和,茫茫然接不上话去。“哪,小尚你见过了,方才也答应我不会抛弃他。废话说完了,我们进入正题吧。”她趋身坐过来,笑眯眯的瞅着我。
“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请婆婆明示。”我莫名所以。
“禹苍啊。”她笑若朗月,“听说你和他拜过堂了,禹让把这件事大肆渲染的天下皆知呢。结果害的小尚发作,皇室也大为震怒,不过他倒是先入为主的夺了舆论的声势,就算你站出来推脱也是推脱不掉的吧”
我一听顿时困窘不已,红着脸不觉垂下眼帘,顿感自己罪孽深重,卑微的抬不起头来。
“婆婆,对不起,我对不起”嗫嚅了半响,我除了道歉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下完了,伤害了夏侯尚的尊严,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他再不会再原谅我了
“太难看了给我抬起头来”婆婆中气十足的在耳边厉喝一声,啪地狠狠拍了我后背一下。
我一惊,忙挺胸抬头正襟危坐。
“这才对嘛,”她满意的点头笑道:“身为公主却摆出小媳妇样儿,真失礼。所谓公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自信大方仪态万千才对。”
“但是我让尚蒙羞了他会恨死我的。”思及此,我更加难过起来。
“哎呦呦,他恨你什么呀”她拍掌笑道:“恨你和几个男人牵扯不清给他戴绿帽子了”
婆婆真是明知故问呢。我哀怨的睇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打起精神来,抬头”她又把我拍了起来,接着笑道:“儿媳妇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责呢一个女人要是没有几个好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争风吃醋,算什么好女人若你真的乏人问津,那我倒要怀疑起小尚的眼光了呢就说你婆婆我吧,想当年有多少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为了我大动干戈,争得头破血流,丢掉性命。所以说我称得上是极品好女人呢嗯,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我呆若木鸡的看着她,点头又摇头。已经被她完全说晕了。呃,若我没理解错误,她这是在极力赞成我出轨的是么貌似这不应该是婆婆和儿媳妇的对话吧我额角有冷汗冒出。
愚钝如我如此难以沟通,美人婆婆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保持微笑的深吸口气,柔情似水的笑道:
“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好了。太师禹让这次铁了心的要成全他儿子,昨日已经进宫找皇帝陛下商议去了,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拿禹家的势力作为交换条件。陛下对真乾国那边的力量无法力挽狂澜,为了日后以备不测,即使宿咳,几位皇子殿下颇有微词,不过我估计这事九成九的是拍板定案了。以我推算,不出十日,皇室就会将两方结亲的消息正式的昭告天下”
我闻言愣了愣,霍地站了起来,裙摆挂伤了牡丹,扬起一片的红色花瓣。
“怎么可能父皇而且,尚怎么办他是绝不会同意的”父皇若同意再招禹苍为驸马,尚一定无法忍受。一想象到他暴走的样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通体发寒。
伸手夹住一片红色飞瓣垂眸轻嗅,人比花美的婆婆大人低声呢喃道:“尚那边由我来劝。”
“欸可是”
“相信我,他是我儿子,我知道如何办。所以,”如水晶雕琢的光润眼眸斜睨向我,“你要负责去搞定那一干反对的皇子殿下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接纳这件事,否则日后闹起兵变来可不是玩笑。”
“”我脑子已经搅成一堆浆糊了。脑海里横冲直撞的尽是暴走的尚,咬牙切齿的父亲,暴风雪的宿哥哥,鸡飞狗跳的兄弟姐妹,以及得到消息后便会立刻起兵来犯的卧龙和青阳
而且婆婆不是应该和皇室同仇敌忾的痛恨禹家么,为什么却比我还看得开我欲哭无泪。
“咳,”我清清嗓子,为难的笑道:“那个婆婆,这件事我无法办到呢,哥哥和父皇”
“怎么就无法办到嗯”瞬间两道寒光射过来,垂下嘴角的美妇不怒自威,吓的我把接下来的话全噎了回去。
“我夏侯家为了你何止退了一步,你还在这推三阻四畏畏缩缩的犹豫这个,顾及那个。真乾国的皇帝和太子怎么办等他们闹起来的时候,你也要鸵鸟的躲在后面,把烂摊子推给别人么难道你想要国家为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的幼稚感情而乱掉吗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到如今,你给我想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当然那绝不会是儿女私情”比平时高了半度的冷艳语调说的我又羞又愧。她施施然站起身来,冷哼道:“好了,今天说到这里。你给我回房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不管你是用什么计谋,务必使皇子们同意与禹家联姻”
被她不容置喙的气势压的死死的,我不敢忤逆她的话,僵硬的福了福,硬着头皮连连答应。
见我这不争气的样子,强势的婆婆大人再次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哀叹道:“玲珑心水晶肝一样的人儿,怎么为情所困后就都变得跟傻子一般不开窍呢听闻你自小和那个偏殿皇太后十分亲厚”
诧异为什么她忽然提起了太后奶奶,不过我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好笑的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咂嘴摇头:“啧啧啧,谁也不去的偏殿你天天跑的勤快,谁也不理的怪女人你偏和她谈的来。这就更奇了怪了,守着那样霸王似的人物,怎么你就这般的没出息唯唯诺诺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举棋不定,没学到她半点手段哎呦,真是暴殄天物呢。”
她的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听语气她好像极了解太后奶奶的本性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冷眼细细端量着拂花嗅香的美人婆婆,若有所思。“呦,这个眼神不错哦”她蓦然回首捕捉到我未及收敛的神情,不觉莞尔笑道,“就是应该这个样子。我看人断不会错,你会越来越有趣呢,儿媳妇,我很期待你呦”
我方惊觉到看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忙敛下眼帘,但笑不语。她又打趣了几句才放过了我,抬头看了看西方紫色的天际,理理发髻,把衣袖的折痕拉直,笑道:“时辰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想想我说过的话。为了你真正想保护的东西,不择手段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先走了,我家老爷子挂树上半天估计也饿了呢”我强忍着笑,屈膝福道:“恭送婆婆。”走出十几步远时,她忽然想起什么的自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回身朗笑道:“对了,明儿禹让大概能来,正好我要把他伤害小尚的债好好的追回来呢,记得来看热闹呦”说罢,挥了挥手,便踏着残阳飞花,袅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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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没有等到太师禹让上门来“磕头认罪”,倒是往日门可罗雀的夏侯府从早上开始便骚扰不断。如同榕树的根系般庞大而交错的皇室情报网,某一株的叶脉收到信息,须臾便传遍了整个树林。我于昨日傍晚回到夏侯府的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天还未亮时,对禹家束手无策的几个兄弟姐妹便如涨潮的海浪般,转而一波波的朝夏侯府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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