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讲解一下对付奸细的方法。
玉旒云阴阴地一笑:“王爷这一问倒真是出人意料。通常人都以为只要狠下手来打,什么犯人都会招供,却其实并不知道内中学问很大。王爷竟先已想到了这一条,实在天赋过人。”
翼王露出既得意又担心的表情——大约他生怕玉旒云会丢下自己一个人办这无聊差事,就连忙道:“大人谬赞。小王只是胡乱猜测的,歪打正着,做不得数。一切要如何进行,还听大人差遣nad1(”
玉旒云道:“那正好。”一边吩咐人去把岳仲英带来,一边把军中向奸细逼供的一套手段都向翼王说了。这其中即有拷打的秘诀,又有威逼的窍门,翼王一时听得毛骨悚然,一时又感觉莫名其妙,正挠头不已时,见岳仲英已经被带来了,便道:“大人,你一次讲了这么多,恐怕小王也记不住,更不知道对付什么人要用什么法子。你就说眼前这老贼,该如何对付?”
“他?”玉旒云道,“最简单不过了,绑起来,打。”
翼王听言,吩咐左右:“没听见玉大人的话么?绑起来,打!”
士兵自然依言行事。岳仲英就破口大骂:“姓玉的,你不得好死,你……”
“把他嘴堵起来。”玉旒云冷冷地吩咐,“给我好好地打。”
“是。”士兵们遵命。不一刻,拷问室里就充满铁棍与肌肉的撞击声与闷哼的□。翼王看得心惊肉跳,而玉旒云则好整以暇,坐在一边喝茶,连瞥都懒得去瞥一眼。
“我看……”翼王忍不住道,“打得也差不多了,要不要把堵嘴的布条掏出来,问问他?”
“不用。”玉旒云道,“他除了骂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翼王一愕:“那还花这么大力气打他?”
“打给人看。”玉旒云笑了笑,“来,把他解开来,带回牢房里去。不过要单独关,关在他的同党对面。”
翼王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但看玉旒云仿佛并不想解释,也就不去招惹她讨厌。待士兵把岳仲英架走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玉旒云从椅子里站起身来,道:“好,把那个年轻男子和那个女子给我带来。年轻男子交给翼王爷,女子带到隔壁,我来亲自审。”
“啊?分开审问?”翼王老大不愿意,“小王可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乱党逆贼呢,大人就不能再示范一回?”
玉旒云笑了笑:“王爷不记得我刚才教你的那些了么?审问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nad2(我来你给解释一下吧——方才那个岳仲英是这帮逆贼的头目,身份最高,本领最好,嘴巴肯定也最难撬开。我们把他打成那个样子,再带回去给他的手下看看,他的手下会如何呢?”不等翼王回答,她自己已接下去道:“恐怕才看到,心已寒了一半。该动摇的就要动摇了。如今再把年纪最轻的那个男人带来审问,你要狠狠地打,让整个刑部大牢都能听见他的惨叫。而我就在隔壁慢慢对付那个女乱党。不管你审的这个人说不说什么对咱们有用的话,只要那女人听见他哀号,我的攻心战就已经胜利了七成☆后三成,我也很有把握。”
“原来如此!”翼王道,“这打人事很简单,让兵丁们去做就好了。我要跟你你怎么攻心。”
“不行。”玉旒云立刻冷下脸来,“王爷本此来既是想帮忙也是想学点东西。学东西要循序渐进从简单的开始。而帮忙如果成了帮倒忙,那还不如不要帮。王爷请回吧。”
“不,不,不——”翼王一看她要赶自己,连忙摇手,“我不看了。我在这里帮你审问逆贼。”
玉旒云似乎还是有些勉强的样子:“果真?王爷,这可非同儿戏,你千万不要给我添乱!”
“决不添乱。”翼王赌咒发誓,“你叫我拷问这个人,我就一直拷问到你来叫停为止,决不离开半步。”
“果真?”玉旒云皱了皱眉头。
“如有食言,天诛地灭!”翼王不顾禁忌,口没遮拦。
“好吧。”玉旒云毫无表情地说道。正好这当儿士兵也把人押来了,她就退出了房间去。
拷问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nad3(楚国的那个女侠对她横眉怒视。玉旒云早已叫潘硕动过手脚,这些大侠们连半点武功也使不出来。她就阴阴地一笑,捏住那妇人的下巴,道:“瞪着我就有用了么?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会儿你就知道闯进地狱的下场了。”
妇人气得想要破口大骂,然而下颚被制,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玉旒云笑得更加阴险,忽然松开了手指,翻掌一劈切在妇人的颈间。这一击来得突然,下手的部位准确,力道又刚猛,妇人连哼也没哼出一声就晕了过去。押送的士兵愕然。但玉旒云低声吩咐道:“带她进去,堵上她的嘴,静静地等我回来。期间,一个人也不要放进拷问室。”
士兵不敢多问,只有立即照办。而玉旒云就沿着刑部大牢阴暗狭长的走道朝牢房的另一翼走去。
她早就从花名册上找好了自己要去的那一间囚室,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目标。没转几个弯,已然来到整个大牢的一隅,这里相对明亮宽敞些——因为尚有一扇天窗漏下日光。然而囚室还是囚室,铸铁的栏杆,囚犯插翼难飞。她看看里面,收拾的倒还干净,床、榻、桌、椅,靠墙居然还有书架,日光最好的地方更有棋枰。她不禁笑了笑,道:“这哪里是坐牢?简直就是享清福嘛!”
而正专心致志研究黑白子的郭罡就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我以为大人还要再迟些才能想到法子来见我,不想这么快就来了。大人的手段实在比常人高明。”
玉旒云“哼”了一声:“怎么?你在这里享福不是很好么?为什么急着要我见你?”
郭罡摸了摸胡须:“我并没有急着要见大人——我觉得是大人急着要见我呢。”
跟这个人斗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玉旒云索性开门见山:“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什么局势?”郭罡拈着一粒棋子。
玉旒云讨厌他这种装糊涂的态度——是他在江阳跟她说,之所以要进大牢来,就是为了要她方便来商议大事,他还总是显出洞悉先机、掌控全局的架势,现在回到了西京,他明知道这是暴前夕的宁静,却还要跟她卖关子……可恶!她一握拳头:我玉旒云这十几年来没有谋士,还不是所向披靡?我为什么要被这个糟老头玩弄于股掌之间?与其跟他浪费功夫,还不如去和梦泉商量铲除赵王的大计!
想着,她扭身就走。
“大人!”郭罡在后面唤她,“大人为何如此性急?”
“我不性急。”玉旒云道,“不过我不喜欢跟有些人闲扯猜谜。”
“我也不是故意要和大人闲扯猜谜。”郭罡道,“然而大人见到我,张口就问‘局势’我怎么知道大人问的是什么‘局势’?”
“现在西京还能有什么局势?”玉旒云道,“永泽公悦敏已经进了议政处——或者不如说,议政处成了他的天下了。当此时,我还能关心其他的局势么?”
郭罡放下一枚棋子:“所以大人很着急。大人想,也许某些人随时会下手。然而,大人又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动手。因为他仿佛已经有过很多动手的机会,却一直按兵不动。大人你猜想他是在等着什么,但是你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所以,你想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
“是。”玉旒云道,“你能回答这个问题么?”
郭罡站了起来,似乎是欣赏玉旒云的直接。他走近了几步,低声却淡然地道:“我当然知道。”
“等什么?”玉旒云立刻也凑进了囚笼。
“他在等一个错误。”郭罡道,“一个皇上犯的致命的错误。”
玉旒云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这话的隐意。
郭罡走回棋枰边,拿起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来,道:“无论是黑是白,无非是棋子而已。是圆的,是瓷做的,本身和胜负无关,对不对?”
玉旒云早在天江之滨跟神秘老人下了几盘棋之后就根本没考虑过这黑白之术。郭罡这话显然是对的,然而又打的什么哑谜?
郭罡也知道多卖关子只会惹玉旒云生气,于是切入了正题:“其实皇上也是一样。天下人看来,只要万事顺遂,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有另外一个人有能力坐这个位置,只要大家不觉得现状有何不妥,为什么要费功夫换皇帝呢?兴许换了会把日子搞得一团糟,何必吃力不讨好?”
玉旒云开始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当今圣上虽然无大功,却也无大过,所以如果……”她压低了声音“赵王”两个字几乎不可闻:“如果他要当皇帝,天下人并不会支持他,这位子决坐不稳,是也不是?”
郭罡点了点头:“大人果然一点就透。所以,现在他等待的就是要皇上犯一个大错误,让百姓吃惊,让百官失望,然后他再来取而代之,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大过?”玉旒云道,“皇上其实是个老好人,不过问大事,又怎么会犯大错?”
郭罡笑了笑:“他自己不会犯错,但是人家可以逼他,可以陷害他。比如说,当初大青河一战,大人虽然没有胜利,但是也不算战败,万岁却急诏大人单独回京,又将大人软禁起来,削了兵权——樾国能有今日的版图,有一半是大人打下来的,除了太祖、太宗皇帝,谁还能跟大人比军功?竟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将大人囚禁,不说旁人,就是各地的兵士,也会觉得万岁此举大大的不妥吧?”
不错,玉旒云豁然开朗:赵王联合西瑶,用供品灵芝陷害她,又迫使庆澜帝将她削权软禁,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武官们人人自危。这就是他设计的一个“大过”。而且,他的计划不仅仅是这样,他还想离间玉旒云和庆澜帝的关系,他用美人计害玉朝雾,又想把玉旒云和石梦泉都拉到自己的旗下——如果一切都按他的意愿进行,庆澜帝犯了大过,他却得了猛将,谋朝篡位的事早该成就了。只是,容贵妃博西勒疏忽大意,庆澜帝急中生智,又有老天帮助,玉朝雾怀了太子,玉旒云不仅被释放,还做了领侍卫内大臣。局势瞬间扭转。接着,段青锋“暗送秋波”,玉、石二人远赴西瑶。赵王大约早也知道消息,但是,没有制造出一个新的“大过”给庆澜帝,他始终师出无名。若这次玉旒云东征有了什么问题,他倒可以借题发挥,好在郭罡把所有罪名都顶了下来。赵王现在一定正处心积虑寻找新机会吧?
郭罡料想玉旒云已经全然明白了,即道:“大人是树大招风,我看这一次他还会在你身上作文章。”
“那怎样?”玉旒云道。
“大人就要小心。”郭罡道,“千万不要给他可乘之机。”
玉旒云听他这语气,仿佛是说自己已经梳了满头小辫子就等着赵王来抓似的,很是不快。道:“我自然理会得。可是和他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吧?他在我身上抓不到把柄,难道不会找别人么?我们就不能先下手为强?”
“他不造反你先下手,这是什么道理?”郭罡道,“我方才说‘除了太祖、太宗皇帝,谁还能跟大人比军功’——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王爷。你不能动他和他不能动皇上的道理是一样的。而且,你不仅不能动他,连那个意思都不能露出来。东征也结束了,皇上也就快要犒赏军队了,犒赏完了之后,这么多兵马集结在西京,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随便给你加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你就到牢里来和我做伴了。”
“让这些兵马集结京师就是为了防备万一。”玉旒云道,“如果他突然发难——”
“他带了兵马回来么?”郭罡冷冷地问道,语气就好像一个私塾先生指出蒙童的别字。
玉旒云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大人统领禁军,九门提督也是你的旧部下,京城之中有多少人马是不听你指挥的,扳着手指头也能数过来。”郭罡道,“何必还要在城外留着那么多人?再说,这些人有更好的用途。”
玉旒云真讨厌每次一到郭罡的面前原本叱咤风云的自己就像是幼稚孩童。然而一听到“有更好的用途”,她也就顾不得生气,问道:“什么更好的用途?”
郭罡微微而笑:“大人当年落雁谷一战凯旋归朝,接着就让士兵轮休回家耕田,这不是很好么?不仅要得军心,也要得民心嘛。”
玉旒云道:“这也使得,正在农忙的时候。”
郭罡道:“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要大人放他们暂时休息,我想要大人让所有二十五岁以上的士兵永远回家。”
“什么?”玉旒云惊道,“大军之中多的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永久离开了军队,我的人马岂不是也要减少一半?”
郭罡道:“不仅二十五岁以上的要离开,十八岁以下也要离开。”
这下玉旒云差点儿没跳了起来——军队招募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年岁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让他们都回家去,还是会大大削弱战斗力。她既恼火又迷惑地瞪着郭罡。
郭罡道:“大人知道程亦风在楚国变法,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就是‘官雇’,让朝廷出钱雇佣百姓来服徭役,这样有力气又有时间的人就可以来多赚银两,没力气没时间的人不会被强拉出去,少了许多抱怨呢。大人觉得军队征兵是不是也能如此?”
玉旒云皱着眉头:“要说现在来当兵,也不是没有月例银子嘛。如果成了随便人来不来,恐怕很少有人愿意上战场的吧?”
“所谓‘古来征战几人还’,说的是沙场上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世上有谁不怕死的?当然能不上战场就不上战场了。”郭罡道,“只是,大人带一队人马出去,究竟是回来的多还是死掉的多呢?”
“自然是回来的多。”玉旒云道。
“是了。”郭罡道,“所以‘古来征战几人还’这话是靠不住的,甚至可以说是以讹传讹的,至少在大人的军中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带兵出去,是不是仗得越称手,伤亡也就越小呢?”
“当然。”玉旒云道。
“打仗称手需要怎样?”郭罡问。
“当然最好是遇上一个不堪一击的敌人,”玉旒云笑道,“只是,那是不受我的控制。在我看来,士兵要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灵活机动——若是这些达不到,服从一个好的军官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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