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这一段狭窄的通道,淞玉按下石壁上的机关,暗室的门缓缓开启。霁月担心得要命,虽说雨公子已经吸收了自己的精华,不怕毒物,可是如果遇到任何一个妖怪,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根本就毫无胜算。
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一窒。雨公子静静地平躺在地上,左胸处被掏了一个拳头大的口子,正不停地往外冒血,身下已经积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手脚偶尔痉挛一下。霁月不顾一切地扑到雨公子身边,用自己的手捂住他流血的胸口。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霁月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回荡在暗室中。他不停地叫着雨公子的名字,眼泪喷出来,月白色的长袍被血液濡湿,袖口和下摆上开出大朵绚丽的血花。
淞玉呆立在一旁。他明明把雨公子好好地安置在这里的。雨公子以为,淞玉是霁月的家人,听从了他的指示留了字条,接受了他的安排暂时呆在这里。淞玉告诉雨公子,自己会去说服霁月,把他带回去,之后再送他回家。他清楚地记得,雨公子见到他时惊喜的表情。雨公子倚靠在榻上,愣愣地望着他,嘴巴微微张着,还揉了揉眼睛。他把雨公子带到这个隐秘可疑的地方,雨公子没有多问任何问题。他离开暗室的时候,雨公子还嘱咐他,要好好教导霁月,不要让孩子误入歧途。只是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只想找到霁月狠狠欺负他,让他不敢再离开了,根本连头也没回,摆摆手就走开了。
“是你做的吗?你杀了他?!”霁月双目通红,手上全是血,恶狠狠地瞪着淞玉。
淞玉被他的眼光刺得心中大恸。“你对我,连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我方才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杀他?”
“你离开了一阵,你去取水了!我知道的!”
“我是真的去取水了!朵朵,你冷静点!!”
淞玉想要靠前查看,霁月挡在雨公子身前。“雨公子死了!他死了!是你害死他的!”
霁月发丝散乱,满脸泪水,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大滴的泪珠,他用浴血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咳咳……我……我到底是来晚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会有不同……我以为我们能长相厮守……”
“霁月!你别这样!你振作一些!不是我做的,我对天发誓!你信我!你要信我啊!”淞玉蹲坐在霁月身边,想触碰他的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们刚刚来的路上,闻到的海棠花香……海棠……知道此处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她了。我去抓她!朵朵,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把她抓回来,让她跪在你面前,任凭你处置!”
霁月没有理会在一旁赌咒发誓的淞玉。他俯身想去抚摸雨公子清秀的面庞,但手上的血会弄脏雨公子的脸。他是那么纯净的人,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笑意,对谁都是温和有礼,霁月用唇在雨公子脸上描摹着,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轻柔地吻了一下,睫毛颤抖着,泪珠簌簌掉落在雨公子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仿佛雨公子被噩梦困扰,在梦中流下了眼泪。
淞玉惊诧不已,他不知道霁月对雨公子的感情,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痴迷的程度。与当年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种深深的忧虑和莫名的恐惧包围了他,霁月已经恨了他了,现在雨公子也死了,若是霁月也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那他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他静静地看着霁月迷醉而虔诚地吻着雨公子的面颊,破天荒地没有因为妒火而冲上去把他拖走。人死如灯灭,霁月想做什么,就随他去。这个时候,不能再刺激他了。
霁月在雨公子的唇上缠绵悱恻地吻着,最后,他软软的唇亲昵地蹭了蹭雨公子已经开始变冷的嘴角,紧接着用两指捏开了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自己的嘴也张大。一个淡绿色的光球,犹如黑暗中的夜明珠,缓缓地从霁月的口中吐出。
“你疯了?!”淞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冲到霁月身边,用手把已经吐出一半的光球堵在霁月口中,抬高他的下巴逼他重新咽下去。
“朵朵!你不要命了?!你把内丹给了他,自己就会灰飞湮灭的!”淞玉大声呵斥他。霁月太冲动了,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书生,竟然连命都可以舍弃,简直是鬼迷心窍!
只见霁月的袖口中幽蓝的光芒一闪,一道长针飞出,直奔淞玉的喉咙刺去。幸亏淞玉反应及时,他头向侧面一躲,长针贴着他的面皮“嗖”的一声飞了过去,只差分毫就中招了。那针上泛着的光明显是淬了剧毒,没想到霁月竟欲置自己于死地。这针,是不是无论雨公子是生是死,都是要刺过来的?淞玉想到这里,心酸和苦涩涌上心头。原来霁月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时时刻刻都想杀他。
霁月看到自己的长针落了空,认命地垂下了头。“玉哥哥,你杀了我吧。”
淞玉双手捏着霁月的肩膀,大力地摇晃着他。“朵朵,你说什么混账话?我就是拼死也会护你周全的。我不会杀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霁月喃喃地说:“我不可以让他死……这次,我一定要救活他……”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年的那场滔天大火,雕梁画栋被火舌吞噬,滚滚的黑烟,倒塌的横梁,声嘶力竭的哭号……
淞玉把手覆在霁月的丹田处,把他的内丹重新逼上来。霁月闭上了眼睛,泪水在下巴处汇合成滴,落到了胸前的玛瑙坠子上。玉哥哥终于对我彻底失望了吧,他下定决心动手了。既然是死,能和雨公子死在一处,也是圆满的归宿。
霁月顺从地张口,把已经顶到喉咙处的内丹慢慢吐出。他如坠冰窟,骨头缝像有无数银针在扎,原来灰飞湮灭的痛苦,也不过如此。与再次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的伤心欲绝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眯缝着眼睛,张着嘴,想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看一眼淞玉。他不恨淞玉,这条命是他救的,现在还给他,从今往后,再无相欠。
淞玉的口中发出明黄色的亮光,竟也吐出了自己宝贵的内丹。此刻若是有其他妖精闯进来,或者海棠杀了个回马枪,他们俩都会交待在这里。淞玉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颗内丹渐渐上升、汇聚、熔合,变成一颗淡蓝色的光球,淞玉的手掌幻化成利刃,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把光球从中间劈开,把一半光球塞入了雨公子被掏空的左胸里。然后一手搂住霁月的后颈,含着另一半光球,堵住了霁月的双唇!
第18章
霁月被淞玉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呆了,他竭力着克制自己对光球散发出的温暖的向往,然而只是徒劳。体内深处传来的寒冷遇到了淡蓝色的光球,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淞玉的舌头把那半颗光球往霁月的喉咙深处顶,淡蓝色的光球中渗透出绿色的光芒,分化出一颗浅绿色的小球,明显比霁月原本的内丹小了一半,光芒也微弱了许多。
小球自然而然地坠入了霁月的身体里,四肢百骸恢复了力气,有热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好似泡在温泉水里。霁月的身子缓了过来,淞玉摩挲着他的脖颈,手指间滑腻的触感让他觉得心里稍安。他的舌尖卷着剩下的那颗小球,浅黄色带着点点白光的受损内丹也没入了淞玉’体内,消失不见了。
重新活过来的霁月,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了面前的淞玉,去查看地上的雨公子。雨公子左胸上的裂口竟然慢慢愈合了,血也止住了,只留下一条狰狞如蜈蚣的疤痕,横在心脏处。
霁月把侧脸贴在雨公子的心口处,倾听那里的动静。雨公子的心脏不再像凡人那样跳动得节奏稳定而有力,而是忽快忽慢,时而停止一阵,时而又急速地跳动。霁月知道,这只不过是假象,是丹田里的内丹催动出的声音,看似像心跳,但不规律,懂医术的人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他这时才想起了身边的淞玉,转头问道:“玉哥哥,这个法子,真的管用吗?”
淞玉刚才用力劈的那一掌,是在吐出内丹的情况下强行调动残余的内力才勉强成功的,现在虽然把剩余的一半内丹吞回去了,但修为折损了一半不说,身体也相当虚弱。只不过淞玉看到霁月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光彩,不像方才一心寻死的样子,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也不清楚。这只是死马当活马医,雨公子是一介凡人,他能不能吸收内丹,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白白送死,只有这个法子了。但这样一来,你我的功力大减,呆在山上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被别人发现过,已经不安全了。”
“你说得对。这样吧,我们带雨公子下山,去他家中躲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淞玉沉思了一阵,也想不出能够遮风挡雨的更好去处了。元鹄镇人气鼎盛,妖魔精怪轻易不敢在镇上为非作歹,比山上安全多了。现在自己和霁月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要照顾雨公子的确是力不从心,但又不可能撇下他。如果是这样,霁月第一个就会找自己拼命。暂且把雨公子送回家中,让他家里的仆人照顾他,淞玉和霁月就可以安心修炼,恢复功力,虽然希望渺茫。毕竟内丹受损,尽管没死,也只能算是半活,现在的淞玉和霁月,与凡人也无大差异了。
他们离开了暗室,趁着浓重的夜色下山,潜入了雨公子居住的别院中。淞玉强撑着一口气,背着雨公子,汗水早就把他背上的衣衫浸透了。霁月跟在淞玉身边,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小箱与大排早早就睡下了,院子里静得只能听见蟋蟀的叫声。淞玉把雨公子从背上移到榻上,刚想坐着歇口气,却发现霁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的地上,身体一歪,软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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