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五万!小妹说的好,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景监沉吟道:“君上,东部太空虚了。我们只有五万骑兵哪。”
秦孝公慨然道:“老秦人尽在东部,嬴渠梁也是百战之身。存亡血战,举国皆兵,何惧之有?”说完,回身到书架旁的一个铜箱中捧出一个小铜匣打开,双手郑重的递给嬴虔,“左庶长,这是上将兵符。”
嬴虔双手颤抖着接过青铜兵符,两眼含泪,竟是哽咽出声。作为统兵大将,他自然知道这上将兵符意味着什么。它是只有秦国国君才能使用的无限制调动全国兵力的最高兵符。三百年中,只有秦穆公曾经有一次将它交给了荡平西戎的统帅由余。而今,年轻的君主将上将兵符亲自交到他手,无疑是将秦国的生死存亡交给了他。而这位年轻的弟弟,留给自己的却是孤城一片和准备最后一战的悲壮。老秦国有这样的国君,嬴虔有这样的兄弟,岂能不感奋万端?
君臣四人心里都清楚,秦国虽然有十万军队,但半数是步兵和老旧的战车。只有这五万骑兵是由清一色老秦人组成的精锐铁骑。当初秦献公精心遴选出五万老秦子弟兵组成的秦国铁骑,实际上成为秦国唯一一支可以随时开出与山东诸侯作战的防卫力量。如果全数开赴陇西,秦国东部只剩下千余辆老旧战车和两三万步卒,一旦强敌入侵,后果何堪设想?然则面临两面夹击的绝境,不这样孤注一掷,西部叛乱东部大战,后果又何堪设想?
君臣四人默然相视间,天边隐隐电闪,轰隆隆一阵闷雷从屋顶掠过,细密的雨滴打在书房窗棂上唰唰做响,犹如万蚕食桑,又如清风过竹。
景监一惊,“老霖?不好!”他闪过的念头是,道路泥泞,数万骑兵何以行军?
嬴虔却是眼睛一亮,大步走到廊下。仰望夜空,但见云厚天低,栎阳城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唯闻天地间无边无际的唰唰雨声。这种雨声,不急不缓不疏不密不间不断,其徐缓舒展有如上天撒开一幅细纱覆盖大地。这是恍若春雨却又比春雨更厚实的初夏之雨,正是关中年年难免的四月老霖雨。其时春耕方完,播种已了,上天的绵绵细雨来得正是妙极。它既不是能够冲开地皮暴露种子的暴雨,又能够徐徐滋润土地彻底消解春旱,堪称关中大地的时令好雨。渭水平川,撒种皆收,正是因了这种天下难觅的风调雨顺。每年四月初,秦国民众都要祈祷这一场霖雨及时降落。不想今年的老霖雨来得竟是比往年早了半个多月,确实是有点儿异乎寻常。嬴虔仰头望天良久,猛然间竟仰天大笑。
秦孝公泪水盈眶,大步走到院中向黑沉沉的夜空深深一躬,“上苍有知,若秦不当灭,嬴渠梁当永不负天。”刹那之间,景监恍然大悟,激动得冲到庭院中双手向天挥舞,“上天啊,好雨!秦国有救了!”
君臣三人同声大笑,一任绵绵细雨将他们淋个透湿,唯有荧玉看着这突然降临的雨滴面色惊诧不已。莫非……。
这场早到的老霖雨当真抵得上千军万马。它既迟缓了六国进兵的时日,又给了秦国五万铁骑一个秘密运动的绝佳机会。大雨连绵的日子,任何一国的骑兵和步卒都不会做长途跋涉,更别说笨重的战车。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在于,粮草辎重的跟进是根本无法解决的。所以,雨季不用兵几乎是整个古典战争时代的铁则。然而秦国面临生死存亡的两面夹击,这场连绵霖雨却成了最好的掩护。老秦人是从西周末年和春秋时代的戎狄海洋中杀出来的部族,其勇猛剽悍与顽强的苦磨硬斗是天下所有部族都为之逊色的。那时侯,汪洋大海般的蛮夷部族从四面八方包围蚕食中原文明,若非齐桓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中原文明将被野蛮暴力整个吞没。正是如此,孔子才感慨的说,假如没有齐桓公,中原人都将成为袒着胳膊的蛮夷之人!其时戎狄部族和东方蛮夷气势正旺,他们剽悍的骑兵使中原战车望而生畏。虽然是依靠一百多个诸侯国同心结盟最终战胜,却也使中原诸侯大大的伤了元气。但就在那血雨腥风的数百年间,秦部族却独处西陲浴血拼杀,非但在泾渭上游杀出了一大块根基,而且在戎狄骑兵攻陷镐京时奋勇勤王,以骑兵对骑兵,杀得东进戎狄狼狈西逃,从而成为以赫赫武功立于东周的大诸侯国。老秦人牺牲了万千生命,吃尽了中原人闻所未闻的苦头,也积淀了百折不挠傲视苦难的部族品格。秦孝公和他的臣子们都知道,雨天行军对于山东六国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老秦人却是寻常得紧。而且目标就在本土之内,根本不用携带粮草辎重,沿途城池便可就近取食。以秦军的耐力,旬日之间便可抵达陇西大山。如果战事顺利,秦军班师之后便可全力防范东部,由两面受敌变为一面防御。
这就是一场老霖雨将要造成的战事格局。
神器的光芒骤然消散,纷纷从半空坠落,青衣女子站在满山细雨之间,感受着雨水从脸上缓缓滑落,柔柔的顺着脖子湿了衣衫,心中一片澄净,“璇玑,这雨……”
“若秦人人事已尽,这场大雨便足以挽救秦之国命。你呀,本就是凡人,也用不着为那无尽的阳寿心疼。”璇玑走到易晴跟前,身子突然一僵,“你……怎么会这样……”
神器之芒到底不是凡人可以受得住的。这人的眼睛,终究是被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青冶笑讽孝公,嬴渠梁断指立碑
乌云遮月,细雨霏霏,一骑黑甲骑士奔出栎阳府,向远处的黑暗急射而去。栎阳府的石门前立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位身着紫衣,一位身着黄衣。紫衣女子默默的望着黑甲骑士被夜色吞没后,对身侧之人说,“残月,以你功力,在百万军中取上将头颅可如探囊取物?”
残月想了想,问道,“你是要我杀了西的部族首领?”
“不错,只要彼方群龙无首,大哥必可凯旋归来。”
“好,我去。”残月点了点头,未等荧玉反应,便随着夜风消失在原地。
荧玉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转身朝太后庭院走去。
庭院中静悄悄的没有生息,时过初更,也该是安眠的时候。荧玉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踮起脚尖朝着太后的床榻走去。白发如雪的母亲正静卧在榻上,面容依旧安详宁静,就像是等待着公父出征归来般恬静。荧玉借着微弱的烛光怔怔地望着母亲,眼眶中渐蓄起了一层薄薄的泪液,悄然滑落。
“如何便哭了?”
荧玉微惊,却见榻上的母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慈祥的望着自己。她赶紧擦去脸上泪痕,牵起一抹笑意跪在榻前,“可是女儿扰着娘了?”
“近了秋,夜里发着寒,睡不实。”
“再添床毛毡,莫叫寒气侵了身子。”
太后微微一笑,“赶着半夜里来,却是何事?”
荧玉顿了顿,“娘,女儿又得出一回门,若无意外,半月可回。”
“这又是何事啊?”
“娘,大哥连夜带兵赶赴陇西平乱,如今栎阳空虚,如何抵挡六国铁蹄征伐?女儿想再随景监去一趟魏国,将六国出兵的时日拖一拖。”
太后沉吟良久,“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去吧,你也长大了。”
荧玉答应一声,起身替太后掩实了毛毡。正欲道别,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太后头下的布枕。荧玉的身子不由一僵,再将视线落在母亲的头上,神色越发难以置信,“娘,”她颤声道,“您的金钗和珠玉枕,去了何处?”
太后闻言安然道,“我让黑伯取走了,也算派个正当用场。”
“娘,女儿无能。”荧玉抱着太后,泣不成声,心如刀绞。
那支剑形的金钗是周天子赐给先祖穆公夫人的,上面有王室徽记和“洛阳尚坊”的古篆刻,是历代秦国第一夫人的标志,绝非一支寻常的金钗。那块珠玉枕,更是公父秦献公着意为母亲精工打造的。那是一块晶莹碧绿的蓝田玉,两端各镶嵌了一颗红得象火焰一样的珍珠,夜来入睡,小珍珠的幽幽微光总是将母亲的脸映衬得分外艳丽。更重要的是,公父将他的一把短剑重新熔铸,镶嵌在了两端枕顶。母亲告诉儿子,那是父亲在时时守护着她。自己其所以取名荧玉,正是据此荧荧玉枕而来。母亲虽是秦国太后,但毕竟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失去了夫君的寡居女人。这两件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不可能舍弃其中任何一件的,一件象征着她的尊贵身份,一件寄托着她的悠悠思恋。可如今,母亲是两件一齐拿了出来,而且还是那样平静的拿了出来。荧玉分明从母亲那带有笑纹的眼睛里看见了晶亮的泪光,她看见了母亲心田流淌的血。
“二哥知道了?”荧玉擦干眼泪道。
太后幽幽点头,眼中泛着淡淡欣慰,“景监执意要送还回来,被渠梁拦下了。”
荧玉咬牙点头,吞回了自己的泪水。她相信,自己的哥哥此时定然同自己一样,已然愧疚到不能自拔。他们都知道,送回来才会真正让母亲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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