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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

两人野战,安骁故意让他老婆看到。郭氏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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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青羽 安骁:向阳之心

22 青羽 安骁:向阳之心

所以二十四岁的青羽不管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只能是越来越像二十九岁的安骁而已,他永远比不上安骁之狠毒的千分之一。

小产,死婴,休妻。一切都顺理成章。郭氏对所有人重复着同一句话:她趁天气晴好在花园里散布,不小心摔倒了,孩子就没了。安骁很宽容地表示原谅了她,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第二天他就搬进了青羽的小院,十日后把休妻的文书派人给郭氏送去,一起送去的还有房契地契和一箱金银。郭氏若带着小虎本分度日,一生都吃用不尽。青羽紧咬着嘴唇,“你是故意把她约到那里的?”“是。”安骁毫不掩饰。“你的孩子死了,你也不难过?”安骁用不解的眼光望着他,“未出世的胎儿无知无觉,从未生,何谈死?”“你爱你的妻子吗?”“曾经爱,现在不爱了。”青羽难以置信,他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人。如此冷漠而残酷,这还算是人吗?他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上下打量着一副书生打扮的安骁,他像是芝兰玉树般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姿容绝世,风度翩翩,可是青羽却感到了一股从脚底升到头顶的寒意。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我回泉州了,你自便吧。”安骁从怀中摸出一纸文书扔给青羽,“你不用去了。战功显赫加官同平章事,闲差。”

安骁的想法很简单。他和郭氏五年夫妻,现在对郭氏的热情淡了,免死金牌也过了时效,不如一拍两散。他需要的不仅是让这个女人离开他的生活,更需要给她一个死心的理由,否则要是她学卓文君管道异写点酸溜溜的文章出来,那些啰嗦的大学士肯定会踏破青羽家的门槛。可惜的是她居然没有死。郭氏还年轻,又是堂堂公主,虽然带着个拖油瓶也不愁找不到第二个驸马。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和青羽相处比和妻子相处轻松得多。他知道青羽不会理解,甚至会怨他恨他,但他知道青羽会原谅他的。

安骁长期逗留在青羽家的理由是此处环境优雅,有利于康复后调理,况且在旧宅中他时时触景生情,想起那桩悲惨的事故。郭氏没说什么,柴荣也没说什么,那些大学士更不敢说什么。不料青羽接到同平章事任命的第二天就上书请求去河西一带采购良马以备南征南唐。“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不需爱卿劳神。”柴荣端坐在龙椅中,他甚至不明白青羽为何要在上朝时当着他的面提出这件芝麻大小的事。“回皇上,臣曾与凉州一带的回纥有交,唯有亲赴,方能取得最适宜南唐一战的良驹,还请皇上成全。”这还考虑什么啊,肯定成全。一个武将待在京城对朝政指手画脚也提出不了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何况这个同平章事本来就是安骁的意思,柴荣只是顺水推舟。当日下了朝,安骁穿过作鸟兽散的群臣凑到青羽边上,“你当真这么恨我?”青羽拱手道:“安大人言重,良马乃南征之必须,和与安大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无关。”安骁叹了口气,“随你。”

安骁突然发觉天下能随时做出出乎他意料的行动的人只有青羽一个。每当他觉得已经把这枚棋子牢牢控制住时,青羽总是让他的算盘落空。这次他留青羽在京做官,是想让他赴赴宴喝喝酒借机和朝中各位重臣搞好关系,至少混个脸熟。他需要青羽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就像曾经被他安排进中书省的王臣一样。此时王臣正在河北节制天雄军,正是郭威做过的老差事。比起老实巴交的王臣,青羽实在是捉摸不定。安骁和青羽在重重禁军的护卫之下出了皇城,回到城东别院。青羽走到家门口时才反应过来,“怎么回来了?不去衙门干活?”“去不去都可以,在你这个位置,要是有人说你偷懒就是污蔑朝廷命官。”安骁进屋,在婢女的帮助下换下朝服,换上便装。“你也换个衣服,跟我出门。”“干嘛?”青羽没好气道。安骁眯着眼睛,看着婢女们围着青羽忙忙碌碌,“临翠楼的江鲜上市了,去尝个鲜。”

当青羽和安骁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即使穿着布衣也没带任何随从,在人群中还是格外醒目。青羽发现即使经过了郭威进城后的十日劫掠,五年后的开封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年惨遭蹂躏的痕迹。他还记得郭威登基那日人群散去后街道的萧条,从东门顺着临江道向西望简直可以一直看到西门,破败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影。但显德二年的开封街道上熙熙攘攘,店家们打着描金画红的招牌,贩夫走卒迎来送往。安骁叫过一个卖板栗糕的小贩,切了大大的一块用荷叶包了放进青羽手里。青羽捧着热气腾腾的糕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安骁笑而不语。他还记得天福元年烟雨蒙蒙的山水,碧螺春的清香,楼下喧哗嘈杂的叫卖,以及青羽离去时做的最后一件事。不知为何,和青羽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细枝末节丝毫不差。青羽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一样欣喜而好奇地东张西望,安骁微笑地望着他,伸出右手勾住了青羽的手指。先是试探地用指尖触碰,然后恶作剧般捏住他纤长细瘦的手指。青羽没有回头,依旧随着人潮向前走着,但是手却攥紧了。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两人在滚滚人流中缓缓向前走着,十指交握。“青羽,你原谅我了吗?”安骁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青羽回头瞪了他一眼,和安骁握着的手上突然发力,像夹棍一样紧紧夹住了安骁的手指。“真是小孩子,一块糕点就骗走了。”安骁低声笑道。

临翠楼和青羽曾经和安骁喝茶的茶楼隔着一整个金池,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人在顶楼靠窗的雅座上坐定,安骁让小二把新鲜的鱼虾贝类每样都来一点,两个人要了满满一桌。青羽向来不爱吃鱼,比起小心翼翼地挑鱼刺他宁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安骁见他对着满满一桌江鲜面露难色,怎么猜不到他的心思。他把鱼肉一块块细细地挑出刺来再放到青羽碗里,“吃吧。”青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安骁,虽然我不恨你了,但是西凉我还是非去不可。我离开塞外铁骑之前曾经打败过一支名叫喀瓦的部落,这个部落以马为图腾,把马视作他们的神。他们驯服了最烈的野马,把它们作为战马使用。我打算找到这支部落抢个一千匹,再找回纥买一些,凑足万匹,组成一队重骑兵。”安骁皱了眉,挑鱼刺的筷子依然不停,“吃饭的时候别谈正事。”青羽默默地夹了一筷子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鱼肉放进嘴里,鲜美异常。他偷偷瞄了一眼专心致志地对付鱼刺的安骁,他也曾经对他的妻子这样好吧?一旦不爱了马上就像垃圾一样扔掉,干脆利落。他默默吃着一片片无刺的鱼肉,手边荷叶里包着的栗子糕已经完全凉了。“怎么不说话?”“除了正事,我和你也没什么话可说。”安骁想了想,“好像也对。”安骁自斟自饮了一杯,眺望着晴朗天空下水光潋滟的金池。“那就谈谈正事吧。”他转对青羽道,“你去西域走一遭,来回至少一年有余。这段时间之内我想再攻一次后蜀,看看能不能捉到一两个夜神营的刺客。”青羽停下了筷子,他和安骁在一起久了,反应也越来越快了 “你想抓人来帮我们训练刺客?”安骁点头。“正是如此。”“我觉得成功率不大。首先后蜀秦成阶凤四州以南地势易守难攻,难以取得成果。其次要再拿皇上和大将的性命做赌注,实在危险。再者那个叫顾琛的刺客是我亲自审的,骨头很硬,别说帮我们做事了,从他嘴里套点东西出来都相当麻烦。”安骁道:“硬的不吃,软的呢?钱财美女,高官厚禄。”“试过了,油盐不进。”安骁喝了些酒,吃了些鱼,又给青羽剥了几枚虾放进他碗里,“真棘手。”“你也有头疼的时候?”青羽乐了,看到安骁吃瘪他竟有些得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诸葛亮也有败走子午谷的时候。”安骁看着青羽把虾放进口中,“你见过谢一言,此人如何?”“胆识过人,巧舌如簧,用兵却没有多精巧。”“不是说这个。”安骁又剥起了虾,“此人能不能为我所用?”“你是说……”青羽知道死秀才又在打小九九了。“把刺客头子赚过来……”安骁话音未落,却见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跑过来,“二位爷,真对不住,能否请您二位挪个地方?张太尉光临蔽店,看中了您二位现在坐着的位置……”

青羽往店家身后一看,只觉得那满脸横肉带着一大群家人狗腿子的张太尉好生眼熟,莫不是今日上朝时见过?只听得安骁冷笑道:“什么张太尉,不过是个狗衙内。”青羽恍然大悟,眼前这个穿金带玉的中年人不就是十三年前在太原城外毒打了自己一顿的张衙内么?真是人靠衣装,换了身锦绣袍带竟也人模狗样了。听得安骁道出实情,张衙内的狗腿子早就屁颠屁颠地扑到他们桌前,一把将一桌酒菜都扫到地下,噼里啪啦地摔了个粉碎,“臭穷酸,嚼什么舌根子!”青羽看不过眼了,怒道:“你骂谁呢!”那汉子不会看风头,倒把手去摸青羽的脸蛋,“小相公长得倒是十分颜色,要是陪我家老爷喝一杯,这穷酸不理他也罢。”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闪过,那人向青羽的脸伸出的右手已经被一把匕首钉在了桌子上,鲜血四溅。张衙内那边一群人都呆了,没有人看到这个白白净净的青年是从哪儿变出把匕首来的。青羽冷笑道:“这腌臜了的杀才,敢叫你爷爷陪酒?”那狗腿子哇哇大叫着,左手握住了那匕首柄死命往外拔,那匕首却像生在桌子上似的纹丝不动。张衙内的家人见不是头,齐齐涌上,挥拳便打。凄厉的惨叫声中,青羽赤手空拳和张衙内的十几个家人缠斗。张衙内青着脸和两个小厮站在楼梯口,眼睁睁看着青羽把十几条大汉一个个打下楼去,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进金池里。当一锅饺子下完,那个手被钉在桌上的汉子已经吓得叫也叫不出,只能朝向他走来的青羽干瞪着眼。青羽轻轻拔起匕首,在手上随意把玩着,对噤若寒蝉的狗腿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边,扑通一声自己跳下去了。“堂堂同平章事在酒楼打架。”安骁从呆若木鸡的店家手中接过茶碗和茶壶,倒一碗凉茶端给青羽,“你又令我刮目相看了。”青羽端了茶碗,也不喝,径直走到已经被安骁反剪了手用腰带捆成个粽子的张衙内面前,一碗茶水一滴不剩都泼在他脸上。张衙内脸上水滴滴答答往下流,他大喝道:“狗贼,老子可是开封城张太尉,开封府大尹见了老子都得叫声大爷!”青羽冷冷地斜了店家一眼,淡淡道:“去报官。”

其实不用青羽吩咐,张衙内的两个小厮早就脚底抹油跑到衙门口击了鼓。小半个时辰之后,青羽,安骁和张衙内一起被押到衙门里跪在堂前,开封府知事侯益升上堂来一看就懵了,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下来亲自解开安骁身上的绳索。“一帮饭桶!安大人也是你们绑得的?”张衙内傻眼了。侯益向青羽道:“这位是……”“新任同平章事,朱邪青羽。”安骁笑道。侯益面如土色,赶紧扑倒在地,“小人侯益见过朱邪大人。”张衙内的脸色此时已跟死人一般了。安骁坐上侯益恭恭敬敬地让出来的太师椅,一拍惊堂木,“张九睿,你可知罪?”张衙内在下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大人,罪该万死。”安骁一挑眉,“那假冒太尉,又当如何说?”张衙内抖如筛糠,一个劲的磕头,“回大人,太尉是小人诨名……”“好,本府就成全你,下阴曹去做太尉。”安骁手一挥,扔出一道令箭,“拖出去斩了。”“算了吧。”一旁的青羽突然拉了拉安骁的袖子,“此人罪不当斩。”公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两行皂隶都看向了这位年轻的同平章事,张衙内趴在地上两股战战,大气也不敢出。侯益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拱手道:“朱邪大人是否嫌如此处罚太轻?张九睿平日里假冒太尉,欺男霸女,罪或当凌迟抄家……”青羽连忙摇头,拱手道:“侯大人言重,晚辈只是觉得张九睿罪系在酒楼寻衅滋事,并无大过。且打他一顿板子,让他回家反省便是了。”一面看向安骁,又道:“安大人,你我二人便服出门,便是以平民身份在外行走。若恃权凌人,无视法理,并非正义。”

两人走出衙门时日已西斜。侯益送他们到门口,激动地握着青羽的手,昏花的老眼里光芒闪动,“我朝有官如此,国之有望矣!”安骁和青羽并肩走在临江道上时不禁感叹,青羽又一次令他措手不及。“我可真是又小看了你。三言两语,侯益已经完全是你的人了。”“我的人?”青羽愣了一下,“侯益那个老头子,年纪都可以做我爷爷了,我要他作甚?”“没什么。”安骁想,正义啊……多么飘渺的东西。但若是青羽或柴荣这样的人,或许能够……正义,正直,良知,这都是他长期以来早就抛弃了的东西。青羽就像光芒万丈的太阳,有他在身边,连自己这个常年笼罩在阴暗中的角落也透进了一丝光芒。也许,在他第一次见到这团炽热明亮的火后就再也没能移开目光。青羽,这就是你的力量么?

☆、23 柴荣:王者之寂

23 柴荣:王者之寂

青羽带着千骑西出阳关,找遍了漠北也没有寻到那支喀瓦部落,正心灰意冷之时,却遇到了当年在塞外之王麾下铁骑营中的战友金夏。金夏与青羽是在白阳的村里就认识了的,安骁部队进犯村庄时也曾和青羽一起浴血奋战,对青羽很是敬佩。一见到青羽,金夏这位五大三粗的突厥汉子就扑倒在地大哭不止。青羽一问才知道,朱邪碧血已经在年前兵解,他死后座下的几员大将为争首领之位率军大战,部下各为其主,各自为战。金夏对兄弟自相残杀深感忧心,带着手下一万人离开了铁骑大军,却被认为是叛徒遭到了几位大将同时追杀。青羽叹道:“大帅死后若有知,得知兄弟反目,同室操戈,一定难以瞑目。”金夏道:“青羽兄弟,幸好你回来了。大帅生前最器重的就是你了,如果你登高一呼,兄弟们一定归服。”青羽摇头道:“我不能留下来统领铁骑。”“为什么?”金夏满脸急切,“你曾经在大帅座下发誓,要和兄弟们一起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国度,难道你忘了吗?”“我没有忘,这些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这句誓言。”青羽抬起眼,望向风沙漫漫的东方,“但是这个国度不在这里,我要为之而战的可汗也不在这里……”

金夏不知道中原对于青羽来说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青羽在汉人当众长大,但铁骑兄弟只要见过青羽在战场上厮杀的,没有人不认为他是个纯正的突厥人。他记得塞外之王在第一次见到青羽时青羽便手持弯刀,正在和数名敌人浴血奋战。塞外之王只看了戴着面具的青羽一眼就大笑道:“这小子一定姓朱邪。”塞外之王引弓发箭,射倒了几名包围了青羽的敌人,青羽突围后竟然拍马跃到他跟前,大吼一声:“莫要多事!”他记得塞外之王曾经说过,“朱邪一族的战斗之血直到死亡才会停止沸腾。”青羽是天生的战士,这样的强者正是每一个突厥勇士都会誓死追随的。金夏望着青羽深沉幽黑的眼眸,伸出手来:“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也愿意侍奉那位可汗。请你带我和我的弟兄们去东方建立这样一个国度,我们将在那里建立新的家园。”青羽紧紧地握住了金夏了手,和他拥抱,沉声道:“一定,兄弟。”金夏单膝跪下,右手放在胸前,低头道:“大帅,我和我手下一万弟兄,全听您号令。”

得知青羽西行带回来的不仅是几万匹战马,还有一万突厥兵,朝中大臣们纷纷变色,疑心青羽要兵变。柴荣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若要兵变,怕的也不是这个朱邪青羽。”御笔一挥赐名这支突厥铁骑为青阳军,封朱邪青羽为青阳军节度使,阿史那金夏为青阳军兵马使。面圣时,青羽将柴荣所说的每一句话翻译成突厥语告诉金夏。金夏从来没见过中原皇帝,竟说了一句:“你的可汗怎么不骑马?”柴荣问青羽:“阿史那爱卿方才所言为何?”青羽想不到推脱之词,只得如实相告。柴荣闻后大笑,“阿史那爱卿,你很快就能见到朕骑马了。”显德三年八月,柴荣自封靖南大元帅,领兵四十万亲征南唐。青羽亲选了两万骑术精绝的士兵补充入青阳军,组成三万马兵,其中一万是全副披挂的重骑兵,两万为轻骑兵。突厥士兵嫌铠甲沉重会拖慢行动速度,都编入了轻骑兵行列。柴荣亲临青阳军演练阵法的营地,大喜道:“有军队如此,九州皆可降服矣。”

屋檐下雨水滴答,这是六月中的一个无比平凡的午后。青羽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看书,手边放着一杯清香的碧螺春。突然有一只大手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肩,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坐,喝茶。”他简短地邀请道。来人亲了亲他的头发,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天光晦暗,阴云密布,一切都是湿湿的。青羽很自然地把手放在安骁是腿上,和他的手牢牢相握。他依旧读着书,缓缓地用唯一空着的左手笨拙地翻页。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一个看书,一个什么也不干,耗掉了整整一个下午。桌上的茶早就凉透了,但是没有人叫婢女去换。开封城东的小院里,属于这两个人的这样静谧的午后并不太多。

第二天青羽随着柴荣的御驾出发去寿州监督军队做最后的整顿,安骁在衙门里批完两尺多高的一叠公文疲惫地回到家,没有在凉亭里看到青羽。这个瞬间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被朱邪青羽这个人改变了。他开始担心一个人,开始思念一个人,开始在乎一个人,甚至开始爱一个人。安骁走进凉亭,攥紧了桌上那个空茶杯,唤来婢女泡上了一杯青羽最喜欢的碧螺春,然后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它慢慢凉掉。他突然想,收复江南什么的都见鬼去吧,给老子活着回来。

“青羽,你觉得安骁这个人怎样?”柴荣脱下了龙袍就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他和青羽并驾齐驱,一身和青羽一模一样的玄黑墨甲,□是一匹紫骝。要不是周围团团护卫的禁军暴露了他的底细,看上去就是一员英姿勃发的青年武将。青羽骑着柴荣赏给他的那匹乌云踏雪随着柴荣缓缓地走,被问得有点蒙。“呃,回皇上……”青羽迟疑了许久,“安大人挺好的……”“你想了这么半天就一句挺好的?我听说他把旧宅留给了七妹,现在天天都住在你家……”青羽心里藏不住事,闻言脸上立刻一红。“回皇上,这是事实……安大人说他看到旧宅就会触景生情,影响心情……”青羽红着脸扯出安骁早就编好的说辞。“你脸红什么?”柴荣挑眉,“安骁从小到大朋友都不多,连我这个从他裹着尿布的时候就认识他的大哥他都不肯讲心里话,对你算是个例外。”“……大哥?”青羽从来没听安骁说起过这一节,不由得愣了。“是啊,安骁没跟你说吗?”柴荣大笑,“他从小就叫我大哥,不过那是他十五岁以前的事了。”他没有再说下去,安骁十五岁后就一心求功名,而他自己则从那时就进了郭家,两人后来到开封之前就没有再见过面。“青羽,现在不是在京城,你也可以随便一点。安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对我都是直呼姓名,你也不必拘束。”他一扯缰绳,紫骝和乌云踏雪的距离又近了一些。不知为何,柴荣总是觉得这位和安骁交好的年轻将领身上有一种和自己很相似的东西,使他很愿意和他更亲近些。“那我叫你柴大哥,可好?”青羽想着小小的安骁裹着尿布跟在柴荣身后叫大哥的样子,忍俊不禁。他从来没想过安骁也有裹着尿布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安骁一生下来就是这么阴沉沉的,一肚子坏水。“很好。”柴荣笑道,他偷偷用马鞭指了指后方的两名大学士和一大群军官,使了个眼色,“不过在他们面前不准这么叫,不然我会被他们烦死的。”

青羽和柴荣说了他的突厥兄弟们和塞外之王想在西方的荒原上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大帅曾经和我说,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叫喀喇汗国,自由的王国。柴大哥,你知道阿提拉吗?他是突厥人最崇拜的一位伟大祖先。他建立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帝国,从天山到大秦,无人不臣服在他的马蹄下。他解放了所有他征服的领主手中的奴隶,所有人都平等而自由地生活在他的王国里。大帅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便是要重建这样一个王国,让所有突厥人,回纥人,汉人,都能在一起幸福地生活……”“没想到塞外竟然也有此等英雄豪杰,真是令我这个做皇帝的汗颜。”柴荣由衷道,他真想去西凉拜见这位老英雄。“柴大哥,你大可不必。大帅兵解后他手下的将领们便开始为争夺首领之位而自相残杀,不知结果如何……”青羽幽幽道,望向布满崇山峻岭的西方,“大帅梦中的国家也许就这样成为泡影了。曾经我以为光靠梦想便能够建立起这样一个国家,认识了大帅后才明白不靠铁和血是不行的,不靠权术和阴谋也是不行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青羽这番话无意间解开了柴荣心中多年的心结。他一直为郭威五个子女的死感到内疚,此时突然涣然冰释了。为了理想中河清海晏的王朝,流血和牺牲都是无法避免的……青羽望着出了神的柴荣,紧张道:“柴大哥,你没事吧?”“没事,”柴荣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确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正义的。“青羽,多谢你。我真感谢安骁把你带给我。”青羽又蒙了,他觉得这个皇上太高深莫测,时常说出些他听不懂的话。“皇……皇上言重。臣方才胡言乱语,有污圣听。”“这套官腔也是安骁教你的?”柴荣大笑,“叫我大哥便好。”

显德三年一月,青羽与柴荣策马立于罗城外的高岗,面对着岗下漫山遍野的四十万大军。柴荣一身浑黑的甲胄,威风凛凛,英气逼人。“朕,柴荣,大周天子。今应万民之请愿,出兵收复南唐。诸位都将成为我国的英雄,永世留名于史册。朕誓愿建立一个上古尧舜之国,无贫无饥,无乞无盗,九州一统,万民归心。”他望着台下听得一头雾水的士兵们,大笑着拔出腰间宝剑来,高高举起,指向头顶上阴霾的天空,大喝道:“弟兄们,为了让人人都能吃上肉睡上床,天佑大周!”

大军南下,柴荣先派出大将李谷带十万人先头部队进攻寿州。南唐皇帝李璟以刘彦贞为神武统军,刘仁赡为清怀军节度使,率军来抗。探马来报李谷以无水战之具为由而退兵时柴荣正和赵匡胤下棋,闻言便急诏青羽入见。“朱邪爱卿,以你所见,此时该如何行动?”青羽知道柴荣心中已经有了腹稿,此时只是在考验自己而已。“我军退却,唐兵必以为我惧,将领兵追来。末将愿领青阳军以拒唐师。”柴荣不动声色,“仅拒之而已?”青羽朗声道:“当请下寿州。”当日,青羽与三万青阳铁骑急赴正阳。青羽对金夏道:“如果唐兵追来,刘彦贞必然着急躁进取道丰阳谷。你带两万轻骑先去谷中埋伏,待唐兵追到一举击之。”事情与青羽预料的丝毫不差,金夏带人赶到丰阳谷,还没来得及埋锅造饭,刘彦贞就带兵追到,正好撞在枪口上。两万轻骑先发羽箭再从两旁冲出,迅速形成包围,将唐军杀得打败而走。青羽带着重骑兵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刘彦贞败走逃亡寿州。“接下来我带轻骑兵先走,你带重骑兵殿后。”青羽对金夏道。他知道接下来的攻城战是金夏应付不了的。金夏笑道:“但愿我们的敌人像当年在甘州肃州的我们一样弱不禁风。”青羽也笑了,是啊,当时在安骁的攻势下甘肃二州防线全面崩溃,要不是自己力挽狂澜甘州也将惨遭蹂躏。“祈祷吧,兄弟。神会赐予我们胜利的。”

青羽带领两万轻骑兵追着刘彦贞往寿州去,一路没遇到什么军队阻挠,但是刘彦贞的士兵在路上布置了许多铁蒺藜,用布袋覆盖着,马一踩上去就伤了马蹄。但是这种招数中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学乖了,派一小队人下马清除障碍也不是难事,只是前进速度减慢了不少,不出几日就被金夏带的队伍追上了。“你们汉人怎么想出这么多鬼主意的?”金夏不解道,“我在大漠打了十年仗也没见过这样作战的。”青羽大笑道:“刘彦贞是好人,他在给我们发信号呢。”“什么信号?”“他心下胆怯,不敢迎战,只好用这种下作的伎俩拖慢我们的速度。”果然,当青阳铁骑开到寿州,除了城前的一排排拒马和铁索,并没有唐军来战。清除障碍后围城,不多日后终于有一支唐军从城中杀出,但是在重甲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四散逃去。几日后寿州太守开城纳降,柴荣闻讯大喜。“安骁对此人赞赏有加,果然不是等闲之辈。”随即拜青羽为行营都部首,交予全军行止大权。青羽对传令兵道:“臣请皇上移驾淝水之阳,臣将徙浮桥以迎圣驾。”

金夏问青羽:“浮桥是什么?”青羽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在兵书上看到过此物,大致是舟船以木板连之,连接江河两岸。”青阳军在寿州与赶来支援的赵匡胤和十万步卒汇合,开始进攻由南唐大将林肇仁收为的浮桥。青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夺不下就一把火来个火烧赤壁,也不能让唐军讨了便宜去。赵匡胤先遣五百能泅水的猛士从水里暗中爬上浮桥,以红灯为号突然一起发难,其余步卒乘机压上,没费多大力气就夺下了浮桥。金夏望着波澜壮阔的水面上并排着的几艘巨船,吃惊得合不拢嘴,“青羽,要是没和你来中原我一辈子也见不着这样大的船。”兵分两路,赵匡胤于几千部下一起驾驶浮桥往下蔡去,青羽与马兵和剩余步卒从岸上去和柴荣所在的大营汇合。“柴大哥,我没给你丢脸吧。”见了柴荣,青羽得意道。“那是。你是安骁看中的人,不会错的。”柴荣笑道。

青羽脸上又是一红。安骁看中的人,这话他爱听。

浮桥到了以后大军利用浮桥跨过淝水,进攻滁州,很快便又下一城。大军进了滁州照例又是一番烧杀抢掠,丝毫没有因为是御驾亲征而有所收敛。柴荣和青羽立在滁州城内的太平楼楼顶,望着四起的浓烟和烈火勃然变色。“叫这些士兵停下,不许再骚扰平民。”“皇上,军士征战劳苦,就指望着这个时候得到些犒赏。要是不让他们捞些油水,怕是会发生哗变。”青羽恭恭敬敬道。柴荣生气的时候他可不敢摸老虎屁股。“青羽,你已经习惯了吗?”柴荣苦笑道。“是的。”青羽想起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是在代州,“每破一座城池便要看一次。”柴荣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手边的柱子,低吼道:“朕要统一天下可不是为了让百姓受苦!”青羽望着远处的火光和浓烟,淡淡道:“总有人要统一天下,总有一些城池必须被破。若陛下不破滁州,日后便是南唐破开封。依旧是这般火光浓烟,或许更甚。”

柴荣觉得青羽年纪轻轻却总是很悲观,他过早地看透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明白的事。但是有青羽在身边,他的不安和愧怍总是能得到安抚,或许自己以前还是把战争看待得太天真了吧。他望向青羽,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城里的喧嚣。他高而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在火光的映射下就和大理石上的浮雕一般完美无瑕,而漆黑的眼眸则像刀锋一样冷酷。“青羽,你当兵多久了?”青羽一愣,“也有八年了。”第一次穿上战甲是十五岁,中间心灰意冷地漂泊流浪了两年,如今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当年穿着普通制式的一家瘦小的肩膀根本撑不住,现在完全妥妥帖帖,就和量身定做的一般。这八年,他见证了多少人的死亡,多少城镇的沦陷,他已经不记得了。这两件事对一个从军八年的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不痛不痒。“青羽,辛苦你了。”柴荣道。青羽笑道:“不辛苦,我生下来就是要当兵的,要是不上战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柴荣望着他的笑容,竟觉得心酸无比。战争让这个二十五岁的青年把从军当成了自己的天职,他竟不相信太平盛世的存在吗?“青羽,终有一天,我会让这个天下没有仗可以打,没有战场可以让你上。”他盯着青羽漆黑如墨的眼睛,右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朕会让你,一直留在朕的身边。”

青羽惊呆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柴荣托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上他的嘴唇。青羽连要推开他都忘记了,就这么呆呆地让他吻了下去。那一刻,他的脑中在真的是比白纸还空白,没有柴荣,没有安骁,没有他自己。柴荣只浅浅地吻了他一下便放开了他,他的笑容中竟有一丝胜利者的意味。“朕真感谢安骁把你带给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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