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之后说话就各种夹枪带棒的,虽然这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杜遥实在拿捏不准安齐远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下能维持多久的风度,便转移话题道:“不如我们先行启程回无赦谷?”
好在龙潜等人没有过来捣乱,如今“苏澈”已醒,也该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安齐远对这样的提议自然无不可,可当他刚想弯下腰抱起床上的“苏澈”,只见“苏澈”竟将仅存的灵气全部凝结起来,在指尖结出了一指长的冰锥,直直地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想让我乖乖跟你们走?哼,真是异想天开。”
安齐远汀了手上的动作,眸色变得十分深沉。
“你知道,就算你自戕,只要神识不灭,我一样能在这大千世界中找到你。”
“苏澈”道:“那又如何?落在你手里,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杜遥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苏澈如今虽然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该有的傲气和魄力,比起之前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开声相劝道:“苏宗主莫要冲动,你的神识刚被修补好,现下还十分不稳定。若你自戕,说不定会因为元身受到冲击而使神识恢复到之前的破碎状……不,甚至还要更糟糕一些。”
毕竟二次伤害是绝对会在原有破损程度上有所加成的。
床上的“苏澈”显然也明白杜遥此言非虚,在激动过后便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但他眸中的恨意不减,纠结半晌之后,只听他道:“除非你杀了这个叛徒,否则,别以为我会乖乖听你们摆布。”
“苏澈”瞪着在杜遥身后的觉非罗,那种凶狠的眼神简直恨不得要将背叛他的觉非罗拆吃入腹。
听到这个要求,安齐远皱了皱眉。
那“苏澈”挑衅道:“怎么?安宗主不舍得?”
说话的当口冰锥又往里送了半分,殷红的血从锥尖处流淌出来。
安齐远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一并说出来罢。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那“苏澈”沉吟半晌,又补充道:“我要觉非罗,还有他的fa轮。”
“苏澈”的手一指,径直对上了杜遥。
魔修的fa轮其实就跟道修结的金丹差不多,是修士储藏所有修为的地方。
若fa轮被挖,一身的功法便相当于被废去了,性 ...
(命多数也保不住。而直接拥有魔修fa轮的人,也能相应地获得与之相对的修为,只不过修为会因为不同的情形而有所降档罢了。
举个例子来说,结丹初期的修士吞了元婴中期的fa轮,则可将修为提升至结丹巅峰。但若是筑基初期的修士吞了元婴中期的fa轮,因为起点比较低,所以能瞬时突破筑基进入结丹中期。
如果这个“苏澈”真能吞了杜遥和觉非罗的fa轮,那么他的修为会瞬时恢复到至少结丹巅峰的水准。
“还有别的要求吗?”安齐远道。
那“苏澈”嗤笑道:“等你先完成这两项再说吧!”
“苏澈”语音刚落,安齐远甚至没有花任何时间思考,两道赤红的灵气就飞射而出,似长了眼睛一般丝毫不差地直接吸附在杜遥和觉非罗的丹田处。
“血色鬼莲?!”
被安齐远的一击弄得措手不及的杜遥和觉非罗二人因着法门被扣,根本不敢做任何动弹。
安齐远面色冰冷,口中默念法决。
顷刻间,吸附于杜觉二人身上的鬼莲便开始快速地生长。随着安齐远的一句“开”,鬼莲凝成艳红色的花骨朵在吸出了fa轮之后万分冶艳地盛开了。
杜遥和觉非罗两人被挖出fa轮之后,躯体立刻软倒在地。
那两朵鬼莲在安齐远灵气的牵引下翩然落到了他的掌心中。
“如何?只要你将手中的冰锥放下,这两枚fa轮都会是你的。”
见杜遥和觉非罗殒命,“苏澈”这才相信了安齐远的诚意,慢慢地将对着自己喉咙的冰锥放了下来。
安齐远道:“你若想要这两枚fa轮,我自是双手奉上。只是若这fa轮一旦放到了这幅躯壳中,再想转换就会减等。不如先把躯壳给换了,再怎么说还是你原本的样子更赏心悦目些不是?”
那“苏澈”看着前方的青言,思忖了片刻,而后道:“也罢,那便换一换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安齐远冰冷的视线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苏澈觉得大概今天他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带着一肚子疑问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杜遥和觉非罗,如果安齐远对这样忠心于他的人都能下如此狠手,收拾一个他根本就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就是在安齐远面前说出所有的事实。
可扪心自问,苏澈做不到。
即便他这般不甘心地死去,也好过将真相说出,最后落在安齐远的手里生不如死。
想到这,苏澈悄悄地将怀中的小魔虎藏到了自己身后。
如果最后他逃不过身陨的命运,那么他希望至少这个小东西能好好地代替他活下去。
在苏澈做最后的小动作的时候,床上的“苏澈”已然放松了精神上的抵抗,好让安齐远将他的神识牵引出来。
这种对神识的牵引,由于是第三人施法所为,只要原主有任何抵抗,都有可能会损伤神识。也难怪安齐远为了让“苏澈”心甘情愿地被他牵引而不惜牺牲他的左膀右臂了。
苏澈无法理解这种荒诞不羁的做法,更不明白到底安齐远对他的执念到底深到了什么程度。
即便他现在看到安齐远为“苏澈”所付出的一切,也只会令他感到厌恶和恶心。
“苏澈”那如水一般泛着淡淡蓝色的神识被安齐远牵引了出来,就在苏澈等着安齐远将藏在青言体内的他彻底抹杀的时候,一道诡异的红色灵气丝线却如灵蛇一般缠上了“苏澈”的神识。在模糊得分辨不清样态的魂体上,十分精准地勒住了神识的“咽喉”。
安齐远的眸中染上了冲天的杀气,连眸子的色泽都开始泛起浅薄的殷红。
“你不是苏澈,你到底是谁?!”
安齐远的语气已经出离了愤怒,但这种波澜不惊的平稳却越发让人觉得恐怖。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痛,揉了一下之后再睁开,却看到方才倒在地上的杜遥和觉非罗,此刻正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局面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第28章
(28
那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魂体因为要害被勒住而颤抖地悬浮在半空中,随着暗红色的灵气丝线愈发明亮,魂体的颜色就比之前要黯淡上几分。ww
一直在旁观事态发展的杜遥也不得不开口维护道:“宗主,现下事态不明,还需您手下留情。无论如何,此人身上拥有苏宗主的灵气之事是千真万确的。”
在这件事上,觉非罗不能说是失职。毕竟在此人刚清醒的时候,包括安齐远在内的一干人等都被他给骗过去了。
现在急需弄清的是,为何此人明明拥有苏澈的灵气但却不是苏澈本人。
当然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是,此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苏澈的神识,然后将苏澈的灵气吸干,进而才能用独一无二的灵气来假冒苏澈。
这样一来,苏澈可能就真的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估计安齐远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在将此人的魂体诱出肉身之后,便爆发出了完全无法抑制住的怒火。
这种怒火已经让他有些接近走火入魔的状态,方才安齐远在施法之时双眼蒙上的那层殷红血雾就足以说明一切。
若是这种糟糕的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安齐远就很有可能会在青阳洞的禁地里走火入魔狂性大发。
而青阳洞此时除了有残存的道修修士,更有彰龙门的龙潜及若耶阁的法印镇守。对于嚣张地跑到正派地盘上大开杀戒的魔修宗主,相信龙潜和法印都会不遗余力地除之而后快。
若真如此,西莲的方圆百里,将会被一片腥风血雨所笼罩。
而身为安齐远心腹的觉非罗和杜遥是万万不想这种情况发生的。
觉非罗亦神色凝重地道:“属下在找到此人之前已多次确认过,此人确实是在苏宗主陨落的同时陷入昏迷的,而苏宗主渡劫失败之后西莲一带都时刻有修士负责看守,没有发现过有人暗中寻找苏宗主神识之事。所以此人不大可能有能耐抢在我们跟前发现苏宗主的神识。”
杜遥也加码道:“没错,此人虽然拥有苏宗主的灵气,但修为极低。以他的资质,根本无法从太昊天罡阵中分离出神识来。”
既然分离不出,也就谈不上毁灭神识了。
好在安齐远现下的状态还能听得下去劝,灵气的波动也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
被灵气丝线束缚住的魂体过于羸弱,此刻根本无法开口说话。ww
安齐远透过丝线渡了一些灵气过去,让那魂体的颜色稍微浓了一些。
“说,你是怎么弄到苏澈的灵气的?”
其实安齐远能将暴怒的情绪压抑下来也并非完全是因为杜觉二人的劝说,而是若苏澈真的死在这种宵小手中,即便他要走火入魔自毁前程,也得在那之前将这些害死苏澈的宵小碎尸万段。
那魂体得了灵气的辅助暂时具备了开腔说话的能力,可声音却微若蚊鸣,以苏澈现下的资质和修为,不屏息凝神根本就听不清楚。
只听那魂体尖细地嗤笑道:“你如何确定我不是苏澈?若你真那么笃定,为何不立刻下手杀了我?!”
“我就不信你安齐远还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我就要看看你懂不懂得‘后悔’二字怎么写?!”
安齐远根本就把这种大放厥词的话当成了放屁,微眯双眼道:“你也不用再多做狡辩,你是不是苏澈,我只消一个片刻就能分辨出来。”
“就凭你这从头到尾都是破绽的烂演技,还想骗过去多久?
似乎是要让这魂体心服口服,安齐远冷冷地道:“第一,虽然觉非罗确实是我安插在苏澈身边的暗棋没错,但以苏澈那种极念旧情的性子,就算再怎么恼怒觉非罗的背叛,也不至于会想要了他的命。”
“觉非罗虽然心在无赦谷,但行为处事却处处维护苏澈,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他不利之事。苏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极有可能从此将觉非罗从他的信任名单中剔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但绝不会因此就想要彻底抹杀觉非罗。”
“所以在你说出要我杀了觉非罗的话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苏澈了。”
“第二,苏澈自幼被他师父带入青阳洞,一直跟随他师父的足歼到了修真界的巅峰。虽然他看起来除了修炼之外没有跟青阳洞有再多的羁绊,但实则因着他师父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道修的道路而走上截然相反的魔修的路子的。”
“你若是想抹杀觉非罗那也便罢了,竟然还想染指他们二人的fa轮?!”
“若打了这样的算盘还坚称自己是苏澈,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第三,苏澈这人,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就是对驯养灵兽乐在其中。”
安齐远指着在苏澈身后偷偷露出半颗毛绒脑袋的小魔虎道:“这一只,是独产于无赦谷,十分难得一见的鬼蜮魔虎的幼崽。”
“可你自从清醒之后,明明就看到了这只幼虎,但视线却从来没有在它身上有过一丝一毫的停留。”
“而且,我十分确定,你压根就没认出这只幼兽的种类!”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
安齐远话音一转,视线也顺势落在了苏澈身上。
“苏澈虽然被他师父和青阳洞上上下下都护得太好了些,可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蠢人。他必定能看出我对他的心思。这样一来,他就是宁可舍弃他原本傲人的相貌,也不会同意让我将他的魂魄置换到这具本来就不属于他的躯壳里去。”
“更别提这种夺舍的行为还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了。”
如果改变五官样貌能让安齐远消停一些,苏澈确实是一点也不介意换掉一张面孔的。
安齐远呲之以鼻道:“你对苏澈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虽然我现在还弄不清你整出这种闹剧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他人指示,但此等拙劣的模仿,就是下足十年的工夫也未必能摸到个皮毛。”
安齐远的一番话让那苏澈听得十分吃惊。
虽然有句老话常说,敌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但即便如此,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认出冒牌货的惊眼力,并且还将理由说得如此头头是道的能力,确实让苏澈不得不感到佩服。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苏澈甚至觉得他此刻应该为安齐远上面的那番话鼓掌叫好一番才对。
可回过头来一想,苏澈顿时又觉得遍体生寒。
虽然他已经经由之前的事情知道了安齐远对他抱有的龌龊心思,但却未曾想过他会对任何关于自己的事都掌握得如此透彻。
大到修真道路的选择、对待叛徒的态度,小到平日里的一些兴趣爱好,安齐远都了若指掌。
苏澈已经记不大清觉非罗是从什么时候起跟在他身边的了,但少说也有个二三十年 ...
(。这就说明,他平日里所经历的一切,安齐远都已经透过了觉非罗这双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执念换成苏澈估计都坚持不到一年。
而且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为何安齐远能几十年如一日地隐忍不发,除了埋下暗棋偷窥或者在宗门大比上用看着自己的眼神过于露骨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举动了。
想到这里,苏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袋明显不够用了。
那魂体听了安齐远的一番分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破罐子破摔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苏澈,苏澈就是我!”
安齐远的性子虽然阴晴不定,脾气也不那么好,但却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
暴躁的魔修宗主的身份不过是他混淆外界视听的利器,熟知他的人都清楚,他是一个多么擅长隐忍与埋伏的猎人,他能为了捕获一个猎物,几十年如一日地压抑自己内心最强烈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连安齐远都没有料到苏澈会在渡劫这件事上出这么大的纰漏,而他所有的后续计划,都是建立在苏澈顺利飞升的基础上的。
与苏澈相涉的事,安齐远向来不遗余力。
虽然他已经十分笃定此魂体不是苏澈,但冒然痛下杀手也有欠妥当。
面对挑衅,安齐远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下一刻,空气中就弥漫出一股腥甜的血味。
杜遥一看,顿时大惊道:“血色弥雾?”
苏澈一听杜遥的话,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血色弥雾这种邪法甚至比傀儡术还要罕见。
因为傀儡术只是需要消耗施法者一定程度的灵气,但血色弥雾消耗的却是施法者的精血。
精血和人体普通的血液不同,修士的精血是凝结在铸气之器中的十分珍贵的存在。在道修修士体内凝出的金丹中流淌的便是精血,同样在魔修的fa轮中流淌的也是精血。
精血是滋养修士铸气之器的关键,一个元婴修为的修士所有的精血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拳头般大小,可见精血之难得。
血色弥雾实际上就是将魔修修士fa轮中的精血逼出,再用灵气打碎成极细小的颗粒。
当被细化的精血附着在没有实体的魂体上时,就能显现出魂体原来的模样。
可即便是只附着脸部大小的面积,就至少需要费掉比一个拳头还多的精血。
如今安齐远竟然一出手就砸了这么大的本钱,这种豪爽程度简直让见惯了大世面的苏澈都觉得有些傻眼。
第29章
(29
被血雾编制成的密网罩住,在原来淡蓝色的魂体上逐渐浮现出棱角来,构成了人的五官。『』
因着血雾是暗红色的,附着在魂体的面部所形成的轮廓就像是一张诡异的面具。
由于灵气的波动,面具上的色泽一再在忽明忽暗地变化,但左眼部位大约是因为之前的肉身受过伤害的缘故,看起来似有缺陷一般非常模糊,但其他的部位明显就跟苏澈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安齐远十分仔细地辨认了许久,也没能把眼前这人对号入座,反倒隐约觉得此人鼻子到嘴巴的部分都跟自己有些许相似。
他身为魔修一脉的宗主,光是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就已经不计其数了,更别说那些跟他有过节的了。安齐远不会浪费时间将那些他认为没有必要的人记在脑子里。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耐狡辩说自己就是苏澈?”
安齐远狞笑了一下,缠绕着魂体的灵气丝线由原来的一道霎时分化成无数道,如密网一般将魂体紧紧地包裹在内。
灵气丝线逐渐收紧,看样子安齐远是打算将这欺世盗名的魂体直接绞成碎末。
那魂体惊慌失措地大叫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为何我会有苏澈的灵气吗?”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我的吗?”
“若你把我杀了,真相就会永远被埋藏起来了!”
听了那魂体说出的话,安齐远手中的丝线勒紧的速度不慢反快。
“像你这般居心不良的人,我何必浪费时间纠结从你口中得到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苏澈我自会去寻找,但你之于我,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罢了。”
言语间,暗红的丝线已经深深地陷入其中,毫不留情地切割着脆弱的魂体。
那魂体自然清楚他欺骗安齐远的企图一旦败落,就必定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与安齐远虚与委蛇。
出于愤恨,只听他在彻底消失前异常悲怆地尖叫道:“安齐远你这个畜生!潋滟对你这般掏心挖肺,最后却还是惨死在你手里。”
“她那么爱你,你这个畜生!杀千刀的畜生!”
安齐远一听,丝线的绞动霎时间停顿了片刻。
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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