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想起了那次率兵在羁縻州的山沟密林里跋涉,头顶是雪山与蓝天,四周却湿热而多虫。傍晚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将所有人淋得湿透。饥饿与困倦的双重压榨下、不少士兵走着走着忽然倒地昏睡,再也没有醒来。
睡眠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苏穆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万花。他脸色苍白、身形也算不得健实,再加之洛道遍地瘴疠……如此折腾下去,不要说医人了,恐怕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
也罢,不如先让他休整够了,打起精神再从长计议。
带兵打仗苏穆武在行,照顾人却是一窍不通。眼前白术仿佛睡得酣甜,他竟一时想不好是否应该将他唤醒;正犹豫间,倒是发现白术手里的茶盏歪得厉害,眼见就要滑脱。他本能地伸手去抢,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连盏带手一起抓住了。
恰在此时,椅子上的人也醒了。
“……将军?”
从惊愕到尴尬,并且夹杂着什么其他的古怪……苏穆武从短短的“将军”二字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好端端的越瓷,碎了可惜。”
他干咳一声,转身走向主座。身后却迟迟没有回应。
“难道又睡着了?”
苏穆武心头一沉,转头却见白术定定地看着那只青瓷杯盏,发怔。
但是这种怔忡稍纵即逝,白术依旧是那个白术,万花的黑衣医者。他将茶盏放回桌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名册,递到苏穆武面前。
“昨夜已经检视过全部三十五名伤患,伤重者五人,与尸毒无关者七人,其余也有详细区别,都在名册之上。”
苏穆武接过名册缓缓展开,一阵湿润的墨香散去,便见到了那些并不陌生的同袍的名字。三十五人,无一遗漏,其中也有赵顺的名字,其下详细记有伤情并目前状况。
看起来,的确是个心思细密的医者。
***************
根据这份名单,白术提出重置医帐的设想,以此分隔中毒者与寻常的伤患。同时,将毒帐按扎于桉林南部的下风处,如此尸毒与病患的呻吟,便不会随着时令的北风传遍整片天策大营。
重新搭建的毒帐,其内部也加以划分,将中毒的士兵以伤情分别安置,帐内熏染艾草,并以布幔相隔;既避免尸毒交感,也避免重病患惊吓旁人,带出流言在军营里散播。
交代完这些后,白术再饮一口茶,开始切入最为关键的内容。
“昨夜粗略看来,军士所中之毒,确与南诏毒尸同宗同源,却又有些不同。我这里有个轩辕社的方子,在此处应该也有些作用。请将军差人调拨药材,制成丸药发与诸军士,权作避毒解毒之用。”
如此甚好。
苏穆武连连点头,立刻命人遵嘱行事。
说完这些话,林间的暖阳已经撒进帐内五六步进深。苏穆武精神为之一振,难得有了出去走走的念想。
也好向这个万花郎中介绍介绍营内建制。
他将主意打定,再一抬头,嗯?座下的那人一不说话,就又捧着茶盏昏昏欲睡了。
罢罢罢,先安置了这个“瞌睡郎中”再说。
苏穆武重新朝着白术走去。
“先生、先生。”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白术!”
苏穆武拍他的肩,力道不轻。黑衣的医者果然不满地抖抖肩膀,接着抬手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反而顺势朝着苏穆武的手臂靠了过去。
这可真是……苏穆武哭笑不得。
***************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但是骑马跋涉的颠簸感还是一直在白术的梦境中持续。
接连十个昼夜,几乎没有休止的赶路,风餐露宿,换了四匹马;甚至还遭遇过吐蕃与红衣教的埋伏……白术不想抱怨旅途的艰险,毕竟若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又何谈行走江湖。
只是他不远万里赶来相见的这个苏穆武,实在和之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之前在融天岭时,他曾照料过一位名叫陈琼的校尉,口若悬河的一个话唠。轩辕社内不少成员都很健谈,在离乡背井、言语不通的南诏,彼此间的交流显然是一种自救。
在来融天岭前,陈琼曾经远赴羁縻。在苏穆武关于那个雨天湿热的记忆中,就有她昏昏欲睡的影子。
陈琼是敬慕苏穆武的,并且坚信,若没有这位偏将的带领,自己早就埋骨在开满了藏菠萝花的荒山野岭里。
因此,白术也从她滔滔不绝的回忆里得到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天将”——也许更像是天策府秦王殿前那两个弯弓立马的巨大图腾。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