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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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端木槿道,“只是不想出差错罢了。”

她轻描淡写,可玉旒云心中却忽然一闪:“你之前在街上问我有没有中过毒,难道你确定我是中毒了么?”

端木槿叹了口气:“不错,你中了砒霜毒。”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玉朝雾本能地将妹妹抱住了,仿佛这样就能像小时候一样保护她。而玉旒云则是静静地挣开姐姐的怀抱,道:“我是怎么中毒的?”其实言下之意太医们都很清楚:这是要找出中毒的途径,追究下毒之人。不禁人人自危。

端木槿道:“如何中毒我查不出来。天下间有毒之物众多,一不小心碰到了,也不是稀奇事——如果你觉得自己杀伐太重,树敌太多,因而被人投毒,那么就更不应该强加追究,使得怨恨更深。反正如今毒已经解了,你安心养病就是。”

玉旒云眯缝着眼睛看她,仿佛是想瞧瞧她是否故意隐藏内情。可是端木槿面色平淡如水,坦荡荡不怕别人探究。玉旒云知道她性格坚毅,如果决定不说,是不可能从她口中问出端倪,只有心下揣测:是楚国奸细的所为?还是悦敏做的好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砒霜加害,多半是家中又有内贼了。

玉朝雾最清楚妹妹睚眦必报的个性,恐怕她拖着病体又来彻查砒霜的来源,赶紧道:“大夫说的对,你现在应该养好身体。否则皇上和我都寝食难安啊!”

“是,我知道。”玉旒云道,“姐姐真当我是不知轻重的小孩子么?只有薄了性命才能继续为皇上效力嘛——我也累了。姐姐还是早些回宫向皇上复命,免得他担心。太医们也都去吧,留端木姑娘在这里照顾我就好。”

“端木姑娘?”玉朝雾看看年轻的女大夫,既感激她救了妹妹一命,又似乎对她的医术还有所怀疑:“不如林大夫也留下吧?两个人便有商有量。多一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些——你好一点时,还是道凤藻宫来疗养吧!”

玉旒云可不想到凤藻宫被管手管脚,因此敷衍地应着,却仔细观察林枢的表情,想看看他得知和端木槿共事会有何反应。可林枢只是躬身领懿旨,脸庞藏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玉朝雾爱怜地理着妹妹汗湿的鬓发:“你身上都湿透了,一定很难受,姐姐帮你梳洗梳洗,换了衣服再走。”听她这样说,宫女便急忙行动了起来,而太医们就退到了外面。

院判等人,该回家的回家,该轮值的轮值,一时相互告辞散了。林枢本来要去御药房把玉旒云最近的脉案都取来,可却给端木槿叫住:“林……大人,我有话跟你说。请借一步。”

“有什么话这里不能说么?”林枢皱了皱眉头,然端木槿已经朝后院的僻静处走去,他只好跟上。一路默默无语,到了一株参天的桂花古木下,才汀。

其时月色清朗,满树银桂好像流连枝头的月光,然气味香甜,使人沉醉。

多年之前也有这样晴好的夜晚,他是师兄,她是师妹。药草和书页的清香更加让人难忘。不过岁月改变了一切。林枢清了清嗓子,冷冷道:“端木姑娘,你把本官带到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我们两人之间大概除了《百草秘籍》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么?”端木槿转身看着他,眼里带着泪光,“林大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样?”林枢道,“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我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任谁看到这种好机会都会立刻扑上去——就是令尊这种满口祖师教训的人,也不会例外。说不定比我扑得还更快呢!”

端木槿摇摇头:“林大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决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投奔玉旒云的。”

林枢眯起眼睛:“好,算你聪明。荣华富贵的确不算什么。我其实是为了借玉旒云的光,待他日她领兵踏平楚国的时候,我也可以杀尽你们神农山庄为师父报仇了!

端木槿依然摇头。叹了一口气,将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你开的药方吧?”

林枢借着月光看了看,纸上写着“龙胆草四钱、贯众二钱、马鞭草三钱、忍冬藤三钱、青黛四钱、雄黄八钱、寒水石四钱,碾碎蒸熟”,正是自己开给玉旒云的调养药方之一。“是我写的,如何?”他道,“还不止这一张呢,内亲王的病十分古怪,我还在寻找良方之中。端木姑娘如果有什么建议,也可以说出来参详。”

“你是在寻找良方?”端木槿注视着林枢的脸,“这么重分量的雄黄是做什么的?”

“病人先天胎毒,自然是用来以毒攻毒的。”林枢道,“《百草秘籍》上也记载了‘青黄散’,乃是青黛九份、雄黄一分,也有青黛八份、雄黄两份的——令尊大人得了这本秘籍,难道还没有给你看过么?”

“不错,《百草秘籍》上的确有‘青黄散’。”端木槿道,“不过,注明了‘此药凶险,不可妄用’。况且,只说碾碎,没有说要蒸熟——林大人出身百草门,不会不知道雄黄加热了会变成什么吧?”

林枢不说话,抬头看着月亮。

端木槿跨前了一步,拉住他的胳膊:“是你在用砒霜毒杀玉旒云。你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杀她,是不是?为什么?你根本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你谨遵祖师的教诲,所以连我爹爹那样待你们百草门,你都没有上门寻仇——你为什么要犯戒杀玉旒云?为什么?”

“为什么”林枢甩开她,不意袖子刮着桂枝,银色的花儿如雪落下,“玉旒云之前冀水之战杀害了曹大将军,让我郑国失去了半壁江山。如今,她攻破江阳,使我国百姓全都沦为亡国奴——她难道不该死么?”

端木槿怔怔地看着林枢:“原来你……”

“我怎样?”林枢指着她,“你这糊涂虫!玉旒云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踏平楚国。如果她死了,是楚国百姓的福气。你多管什么闲事?”

“祖师的教训中没有说什么样的人不该救。”端木槿道,“我既然见到了,便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倘若他日她真的带兵攻打楚国,战场上相见,又另当别论。”

林枢微微打颤:“好,好,说得真好。那么你去告发我吧!”

“你知道我不会……”端木槿咬着嘴唇:是这个男人让她千里迢迢离家出走,然而此刻却感觉完全陌生。

“哈!”林枢笑了起来,“你不告么?那好。我要继续去想办法杀玉旒云,杀庆澜狗皇帝。为惨死在樾军铁蹄之下的郑国百姓报仇!哈!哈哈哈!”带着一连串冷冷的笑声,他沿着小径去远了。只留端木槿独立月光之下。

国仇家恨,还是祖师眼中一条条普通的人命?端木槿呆呆地凝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接着一咬牙,追了上去。

确定已经将砒霜毒完全拔除,端木槿又亲自煎了药给玉旒云服用。从她行医的经验来估计,玉旒云的情况应该有明显的好转——不说立刻行动自如,起码脉象应该恢复正常。可是到了次日,情形并不如她所愿。一清早,玉旒云就出现了恶心、呕吐、惊厥、呼吸困难等症状,好像又中了什么新毒似的。她一时既惊讶又不解,无法对症下药,就前去质问林枢,可后者冷若冰霜道:“怎见得一定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我想杀她,又为何要告诉你是什么毒?你连青黄散都发觉了,这次也一定能慢慢研究出来。”

端木槿瞪着他,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毒,也可以用甘草来解。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死在你的手上。”

林枢冷笑了一声,示意她随便。端木槿便摔门出去,径自煎了甘草汤,缓解了玉旒云的情况。

不过病情是瞒不住的。玉朝雾虽然回到了皇宫,却留下了一个小太监传递消息。这一切立刻就报告到了凤藻宫。时逢太祖诞辰节,虽然身为皇后必须参加祭典,但她实在担心妹妹的身体,于是请求太后作主,再次出了皇宫来——如此破例,让人不禁怀疑玉旒云是病入膏肓了。加上户部银库空虚之事也朝野皆知,庆澜帝下令取消祭典之外的宴会以节约银两。整个太祖诞辰节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节后第二天,玉旒云的情形稍有好转。庆澜帝亲自来到王府看望。君臣有一番长谈。当时并无他人在场,只知道傍晚时,玉旒云的病情又恶化了,所以外间盛传,她和庆澜帝的谈话是交代遗言。

这个传闻很快就有鼻子有眼起来,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甚至京城的平民百姓都在说:刚刚才登上人生巅峰的年轻的内亲王就快要死了!来探查事情的真相也好,来听人交代身后事也罢,几天之内,玉府的拜访者超过了庆澜元年以来的总和。

端木槿作为实质上的主治大夫很反感闲杂人等来打扰病人——尤其,当她发觉九门提督潘硕几乎每天都来,而且不仅是探望,还向病榻上的玉旒云汇报朝中大小事务,女大夫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这样折腾,好好的人也会折腾病了,何况是本来已经气虚血弱的?”

玉旒云全不在乎,只继续问潘硕:“议政处已经同意逮捕黎右均了?是不是让梦泉去办?圣旨何时发出?假银两的事有没有传给刘子飞?”

潘硕道:“命令刘将军停止前进,兵部已经出了廷谕了。议政处本来以为应该要将黎总督就地革职查办,但是自永泽公走后,赵王爷回到了议政处,听说他认为没有查清楚,不可贸贸然将封疆大吏革职,于是最终议政处决定传黎总督上京,三司会审。今天朝会上万岁爷的意思,的确是让石将军回京时就便带黎总督一同来。”

“哼,这样……。”玉旒云自语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么禁宫防务呢?我跟皇上提议让你暂时接手,最后是怎么个说法?”

潘硕道:“已经议了好几天了。议政处那边始终坚持步军和禁军、护军职责不同,不宜交给同一人掌管。所以他们建议还是让内务府代王爷的领侍卫内大臣职。”

“何广田这阉党!”玉旒云低声骂了一句,又来吩咐潘硕:“你反正管好的你的九门,另外——你叫禁军的蒋文明天来见我。”

潘硕应了,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玉旒云摇摇头:“暂时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你明天再来报给我知。”

潘硕点头答应,随例请玉旒云保重,退了出去。

端木槿才觑了这个空子上来把脉。玉旒云见她满面不悦,笑道:“端木姑娘是大夫,岂不知心病还要心药医么?我有心病,如果这个心病治不好,估计别的病也就都治不好了——你总不想我死在你的手上,让你到了祖师爷面前不好交差吧?”

“如果有人一心求死,相信祖师爷也不会怪我医治不力。”

“话是不错。”玉旒云道,“不过我不是一心求死——有人用砒霜害我,害了一次就还有第二次,这难道不是一个非解决不可的心病么?”

端木槿怔了怔,不知道玉旒云对砒霜事件的真相究竟知道多少,看到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盯则自己,就板起了脸,道:“这个心病我可管不了。你现在的病情实在奇怪,如果是中毒,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

玉旒云笑笑道:“之前的砒霜毒不也查不出来是怎么中的么?你不是说只能能解毒就行了么?我不也还没死么?”

“你……”端木槿猜不出她的话究竟藏有多少深意,暗想,还是少说为妙,省得被看出破绽,害死林枢。当下就缄口不言,准备亲自去煎药。

而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下人匆匆跑来报告:“王爷,赵王爷来看您了!”

“今天不能再见客了。”端木槿抢先道,“否则……”

她还没说完,玉旒云已打断:“赵王爷?真是稀客?快请他进来。”

才说完,赵王已经跨进门来,红光满面,看起来比他的年纪最少年轻十岁。玉旒云的爵位在他之下,自然要勉力起身见礼。他赶忙阻止:“内亲王快快躺下。你为国家操劳至斯,别再折腾这些繁文缛节了。”

玉旒云调整着呼吸,仿佛每一个动作都使她元气大伤似的:“赵王爷何必做戏?这里也没有其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同样的,对一个快死的人,还惺惺作态,岂不是浪费力气?”

“内亲王怎么说这种丧气话?”赵王语气关切,却盯着玉旒云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有何用意,“内亲王是个不轻易言败的人,怎么有了一点儿病痛,就说起死来?本王看你方才还召见九门提督,有心情办公事,应该还是很有斗志的嘛。”

“王爷这话说得真好笑。”玉旒云道,“不轻易言败的人,并不等于不会死。我玉旒云如此,王爷你也一样是如此。只不过我俯仰无愧,所以我死之前,会有很多人来给我送终。王爷嘛……我就不知道了。”她顿了顿,用比冰霜还冷的目光扫了赵王一眼,道:“如果我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则一定会向黑白无常打听打听王爷你临终的情形,虽然我对你的下场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赵王早就和玉旒云划清了界限,但是还从没有这样当面撕破脸——若非真的要死了,这丫头怎么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他皱起眉头,还是有些怀疑。

端木槿并不晓得这其中的奥秘,听两人如此对话,心中有百千疑问。

“本王也略通医术的,内亲王不介意让我把把脉么?”赵王口中这样说,手却已经拿住了玉旒云的腕子。这是使出了擒拿的本领,像铁箍一般,不容对方反抗。

玉旒云又惊又怒,想要开口斥骂,却只化为一阵剧烈的咳嗽。端木槿并不想介入樾国宫廷的勾心斗角,但也看不下去了,劈手向赵王的肩头抓下:“放开她,怎么能对一个病人如此粗暴?”

赵王瞥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在东征途中替她治过病的女大夫?哼,玉旒云是当真病了,还是找了你和林枢一起做戏来骗人?”

“性命攸关,也是随便开玩笑的么?”端木槿怒道,“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装病?”

这时玉旒云咳嗽得愈加厉害了起来,身子弓着,让软榻的扶手压住胸口,又死死地捂着嘴,仿佛随时会吐血的模样。只是赵王依然不信:“内亲王,其实本王欣赏你,你是早就知道的。只要你不和本王作对,本王哪里有害你之心?今天其实我也带了一位府中的大夫来。他医术相当高明,不如让他来给你看看?”

“你究竟想干什么?”端木槿忍无可忍。

“看……让他看!”玉旒云喘息着,“如果他动了什么手脚,之后我死了,砒霜毒的事件正好真相大白。”

赵王可没打算背上那个下毒的黑锅,况且他连玉旒云中砒霜毒这事都是存有怀疑的,当下就拍了拍手,早在门外等候的一个家臣就应声而入,恭恭敬敬朝两位王爷行了礼,才上前号脉。

端木槿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人参香味,但同时也感觉到阴冷之气,再看他那手指枯瘦如柴却镇定无比,可谓运劲如丝——原来是个会家子!是江湖上的哪一号人物?在记忆的深处搜寻,忽然便有了答案:“您莫非是白山道人姜白姜老前辈?”

“嘿!”这大夫笑道,“我知道你是端木老头的女儿。没想到你爹还会跟你说起我,也没想到你会认出我来。”

端木槿道:“家父一向佩服姜老前辈你的寒冰掌呢。”

“哦?”姜白干笑两声,“你这娃娃倒很聪明——怎么,你怕我借把脉为名,用寒冰掌害你主子?你放心,她脉象乱成这样,用不着寒冰掌,也快活到头了——王爷,内亲王的确病得很厉害。”

“真的?”赵王才想再次确定,玉旒云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且这次她身体痉挛,痛苦不堪,端木槿才想扶住她,她已经“哇”地一下,把下午才服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这样赵王才信了,心中既有惋惜,又有狂喜: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就必须要除去,老天来帮这个忙,实在是太及时了!

“既然内亲王的确病重,那本王也不便打搅了。”他起身告辞,“本王倒是衷心希望你能康复,好看看这一场争斗的结局呢——不过,我想现在也应该能猜出结局了吧?”

玉旒云无法同他再有口舌之争,其实连听都听不清楚,胸中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几乎连胆汁也吐出来了。端木槿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摁在榻上,取银针迅速地从人中处刺下,这才缓解了身体的痉挛。又向门外唤:“甘草茶呢?把甘草茶拿来!”

下人在外头早就傻了,听到这一声喝,才都慌慌张张地行动起来。端木槿又怒视着赵王和姜白:“你们看完了?折腾完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要走。”赵王笑着跨出门去,“下次再来,大概就是看玉旒云的灵堂了吧?真是天妒英才呢!”

姜白则不忘和端木槿道别:“其实贤侄女何必为这个人卖命?令尊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令尊和我毕竟还是不同的嘛!”

端木槿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只是捏着玉旒云的腕子数她的脉搏——如此细弱,正是中毒之象。可究竟这毒是哪里来的呢?是什么毒呢?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都……走了?”玉旒云微弱的声音游丝般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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