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所有,也就是说,包括了原本在冷宫的璟妃虞苏姜。那个女人是眼前这个人的全部,纵使赢了这天下,只要虞苏姜的处境难过,他也绝对高兴不起来。
“父亲不知道你的事吗?”身为这开国的功臣之一,只是想要一个女人的话,无论是怎样不近人情的帝王也能够满足吧。
“正是因为知道......”施锦回想起养父之前对自己说起的那番话,如一块大石堵在胸口却
无法移走。
“......你之前已经因为那个女子错了一次,现在还不知悔改吗......”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赵衍说起这句话时的神色既是恨他不争气,又是满带着告诫,说的他连反驳都不能。
秦商见他一脸凝重,虽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但也有些替他担心,“要不要我帮你去和父......”
“公主。”站在她身侧的施锦突然走到她面前,后退几步然后屈下腿。
双膝跪地。
秦商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蹲下身去扶他,至今为止,她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事情无非是眼前这一件了。就在几天前她还要对着这个人战战兢兢言听计从生怕惹怒他,如今竟然看到了他跪在她面前。太诡异,太惊悚。
“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我害怕。”她认真的考虑着他要是再不起来,自己要不要也对着他跪下算了。
“您若是想帮我,就嫁给我吧。”
第22章 最终决定
(“你疯了吗?”秦商实在无法相信这句话是面前这个人能说出口的,何况他那恭敬的语气和动作,又有哪一点像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皇城煞神。ww
施锦只是维持着那个谦卑的动作,垂首无言。
“你起来,或是告诉我你这样说的理由。”无法,她只有站起身,按照他所希望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说啊。”
“您与颜央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成真的,”他仍然没有抬起头,“真正与您有婚约的,是我。这是在您入宫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我去找父亲。”不等他说完,她已经先打断了他的话,转身便想朝着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又扭过头警告他不要阻拦,“这一定是爹自己擅自决定的事情,他拿什么威胁的你?虞姑娘?我知道你无可奈何,可你要是真的跟我成亲了,虞姑娘才是最绝望的吧。难道你忍心让她看到最爱的人去娶别人?平时看你蛮聪明的,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就这么没脑子?”
施锦正要拦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哑口无言。
秦商稍稍后退了一步掩饰心中的慌乱,虽然表明上还是冷静的很,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要她批评眼前这个人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换做平时的话,就算给她几万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这么对他说话。
“总之,你牺牲自己的想法是蛮让人感动的,但是做法就太糟糕了......不过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在意.....对不起......我错了......”冲动的一时失言之后,理智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就道歉了。一年多养成的习惯,哪怕身份再怎样变,在这个人面前她还是这般没出息。
“是我错了。”施锦的手终于有些颓然的放下,但却仍然未从地上站起身,“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那是因为你不懂女人。女人都很小气的,看着自己相依为命的爱人去娶别的女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换做别的女人,秦商可能还不会这样断言,但是对于虞苏姜而言,施锦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这一点连她这个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是苏姜让我这么做的。”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和她,已经不能只考虑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了,不再是除了彼此之外再无牵挂......”施
锦的声音带了几分有气无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些话说出来,“从三个月前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只能妥协。ww你明白吗?”
他终于又用平等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这样无疑让秦商稍微自在了一些,可是他所说的这些话却让她不知如何作答。上下唇瓣张张合合几次,就是发不出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
“你是说孩......”说到这儿,她自己已经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施锦用沉默代替了承认。
她终于明白了他所说的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两个人,抱着哪怕死也不分开的心情,无论怎样的难关都能轻松闯过。但是若是多了一个孩子,哪怕是再小的困难,他们也只能妥协。
“这件事皇上还不知道.....我不敢让他知道。”养父从一开始就反对自己与苏姜的事情,施锦一直明白,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也不敢再多让一个把柄落在对方手里。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做出了承诺之后,秦商还是决定去找自己的父亲谈一谈,“我只是去问问他这样做的理由。”
“知道了理由之后呢?”
“知道理由之后......”她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她的真实目的。
*
仪元殿离梧栖宫的距离并不远。
进宫这么久,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皇帝处理政务的宫殿,但却是以一个已经全然不同的身份前来。宫里的宫人换了许多,似乎在这之前就被告知了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恭敬中带了畏惧。她就这样直直的走进了殿内,仪元殿的侍卫也无一人阻拦。
“终于来了。”大殿里只有赵衍一人,看似一直在等她。
“爹。”
“以后要叫父皇。”对于怎样向女儿解释这突然的变故,无疑是这个新皇几日来最困扰的一
件事,但看着她的表情,身为父亲的直觉就让他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一切。“施锦都对你说了?”
“您的大事女儿知道自己没权利管,但是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嫁给他?”改朝换代的大事,她有自知之明不去多问,但关系到自己的婚姻,她还是想问个清楚,“您明明知道他对我无意,我也不可能对他......”
“商儿,”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在她没有问出口的情况下,赵衍直接回答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你不能嫁给颜央。”
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轻易戳破,秦商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但父亲已经直白的说出了口,她知道自己继续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只有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颜央就不可以?”
“因为他不配。”赵衍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允许她去见颜央时的表情,“从一开始,爹就没有打算让你们的婚约成真。你们两个的事,爹一直知道。可是你当他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吗?他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他那种人又怎么会对自己仇家的女儿真心实意。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他接近你的理由?连你自己都不信他,爹又怎么能相信他会对你好。你这一年受的苦够多了,爹不想你因为他再受伤害。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区区大司马的女儿了,你是这祟朝唯一的公主。我祟朝的公主无需嫁给一个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叛臣。”
一字一句都无可反驳。
秦商默默的听完,然后不得不承认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即使她再不愿意去面对这些,也必须承认。
“让你嫁给施锦,确实是爹的私心。但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只要虞苏姜还在爹的手里,施锦就不敢对你有异心,他会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而他身为林帅的儿子,现在身份败露了,即使已经改朝换代了,想要名正言顺的活下去仍需要一个依仗,你就是他所依仗的人,他只有依附于你,才有可能为林家平反。”说到这儿,赵衍已不由叹了一口气,“你是爹的女儿,爹一直没让你参与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但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只有儿女情长就可以办到的。你在宫里这么久,爹会想别的办法补偿你,但是你也要学会为大局着想。有些事情并不像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在来到这里之前,秦商已经做好了被迫接受一切的准备。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些事情的理由充足到她竟然可以主动去接受。在赵秦商这个身份之前,她还是这祟朝的公主,无需再委身于人战战兢兢度日,但也必须付出一些无可奈何的代价。
“您会杀了颜央吗?”
“爹不会留着 ...
(一个后患。”
“那就彻底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屈居人下,给他一个最为世人不耻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的活下去。”秦商很意外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没有犹豫,平静的如同在说天气一般,而且还要继续说下去,“如果像我说的这样,您能不能饶他一命呢?我会嫁给施锦,但就当是您对我的补偿,我想要颜央,无论以何种身份与他相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仪元殿的。
但她知道在赵衍最终答应她的请求时,她也把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她在不知他是否乐意接受的情况下救他性命,却拿他的尊严他的一生当做代价。她确实扭转了他的命运,以一种最自私最无耻的方式给予了他后半生的生不如死。
在他还没有伤害她之前,她已经先把他伤的千疮百孔了。
说到底,谁又配不上谁呢,从此之后,她也没了资格去质疑他的做法。
“商儿?”已经成为这祟朝太子爷的赵秦真刚刚走到仪元殿的大门口,就见到了掩面而泣的妹妹,“你怎么了?”
“我要嫁人了。”尽管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着,秦商回答他的声音却是平静的,听不出一丝哽咽。
赵秦真在一旁看的有些发慌,但还是安慰道,“嫁人又什么好哭的。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嫁给谁都是下嫁,连你的驸马爷见了你都是要行礼的,没人能欺负你。”
“所以我是因为高兴才哭啊。”抹了抹眼泪,她努力的对着担心自己的大哥笑了笑。
“你别笑了,还不如哭呢。”大哥终于忍不住了抖了抖身子,“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施锦,不过只要你不喜欢他,我也觉得你最该嫁给他。现在你还不知道,等到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也是为了爹的大事着想。”
“我知道。”听话的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秦商向大哥道别后便径直回了梧栖宫。
施锦一直站在梧栖宫的门口出神的望着远处,见她回来了刚要问些什么,却听她先开了口。
“陪我去见见母后吧,驸马爷。”
第23章 维鸠居之
(黎朝永熹元年六月,永熹帝慕容明初禅让帝位于丞相赵衍。『』七月,赵衍登基,定国号为祟,改元建兴。帝膝下一子一女,长子赵秦真为太子,小女秦商封长陵公主。
七月初二。
“你很怕我吗?”施锦突然转过身问了这么一句。
“不怕啊。”
“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哪有。”站在离他三十米开外那么远的秦商大声的喊着。“很近啊。”
自赵衍登基,封了皇后太子公主,朝政也渐渐稳定下来之后,有些琐事也可以着手准备了。比如太子府和公主府的选址建造。公主嫁人后自是不能再住在宫中的,而从黎朝传下来的规矩里就有驸马是比公主低一级的说法,即使成婚后,驸马住的也是公主府而非驸马府,公主府作为公主要生活一生的家,自然很是重要。
重要到可以让公主自己决定建在哪里,建成什么样子。
成为长陵公主的第二天,秦商就踏上了携准驸马爷一起为公主府选址的道路。
“我只是怕你心里......难受.....”重新站到他身边,她努力的想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对方现在的心情。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没有完全适应他这种近乎温顺的转变。
“我没事。”施锦摇摇头,“只要她们平安。”
“她真的很幸运。”这句话是秦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自接受了这门婚事之后,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很多之前不解的事情,包括那次猎场的刺杀和璟妃故意引她去鸳鸾殿之事。据大哥所说,那次所谓的刺杀不过是父亲下令做的一场戏,就算颜央没有挡下那一箭,箭也不会真的射到她。至于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引起混乱和令皇帝放下戒心。当然,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殷阮夺走了皇帝的所有目光,即使没有那次的事件,皇帝也不会再关注别的事情。但是在那一次的“刺杀”里,还有一支箭是射向虞苏姜的,由此才导致了事后鸳鸾殿的那一幕。
射向虞苏姜的那支箭是一个警告,警告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远离施锦。早已失去了一切的虞苏姜无疑是没有安全感的,她所剩下的只有身边这个男人。而同样的,她也知道这个男人被迫接受了另一份婚事,婚约的对象就是那个已经拥有了她失去的全部的女子。
“我也是最近才想通,那次她引我过去并不是想害我,她只是想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的画面,让我提前明白你是她的。『』她怕我抢走你,却又不能对我说。”事到如今,秦商一点也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幼稚的,她甚至能稍微体会到那个女子急切的想握紧手中之物的心情,“所以她真的很幸运,她遇到的是你,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哪个女人有本事把你从她身边抢走。”
从曾经的盛气凌人凶神恶煞变成现在这幅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样子,这个男人已经为了心爱之人放弃了一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多年的感情直至今日仍然如此坚定无悔。
“真好。”她羡慕的自言自语,然后在他不解的目光下装作迫不及待想选址而快走了几步。
经历政变后的朝廷成功的完成了一次大换血,曾与赵氏一派相对抗的朝臣们皆被扣上了叛臣的帽子,或被处刑流放或身陷囹圄。而他们留下的府邸,就沦为了朝廷的所有物。
“整个都城,你喜欢哪个地方,尽可以叫人拆了重建。”施锦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告诉她的。
“不太好吧......”虽然知道这称不上仗势欺人,但是第一次得了这种权利的秦商还是觉得有些太过铺张。
“你现在可是这祟朝唯一的公主,这算不上什么。”说话间,已经把都城转了大半的两人终于走到了未央街。
未央,未尽未已,没有完结。这是离皇宫最近的一条街,也象征了皇家希望自己的王朝永远没有终结的意思。住在这条街上的除了宗室成员就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就连曾经的赵衍都没有权利将府邸建在此处。只是现在黎朝已经灭亡了,这条街上所住的所有人家几乎都被政变所波及,一户都没有剩下。
秦商走到街中心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朝中派来的人正在准备拆掉其中一座府邸。被摘下的匾额上写着几乎有些刺眼的两个字。
颜府。
“都给我停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在没有带任何侍从守卫的情况下就这样朝着所有人吼了出来。
奉命在此监工的吏部主事宋照阻止了想要上前的下属,自己先向她跪下身,“微臣宋照参见公主。”听到长官这样说,其他人愣了一下之后也尽皆俯身下跪,连带着颜府正在亲眼看着府邸被拆的颜府诸人,一时间里里外外跪倒了一片。自己作为贵妃和皇后的时候也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秦商怔了好一会才连忙叫所有人起身。
“你认得出我?”她好奇的看向宋照。明明今日她是特意低调出行,一身行头与街上的普通的女子没有不同。
宋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身边的施锦。意思很清楚,他并不是能认得出她,而是认识这个曾经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宦官。
“能让施大人随行的,自然只有长陵公主。”虽然施锦现在无官无职身份又败露了,宋照还是聪明的用了施大人这样的称呼,然后又问道,“公主叫臣等停手是何意?”
“能不能不拆了这里?”现在问为什么要拆已经毫无意义,她只问最有用的问题。
“这是朝廷的命令。”宋照说着指了指街上其他府邸,“而且也并非彻底拆了,只是撤了这牌匾,移走府里的东西罢了。”
“然后呢?”
“然后?”宋照不解的一愣,“然后自是要交由朝廷掌管,或是赐予别的大臣或是......”
“你的意思是,给我也可以?”秦商抬眼看了看这个自己憧憬许久,却从未踏足的地方。这里是颜央的家,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也不想把这个地方让给别人。尤其是在她对他做出那种事情之后。
“可是......”宋照有些为难。
“皇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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