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云烟》〈章十?流蝶分飞〉#1
『记住这个名──拓跋曜。』
『拓、拓跋……』沈梦离听清那姓氏,心里登时一惊。
任凭她再如何不喜欢胡人,平时再如何避免与胡人有所接触,也不可能无知到丝毫不识拓跋这个姓氏──鲜卑族里地位至高的一支、统治着她脚下这片土地的帝王之家。
是爹不敢直言嫌怨,却仇视得厉害、私下屡屡鄙夷、窃骂的胡夷。
可此处是洛阳,非是都城平城,怎会有皇家之人在此?
沈梦离紧张了起来,诸多疑问一时间纷杂窜入她脑海里,彷彿是有数张嘴同时在她耳边叨叨絮絮着,教她紧张得心口一抽一抽地揪着。
她方才那样的冲撞、冒犯他,他……发怒了吗?爹说,胡人最是冷血狠辣的,他若是怒了,会伤害她幺?自己……又会如何?
她望着他跨坐在马匹上、过于高大得令人生畏的身影,荏弱的身子细细发起颤来,踝间一软,微微往后踉跄了一步,怀中的野兔彷彿感应到她的慌张,在她双臂之间搐缩了几下,发出一声细小微弱的悲鸣。
拓跋曜看着眼前女子,一双骨碌碌而清灵的双眸此时有些惶恐而警戒地圆瞠着,绷着一身戒备,紧张得好似自己是什幺会啮人、食人的猛兽,他不由得觉得好笑。
『妳不是要救这只兔幺?再如此拖延下去,即使这箭未伤及要害,这兔亦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拓跋曜瞳眸一瞇,带着细细鬍渣的下巴懒懒一抬,指向沈梦离怀中那只大野兔。沈梦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只见兔腿上的鲜红已扩得更大、血渗得更汹、甚至染在了自己的裙裳上,她恍然一惊,「唉呀!」
她匆匆一瞧眼前男人,似乎毫无拦阻之意,她旋过身心急着要离开,身后却又传来男子带着疏狂笑意的嗓音:
『箭柄与镞矢嵌接处后一吋,柄心稍空,由此脆弱处折断箭矢,不致过分扯动伤口,添牠痛苦。断了镞头后,就用绢条紧紧束住伤处血脉,再拔除箭柄,等血稍止,立刻鬆开绢条,以纱棉蘸酒轻拭伤处去汙,接着就能包扎了。』
『……多谢。』沈梦离背着身子,闷闷地咕哝出声,有着几分不甘。
她搂着兔,匆匆离去,而脚下步伐却已被扰得凌乱,不复来时惯有的轻快节奏。她走得慌张,未曾看见,身后那对深沉却噙着淡淡笑意的瞳眸,一路随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走得远了,被丘山上恣肆拔高生长的蔓草掩去了单薄的身子,再看不见蹤影,他方收回放远的目光,这时座下马骑蹄边的一物攫去了他的注意。
那是被搁忘在树根旁的、一大把厚厚的野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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