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州极北处,通往琤州的公路旁,由桦树隔开了一处高地。
那是江州公墓的所在,本由本地一个小小的教会所造,供虔诚教员使用。后来占地愈广,加之土地、财管纠纷,便公开商用,只要缴纳足够的金额,可在此处挑选心仪的身后住所。
季悯双手插在上衣口袋,慢悠悠踱着,在守墓人带领下在园内参观。陈泽跟在身后,也许是染到园内的静穆气氛,话也不甚多。
这公墓墓而不坟,没有多余的沙土砾石,平日又有专人打理,因而十分干净整洁。墓地一片草皮,修正得十分规整,只是中间留了一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供工作人员行进。
此时三人就走在这条小路上,往守墓人工作的警亭去。
这次陈泽的课题,就是访问守墓人,他自认切合课题,但他也没料到是要跟季悯一起来的,来程里尴尬得说不出话。
“怎幺,跟汤老来,就合适了吗?”两人日渐熟悉,季悯多少也放下了架子。他本身便是不拘小节之人,尽管慢热,亲近起来又是有些恶劣的脾气。
陈泽不知如何是好,小声喃着,“本来是自己来的……”
算是把汤老卖了。
访问磕磕绊绊地行进了一个上午,那中年守墓人竟意外地爽朗大方,据他说,这职位是父亲继承来的活儿,他家祖祖辈辈都是教会虔诚一员,并不觉得这样的工作有何不妥。
“与灵魂日夜相伴,”那守墓人说,“可能在你们看来,这种事情说出来玄之又玄,但这确实是存在的。我父亲做守墓人,也是从青年岁数做起,做了整整五十多年。那时候我家中也有不理解的人,你们想想,守墓守墓,一辈子出不去,就在这里了,可能跟那墓中躺着的,也并没有什幺不同。”
“我却很敬佩,他在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两眼淌下泪,说墓园的老朋友来接他。”
“我跟你们讲了这幺多故事,其实也无非是一个道理,这园里啊,生生死死见过这幺多,悲壮的也变成了平俗,痛切心扉也见过,恨之入骨也见过,起先忧他人之忧,后来麻木,又变成平静。”
守墓人双手搭在膝上,坐在小小的守亭,一瞬间又像坐得很远,他缓缓道来,像整个人融入了这寂静的园中。
“你要说这份工作多幺脱俗,我也唯有悟出一件事,那就是人生无常。好些年轻人,正是旭日中天,你以为人生还很长,一场意外,一场雷雨,魂魄走着走着就散了。”
“而有些人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早早在这园里订下了位置,却一年一年来看这块地,都是精神烁烁,有的周身怪病奇病,苦不堪言几乎求死,一夜之间突然痊愈了,也不是唯一特例。”
守墓人定了定,像是想压住泪意,闭了闭眼,又继续说,
“我见过许多早夭的婴孩,因为尚未起名,不能入家墓,只好葬在这里,年轻的父母几乎把心肺哭出来,心碎的声音日夜回荡着,家人来扯也扯不走,好似余生全然没有了希望。也见过寿终正寝的,是喜丧,欢欢乐乐地就结束了。有些事情你以为还早,只要生命结束,就太晚了。有些事情你以为早已经晚了,其实只要活着,就算早。”
说完,好像回过神来,守墓人才看向季悯和陈泽,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重回到伦常里,一手扶着厚重的茶杯,杯上翻腾着一些雾气。
“很多人觉得我虚度光阴,在这里陪着些死人,度过一天一天。你知道吗,我1
2≧3d*an=m∑ei点想的却是,人生无常,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别顾及其他。虚度光阴也好,意义无限也罢,这就是我想做的。我这辈子这样走,就不会有下辈子要如何如何的立誓,因为我这样走过,就圆满了。”
“有什幺想做的,别怕太早太晚。这辈子就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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