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下舌头,连带着嘴里的东西也动了动。既然药还在,就只剩最后一步把药给那道士服下就可以,温留和自己说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先前的努力都会白费。有了坚定的目标,他消耗所剩不多的法力开了一个传送裂口爬进去,不一会儿就回到昆仑边境的那个缓坡,当他刚从那裂缝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己的防护罩。他慢慢走过去,看到那道士情况好了些,已经能睁开眼睛,胸膛伤口边缘也不再流血。
清和一直没有处于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当胸膛挨了一爪子的时候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连睁着眼睛都觉困难,更别说提起精神来说话了。他通过周围呼啸的风和雪判断到自己被带到另一座雪山上,接着那妖兽就这么走掉了,留他在原地一头雾水。
不管那妖兽的意图是什么,清和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用力掐自己的掌心让意识清醒一些,等到那几乎贯穿前胸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才断断续续地念着口诀给自己开了个先天养命阵。虽然清和平日里对治疗法术的修习不太上心,但在这种重伤的时候能回一点体力算一点,等法术持续的效果完了以后,他果然感觉好些,现在已经能比较有条理地想事情和开口说话了。
正当他想继续使用,他的眼角瞥见一抹灰扑扑的黄色身影。清和心头一凛,是那妖兽回来了,他决定先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妖兽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只安静地躺在那儿拿一双眼睛瞧着他。
温留走到他身边,张开嘴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堆湿漉漉的东西看得清和眼角一抽。温流实在太累了,他趴在地上,视线和清和平齐。他看着含着那双警惕的眼睛,说:“把这些吃了。”清和问:“这是什么?”温留回答:“药。”
清和没弄明白一个时辰前还在和他打的人怎么突然间想帮他治疗,他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于是他又继续问:“这是哪来的?”温留不耐烦地扫扫尾巴,没好气地说:“啧,你怎么这么烦?这是西王母宫殿里偷的,总之不是□□快吃!”然后他往后面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老太婆追到哪儿了。”
清和凭这几句简单的交谈从里面获取了许多信息,他暗自分析:这妖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我带到昆仑山来,偷了西王母的药出来目的是治疗我的伤,西王母发现了于是出来追他。他在权衡些什么东西,一时没有接温留的话。
温留看他一脸严肃却没有伸手去拿那堆药,出声催促道:“臭道士你发什么愣?赶紧吃了,等那老太婆来了药会被抢走!”清和心说明明是你抢了人家的药,却没力气纠正他,张口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吃。”
温留简直怀疑他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张开口,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清和定定地看着他,抿了抿干燥的唇,不再说话,费力地把头转向另外一边。温留这下总算确定了他是真的拒绝吃药,他忽然间觉得有一团火放在他的心脏下面,把里面的血液一滴滴燃烧殆尽,连痕迹都不留,丝丝冒起的黑烟就是它唯一存在过的证明。被炙烤过的空窍微弱地颤动着,努力保持这具身躯的运作。
温留从未经历过像这种费劲心力得到一样东西,双手奉上把它白白捧到另一人面前,而那个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连个理由都没有,还一副连话都不想和你讲的样子。他生气急了,全身的毛不自觉炸开,这种愤怒倒使他忘了之前的疲惫和伤痛,一下子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如果他这时候理智还在,大可用些手段强迫他吃进去,这时心意被糟蹋的愤怒掩盖住了他想要清和吃下去的最终目的。
他跃过清和的身躯再转身,一爪子按上清和的脖子微微用力,声音里充满了威胁:“你以为你有选择么?快给老子吃下去!”因为呼吸不畅,清和皱着起他并不怎么浓密的剑眉,并本能地张开口喘气。即便是处于如此劣势,那双如墨般的眼睛里却依然没有一丝恐惧,甚至连点示弱地意思都看不见。
因为被压着喉咙,清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然而温留却从中听出了坚定,他嘴唇一张一合,说的还是毫不留情的话语:“不吃。”短短二字让温留更加烦躁,他目露凶光,咬紧牙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整张脸凑到清和跟前。清和有种下一秒那血盆大口就要张开了结自己的生命的错觉,他心里有些发虚,面上却半分没显露出来。
他在赌。他赌这人费这么大力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他的意图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程度,还有赌他在暴怒中是不是由着情绪支配他的身体。
温留在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嘴的距离停了下来粗声喘着气,停了一小会儿,慢慢松开那按着他脖子的手。就在清和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爪子一起一落,带着些许惩罚的力度直接糊到了他脸上。清和以为他要闷死自己,连忙抬手阻止,然而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两只手也只是无力地搭在那爪上,他拼命呼吸,鼻子闻到一股十分重的血腥味,他一惊:这妖兽竟伤得那么重么?
其实温留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就烦,那眼神明白地透露出‘你可以杀死我却无法让我屈服’的意思,要不是清和以前救过他性命,他一定会把那眼珠挖出来,他讨厌这样的眼神。
温留的爪子只停留在他脸上一小会儿便放开了他,他恶狠狠地说:“臭道士,不吃你就等死吧。”清和正待说些什么,远处却有一股极强的灵力离他们越来越近,速度还是那般不急不缓。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心里说道:不好。
立契
温留首先反应过来,他原本可以开个裂缝遁去,可是现在身边多了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一时间又想不到带他一起走的办法,便无措得围着清和转起圈来。
清和现在连坐起身来都困难,更别提逃跑了。他对身边转个不停的妖兽说:“你跑吧,不用管我。我没有偷取西王母的药,想必她不会太为难我。”
温留瞪他一眼,反驳道:“你以为光在这待着就能好么?要是不赶快治伤你一样会死在这儿。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吃不吃药?”
清和摇摇头,不愿回答这问题。温留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他近乎崩溃,一连串地问了好几个为什么,清和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始终不置一词。
看着那妖兽焦躁地转来转去,清和还是没有放弃,他继续劝道:“西王母是远古上仙,她法力高深,所习咒术精妙无比,凭你在巅峰时期都不一定能战胜她,更何况是现在受伤的状况?她追出来的原因多半是为了那些灵药,如果你把它们留下,只要你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想必以上仙的胸怀也不会过分追究。”
温留听他这一通说却不应声。突然间,他好像有所感应般抬头,只见远方出现一个逐渐清晰的影子,又听见那道士喋喋不休的一味要自己离开,他的火气就噌地上来了,一时间也不想和那道士争辩,只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走过去把那些药叼在嘴里,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个主意:你不是不肯听我的么,那我又何必听取你的意思?
清和见他总算想通了,心里松一口气,正要开口叫他快走,眼睛余光却看到西王母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西王母气质雍容,她身披绀青色大袄,着米白色丝质袄裙,踩黛蓝色锦缎凤头履,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无甚表情,只在眼里沉淀着悲悯万物的包容感觉。
她看到那窃药的乘黄和一个道士待在一起,不禁露出些错愕,又看到道士气息奄奄的样子,那错愕便急速转化成恼怒,聚集在秀丽的眉间。她叱道:“乘黄,你无故闯上我昆仑山偷取甘木及灵药,还将一名修仙道友打至重伤,你眼中还有没有天道?”
温留将舌头伸出来展示药在他嘴里,接着口齿不清地含混说道:“老太婆,看好了。”说完便一仰头,竟当着西王母的面将所有东西都咽了进去。
西王母没料到这窃贼敢当着她的面‘销赃’,觉得这是对她的公然挑衅,于是冷声道:“私闯本仙府邸,盗取仙药,妄自滥用,伤害我修道中人,每一样都是重罪。你说,这几宗罪加起来只取你一条性命值或不值?”
清和见形势一触即发,连忙出声阻止:“上仙息怒,这妖兽有罪不假,可是依贫道愚见,却罪不至死。”他说得急,一下子咳嗽起来。
温留自吞下那堆仙药之后,干涸的灵力也渐渐充盈起来。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惊喜地发现伤口处的痛楚减轻不少。这时,他听见那道士极力遏制却依然发沉的咳嗽声,又见他伤口边缘开始渗血,不自觉皱起眉来。
西王母这才仔细观察他,打量片刻后开口问道:“我看你服饰,你是来自人界修仙门派的太华吧,赤霞真人近来可好?”
清和知道躺着和别人说话不礼貌,他尝试坐起来然而全身力气如同被卸掉一般,无奈之下只好保持平躺的样子,回答道:“贫道正是太华弟子,师祖近来无恙,蒙上仙挂心了。”
西王母不解地问:“这乘黄伤你颇重,为什么要替他开脱?”
清和摇摇头说:“贫道不是有意替他开脱。只是贫道认为,既然药的用处就是治伤,那么用在这妖兽身上也称不上是滥用了。”
西王母听完这回答后却微微皱眉:“我却没同意将甘木用在它身上,他盗窃的举动是怎么也洗脱不掉的。”
清和颔首,说:“不错,虽然灵药未白白浪费,可这妖兽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他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不知上仙有没有听说过太华后山有一处专门羁押凶残妖怪的的地方?”
西王母回想了一下,说:“从前听赤霞提过,里面似是封印了一只由修道者祭出魂魄封印的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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