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载酒少年事》
第1章 赵家有女
(“朕闻王者始乎,本乎妃德。『』咨尔大司马赵衍之女赵氏秦商,柔明专静,端懿惠和。克娴于礼,靡懈于勤。有淑慎之行,自成嫔则。是用册曰贵妃。往钦哉,无或居上而骄,无或处贵而逸,降情以逮下,诚事以防微。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一道圣旨,她赵秦商成了这黎国的贵妃。
*
“黎国元贞帝慕容济,昏暴滋甚,喜怒乖度,耽酒好色,性凶而强,威福在己......唉....”闺阁之中,秦商放下了手下的史书,长叹一声。
自穿越而来已有几日,这个朝代对身处现代的她来说是陌生的,但对于无意间得了这本史书才穿越的她而言又是已经知晓了过去未来事的熟悉。书中所记的元贞帝慕容济正是她即将入宫侍奉的皇帝,生性暴虐,为人荒yin,据敬业的史官记载,今年尚且二十二岁的慕容济已因荒yin无度而“难行人道”,但不死心的他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大肆的选女入宫,单是这贵妃之位,便同时立了五个,出身各异,上至大司马之女赵氏,下至虎牙将军家里的婢女袁氏。这桩奇闻一度沦为了这黎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她,赵秦商,便是那大司马之女赵氏。
“小姐。”即使这门是开着的,婢女琴瑟还是轻叩了下门,得了她的准许才走了进来,“夫人叫您过去呢。”
“知道了。”收好那史书,秦商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确认没了可挑的错处,才朝着自己现在这副身子的母亲那里走去。自己现在的父亲赵衍乃是这黎朝的大司马,官职虽高,在史书上却只得寥寥几句话,除了说他不久之后就要被封为丞相之外,再无其他记载。一个堂堂丞相都不着笔墨去写点生平之事,这史书倒是奇怪的很。
“娘,您叫女儿?”到了堂屋东侧的房间,进了屋,秦商先是微微福了福身。
“商儿。”赵衍正妻罗氏正歪在床上翻着经书,见了她,便放下佛珠和经书招呼她上前,“今儿个宫里来的人走了之后,你父亲一直在与我商量那圣旨的事,到了现在才得了空闲叫你过来。”说到这儿,罗氏也不由叹气,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这贵妃之位虽是别人家的姑娘求都求不来的,可这深宫内院的,咱们却都知道那不是个好去处。但也没别的法子,现在皇上本就在挑你父亲的错处,这次你要是违了这旨意,咱们赵家上上下下便难逃了干系,你父亲为人臣子,凡事都由不得自己,只能委屈你了。”
“娘,这些我都知道。『』”为了让她安心,秦商也回握住她的手,偎在她怀里劝慰道,“您都说了那是别人家的姑娘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那对于女儿来说,便也是福分,谈不上委屈。”
“哦?你当真这么觉着?”她如此体贴懂事,罗氏倒是有些诧异。
“女儿今年也是及笄了,总不能像从前年纪小的时候那样不明事理。”关于之前的自己如何蛮横娇纵,秦商也是早有耳闻,但就算为了进了宫之后不会被那名声所累,她也得尽快扭转这周围的人对自己的看法。
而罗氏不疑有他,真当自己的女儿长大了,甚是欣慰,“亏得你父亲还担心你不答应嫁进宫去,现在看看,娘也能放心得下了。只是这后宫不比咱们赵家的内宅,收敛了脾气还不够,总也要谨言慎行为自己算计着才是。”
“女儿明白。”凡是她说什么,秦商都应着,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番盘算。关于她进宫后
的结局,史书上早已写明了,那慕容济虽不甚宠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性温婉,不妒忌”,在一年之内便封了她为皇后。即便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妃子与她“并立为后”,她的地位也很是牢固。所以说,只要她在进宫后朝着史书上所评价的“性温婉,不妒忌”这个大体方向营造自身形象,哪怕是假象,她的未来也算是光明的。最起码,也不至于因为宫斗而死了。
至于逃婚?抗旨?就算她是穿越来的,有穿越光环罩着,她也不敢去拿自己的小命和赵家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小命去赌一把。人生难得的就是随遇而安,既然来了就安心而居安然度日,保命为大委屈事小,好好活着吧。
“小姐,您进宫带不带着我啊。”另一个随身的婢女静好一见她回来,便急匆匆的迎了上
来。比起琴瑟的稳重,静好无疑要活泼开朗的多,这一个问题就一连问了好几遍,“您要是带琴瑟去,便也带奴婢去吧。”
“带带带,你和琴瑟我都带着。”秦商笑着答了,然后随便派了个无关紧要的事情给她去做,这才回了屋子关上房门。想想自己刚来的时候,这两个贴身的婢女一个叫翠翠,一个叫丽丽,无论怎样看也配不上她们的花容月貌,她一时兴起,便给她们分别去了“琴瑟”和“静好”这两个名字,灵感的来源便是《诗经》中的那一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其实她自己也不算是多么诗情画意的人,只是来了之后偶然翻看史书看到了这么一句,实在是喜欢,便就此给身边的两个小美人用了。
若说这个朝代怎么会知道《诗经》上的诗句?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过是翻着这史书,看到了本朝一个著名人物的得意画作便以这句诗为名。至于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这句诗?难不成他是穿越来的?还是这史书不准?
“琴瑟。”又翻了一遍史书,秦商这才打开房门朝着外面喊了句。
“哎。”正在院子里吩咐小丫鬟们做事的琴瑟赶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怎么了小姐。”
“你知道颜央这个人吗?”将琴瑟拉进屋子后,她便试探着问出了口。
据史书上写,黎朝著名的几个人物之一便有这个颜央,身为当今皇后的侄子却从不以此为恃,十三岁科举之时以写了一半的文章高中榜眼,后官至少师,惊才绝艳享誉黎国,被誉为“有治世之能”。而且琴棋书画莫不精通,皆是大师水准,《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便是出自他的笔下。要验证这史书到底准不准,问问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就足已了。
“您说洵钰公子?奴婢怎么会不知?”岂料,琴瑟听了这个名字的反应比想象的还要大,“这天底下,又有几人不知。”
“洵钰公子?”秦商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也更是困惑了。钰为珍宝之意,洵玉,洵玉,可想而知那颜央其人到底是何种风姿,才能有了这个感叹其“实在是珍宝”的称呼。本想着史书上所写的均为虚假或是夸大,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夸张。
“你见过他吗?他长得什么样子?”书上还有一段是写那个人的容貌的,不过她本着前面的描写太夸张的想法,一直没有兴趣看下去,如今倒是不禁好奇。
“小姐您说洵钰公子?”刚巧回来的静好一听她们在说的人,就耐不住兴奋抢先答了,“您忘了吗?洵玉公子那艳冠三京的名声。”
“艳冠三京?”这已经是一天内秦商第二次不由自主的重复别人的话,而且都是感叹同一个人。要说感慨是真的感慨,想这黎国的国土总共可以分作五份,靠近都 ...
(城的三个区域分别名为安京,津京,绥京。而那颜公子既有艳冠三京之名,也就是说,他至少可以算是这黎国五分之三国土内最美的一个人了。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做了如此总结。这天下那么大,给他这个名声的人又能见过多少人?怎么就那样断定?这天下的好处难道还能让那个洵钰公子一个人全占尽了?古人就是这样喜欢夸大其词。
“小姐,什么不可能?”静好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但见她那副神情还以为她对这颜公子心向往之,便大着胆子提出,“您要是对那洵钰公子有意,不如趁着进宫前去见他一面,也好了了心愿。”
“我对他可没什么意。”对于这个提议,秦商想都不想便否决了,“而且眼看着就要进宫了,到了宫里,你可小心些说话。这种话要是在宫里说出来,你家小姐我.....说不定要没命的。”
她说的吓人,静好也吓了一跳,立时就噤了声,自己寻了事情去做。倒是琴瑟见静好走了,眼波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掩了房门才轻声道,“小姐,静好说的话虽是大胆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琴瑟一向谨言慎行,连她都这样说了,秦商也认真起来,“怎么说?”
“这事本是奴婢无意间从书房那儿听来的,除了夫人老爷还有颜公子之外,谁也不知道,就算是现在,也就只多了奴婢一个人知道。”说到这儿,琴瑟又四处看了看才俯在她耳畔,“在这宫里来了圣旨之前,老爷原本是要将您许配给颜公子的。”
“什么?”秦商更觉荒谬,“若是那颜央真的如传闻所言,我跟他可就是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之差,拿什么去高攀他。”
琴瑟虽不甚理解她所说的词是什么,但也大概了解了她的意思,不禁摇了摇头,“小姐您又何须妄自菲薄,那颜公子,可是同意了的。”说着,又沉声道,“若不是您封了贵妃,这婚事也就可以定下了。不过即便这事情没传出去,颜公子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奴婢才说您最好趁着入宫前见他一面,不论这见了面说些什么,您和他也算是有了先前婚事和这一面的情分。将来您在宫中立足,定是要仰仗着老爷在朝堂上的权势,如果能再加上颜公子明里暗里的......”
她的话没说完,秦商却是心下明了了。那颜央乃是皇后的侄儿,又官至少师。后宫之斗往往也要涉及和仰仗朝中的势力,如果她能与颜央有些情分在,哪怕是一面的情分,颜央在朝中即使
不站在她这一派,也不至于去害她。
“我该如何才能见到他?”这个决定不能说是不冒险,但既然有条能对自己有利的路摆在面前,怎么也要去尝试着走上一走。至于能给她多少情分,就看那洵钰公子自己了。“我去见。”
第2章 公子颜央
(七月初七,华灯初上,秦商一身青衣书生打扮,就这样带着一把折扇便出了门。『』
这次去见颜央一事,她并非擅作主张,而是反复思量过后又与父亲相商了一番才定下的,毕竟这件事能顺利自然是好,若是搞砸了,早就知情的父亲也能有准备应对。
赵衍虽有些诧异她知晓了这桩未定下就告吹的婚事,却并不反对她这个做法,甚至早前也有过这个念头。至于为什么会以这副行头独身出门?黎国民风开放,以女装出行与那位颜公子相约在某地正式会面也不是不可。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婚前去与别的男人会面,如果不小心传出去了到底还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变成了她以男装打扮出门去与这一天定会出门的颜央来个“偶遇”。一来显得“无意”,二来,毕竟是男女独处,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也不想在七夕这天让自己打扮的花姿招展看起来有勾引颜央之意。
为了看起来像是真的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样子,她孤身一人未带侍从,但父亲有没有派人手暗中相护就不得而知了。
古代七夕的灯会一向热闹的很,甚至不亚于春节,专卖乞巧商品的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秦商在街上的来往人群之中慢慢的走着,一面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场面,一面思考着该如何不着痕迹的“撞见”颜央。据琴瑟所说,这洵钰公子在七夕之日,必会受邀去宜湖游船,同行者皆是朝中权贵。而那么多的王孙公侯只邀了颜央一个人,还都带上了各自未出阁的女儿或是妹妹,这其中的用意也太过明显了。不过他们想要给颜央塞多少个妻妾都不是秦商能考虑的,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在颜央从那艘画舫上走下来然后回家的这段路程中,“自然的”堵住他。
而且,蹲守在岸边的秦商连续换了好几个姿势后,觉得自己还是欠缺考虑了。她既不知道他何时才能从那艘该死的画舫上走下来,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少年公子会关心路边一个男人的死活吗?早知道还是穿着女装来好了....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夜色渐深,河畔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就连她蹲守的这个偏僻的小角落都有孩子成群结队的跑来跑去。
“大哥哥。”嬉闹声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么了?”她揉着快要麻掉的腿勉强站起身。
“球掉进水里了,你能帮我们捡起来吗?”小男孩所指的球是一个用竹藤编织的镂空小球,落在水面上一个已经熄灭的纸灯上,虽没有沉下去,但也有越飘越远之意。
看着小孩子那无辜和祈求的表情,秦商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拒绝,“行,等着。『』”
现在去找竹竿定是来不及了,她迅速的脱了鞋袜,扯下外衫随手塞在一个过路的人手里,“帮我拿一下。”便提着裤脚跃下了水,靠近岸边的湖水并不深,她尝试着走了几步,维持浮力平衡的同时尽全力朝着那小藤球伸出了胳膊,一次没成功,两次没成功,第三次时候在险些呛水的情况下终于成功了。
“我拿到了。”以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湖水浸湿的代价,她终于走到了岸边,只是四处张望了一下,那小孩子却是不见了踪影。“人呢?”
“你问那孩子?那孩子在你下水的时候就走了。”回答她的是一个比这宜湖水还要清冽几分的声音。
秦商一抬头,看见的先是对方递过来的她的外衫,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刚刚被她随手当了衣服架的无辜路人。只是单纯的一个路人甲乙丙丁,这嗓子也生的太好了一些吧。
“谢了。”接过衣服时,目光越过青衫,她总算是认真的去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认为的“路人”。
水波粼粼,衣服掉在水面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是主人完全没有捡起它的意思,它也只能含恨的随水飘向远方。
即使两手空空,秦商仍然维持着接衣服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她曾想过很多次自己在完全没见过颜央的情况下出来偶遇他,到底能不能认出他。直到现在才发现,没有人会认不出这个洵钰公子。艳冠三京之名何曾有半点夸大,她甚至觉得这个声名用来配他实在是俗了,明明眼前的人身为一个男来说五官过于精致秀美,但又不带丝毫女气,温润如玉,风神冰骨只能让人想到四个字——山巅白雪。只是纵使设想了无数次偶遇的场景,从未想到却是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真真正正的“撞见了”他。她在完全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大约三秒之后,才总算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么的花痴与失态。
“对.....对不起。”慌乱间,她不知道该是先去捡衣服还是先稳住这个场面。而面前的人只是朝着她伸出了胳膊,让她能够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先走上岸。这个动作太过绅士了,绅士到本不该对她这个“男子”如此。
她有些颓然自己这女扮男装的失败,却也不得不先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了岸,然后垂着头再次道了谢,“多谢公子相助。”
“小兄弟又何须道谢。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那几个孩子商议着要捉弄岸边的人,他们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只有你答应帮忙。不仅答应了,还亲自下水去捡那藤球,”说到这儿,颜央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本是要等着你在岸上俯身为他捡球的时候推你下去,谁知你竟然自己就主动走下去了,他反而讨了个没趣。如今像是小兄弟你这般心肠的人,倒是少见了。”
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表达一下像她这样老实的傻子也是少有。秦商感动他没有拆穿她乃是女儿身,却也更是有些郁闷,这世上哪有还没有想出来计划就已经先失败了的事情啊。此时此刻又让她如何向他开口?
“小兄弟。”思虑间,颜央又唤了她一声。
“嗯?”她抬眼看他,却见他侧过了身子才提醒她道,“地上阴凉。”
经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上岸后还没有穿那鞋袜,古代女子的脚一向是最不能露给别人看的地方,她倒是忘了这最大的忌讳。这极度失败的偶遇连连失态,她边穿着鞋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如果说刚刚还能有商量的余地,那现在就万万不能开口直言自己的身份了。
颜央无疑是很体贴她的,侧着身子提醒她过后,已是单手执扇在脸侧,展开的扇面刚好阻挡
了他能看到她的视线。直到听到了她已经收拾妥当的声音后,才收起折扇状似无意的转过身,“近日夜凉,还是小心些为上。”
“多谢公子关心,夜色已深,在下还是先回家了。”匆匆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她现在只想着快点趁着没出更多的丑之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赵姑娘。”这是颜央第二次唤她,用了正确的称呼但却唤的她心惊胆战,更何况他接下来说的是,“你还没有说为什么想见我呢。”
正要迈开步子逃跑的秦商艰难的转过身子,“公子何出此言。”
“我在船上无意间瞧 ...
(见的你,本以为你只是偶然路过,却不成想这船绕了整个宜湖之后绕过来,你竟还在同一个地方,我只能妄自猜测你是不是想见什么人。”说到这儿,颜央抬眸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心下已是了然,“刚刚我说你想的是见我只是我的自以为是,若是唐突了姑娘,还望见谅。”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不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也太说不过去了。秦商狠狠心,正视着他的目光答道,“我正是要见公子您。”
“哦?那姑娘若是有事与在下相商,尽管直言无妨。”朝着暗处微微抬了下手后,颜央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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