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她漂浮在窗户外头。她的手里攥着收割刀,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半截穗须。
那个人克雷登斯认识,他对那种努力压制情感又无法自制的狠戾的眼神太熟悉了,那是他曾经不敢直视却又无数次于梦魇中纠缠他的——玛丽·露·拜尔本。
克雷登斯手一松,烛台掉在地上。
火光瞬间熄灭,房间又只剩屋外清冷的月光。
当他再抬头看向窗户,屋外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而地面上的被牛奶侵泡的麦穗,也无影无踪。
他惊魂未定地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飞快地冲过去把窗户关上。那些仿佛在他耳边絮叨的交谈声终于消失了,房间瞬间安静得能听到耳鸣。
克雷登斯走回床上,用力地扯上被子蒙住头。纵然他还什么咒语都不会,但还是于枕头底下把魔杖握紧。
如果这是做梦,他应该因受惊而苏醒。可他没有,他竟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再次睡去。第二天早上天空大亮时,床边倾倒的烛台和紧闭的窗户也证明昨夜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他确实是醒着的,把烛台碰倒并关上窗户的一系列动作都确凿存在,而唯一可行的解释,只能是他产生了幻觉。
虽然很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敢开口问帕西瓦尔。他也不是很想提玛丽,尤其不想回忆太过黑暗的一段时光。
当他住到帕西瓦尔的家中时,虽然名义上已经走进了巫师世界,实际上只有当他与对方返回老宅并真正开始学习魔法之际,才算开启了新的人生。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无比陌生的,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孩童,必须把往前的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必须全部抹去,以一种空白和崭新的姿态面对一切。
而他非常在乎这一切,他不希望任何意外来打断它。
但万事开头难,困难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哪怕帕西瓦尔已经从最简单的入手,尽可能为他选择了最基础学习书籍,但克雷登斯实在是基础太差,差到帕西瓦尔第一天就想到了放弃。
帕西瓦尔已经不记得当初在学校一年级时学了什么课了,但他认为他不记得的课程自然也不太重要。所以主要给克雷登斯列了三本书——《基础魔咒》《魔法生物》和《魔药百例》。
本来还想给他多买一本《北美魔法史》好让他更快地了解美国巫师的发展历程,但想想自己家老宅应该有更多类似的书籍,于是作罢。
在这三本书中,最重要的无疑是魔药和魔咒基础。
由于美国对神奇生物的态度非常谨慎,所以《魔法生物》可以当成闲暇时的科普读一读。实在要学时,他也可以帮忙联系纽特·斯卡曼德。他相信让那个从小就研究神奇生物的英国人亲自教导克雷登斯,比单纯从教科书上学来得更全面也更实用。
购物回来的那一天,帕西瓦尔也写信给了纽特的哥哥——忒休斯·斯卡曼德。这名战争英雄之前和帕西瓦尔有所交集,但忒休斯鲜少提到他的弟弟。这次帕西瓦尔想从他那里了解更多的关于纽特的信息,也顺便让他帮问问——绝音鸟到底怎么养。
而更高级的《变形学》《常用法器分析与鉴定》《飞行与穿梭》等,可以等到克雷登斯熟练掌握基础之后再做尝试,那时估计他也可以顺利申请魔杖许可证了。
帕西瓦尔尽力把计划定得缜密,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像老师一样教导学生,但他毕竟学习很好,也有丰富的训练手下傲罗的经验。
所以当他们——严格来说只是帕西瓦尔——好好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用完早餐,并让克雷登斯换上方便运动的短巫师袍,与自己一并来到宅子后方的树林前时,帕西瓦尔告诉克雷登斯的第一条必须牢记的原则,便是——“如果你无法在不使用魔杖的前提下施法,那魔杖就不要离开你身边。使用的时候握紧它,不使用的时候也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魔杖是巫师的武器,大多数巫师没了魔杖便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巫师习惯用法术处理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旦魔杖被人去除,肉身的战斗力或许还不如麻鸡。
“……我还可以不用魔杖施法吗?”克雷登斯谨慎地握着魔杖,就像对待一件神圣的宝器。前一天晚上的遭遇让他明白这一点的重要性,而他能保证即便帕西瓦尔不说,他也一定会把魔杖随身携带。
帕西瓦尔点点头,解释——“魔法存在于你的身体之中,魔杖只是一个媒介,它本身几乎没有法力。它最重要的作用是引导巫师自身的法术释放,并让其更准确地集中目标。”
帕西瓦尔也抽出魔杖,阳光下,杖身上的银环反射着漂亮的辉光。
他拿了两个空的酒瓶一左一右相距十米地摆在草地上,示意克雷登斯看他的动作,然后用魔杖指着右边的空酒瓶,低声念咒。
当他嘴唇轻微翕动,并快速地念出飞来咒(Summoning Charm)时,酒瓶便随着魔杖的挑动腾空半米,而后迅速地朝他左手飞来。
帕西瓦尔稳稳地握住它,把它丢在草地,然后又转向左边的瓶子——这一次他没有用魔杖,直接朝瓶子伸出手。他的嘴唇也没有开合,仅仅于心中默念了咒文,另一个瓶子则直接从躺在草地的位置,以直线的方式朝帕西瓦尔掌心飞来。
“念不念出咒语,使不使用魔杖,都不是释放咒术的关键,关键在于你自身的意念和精神力。当你把意念拧成尖锐的长矛,即便你连手都抬不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你也一样可以释放咒语。”
帕西瓦尔对着地上的两个瓶子挥动手臂,两个瓶子又快速地飞回原位。
“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先用好具象的长矛——魔杖。”帕西瓦尔向克雷登斯偏偏头,让他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重做一遍。
克雷登斯僵硬地走到帕西瓦尔的位置,把魔杖举到齐肩的地方。
因为肌肉紧张,他的两肩微微耸起,两条腿也轻微地弯曲着膝盖,姿势十分不自然。而他的脑袋则像要往领子里缩一样,仿佛害怕魔杖喷出的光线随时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他把嘴张开,刚说出第一个音节就被帕西瓦尔打断。
帕西瓦尔绕到克雷登斯的身后,手搭在孩子的肩膀往下压,并踢了踢孩子的皮鞋后跟,示意他把两腿稍微张开一点——“放松,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有时候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紧张的,甚至感觉不到僵硬的姿势有多难以维持。而当他们把肩膀放下来,两腿也左右开到适合的角度时,才能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之前的姿势有多别扭,肩膀和双腿又有多疲倦。
帕西瓦尔不敢放手,克雷登斯的紧张是一种习惯,无论是大街小巷地张贴海报,还是走在马路边发布传单,他都维持着这种极度拘谨的姿势,可想而知那份紧张已经渗进了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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