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暗怨着人算不如天算,心神全贯注在戎月的反应上,谁知道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原本还圈围在眼眶里打转的水泽全化成泪雨潸潸。
无奈地叹了口气,血螭抬手想揩去那颗颗坠下的珠泪,偏偏两只手十只指头找不出方寸干净的地方,最后只有偏首以肩头抹去嘴角蜿蜒淌下的血流,好让自己看来别那么狼狈,他不敢希冀眼前的雨势能在片刻间收起,只求别变成倾盆大雨就谢天谢地了。
“很恶心吧,来不及叫你闭眼别看,结果连衣服也弄脏了。”盯着戎月胸前喷溅到的点点血渍,血螭懊恼地抿了抿唇,这颜色出现在戎月身上实在碍眼已极。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你白痴啊!”哽咽的语音削弱了不少骂人的气势,戎月又气又急地只差没扯喉大吼,他不懂眼前人怎么还能够一脸云淡风轻地仿若无事人。
又是习惯?雪哥是,阿魅是,连这男人也同个德行?为什么这些人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就算豁达生死也不该是这般糟蹋生命,他们难道就没想过身边的人会担心会难过吗!
“小天是死没良心老乱喊,怎么连小月也……”小小声咕哝着,血螭投以哀怨的一眼,虽然说早领略了这弯月牙急起来的口不择言,但那两个字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脚,更何况这回挨的训实在冤枉。
那双蕴着火色的澄澈蒙眸,只消瞄一眼不用多言他就知道在指控什么,他看起来像没事找死的人吗?怎么可能……这条命可是打小挣来的,哪可能这么大方送人,秤斤论两地卖都还得看买主是谁哩。
“别瞪我,我既没活腻了也没嫌命太长,只是真的真的没你以为的那么惨,手上的还有前面这一记都是浮伤,没伤筋也没见骨,不过就难看了点碍眼罢了。”
“还说!你……”
“要我上来吗?血螭。”冰冷的语声骤然截断戎月的怒嗔,重林叠叶间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而来。
“啧,差点忘了还有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低啐了口,血螭微拧了拧眉,虽然对戎月呈报的灾情掺了点水,但的确身上可见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真正让他放在心上在意的是刚刚为了拦下那枚暗锥运足了命劲,胸口的血气已隐隐开始浮动。
强用内力缚锁的毒伤,怕是压不住了。
“小月,等解决了这老小子后我们再慢慢聊,我保证绝对活蹦乱跳地回来,所以别哭了,嗯?”
撂下誓语,落日余晖下潇洒的身形宛如天祗,只见血螭脚后跟一勾一甩,原本挂在枝桠上死气沉沉的红绳瞬间活了起来,交织着血染的绛彩一明一暗地将白影盘成了火般的艳红。
“打勾勾不食言。”深深吸了口气,戎月举臂抹去面上的水泪,强打起精神地注视着眼前一身刺眼红彩的男人,轻重缓急他还能分辨,实战上帮不上忙的自己现在只能尽力不让人分心挂念。
“……”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上的血腥,唇棱微勾血螭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俯身凑近脸,飞快地在戎月唇上落下一记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用这个保证可以吧?”余音犹存人已是翩然跃下枝头,稍嫌苍白的薄唇漾着抹淡淡得色,那张青白的俏颜总算如愿换了种颜色--红霞满布。
意思应该可以当作是……不讨厌吧……
“我说老头,我的宝贝可是回到手了,你确定咱们还继续吗?再想占爷爷便宜可没那么简单了。”漫步迎上丈许前负手而立的孤傲身影,血螭抬手抛玩着腕上的绳坠,笑语晏然的潇洒神态完全不似外表的伤重。
“……没想到你倒不怕这寒毒。”狭长的凤眸微眯了眯,莹莹流光中有着份兴色,紫影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嗜血的欲望在心底鼓胀着难受,全身血流都奔腾喧嚣着战意,血皇轻轻扳动着双腕,多年沉寂清静归清静却也有些索然无味,没想到静极思动一时兴起的决定会带给他这么大的乐趣,这个叫血螭的男人果如传言不逊于自己,不枉这一路迢迢奔波尘埃满身。
“唉,我就说你们怎么不完打听清楚再上门,我主子是谁你又不是不晓得,何必这时候才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看来戎螣对你很不错,常人梦寐以求的辟毒本事竟不藏私传予你。”
“废话,就我一个任他搓嘲捏扁,他不对我好对谁好去?”
嘴上大剌剌说得叫人倾羡,骨子里血螭可是有苦自吞,天知道他此刻气血翻涌得厉害,胸臆间的疼楚也越来越剧,若真有戎螣那身好本事也就不用一忍得这么辛苦。
他这半吊子的拒毒能耐对付小鱼小虾没问题,再则充其量就不过是赌运气了,血皇不过吃亏吃在同自故乡来才会被唬得一愣一愣,总没道理不先从自家门里拣毒练吧,再说也由不得他做主东挑西选。
“……”
“臭老头,废话一堆打是不打?不是想等我血流光自动倒地吧?”不露端倪试探着,血螭心底明白得速战速决才行,再不就得找空子溜走,否则再过一阵子不用人动手他自己都得趴下。
“同僚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见上面聊两句,一动手只怕就再没机会了。”
“呵,你这老小子哪来那么多愁善感?刚刚可半点情面也没留哪。”抬了伤痕累累的手臂示意着,血蝻撇唇笑得邪肆。
“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轮到我回敬了。”抬臂抛扬,艳丽的朱彩霎时旋得满天,血螭决定先发制人不再思索血皇拖延的用意为何,对方能等他可没时间陪着穷耗。
银晃晃的亮泽一闪没入红影旋起的风暴中,血皇仗着手上刀枪不入的织套近身游走在漫天绳影间,眼角余光瞥着一点晶莹迎面疾来时想也不想就是运劲于掌,准备抓下那弯锐利的月牙毁去,另一掌则一鼓作气横截腰侧,打算在抓住坠饰的同时一并将飞窜的红绳从中截断。
岂料血螭像似看破了他的算计,晶亮的小点随即改弦易辙从箭般激射化为螺旋抛移,蛇般攀上他伸出的左臂,右胁刷过的红绳则依旧不变任由他落掌斩下。
危急中俊脸上神色不变,红绳相缠的左臂逆势急摆,一股与绳身攀旋完全相反的气劲骤然暴起,风雷之声霎时大作,原本将紧缚咬住的艳彩瞬时被气劲撑胀开数寸距离。
就在这眨眼不及的须臾间,银闪的右掌结实地触上了红绳,掌缘上传来的厚劲让血皇眉宇一轩,五指如勾将蛟龙般腾跃的绳索紧紧束锁在宽掌间,两股内力相较下一阵雾茫烟起。
就在血皇打算占兵刃上的便宜辗碎掌中的绳段时,一声若有似无的锐啸声霍然在颈旁数寸响起,先前那点被他震开的灿月晶坠不知何时竟离了绳穗,如雁回旋直锁咽喉要害。
本能地松手一个大仰身铁板桥倒下,再倏地直身昂起,血皇抬手缓缓拭过耳侧的湿暖,一道不住滴淌着鲜红的狰狞血槽从右颈险险地开向耳际鬓发间,再深点脖上的血脉便会被划断血涌如泉,而划痕再长点则换作右边招子不保。
“……你很不错,真的不错,已经很久没人让我见血,而且还是这种浑身战栗的感受,呵,有点怀念呢。”
血染的月牙弯坠挟在修长的两指间,血螭缓缓屈指将其收纳入掌,没真把对方的称颂当作赞美,他很清楚血皇某方面来说和自己可算是同类,伤痛之于他们这种人只会激起更强烈的斗志,增添嗜血兽欲而已。
对付这类人只有一击必杀才不会没完没了地累死自己,只可惜人时地利人和没一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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