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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齐在路上了。”

“好。”

“等等。衣领还是有点皱。”顾双城走过来,低头给言战整理了一下衣领,言战握住她的手,说:“不问我为什么不说二叔公已经过世了。”

顾双城笑着摇摇头,言战摸了一下她的鼻子,“和式微一起管着家里,我去偏厅了,你父亲来了,再派人来叫我一声。”

“去吧。叫锦绣热了两份早餐,你和程源一起吃早餐吧,我就不陪着你了。”

言战捏了一下顾双城的屁股,缓步从侧边的回旋楼梯下到园子里,绕过园子来到安逸的偏厅,程源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大约这些天在新加坡都没空吃早餐,程源正吃得欢实呢,嘴角还沾着一点面包。

“坐。别拘礼。吃吧。我肚子也饿了。”言战拿起一块抹好的面包,咬了一口,程源擦了两下嘴,喝了一口浓香咖啡,言战瞧了他一眼,问:“在路上遇到什么怪兽了?”

“……”程源四下瞧了瞧,他站起来,躬身侧到言战耳边,说了一番话,言战微微一滞,“他怎么到本市了?总不至于是路过。”

“我也正担心呢。先前也没收到过消息,突然造访,有些不祥的预感。”程源笑了笑,又坐回对面,说:“言总,您别怪我话多,那孩子敢去糟践中央高官的嫡子,还闹得人尽皆知,这责任,他就得担着。您为了言家要护着他一些,我们都能理解,但是,他要是不尝尝苦头,别的孩子争相效仿,言总,您也不是万能的啊。”

“这事儿善了根本不行,我就是想送那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去里头蹲几年,也送不进去,对方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没得商量。我把这事儿晾在这里也是没办法,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只能兵来将打水来土掩。”言战喝了一口牛n_ai,“距离领导人换届是越来越近,最近有些平时四平八稳的官儿已经开始晃动了,我们言家在官场上的人,眼看,就得被换下来几个。柏南筝如今升得也不顺当,云家那头的人打压的厉害,赶巧了顾沉渊又借力打力。”

“官场上的有些人,我们也指望不上,三叔公口风紧,全都巴着言齐,对我们也是吝啬至极。”程源皱皱眉头,言战吃完了早餐,说:“二叔公在言宅,你知道?”

“知道的。下机后,小言董觉都来不及睡就得去见他老人家,他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说起那些照片和视频太过生气了,刚才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什么!!”程源吓了一跳,今天不是愚人节,这玩笑也太过惊悚,他站起来又坐下去,“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刚刚开过家族会议,又是在本宅过世,恐怕一些人又要给您泼粪了。”

言战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果子酿,“我看这事蹊跷的很。……我知道二叔公一直对我有芥蒂,纵使相信我,心里也是埋怨我用的都是外姓人。”

“那您……心里芥蒂我们这些外姓人吗?”程源半开玩笑的问,他与陈祁东、沈嘉盛及连如白,包括所有言战手下的非言姓人,长期以来都遭受着言氏家族内部强大的排外困扰。

听见程源这么问,言战眨了一下眼睛,拿起高脚杯,“干杯?”

程源望着言战眼中忽然溢出来的一抹流光,心里有些肃然,他小心的拿起高脚杯,问道:“为什么干杯呢?”

“为了接下来的新局面。”言战意味深长的沉声说。

程源也跟着笑了,碰完杯后,他一饮而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这么快喝到这杯酒。”

“你们都是我这头的人,长期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你们所忍受的排挤和无辜,也正如同是我所忍受的。所有加诸于你们身上的不公和比其他言姓人双倍的辛苦,我会一一让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们加倍奉还。”言战也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红酒,程源瞬间坦然起来,这就是他们熟悉的言战,总能在一片疯狂的混乱里依旧保持清醒的可怕的头脑。

“你女儿现在还好吗?”言战想起了程源那晚是带着发烧的女儿来开会的,她一问,程源就笑道:“小孩子,发烧第二天就光着脚在酒店的地板上跑来跑去了,你不用挂心。”

“她几岁了?”言战记得去新加坡喝程源女儿满月酒的时候,那小姑娘柔柔软软的被裹在襁褓中呢。

难得和言战闲话家常,程源打开话匣子,开始说他女儿的成长趣事,言战听得津津有味,程源就是个絮絮叨叨的慈父,凡是关于宝贝女儿的,事无巨细能说上一整天。

——那头的二叔公被电击抢救了两下依旧毫无生气,看得一旁的言赋心也跟着拎起来,二叔公猝死在本宅,这又要让人大做文章了。

猝死?又是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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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战和程源正侃侃而谈呢,一名女佣走进偏厅来,恳切的说:“三小姐,双城小姐让您过去呢。”

“好。”言战拭了一下嘴角,欠身站起来对程源说:“你也过来吧。”

两人绕过园子的时候,就见到言齐的车堪堪停在了大园子中央,车头撞在了喷水池旁,连车都没开进停车场就直接奔进去表孝心了?程源脸色一黯,小声说:“言总,这下恐怕有好戏看了。”

“是呢。好久没见着言齐演戏了,也不知道这演技长了没有。”说到此处,言战加快步伐,呵,进了正厅就瞧见佣人们鸦雀无声,除了锦绣被言齐训斥得低下了头。

“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他老人家的?居然让他老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就客死在……”

显然是训了几分钟了,一些女佣的脸色变了变,她们心里是不屑的,言齐算什么东西,到主宅来耍威风?还敢指着锦绣姐的鼻子骂?也不看看如今这家里头的主子是谁?

“二哥,你得注意说辞,二叔公可还在抢救呢。要是他老人家醒了,听见你说他客死……这可不大好。”言战表情哀穆,她知道言齐没胆子训斥她,自然也就只能拿佣人们出出气,他看向言战,“你好歹管管家里的佣人,一个赛一个的没用,连二叔公都照顾不好。”

“佣人有的是时间去管,二叔公可没时间等我们,我心里急得很,二叔公这也太突然了,我和程源正夸他老当益壮,这怎么就……我们上去吧,趁着二叔公还有一口气。”言战抬腿上楼,言齐紧随其后,顾双城和言式微守在客房门外,言齐问道:“人缓过来了吗?”

言式微悲伤的摇了摇头,“爸爸,你来得太晚了,本来二叔公刚才还清醒着,有话要交代你,可惜刚刚已经……”

“什么……”言齐推门而入,跪走到二叔公的床前,登时眼泪汪汪的说:“二叔公,是我妹妹言战她不孝啊,佣人都管不好,没有好好照顾好你,佣人们真是太没用,让你这么突然就……呜呜,二叔公,您这一走,叫我们这些小辈可怎么办?”

言战冲围观的程源翘起了大拇指,意指言齐的流泪速度是比言忱过世那会儿快了,程源苦笑半声敛住了神情,参与抢救的两名男佣想要拉开状似悲伤过度的言齐,言齐甩开了他们的手,说:“你们是怎么抢救的!”

言齐泣不成声,他拍了拍跪在一旁言赋的肩膀,“二叔公,熙和还小,你这么一走,他可怎么办啊?”

望着言齐哭得越伤心,言赋心里就越冰冷,当初他父亲猝死之时,言齐哭得和现在一个样,他这么哭,多半是心里已然有了什么取而代之的y-狠计划。

“二叔,你别难过了。”言赋抱住言齐,这叔侄俩就各怀心思的哀哭着,言战吸吸鼻子,缓步走过来,半跪在地上,安慰道:“今年真是我们言家的风雨之年。”

言赋望向言战,言战一瞧,就知道言赋这孩子是触景生情,怕是想到了当初言忱离世之时的人情冷暖,她静静的望着言赋,没一会儿,言赋就觉得心里暖和起来,他没有再流泪,言式微在这时候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冲言赋使了个眼色,言赋立刻会意的拍了拍言齐的肩膀,说:“二叔。你别难过了。叔公也肯定也不想看到我们难过。”

“你如今也是我们言氏的当家人,也不能悲伤过度啊。”言齐看向好像是松开了心理防线的言赋,问道:“二叔公临死前,要和我说什么?”

“二叔公等了很久,你还是没来,他最后和我说,希望你和姑能齐心协力,帮言氏度过这次难关,千万不能分家。”

“…………”言齐在心里啐了一口,原以为是什么有用的话,谁知道这老家伙是临死了还是要把他和言战这个娼|妇绑在一起!他缓慢的站起来,擦干眼泪道:“这真是他老人家的临终遗愿?”

言战扶着言赋站起来,言式微也站起来,顾双城走过来,扶住了言战,言赋也站直了身子,点头回答道:“是的。二叔。这是叔公的临终遗愿,他说完,就……”

“言战,你说,这真是他老人家的临终遗愿?”言齐打断了言赋的话,问道。

言战和言齐四目相对,气氛顿时由之前的悲伤转为对峙。

言战没有说话。

“若不是因为你和言忱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二叔公也不会被你们气成这样!他本来还能多活几年,现在,就这么归天了!二叔公会这样就走了,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哥。个人的命数自有天定,当着叔公遗体的面儿,你能不能把这些话收起来?你来了,我们就得商量着对策,一旦外头知道二叔公过世的消息,刚刚稳定了一周的股价肯定要再跌,你的这种说法要是谣传到市场上,言氏制造的公信力恐怕又得往下坡路上栽。”

“利益,利益,你脑子里就是利益?现在二叔公死了,没气儿了,你高兴了对不对,现在整个言家根本没人压得住你!你现在,想干什么了就干什么了?我不管二叔公临死之前有什么遗愿,你最好,能痛痛快快的把你之前吞了我的大为金控交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这个败坏门风的女人!”

言式微皱眉,明明口口声声索要利益的是言齐,他怎么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指责言战脑子里只有利益?她恶心了,为有这样一个用泪水敷衍亲情的父亲。

顾双城知道言齐最近一直在撺掇言氏内部的一些老人,要他们帮助他从言战手里拿回大为金控,说服他们的说辞也极其简单,那就是提醒他们要是言战嫁人了,那大为金控就成了本世纪最让人跌破眼镜的陪嫁。

言赋也知道大为金控是整个言氏五矿的命脉,言齐真是知道挑时间,言战收大为金控已经快一个月,这期间大为金控的股价一直走高,即便是最近出了这么大的负面新闻,大为金控的股价还是在向上升,言战肯定是注入了充足的资金进去。

“二哥。兴师问罪也得找准时间、地点和人物。二叔公刚去,我们不能在他的遗体面前这么大声说话,到了回魂夜,我怕他老人家,找不到回家的路,三个孩子都在这里,你只凭一时怒气的说出这么有损你我兄妹感情的话,孩子们可是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的,不利于维系我们家族之间深厚的感情,叔公啊,是最见不得这样的。”

言齐后退了一步,如今这言战真是炼得喜怒不形于色,这么多冤枉话砸进去,偏生没砸她一个血窟窿出来,他咬了咬牙。

客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三叔公走进来,看那步伐就是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趾高气昂,如今二叔公没了,家里头最大最有权势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哥哥啊,弟弟来迟了!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三叔公坐在床边,老泪纵横的握住了二叔公的手,他双手发抖,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哭得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言战怕他情绪失控,让言式微赶紧看好了,要不然,一天去了俩,她就等着背一世恶名了,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一世恶名了,等三叔公哭完,定然是一番“枪零弹雨”“煎炸烹煮”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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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章节

shot 1溺渊の始前被遗落的楔子

——顾双城从少管所出来那天,发现自己仅剩的小包里,只有三十块零钱和一块摔烂的旧手表,爱马仕的经典款式。轰隆的暴雨砸个不停,雷光电闪的,像是在给她庆功,包括重获可贵的自由,和实施报复的权利。……能再见到那个亲手把她推进少管所的变态姑姑,她全身都因为仇恨而兴奋起来。

——言战打开车窗,看着这一季停不下来的雨水,长嘘着揉了揉鼻梁,连日来不停歇的高层会议令她疲惫不堪,面对她手下一帮叫嚣着变革的功臣,和那些誓死扞卫言氏传统的元老,她夹在正中间,就快找不到平衡点了。车里挂着平安符,而平安符上悬着一张全家福,她眯起眼睛,开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照片里只有十岁的顾双城……

☆、家族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抱歉,只要是晋江订阅的,无论是手机还是网站,都属正版,让你们困扰了,是我嘴笨,话都说不周正。请你们原谅我。

费了这么一大撮吐沫星子,原来不过就是眼红着大为金控。

这可怎么办好呢,就算是言齐他瞪瞎了他那双和言忱有那么一二分相似的眼睛,言战也不可能给他。程源望了一眼言齐,没等他那厌恶外姓人的嘴唇张开,他就在言战耳畔,用不大不小的但整室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言总,请节哀,这是您的家事,我先出去了。”省得言齐赶人,又拿着话柄子戳言战的脊梁骨。

程源一走,三叔公的哭声也隐隐的降低了一个声调。

言齐不再吭声,他状似哀伤的低着头,从他的侧脸看过去,一如当初言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时的侧脸一眼,睫毛缓慢的眨动,他就像是一个思索着如何凿金洞的铜鼹鼠。

言战抬手示意,那两名急救的男佣立刻垂首立到一旁,家里的医生捏着听诊器,他黯然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门。言战走到他身边去,这位从言忱幼时就忠于言家的林医生十分寡言,他眼眸不忍的望着窗外晦败的天空。

“也是这样的天气。是么?”言战低声问。

“是的。”林医生看向言战,言忱也是在这样一个平静而又稀松平常的一天里,不期然的离开了,那天早晨林医生给言忱做检查的时候,他整个身体都已经冷了……“二叔公的心脏病我也听老家的中医说过,说是能熬到明年春天。”

言战侧过头去,三叔公已经哭至平静,三个孩子的表情各异。林医生把手轻轻的覆在言战的手腕上,若有似无的给她把了一会儿脉,顾双城见状,倏然看了一眼言战,为了不让顾双城担忧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言战看向林医生,低声说:“我没事,只是一夜没睡,有点憔悴而已。”

言战欲抽回手,林医生却轻捏住她的手腕,他又切了一会儿脉,如此切脉切了四次,林医生终于抬起头来,他出神的盯着言战的双瞳,就像是言战的眼底藏着什么会变形的妖j-i,ng,言战眨了几下眼睛,“我只是最近…………”

“别动。”林医生掀开言战的眼皮瞧了瞧,顾双城立即走过来,“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的。”言战说。

林医生看了一眼顾双城,他在言战耳侧说:“你中毒了……等这里散了,二叔公的死因,我再细说给你听。”

“…………”言战立刻敛住表情,顾双城立刻问:“到底怎么了?”她拽住言战的手,言战摇摇头,“没事,林医生说我最近肝火太旺。”

“是的。”林医生点点头,“这样下去会熬坏身子,要注意休息。”

“如果只是肝火太旺,为什么你要在她耳边说?”顾双城看向林医生,全言宅上下如今都是她的人,除了老陈,也除了这位无法开除的、背景不明的、没有什么朋友的林医生,这个老头能在言战耳边说话……这是顾双城第一次看到一位男x_i,ng有幸如此自然得当的在言战耳边说话,而言战居然没有在两三秒之后摸摸她自己略感不适的耳朵——她信任这个顾双城几乎挖不出什么秘辛的老头。

“顾小姐。”林医生低声开腔了,直呼顾小姐,三个字就把顾双城疏离开,仿佛她问这个问题很没有礼貌,“失陪了。”

林医生站到一旁去收拾医箱,言战拍了一下顾双城的肩膀,“这不是问医就诊的场合。放心吧,我没事。站到小赋和式微身边去。好么?”

“……”顾双城点点头,她望了一眼林医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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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啊,你过来。”三叔公有些虚弱喑哑的张开了嘴,言战微微低着头,半跪在好像哭掉了半条命的三叔公膝下,他又招了招苍老的手,言齐立刻跪过去,哭着说:”三叔,是我们小辈不孝,您千万不能太过伤心,我们已经失去二叔了,不能再失去您。“

“是的。”言战点头,二叔公叹了一口气,“真是岁月不饶人呐,言战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父亲去了,如今你二叔也去了……”

“二叔膝下无子无女,他如今就这么与世长辞,三叔放心,二婶那里,我一定妥善安置。我会叫几个堂哥,肯定是要守灵七日的。”

二叔公有一个儿子,可惜活不过三岁就夭折了,大约是早年丧子,所以看待言忱尤其亲厚,特别是言忱的父亲言矩过世后,更是大力扶持言忱,言矩生前在三个弟弟中,也最为看重这位二叔公。看在父亲和长兄的薄面上,二叔公对言战的诸项事业,也基本开绿灯予以放行,在保守而恪谨的言氏内部,众人皆知二叔公就是一杆秤的存在,如今这杆秤断了。

三叔公有两子三女,两个儿子不顶用,除了花天酒地干不了正事儿,顶着一份言氏的闲职还三天两头的出岔子,三个女儿都移居国外,三叔公本来是很想扶着自己的儿子上位,可惜他们两个是比言齐还要扶不上墙,董事会上一票都没捞到,故而他视言齐为亲儿子一般栽培照料。言战如今半跪在这位三叔公的膝下,却明显感觉言齐靠得近一些,这一看过去,三叔公和言齐真是情同父子,一晃神,言战又想起云老爷子弥留后那嘴角的一抹笑容……是那样的安详。

“言战啊,你在商场历练了这么多年,为‘我们的言氏’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叔公用手帕擦擦泪眼,含混的说。

什么叫你们的言氏?三叔公这就开始摆谱了吗?言式微皱紧眉头,她看着言齐像被阉了个干干净净的太监一般匍匐在三叔公脚下,心里的恶心更是有增无减,她又看向半跪的言战,言战虽然是半跪着,可为什么就没有半点言齐的奴才相和谄媚逢迎呢?

“都是二叔公和三叔公的细心照拂,我才能在商场上为家族出一份微薄之力。这是应当的,我姓言呀。”

微薄之力?姑说得也太轻巧了,整个言氏家族谁不知道言战是一家之主?越是功高,越是得谨言。言式微向言战身边跪了跪,言赋也跪在言战身旁,这下顾双城反倒没有就近的地方可跪了,她索x_i,ng挪了一下膝盖,今日她打电话让言齐过来,本就让言齐对她多了一份小信任,这时若是跪在他身边,那就再能博一份认可了。

言齐见顾双城跪了过来,心里倒还真暖了一分,他知道如今他和言战已经撕开脸,就算言战从前再怎么看重顾双城,现在恐怕也要另眼相看了,他又想到当时顾双城因言式微受了牢狱之苦,心里就愈发怜悯起这个女儿来。他甚至觉得这个女儿和自己很相似,在言家,都是无法抬头直背的人,确切的说,是都被言战的光环淹没了,变成了对这个家族都无关紧要的人。言齐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一下顾双城的肩膀以示安抚,顾双城低着头,微微点了一下头,明明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确充分调出了此刻言齐的慈父之心,是的,在这位慈父看来,顾双城就像一个长期遭受打压的怯懦孩子,就连点点头都不敢抬头直视。

“老三。你和陈非的婚约,我同意了。你们订婚的时候我没去,嘴上不同意,是舍不得你。”三叔公哽咽着说,“我舍不得你。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独身一人,为了我们的家族荣耀,你牺牲的太多。现在三叔是心里同意了,老三,你终究是女人,再能干,还是要嫁得好才行。为了你将来的美满,三叔就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也不能再耽误你。你二叔是老糊涂,一直给你的婚姻打岔,如今他人不在了,你爱着谁,就和谁过日子吧,家里,没人再会阻拦你的幸福。”

“是啊,言战。你和陈非既然早就订婚了,还是尽早完婚的好。我看到别人家的妹妹连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是单身,二哥心里也不好受。你瞧瞧双城和式微,二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一个女人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言齐帮腔道。

居然在这时候让言战考虑婚事?亏得三叔公说得出口,言赋开口道:“三叔公,二叔公的遗体就在您身旁,他人一走,您就要抹掉他的意愿?您也知道,二叔公根本不同意和陈非结这门亲。三叔公,您今天一定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我不累。熙和,我只是看着你二叔公走了,顿感世事无常,你姑姑这么多年,又要照料家里,又要看顾公司,还要管着你们这三个孩子,真真是辛苦她了,若她能早些结婚,对她也是好的。”三叔公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老三,二叔公过世的事情,暂时只能这么压着了。要是被媒体知道,我看股价会再跌一次。”

在三叔公没来之前,言战就早已经吩咐下去了,轮不到三叔公嘱咐。这个三叔公,究竟想说什么?言式微已经快听不下去了,家里刚死了人,就开始谈论婚事?这也太火烧屁股的瞎着急了。

“这是自然。我会吩咐下去的。”言齐立刻应道。

三叔公见言战未答话,就开口道:“老三。我想了很多天,直到你二叔今天就这么离开了,我才想明白。你,和陈非,最好是现在完婚,这样,既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所有媒体的视线集中到你们的婚礼上,也可以给家里冲冲喜,你说,这到年底了,事情接着一件又一件,真是我们言家的大灾之年。”

“嗑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是从港口赶回来的陈管家,他脱下帽子,看向躺在床上已经不可能有救的二叔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来迟了。”。

“老陈,你不必太难过。活到这把年纪,生老病死早该看开了。逝者已矣,生者还是应当好好恪尽职守。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快起来吧。”三叔公站起来,亲自走过去搀起陈管家,陈管家老泪纵横,“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早晨我去港口前还来给二叔公请过安,早晨……还是好好的。”

“别难过了,老陈。我看门口那么多记者,你早晨出去一定被跟了吧?”三叔公看向言战,“哎,你瞧瞧,言家上下如今都饱受外面的流言纷扰,老三,这时候你若是能和陈非结成连理,那是再好不过的一剂良药,你自己可以脱身,也保了我们全家老小的安宁。对于女人来说,名节声誉,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三妹,既然你和陈非迟早是要结婚的,倒真不如趁着现在。刚才二哥太悲伤了,说了许多不对的话,二哥不是谴责你,那些流言也不是你搅出来的,二哥是爱之深责之切,二哥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就这么被人说臭了,今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现在要是结婚了,婚姻生活美满了,旁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言齐如此说道。

言战没说话,三叔公走到床边颓然的坐下去,他和言齐交换了一个眼色。

顾双城攥起了一只拳头,她目露y-冷的盯着言战跪在地上的左膝。

言赋也攥起一只拳头,他正欲站起来,言战按住他的后腰,他只好继续跪着。

什么家族荣耀、名节声誉,根本都是狗屁!言式微在心里骂开了,她微微挑眉,低声说:“论辈分论年龄论资格,我在这里都是没有说话的份。但我还是要说,三叔公,您可真狠心,二叔公这刚一走,我们言家刚少了一个人,您又要让我们言家再少一个人!姑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让姑嫁人!我不让姑嫁人!”说完言式微就装作孩子一样的哇哇大哭起来,她死命的抱住言战,“姑,你别嫁人!你别嫁人!式微不让你嫁人,式微要永远和姑在一起!呜呜……呜呜……姑,你别嫁人!式微不让你嫁人!”

老陈见状,才知道他没来之前,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卧室里到底在说什么,三叔公想用完婚的法子来堵住外面那些戳破天的流言,这确实是个法子,但用在这里,是兵行险招,出了一点差池,那是赔上了言战的一辈子,思及此,他伤怀的说:“式微小姐真是小孩心x_i,ng,莫哭莫哭了,没人要夺了三小姐去。三叔公,二少爷,三小姐,如今言家的当家是熙和少爷,熙和少爷差着辈分,但终究是一家之主,婚事,丧事,都得他拍了板才能办下去。”

老陈看向言赋,言战这才松了手,拍了一下言赋的后腰示意他站起来,言赋这才站起来,膝盖都酸透了,他直起腰来,缓慢的整了一下领口,看着三叔公道:“三叔公,您看您脸色都哭差了,我叫下人给您收拾一间客房,您先休息一下吧。”

“我个人的苦楚都在其次,主要啊,还是老三的婚礼该如何办妥。熙和啊,不是三叔公……”

“三叔公,您该好好休息了。”言赋走上前去,将三叔公缓慢的搀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三叔公从言赋的眼睛里看到了言忱和言战杂糅在一起的目光,言赋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为一些本该不必过问的事情过度c,ao心,您c,ao心是应该的,我们都是您的晚辈。您说得对,姑是个女人,名节声誉比什么都重要,但这事也关乎我的父亲,您一直对姑在家族内的影响力颇具微词,此刻却要用一个女人的婚姻来博一把?我们言家不是毫无还击之力的将死之国,病到需要用女人来联姻避战。那陈非的底子再干净,也配不上姑的一根脚趾头,我看他不上,整个言氏家族都看不上他。”

“那照熙和的意思,三叔公得好好给言战选个全家上下都钟意的丈夫。”三叔公打心眼里不喜欢言赋,仗着言忱和言战,这小子居然当面驳斥他的话。

“呜呜……呜呜……式微不让姑嫁人……”言式微还在蛮哭,言战搂着她站起来,对三叔公和言赋说:“我陪式微回房间,这孩子鲜少哭成这样的,真是要心疼死我。老陈,给三叔公安排一个客房吧。”

“我住不惯主宅。”三叔公冷冷撂下这句话,言战原本要转身离去的双脚膈应在原地,她转过身,对言赋说:“熙和,留在这儿照看好三叔公。”

说完,言战就搂着哭哭啼啼的言式微出去了。

三叔公皱了皱眉头,说了这么久,言战一没点头二没摇头三没置喙,真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他叹了一口气,“行了,我这就回去。免得进来太久,外面的记者也要生疑,以为我们言家又出了什么事情。熙和啊,二叔公的遗体,你们千万要照看好,苦了他,恐怕要推迟葬礼。”

进来时还悲痛之至的三叔公,现在又顿时清明了,言战开溜了,一肚子话也再难说下去,对着言赋的感觉就像是同时对着言忱和言战,那感觉真是糟透了。

“三叔公慢走。路上小心,千万别伤怀过度。”言赋又把言齐搀起来,“二叔一路赶过来,想必已经很累了。”

“我也住不惯主宅,家里还有孕妇要照料呢。”言齐立刻说。

“我是想让双城姐姐送您回去,您的车,撞到了喷泉旁,恐怕得先去送去修理才行。”言赋说。

三叔公和言齐显然不想在这刚刚死过人的房间里再多呆一秒,这还真是少见,二叔公没了,二叔公的权利和财富还在,三叔公不会连这个都不在意吧?居然从头至尾都没提到权利移交的事情。

顾双城自己站起来,一场哭戏演完了。

“那就让双城送我回去吧。”言齐看向顾双城,顾双城点点头。

——站在窗边,言战目送着顾双城开车离开。

“姑,你刚才怎么都不出言反驳,三叔公简直太欺人太甚!这个老东西,是嫌他自己活得太长了!”

“式微,姑已经过了那种需要说很多话才能办成事儿的年纪。说与不说,全凭我乐不乐意,那些废话提不起我的乐意。”

言式微破涕为笑,她知道就是这样。

“姑,你为什么让双城去叫我父亲来言宅,而不是叫我去打电话让我父亲过来?”言式微擦掉眼泪,也站到了窗边。

“式微,我要让双城姓言。”只有姓言了,待言战摘下言齐手上的一切后,才能不偏不倚的扔到顾双城的手上去。

车子开出了言家,三叔公走了,言齐走了,顾双城也走了。客房里只剩下言赋和死去的二叔公,等了三分钟,言战去而复返,林医生也走进来。

“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进客房之前,明明还和我说得好好的。”言赋问道。

林医生手里攥着一个药瓶,他看向言赋,“这瓶药有问题,你也可以说它没问题。是轻剂量,一般人吃十粒都没事,但是他这病情,吃半粒就要了他的命,他吃的又太急……这瓶药我已经收起来了。”

“不是意外的意外,对么?”言赋问。

“他知道二叔公的病情,非常的具体的知道,这是很温柔的杀人方法。他不想让他有多痛苦的死去。”

“行了,这些话不要在他面前说。我们进书房说吧。”

“……为什么?我现在是一家之主,我有权利知道,二叔公到底是被谁……”言战上前,用食指按住了言赋的唇,“孩子,别将那些丑恶都说出来,你会被它们染黑的,让它们烂在你的肚子里。你我都知道是谁,何必宣之于口。”

“……”言赋嘴唇发颤,他哽咽的问:“那么……那么我父亲的离世呢?”

☆、遗嘱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像是千万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言战的耳畔挥动着它们色彩各异的蝶翼,言战也变成了一只蝴蝶,她听不懂人话,亦听不到人声,只能听到次声,比如鸦羽般的黑色短发被春风拂起的声音、丝绒般的烟雾从烟斗里徐徐冒出来的声音、贝壳般的新款夏季凉鞋被放置在鞋架上脉脉等待主人的声音、冬雪般的冷钻手表紧紧的覆在手腕上发出记录光y-的声音……那是言忱的黑发,被春分拂起,露出了和冷峻面容不甚相称的暖融融的耳朵;那是言忱的薄唇,他咬着烟斗,独自坐在燃起壁炉的沙发上;那是言忱的双脚,打高尔夫的时候被刮伤了脚踝,贴着创可贴的双脚就这么钻进夏季最新款的凉鞋了,喔,正好合脚;那是言忱的手腕,被一块手表紧紧的吸附着,陪他度过各色会议和晚宴……言战似是有一瞬的失聪,言忱的脸就在眼前,她望着过去曾经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琐碎画面,心跟着揪了起来,她看向嘴唇发颤的言赋,过了良久,耳朵才开始听见这客房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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