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强取豪夺的口吻并不认真,倒颇有些可爱。屈方宁微一躬身,应道:“不敢了。”
此际车声远去,显然是时已近午,要回去驿馆暂歇了。阿帕引颈一望,唤道:“公主,那个人也巴巴地跟上去啦!咱们赶紧回去罢!”
乌兰朵这才捧着花球,一阵微风也似地从屈方宁身前走过。距离他最近时,面纱下的明眸向他轻轻一瞥,像是有话却没有说出来的样子,匆匆地离去了。
遥遥地只听阿帕清脆的笑声响在水风里:“小军官,自己说过的话,万万不可忘了呀!”
屈方宁对这天降的邂逅一无所感,从那伶俐侍女的话语中,只猜到她们眼光甚高,看不上必王子那个草包。乌兰朵以公主之尊,竟敢偷偷前往百里之外的平民市集游玩,可算大胆之极。只是王室之间的婚事,自己说了未必顶用。她胆子再大,也大不过父王一道敕令。想到她怀抱淡粉牡丹、傲立寒风中的模样,不禁十分可惜:鲜花落在牛肚里,太糟蹋东西了!
一边事不关己地惋惜了几声,一边就拐回冶炼营去了。往热火朝天的第二营前一张,若苏厄正蹲在淘池与人说话,一身油污腌臜,裤腿上烧了一个大洞,肩上的忍冬徽章灰扑扑的,脸上抹了好几道脏脏的手印。一看见他,眼睛一下就亮堂起来,扭头小跑到他身边。屈方宁打趣他是个花脸猫,若苏厄只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两人在小山似的原矿场边没扯上几句闲谈,几名工匠手执鈆杵,前来向若苏厄请教淘选之法。若苏厄推辞不过,只得接手示范,指点讲解。他讲起来也不太专心,不时紧张地回头看一看,生怕屈方宁突然走了。
屈方宁等得无聊,随手拿了两块铁麸对光比照。两者差异明显,一则杂驳不纯,泥沙俱下;一则沉光精粹,隐含乌金之色。待若苏厄气喘吁吁地脱身回来,便搓了搓粉末,问他析裂淘炼的法子。若苏厄一听他忽然对自己的行当有了兴趣,喜不自胜,手舞足蹈,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时太过兴奋,反而呐呐地讲不出来。
屈方宁作弄他道:“我问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哦,一定是你把这法子瞧得无比要紧,不愿与外人细说。那我走了,以后也不来了!”
若苏厄急得满脸通红,使劲把他拉住,又不敢真的扣留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工匠见了,虽然嘴里不好说什么,眼神已经开起这位小工事长的玩笑了。
屈方宁这才饶过了他,专心听他一刀一笔讲解起来了。可惜隔行如隔山,只听了片刻,已经被他满口简略的黑话、舂杵淘汰的流程绕得晕头转向,仿佛听天书一般,完全坠入迷雾之中。若苏厄善为人师,即道:“我这就画一本简略册子,过几天送来给你。”
屈方宁挠了挠耳朵,只觉这门学问非一日之功,纵有图册也未必弄得清楚,推托道:“那太麻烦了。你刚才说的,我只听明白了一两成:原矿在连云山下粗略筛选一道,运送至此还要经历七八道工序,才能销炼为精铁,是不是?”
若苏厄点了好几下头,简直比他这个学生还拘谨得多:“是,是的。”
屈方宁恍然道:“那真是千锤百炼了。那……一百斤原矿,炼得出多少精铁来?”
若苏厄为难道:“这我说不太准。像火字十二、十六矿井运出的,都是甲等原石,头次析裂就能入炉的也有;二十之后的就差多了,一两百斤原矿淘尽,提炼不过七八斤,白白浪费许多柴火。我眼力不足,再三甄别,总是难免放一些‘瘪脚皮子’进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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