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流火那里已经大致知道了七月的身世,但到底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有些过于隐私的事,那些先人的爱恨情仇,流火也不会当故事一样跟人说。良王和司马严续只是从他的叙述里推测出七月所说的那位因背上谋反罪名而被满门抄斩的亲生父亲,应该是当年的镇南将军李云。七月被白王控制多年,除了体内的禁制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莫晓风的身世,叛臣之子,一旦被揭发,就是死路一条。
“镇南将军李云勾结外夷谋反一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良王沉吟道:“那时本王尚且年幼,不过听小皇叔说起过,现在看来,这其中……似乎有些蹊跷。”
勾结外夷谋反,这个罪名极重。但从李云的表现来看,既然都勾结外夷了,那为何好好的一个南疆圣女不要,只为了美色便抛妻弃子?他的妻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南疆圣女身后,却有着相当庞大的能量,要不是未婚生子又被抛弃,根本也不会落到被放逐的下场。这样的一个女人对他的助力,难道不比他那位美貌却病弱的妻子重要得多?
但若李云谋反一事是莫须有的罪名,这件事情的性质可能会严重。那是谁在陷害他,又是为了什么而陷害他?这样一想,个中的隐情更可令人担忧。
但就是觉得可疑,这也不是现在的良王能管的事。这是他父皇定下的案子,若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现在再去翻当年的旧案,就是明晃晃地与皇帝为敌。而且不要说是他,就是七月本人也没想过要替那抛弃了他们母子俩的生父翻案,他不过是想保住小风而已。只是这一点,凭良王的能量,还是能够做到的。
七月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最大的秘密都曝了光,其他的事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将母亲所赐本命蛊的事说了出来,这是他直接受制于白王的缘由。母亲的本意是保他平安,一世无病无痛,却不想反而成为折磨他的最大根源之一。
“你是说,你的体内,也有蛊?”
意料之外的答案,这已经是司马严续这个月内接触到的第三起与蛊有关的案例,而且这个人还是身边之人,简直匪夷所思。
“白王拥有蛊母,此为万蛊之母,所以能够控制你母亲赐给你的本命蛊,反过来制住你。”司马严续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你那奇怪的体质与时发的病症,就是因为蛊的缘故。”
“是的。”七月回答。“蛊母一经发动,我体内子蛊当即失控癫狂,令我痛苦欲死。如今白王是被我刺成重伤,要动用蛊母疗伤,不能发动禁制控制我,我才能够逃出生天。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受蛊母之祸害,如今我体内的子蛊已经基本不受我控制,只除了他赐给我的解药,才能压制住。现在我背叛了他,再没有解药可以压制子蛊,即使他不发动蛊母,我也……”
想到那种恐怖的痛苦,七月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是真的怕极了那种酷刑,发作起来生不如死。可是他现在不能去想这个死字,这世间有他的亲人,还有真心爱他的爱人,他又怎么能轻言放弃生命。
“先生,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流火大急,他这才知道,七月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实是同病相怜,甚至比他更要可怜的多。他的毒有七月来解,七月的蛊,有谁来治?
他抓紧了七月的手,只觉得他手心冰冷,怎样都焐不热,一时心中大恸,恨不能将他这可怜的爱人抱进怀里,永远都不要松开。
他这才知道,七月那种发作起来可怖之极的病症究竟来自于何处,原来是白王在作祟,想到七月这些年受的苦,真是恨不得把那罪魁祸首一刀两断。可是眼下发狠没有用,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
“白王能够控蛊。”
良王和司马严续对望了一眼,司马严续点了点头,良王便没有再说什么。流火看不懂他们的眉眼官司,也不想懂,他只关心一件事,当下焦急地问道:“先生,你能为小风清除除蛊毒,就不能想个法子,让七月的子蛊安分下来,不要再受那所谓蛊母的控制吗?”
“说的倒是容易。”司马严续说:“蛊母既称蛊母,意即天下万蛊之母,所有毒蛊都视其为母,哪里能够轻易斩断这母子蛊之间的联系。蛊术之诡谲多端,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莫晓风所中之毒能解,是因为蛊师不想要他的命,只想把他炼成药人,因此他体内并没有被种下蛊,只是蛊毒入体,司马严续采用金针渡穴之法,逐步将毒素引出。但这种方法对真正中了蛊的人却无效,不能将蛊引出,只能治标不治本,否则皇帝的毒早就解了。而七月的情况更加麻烦,他是本命之蛊,性命相连,一旦蛊离体,用不了多久,人也就死了。
“那如果杀了蛊母呢?”流火发狠道。“找到白王,杀了他,是不是就可以了!”
“没有用的,蛊母若是死了,子蛊也会死去,我也就跟着一道完了。”
七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若是杀了白王就能解除他对我的控制,或许过去的每一天,我都会在算计怎么才能杀他,可是杀了他,我也要死。”
当日他刺杀白王,已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他不后悔,只有遗憾,他太恨白王,只要能拉着那个人一起下黄泉,就算死也甘心。
“我是有罪之人,承蒙王爷宽宏,饶恕于我,多活一天都是王爷的恩赐。人总归有一死,能够死得像个人,而不是葬身于污秽的沟渠之中,我也能够瞑目了。”
杀不得,救不得,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月受尽折磨?流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别这样想,千万不要!”他说:“死说起来很容易,可是你若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莫晓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流火赶紧又说:“还有小风怎么办,你想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吗?!”
七月苦笑,如果能好好地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命不由己。
“我可以试着用些药。”司马严续思索着说:“也许能够部分压制住子蛊的躁动,减轻母蛊对子蛊的影响力,但这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摆脱母蛊的控制,除非母蛊不在,然而……”
他不是神仙,虽然医术高明,也有无能为力之事。七月之事,十分棘手,就算他用药物能够勉强压制一部分,但子蛊反噬,七月仍会十分痛苦。他的药物就算能够保住七月的命,也保不住七月的神智,一旦蛊虫破脑,癫狂不治,眼前这个少年,终将沦为疯癫失魂之人。
如此年轻的生命,如此美好的少年,真是可怜,可悲。
白王……
这个一直躲在幕后的操纵者,究竟是谁?目前看来皇帝中蛊,就是此人的手笔无疑了。七月受他控制多年,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此人的真面目,但凭他能将人送进暗卫厂这一点,就可知其手眼通天,绝对是权贵中人。
白王,真是野心勃勃的名字,司马严续暗想。尽管七月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事实上,仅凭目前的这几条线索,他就已经能够把目标对象,缩小到一个相当狭小的范围之中。
七月不知是否想过自己这注定的结局,但此刻他的面色沉静,不悲不喜,似乎早已习惯逆来顺受,接受了自己终将毁灭的命运。
死亡,并不可怕。但我不甘心,一生都被人这样地肆意□□。上位者们的争权夺利,却要下位者的身家性命,甚至满门鲜血来成全。他们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人,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地践踏,凭什么?
如果终将要下地狱,那就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作恶者,陪我一起,落入黄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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