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钰听了便摇头道:“兴许我们核查的路子就不对。假使当年记录、誊写供词时邱聚仁便已动了手脚,强迫周梓画押,那么这几册可能正是‘原始’的案卷,根本不可能查出事后造假的痕迹。如今周梓已死,我们又如何能知道他当年究竟供述了些什么?”
章瑛道:“依照常理推断,周梓既无兄弟,又无叔伯,死后多半不会有人为他伸冤,邱聚仁当年行事不见得如此周密——否则他又何必等上两天才把案卷送过来?”曹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章瑛答道:“我的意思是,案卷多半还是近日临时造出来的。”
曹钰道:“你又来了。刚才还说这案卷的墨迹、纸张等等并无破绽,现在却又说它们是伪造的。无凭无据,邱聚仁怎肯服罪?”章瑛道:“天衣无缝兴许就是最大的线索!若是常人仿制书册,字迹之类倒是不难临摹,何况邱聚仁还能安排当年的书吏本人亲自誊抄——最棘手的其实倒是纸张与墨迹的新旧会与真本不同。”章瑛说着拿出几卷不同年份的案卷给曹钰看:“时间长了,有些纸张自然会变得脆硬些,页脚卷起,内页间还会添上虫蛀、水沁的痕迹。还有墨迹,也会略微变色。”
曹钰翻了翻周梓一案的案卷,发现它们的样子与年份近似的案卷无甚分别,禁不住问:“你说的线索又在何处呢?”章瑛答道:“常人难以将卷宗仿制成这样,因此我们自然容易认定它就是当年的真本。但是反过来想想,邱聚仁若是找到了古玩行里的人,叫他们按照书画仿古的标准伪造案卷,又有什么不行?一天两夜的功夫,几名高手一齐赶工,造出这薄薄三册案卷应该不算难事。”
曹钰道:“你说的虽然合情合理,但仍旧只是推测而已。”章瑛道:“除了死马当活马医,拿这个当线索查下去,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陛下定夺吧。”
曹钰想了想道:“邱聚仁前天将衙里的众人找来闹事,虚张声势了一回,我们也不妨还以颜色。我这会儿就让人去把他县内的古玩商和金石高手统统查问一遍,声势造的越大越好,叫他和他的手下自乱阵脚;再将他那些师爷、衙役们分别带到不同的地方拘禁问话,免得他们串供。邱聚仁不是拿欺君之罪吓唬他们么?朕就偏偏要使些安抚的手段。叫刘彤去查查这群人中哪几个儿女最多,跟家眷最亲近……”
章瑛接口道:“就从这几人下手。向他们许诺:若能自行坦白,就算戴罪立功,不仅自己能从轻发落,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一番布置后,两人临时想出的这个计策果然奏效:搜查全县古玩行的风声一起,邱聚仁的主簿很快主动投案,揭露了六年前县令与衙中众人合伙收受赵氏的贿赂,害死周梓的事实,也证实了章瑛对于他们近日才刚刚伪造了案卷的猜想。另一边,刘彤顺利抓住了帮助邱聚仁造假的古玩行老板和伙计,此时这群人正在去外地避风头的路上。
之后的审讯结果并无出人意料之处:赵氏和邱聚仁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都被判处极刑,等待秋后处斩,县衙中的其他人员也被一一治罪。赵氏与邱聚仁被抄没的财产判归周家小姐所有。皇帝对她的孝行和勇气格外赞赏,命刘彤为她择取一名可靠的夫婿掌管家业。
皇帝只花了五六天便查清了这桩陈年疑案,令刘彤和当地的百姓都很佩服。曹钰也趁机敲打了刘彤一番,让他施政时手段灵活些。
皇帝的船队夜间离岸出发时,自行前来送行的百姓成百上千,曹钰见了也有些得意,回到舱中对章瑛说:“这个案子办得不错,多亏了你的主意。”章瑛道:“我也就是歪打正着罢了,不过总比刘彤强些:他这人学问虽好,做起事来却不大得力。”曹钰道:“那我把刘彤调回京城,仍让他在翰林院供职,把你留在这里做知府可好?四品官,也不低了。”章瑛答道:“好啊!”过了一会儿才说:“唉,不成。我舍不得辰儿。”曹钰佯怒道:“你只是舍不得辰儿,就没有舍不得辰儿她爹?”章瑛闻言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这一节似乎有偏题的嫌疑,只是在记录一件曹钰和章瑛经历的事情而已,甚至不涉及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本人的看法不是这样的。
首先,单纯是因为喜好的问题,我不太愿意写谈情说爱的情节,觉得这类内容太腻味了。既然上一节已经交代了章瑛和他母父的往事,也写到了曹钰对他的爱护,那么我觉得感情戏已经够了,没有必要在这节继续写。
第二,本文还是偏现实向的,其中的任何人物都不可能将感情作为生活中心。皇帝也是有“工作”的,他的工作就是直接或间接处理天下的各种问题,假如章瑛不能对他的工作产生影响,那么我觉得他们两人的感情基础也是不稳固的。
我本人比较反感将情侣中的任何一方塑造成需要别人庇护的、体力和智力上的弱者,就算按照本文的设定,章瑛已经成了曹钰的宫眷,他也仍旧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具备一定处事能力的人,我就是想不断强调这一点。可能这节并不算是一个成功的尝试,但是我的初衷其实就是这样。
以上是我的自我辩解,大家假如有不同意见也可以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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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有人问我这个梗从何而来,我说明一下:赵氏和周梓的故事是照搬昆曲《贩马记》的情节,后面章瑛和曹钰破案的手法,以及县令伪造案卷等等则完全是我瞎编的。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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