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仿佛给了石大人巨大的刺激,半眯的狭长双眼瞬间睁大,平放在他身上的手指狠狠弯了下去,扎进溃烂的肉里,又变抠为抓,这一下,指掌之下的人再次被巨痛夺去了意识。
石大人姿态优雅地站起身,伸出手,有人立即递上干净的粗布,又有人端来温水,洗干净手,将粗布扔掉,接过手下人递上来的洁白的绣帕,他一边仔细擦干手上残存的水份,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吩咐道:“把他弄醒,吊起来。”
几桶冰水泼上去,连冰带呛,看到那个人幽幽地醒转,这才七手八脚地打开各处的铁锁,架起他,来到外面大厅,双手双脚分开地吊了起来。
他的身材瘦削却结实匀称,四肢伸展开来,肌肉脉络明晰线条完美,宽肩乍背细腰长腿,尽管四肢被束缚着,仍然给人一种轻盈有力的感觉。他身量颇高,又被双脚离地地吊在那里,石大人走到跟前,发现自己需要仰着头向上看,感觉不爽,呵斥道:“笨蛋,让他跪下。”看到那下垂的乱发中间露出的眼里一丝戏谑的笑意,石大人更是感觉一阵挫败造成的心烦,那个人居然还有心情取笑他!
从石大人又走向犯人身边时狱吏们就已意识到了错误,一听到吩咐,立即七手八脚地放长吊住人犯双手的铁链,然后有人从他身后朝膝窝猛地两脚,强令他直跪在石大人面前,又有人抓起他的头发,束成一束,然后从后面系到他脖颈铁铐上突出的环扣上,使铁铐斜向上卡住他的脖子,而头却不得不向上仰起,这个角度,恰好可以让石大人舒服地对他进行俯视。
看到他这一新的姿势,石大人的心情又稍有好转,挑选手下果然需要一些聪明伶俐的才可以。
显然,石大人手下聪明伶俐的人大有人在,有人搬过来桌椅,还有人端来茶水糕点,看到这些,石大人心情好了很多,转回身坐到桌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放下,看了看依然站在牢房内石床边动也不敢动的叶水水,尖声道:“丫头,过来。”
水水只好低着头,慢慢走到石大人身边。
石大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被迫仰着头,不得不将所有的痛苦表情都暴露人前的苍白的脸,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道:“丫头,去,把他的后背擦洗干净,然后照我刚才那样子,把药膏给他抹上。”
水水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石大人吓了一跳,睁大了那双凤眼,惊诧地看着她:“干嘛?”
水水觉得自己实在是下不去手,心一横,拜伏在地上,哭求道:“大人,求求您,放过他吧!我外祖常说:医者父母心。您会配制如此神奇的药膏,想来一定是位医术高超、心地仁善的大人,这个人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您现在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石大人的凤眼猫一样眯了起来,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尖声叫道:“放过他?我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凶狠地俯视着趴伏在地上不停啜泣的女孩,停了停,又用一贯的轻柔语气说:“你这么想也不想地就为人求情,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水水心中惧怕,不停地战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只听石大人叹了口气,道:“只是个孩子啊。在家,你的父亲,什么也没跟你说过吗?”
水水摇头。印象里,父亲是个沉默严厉的人,每天思虑重重,水水曾经很努力地学习,认字、作画、绣花,试图讨好父亲,可每每总是失败,长这么大,父亲也没有对自己说过几句话,甚至眼光也不曾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石大人盯着她,良久,才说:“你为他求情的这个人,杀了楚人无数,大楚的百姓,哪个不想撕他的皮喝他的血。他这一身伤,是在耀武广场上示众三天被百姓们打的,这还是大王严令,才保住他肢体完整地存活到如今。你知不知道他曾经一把火烧死了大王的三个儿子和大楚的二十万精兵,一刀把十一岁的晋江王的四肢筋脉全部挑断,纵使泰岳山的神医出手,也仅仅能保住那个孩子勉强行走。放过他,那些被他杀死、烧死的人,会不会答应?”
水水惊呆了,她知道了,这个人,是黑煞,是西秦的七杀星!纵然她不闻世事,也知道大楚有个人人痛恨的西秦杀星,服侍她的丫鬟小莲就常常咬牙切齿地诅咒他早下地狱,永不超生。因为小莲的三个哥哥都是在西秦的战场上被黑煞的军队杀死的,尸骨无存。都说那个杀星青面獠牙,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俊美无俦的年轻人。
石大人轻柔的声音仍在继续:“如果不是他,你的父亲又怎么会被牵连入狱,连累你这千金小姐来到这种腌臜地方。丫头,听话,让我看看,你干得了干不了这种差使,干得了,留下,干不了,给刑部退回去,我叫他们拿了刘梦成过来说话。”
水水正在犹豫,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石咏之,东楚是不是没了男人?”
盯住水水的眼睛瞬间转了方向,石咏之上前两步,一脚踢向那人的小腹,纵然他只是个文人,不曾习练拳脚,可也正当壮年,这一脚的力量,远不是那个镣铐加身,一身伤痕的人所能承受,因身体受力的摇晃带动的几声锁链声响之后,紧闭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点点滴滴滑落到凹凸有致的锁骨上,如落花一样凄艳。可那眼光,却依然带着桀骜和不屑。
石咏之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最听不得男人、女人这种议论,仿佛心底的一根刺,稍加撩拨都能刺痛得烽火燎原。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人身体的那一处柔软,努力平抑自已撕碎它的欲望,咬着牙阴测测地说道:“男人?若不是答应要十日后交一个完完整整的你给大王,我现在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旁边有人扑通跪下,道:“大人,求您让小人侍候他!”
石咏之诧异地回头看去,见是一个狱卒,高高大大,粗手大脚,样貌粗豪。
那人重重地嗑头在地道:“大人,小人张阿牛,原是正阳王的侍卫,三年前昌都一战,因为受伤在锁秦关内养伤没有跟在正阳王身边,得以留得性命,可正阳王和小人的同袍弟兄,全都死在这个杀星手里,小人无能,不能杀他为兄弟同袍报仇,只能求大人成全,让小人能多给他吃些苦头,也算告慰同袍弟兄的在天英灵。”
忽然又一个侍卫跪下,哭求道:“小人王虎头,父亲和长兄都是死在这个杀星手里,求大人成全。”
石咏之看了看他两个,又看看那个只能仰面向上,连头都动弹不得的人,那个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那丝戏谑和挑衅竟然还是那样明显,挑了挑眉头,哼了一声,转身坐下,端起精致的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吹开最上层的浮茶,呷了一口,闭上眼,任那缕茶香在口腔、鼻腔内游走、回荡,半晌,才道:“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粗糙的手掌,狠狠地抓住被铁链拉抻得不能稍弯的臂膀,全然不顾臂膀上被重新撕裂的伤口正在丝丝渗出血迹,粗糙的麻布在伤痕密布的后背来回搓动,那痛,早已不是一阵阵而是持续不停,毫无间断地进行。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难忍受的,最难以忍受的,是头被固定,不得不把所有的痛苦表情,完全展示在一双双充满敌意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下,令那些人得到施虐的满足。但他不能挣扎,不能反抗,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只能强迫自己尽最大的能力不把痛苦表现在脸上,幸好,还可以闭上眼睛。
手掌下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强韧、充满生命的弹性,早知道他功高盖世,但自被抓获到现在,已经在军营里被囚禁、折磨了将近一个月,还要被长途押送到京城。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大王的禁令,但军人出身的他还是知道,想要折磨一个人,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有得是的办法可以进行。特别是长途的行军,普通的兵士都会感觉疲惫不堪,更何况他这么一个人人痛恨的犯人,禁食、禁水、负重行走,随便哪一招都可以让人痛苦不堪,难以忍受。这还不算上加诸在他身上的,常人无从知晓的种种禁制。张阿牛知道,那些可怕的禁制,在自己手下这个正在饱受折磨的人身上,一定是有的,不然,那些大人不会放心仅凭几条锁链,几把普通的,随便什么都能捅开的铁锁就把他关押在这里。他可是亲眼在战场上见过这个杀星,黑衣黑甲,脸上戴着半具狰狞的黑色铁面,手里黑色长枪,跨下乌黑骏马,扑向哪里,都带着乌黑的死亡一样的阴云,那可真是所向披靡,万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真是难以理解,这么年轻的人,那一身的功力,是怎样练成?
自从五前年那一战,断了腿的他从正阳王的侍卫转成了狱吏,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深恨那个人。只可有他自己知道,虽然他失去了很多朝夕相处的同袍弟兄,失去了健康的一条腿,每天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但他一点也不恨那个杀星。既然上了战场,就生死由命,他恨的是那个让他上战场的人,当今的大楚君王项烨霖,也许是因为自己笨,所以才会和别人想得不同?所幸的是他木呐寡言,别人说什么,从不吱声,不然,若是让人知道他真正所想,只怕活不到如今。
今天他本不想出头,可是看不得那个不男不女的人那样逼迫一个纯净如水的小姑娘,再加上自己正在揉搓的这个人,在那种境地里,都肯发声,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默不作声,难不成,真的让这个杀星看不起大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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