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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的脸刷得就绿了,他惊恐地望着高大的安骁,这个年轻的身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快要将他压垮了。“莫非荣儿……”安骁微笑着拍拍他颤抖的肩,在他耳边道:“柴荣,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言罢转身离去。

广顺四年九月,周太祖郭威在接见河西节度使派来的使臣时突然中风,口不能言,回寝宫后不多时暴毙。这是史书上记下的事件,真相如何,难以得知。骠骑大将军兼中书令安骁西讨回纥历经三载,再回到京城时恰逢太祖薨后三日。安将军在灵前披麻戴孝痛哭了一场,在场之人无不为此动容。安骁回到家里,关起门来,笑得歇斯底里,好像全世界在此时都为了他一个人而寂静无声。他笑出了眼泪,笑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爹,孩儿终于给您报仇了,您看到了吗?

世宗即位,在登基那日当众宣布恢复柴姓。青羽被任命为龙马军都指挥,掌管所有龙马马兵。郭威的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青羽听说此事后唯一的反应就是安骁现在大概舒坦多了吧。回京后的两个月里他一直在尝试训练出一支像塞外铁骑一样的马兵部队,在两个月后终于宣告放弃。建立家园的信念和大漠中风沙磨砺出来的坚韧都是中原禁军永远不可能有的,青羽觉得安骁手下的黑风军已经算是汉人军队中的极致了。他们纪律严密,武艺精湛,战斗时讲究配合,绝对服从于安骁本人。青羽不知道安骁是怎样建立起这种誓死效忠的信念,但是安骁的确有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就连自己也没能逃脱他的吸引。他逼自己把关于安骁的念头压下去,一心投入到练兵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体力,武术,阵法。青羽一连两个月都睡在军营里,没有回过安骁给他置办的宅邸。后来赵匡胤跟他说很多士兵反应和长官睡在一起压力太大,青羽这才回家住。安骁给青羽置办的宅院在城东,是一座很僻静的别院,三进带一个小花园,婢女仆役家什细软一应俱全,很符合青羽的胃口。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很不对,怎么都有种金屋藏娇的感觉。果然,当天晚上安骁就来了,什么随从也没带。青羽这才醒过味来,什么和长官睡在一起压力很大,赵匡胤明明就和安骁是一伙的啊!“死秀才,果然是金屋藏娇,养老子当个外室。”青羽在心里恨恨道,却依旧陪着笑脸,“主上,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安骁把披风递给婢女,一挑眉毛,“你真不知道?”青羽装傻充愣,“属下不知。”安骁一甩手,一个包袱飞到了青羽怀中,“当然是找你赏月喝酒,探讨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了。”

狗屁人生哲学,我呸,青羽想。婢女还在院子里置酒布菜,安骁已经搂着青羽的腰走入房中。“想想你老婆。”青羽无奈道,他不忍心让一个女人独守空房一整夜,“还有儿子。”他又补上一句,一想起这两个人他就心痛不已。安骁人在这里,此时正搂着自己的腰亲吻着自己的耳垂,但他的心却是属于一个女子的。他推开安骁,定定地望着他,“安骁,你为什么要来?你知道你就算不来我也永远会跟随你的。”安骁眯起眼睛,简短地答道:“我老婆又怀孕了。”

好吧,更直接一点就是,他想干我,青羽绝望地想。安骁看着他死灰一般的表情,青羽的痛苦全都写在脸上。他两手分别将青羽的双手按在墙上,逼着青羽的脊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似笑非笑道:“告诉你又怎样?你知道了又怎样?”他慢慢凑近,青羽一个劲地往后缩,但是后脑勺顶着坚硬的墙壁,他无路可退。安骁的嘴唇贴上青羽的嘴唇。“你会拒绝我吗?”他贴着青羽的唇,低声道。

【和谐】

前戏完了以后安骁突然收手,逼青羽打~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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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晚很寒冷,两人都披上了毛皮大氅,青羽身上这件貂皮的还是安骁给他备在宅子里的。安骁心细如发,早在青羽来之前就给他备好了四季衣物,床帐被褥,小到束发带和袜子都备好了。烫了的酒上来,安骁给青羽斟满,自己也不客气,喝了许多。青羽缩在离安骁一米多远的石凳上,几杯酒下去身上渐暖,也渐渐从刚才的尴尬中平复了过来。他突然明白安骁来找他并不是为了寻欢,刚才那一段安骁并没有得到释放,倒是自己没脸没皮地往他身上贴,还自己动手弄泄了精。他斜着眼瞟了瞟安骁轮廓刚硬的侧脸,他的下巴微微抬着,专心致志地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漂亮的剑眉斜刺入鬓,高而挺的鼻梁如峰如刻。“我赏月,你倒在赏我。”安骁突然开口,敢情青羽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青羽闷闷地自斟自饮一杯,“你很好看。”他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对安骁超凡脱俗的相貌的倾慕,安骁的好皮相是有目共睹的。“谢谢。”安骁落落大方道。他吩咐婢女再去烫酒,话锋一转,“我听赵匡胤说你对龙马军训得很严,但他们的表现一直不能如你的意。”青羽点头道:“若是以中原军队的标准来看,这支马兵在素质和纪律上都已经相当过硬了。但还是比不了塞外铁骑,毕竟混吃等死的兵油子心里没有什么为之奋斗的东西。”“这等为之奋斗的东西,你心里可有?”青羽苦笑道:“曾经是有过的,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安骁想起在河中城外的那段对话,“哦,是和李守贞差不多的想法吧。”“没错。”青羽的目光飘向远处,叹息道:“曾经我想建立一个没有贫穷,没有战争的国家,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井水不犯河水。这怎么可能呢?有富人就有穷人,有做官的就有被做官的欺负的。没有战争就更不可能了,人茬不割人口就会暴涨,更多的人会陷入贫穷,更重要的是像我这样除了当兵什么也不会的人只能去做乞丐做偷儿,还不如当成人茬被割掉的好。”安骁笑道:“看不出你如此有想法,我又小看你了。过于理想化的国家无法实现,但是一个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不受欺凌的国家却是可以达到的。”青羽明白安骁所想的,“用这个理由去骗骗那些农家子弟兵,也未尝不可。”安骁摇头道:“不是骗,这是一个目标,一个梦。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法律完善,保障每个人的平等和自由,河清海晏的王朝指日可待。”青羽惊道:“这是你心里的东西么?”“你看我像是追求这些东西的人么?”安骁面带讥讽,“这是柴荣说的。”

柴荣当然不知道郭威是死在安骁手上的,不然他肯定会和安骁拼命。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史官的记录,在安骁和赵匡胤的严令下下到参与那日兵变的禁军上到记录事件的大学士,统统都把柴荣瞒得跟铁桶一样。安骁也没有留情,在这两个月中罗织了各种罪名把这些知情人士通通处死了,连赵匡胤都对此事颇有微词,暗地里怨安骁下手太狠。郭威做事总是留有余地,一直狠不下心来除掉安骁,导致最后被安骁将了军,安骁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每一丝可能造成威胁的隐患都要除掉,滴水不漏。“只有当所有知道事实的人都无法再说话,假象才会变成历史的真相。”他对赵匡胤道,这句话后来成为了赵匡胤一生的座右铭。

“安骁,那你在追求什么?”“强大。我想拥有令所有人都臣服的强大。”青羽困惑道:“你是想做皇帝吗?”安骁摇头,“皇帝拥有的是权力而不是强大。”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青羽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下去,“除掉了身份,地位,钱财,武力,却还有能让人跪之于前的力量,便是真正的强大。”青羽走到他面前,深深地跪下,“那对我来说,你已经拥有了你追求的东西。”“那是当然。”安骁笑着伸出手,用食指勾起青羽的下巴,他记得这双眼睛曾经清澈得像是今晚的月色,“你是我的人。”

青羽偏过头,月光下他眼中的无奈和绝望叫人心碎。他扯开衣襟,引着安骁的手指抚摸自己胸口那道好不了的伤疤。青羽在连年征战中受过无数的伤,但所有的伤痕愈合后他的皮肤都依旧和羊脂玉一样白皙柔滑,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唯独这道伤疤一直横亘在他的胸口,不死不灭。“以前我和我的族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部落里的牛羊牲口都会用烙铁打上烙印,免得和其他牧民的牲口混在一起。”他望着安骁深不见底的眼睛,“这道烙印是你打在我身上的。安骁,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跪在清冷的月华之中,胸口的衣衫一片狼藉。他捉着他的手,细细地抚过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微微凸起的手感和周围光滑如玉的肌肤截然不同。他说,安骁,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也许爱就是像这样有勇气丢掉一切自尊说出这些惊世骇俗不知廉耻的话来,青羽想。他坐在安骁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肩,吻着他的唇。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安骁唇上香甜的酒味让他更加迷糊。“杨青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听见安骁略带着怒意的声音。为了什么?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要问?他伏在安骁壮实的肩头咯咯地笑了起来,“为了我爱你啊。”安骁伸出双臂环抱上他的腰,他感到安骁□的东西不安分地顶着他。他大笑起来,在安骁的怀里醉成了一团泥,“你娶我做个小妾,可好?”

【和谐】

xxoo然后安骁问青羽为什么这么贱。

“为了你开心。”青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在安骁怀里沉沉入睡。第二天他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安骁已经不在了。秋菊走进来说安骁让他好好休息,今天就不要去皇城了,买马和训练的事他都交给别人办。青羽长舒了一口气,笔直地向后躺倒。这死秀才还懂得体谅人,这倒是个新发现。昏昏沉沉又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秋菊又在外面喊:“老爷,安大人派人送了些活血消肿的药来,特别吩咐奴婢给您擦上。”青羽一个激灵,活血消肿?自己全身上下需要消肿的部位只有一个……“秋菊你别忙,我身体好得很,没什么肿要消的。”青羽惊慌失措地叫道。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秋菊一脸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在青羽看来无牛头马面还要可怕,“您和安大人那点事儿奴婢还能不知道?昨晚您的叫声可真够销魂的。”

又是放假又是送药的,估计是想等猪养肥了宰起来才好吃。晚上安骁进门的时候青羽绝望地想,不知道今天又要玩什么花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安骁这晚彻底洗心革面,一点都没有动手动脚,不越雷池一步。青羽反倒有些失落,他还是挺想和安骁干那事了。“昨天这么折腾,今天还色心不死,你真是贪色不要命啊。”安骁又一语道破青羽的心思。“你不是来干我的么?不干我你来干什么。”青羽直截了当,“诗词歌赋我不懂,人生哲学没你深刻。老子只会打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和上床。”“唉,杨烈养出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有辱门风。”安骁头疼地扶着额角,“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泉州空出一个宁远军节度使的位置,你去不去?”他望着跃跃欲试的青羽,又道:“若要去,在任期之内你都无法再见到我了。”青羽大笑起来,“秀才,你别把自己的魅力想得太大。一支全凭我调度的军队放在面前,你也只能回家抱老婆了。”没想到青羽答应得如此干脆,安骁愣了一下,“也好。我国和后蜀在不久后将有战事,你把手头的军队练好,我让你发兵。”

一听到后蜀两个字青羽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年要不是因为后蜀大将谢一言他也不会锒铛入狱。他的脸上罕见地划过一丝凶狠,“安骁,后蜀放着我来收拾。你要是敢点别人的将我就跟你拼了。”他恶狠狠道。安骁见青羽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怎么拼?在床上拼?”青羽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正色道:“我不是讲笑。要不是谢一言……谢一言……”斌儿和珊瑚的哭声和大哥被打时发出的惨叫在他脑中回荡着,要是当时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他拼死也要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安骁看着青羽血红的眼睛,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郭从义把你蒙冤入狱的事都和我说了。如果你当时不在狱中,你会怎么做?”青羽不假思索道:“杀禁军,救他们。”“你一个人能对抗多少人?几十个?几百个?”安骁恢复了往日的咄咄逼人,“你会死,你的家人也还是会死。要不是有谢一言一事,你早就死了。”青羽摇头,苦笑道:“死便死吧,不比看着他们死轻松自在些。死的人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背着责任活下去。”“还有理想。”安骁淡淡道:“活着的人还背负了理想。”“对我来说,早已没有理想了。”青羽苦涩道。安骁摸了摸青羽头顶的乱发,漆黑的眼底竟有了几丝暖意,“对你来说,还有我。”

青羽的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他呆呆地望着安骁英俊的脸庞。安骁还是像以前那样微笑着,但是他的笑容在青羽看来不再像毒蛇和蜘蛛,却像春风和炭火了。为什么明明一样的笑容会有如此大相径庭的感觉?安骁摸了摸青羽的脸颊,起身走了。

青羽突然想,多亏谢一言让自己活了下来。

一骑骏马在深秋肃杀的街道上慢慢地走。因为有宵禁,街道上只有他形单影只。安骁随着白马零碎的蹄声心道,这样他该足够死心塌地了吧。

☆、21 青羽 安骁:残酷之人

21 青羽 安骁:残酷之人

显德二年三月,宁远军节度使朱邪青羽时年二十四岁,领兵二十万西征后蜀。谢一言与韩继勋领兵来战,青羽命手下胡立带马兵主力攻地势平坦的秦州,裘山带步兵主力攻建筑在山岭间的凤州,双管齐下。胡立败于谢一言之手,兵败被擒,裘山则轻松拔下凤州。青羽以凤州为根据地打了一场防守反击,又下成州。接下来青羽将目光投向了之前没有攻下的秦州和它附近的那片平原。半月后,秦州城再次被围,青羽亲自带兵久攻不下,只得撤退。秦州守将谢一言派兵追击至广留原,裘山突然带着一队周兵杀到。这队周兵不用弓弩,只有陌刀这一种武器,左手短刀右手长刀组成刀阵,将谢一言部将杀得大败。此时诈败的青羽部队抛弃辎重和多余武器,迅速抄回秦州攻城。三日后,秦州兵马使赵季札带表出降。败逃于青泥的谢一言这时才后悔那日在后汉军中没有把青羽杀掉。青羽见到裘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谢一言留下了么?”裘山请罪。青羽挥挥手,淡淡道:“再打。”

接着就是没什么玄机的阶州攻城战,攻下后青羽发现还是没有谢一言,也只能恨恨地就此作罢。再往西南打下去就是蜀中各山,无数天险,在几次受到伏兵打击后青羽自忖应付不下,遂派人送信入朝请求班师。新任驻军和节度使到达后,青羽班师回朝。此次西征历经两个月连下四城,可谓战果颇丰,青羽却不大满意。经过安骁的劝说以后他虽然不再对谢一言恨之入骨,但还是渴望再次俘虏谢一言,弄清楚他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两三百士兵逃出敌营的。青羽绝对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妖法道术,他猜测当时郭从义军内一定另有后蜀奸细,而且人数不少。在这次西征中青羽不顾裘山等部下劝阻,下令俘虏一律不杀,破天荒地带回了三万蜀军俘虏,后来柴荣用这些俘虏和后蜀换回了胡立。

青羽回到泉州不多时,接到皇帝召见的命令,动身回京。他是第一次见到柴荣,却从安骁口中听说过他对他河清海晏的王朝的构想。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柴荣的长相就和青羽预想的一样,一身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相吧,青羽想。他迈步上殿,跪于丹墀之下,“臣朱邪青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爱卿平身。”“谢万岁。”“朱邪将军年轻有为,国有将如此,实乃我大周之福。”柴荣的声音洪亮饱满,充满阳刚之气。“臣但愿以此残躯报家国,万死不辞。”青羽大声道,他的眼中满是希望,若是这位皇帝,那他理想中的国家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吧。沉寂了多年的梦想之光又一次被点燃,这次却不是之前那一点点模糊熹微的晨光,而是一颗光芒万丈的星辰。“好!”柴荣朗声道,“若给你四十万大军,你将如何使用?”青羽的眼睛更亮了,他略一沉思,“臣请灭南唐,将江南诸郡皆纳入我大周之版图。”丹墀下瞬间炸开了锅,立在青羽身后的大臣们议论纷纷。柴荣面无异色,“为何不灭蜀,却向南唐?”“回皇上,蜀地地形险恶,兵马作战难以实现,多是以步兵结阵攻之。臣擅带马兵,是以,臣最理想的战场在南方之平原而不是蜀地山峦。”柴荣点头,“当是如此。”遂赏黄金万两,衣甲一副,蒙古宝马乌云踏雪一匹。青羽拜谢,自退下不提。他想安骁所说的不错,活着的人还背负着梦想。柴荣,便承载了他的梦想。

这天上殿,青羽在文武百官中并没有看到安骁,一打听才知道安骁告病,月余以来一直在家修养。青羽决不相信安骁从来没病没灾的,会突然害起病来,一定是这个死秀才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在京城旧居逗留了几日,依然不见安骁来找他,心里有些着忙,便打点了一些参茸补品,由军健担着,上安骁家拜访。名帖送进去后,自有婢女带着穿过了七弯八拐的庭院和回廊,来到一处卧房前。不在书房在卧房,莫非真在生病?青羽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没等婢女通报就冲了进去,“安骁,你怎么了?”他顾不得一旁的婢女,一下子扑到安骁的床前。安骁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乱发,“打了胜仗,嗓门也大。”他挥手示意那个呆立在一旁的婢女退下。“你……没事?”青羽想破口大骂死秀才没事装什么死人,害老子担心得要死,但是一张嘴说出的却是:“你吓死我了。”“我没骗你。”安骁解开衣襟,给青羽看他腹上小臂长短的一道伤,黑色的羊肠线密密麻麻地把伤口缝在一起,触目惊心。青羽呆了,“怎么回事?”“刺客行刺柴荣,我当时没有武器,只能用身体挡了那刀。”安骁淡淡道,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刺客?混进皇宫?”“当时柴荣带着文武百官去吴干山祭天,那个刺客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禁军,在皇帝下辇时突然发难。人当场就抓住了,现在关在死牢里。上了三日大刑他也不肯说出是谁派他来的,但是我猜,是后蜀。”青羽一点都不知道他在蜀地酣畅淋漓地挥斥方遒时京城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算拼着全军覆没也要把整个后蜀打下来。安骁见他脸上一阵阴一阵晴,也明白他的心思,他安慰地捏了捏青羽的手,“你班师这个决定做得很对。蜀地地形险恶,非你所长,在那里硬耗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幕后黑手是后蜀这件事也仅仅是我的推测,如果因为一个臆想而影响了征蜀,我就是千古罪人了。”“为什么你认为是后蜀?”“当时凤州和成州的捷报刚刚传到,征蜀不到一个月就下两城,孟昶一定心中惶恐。我猜他们是想以柴荣的死逼你班师,所幸此计未成。”青羽叹道:“我一直以为在你看来世间没什么人值得你用生命去保护。”他想起今日面圣之事,又道:“如果皇上对你来说如此重要,那我也会用生命去保护他。”

安骁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青羽的手。他没告诉青羽他不想让柴荣死只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柴荣一登基就掌握了对大部分禁军的控制,禁军几乎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亲兵,赵匡胤几乎被完全架空了。这个时候要是柴荣死了,那他的幼子柴宗训即位,一切都会失去控制。他需要柴荣活着,因为赵匡胤需要时间来调整禁军内部的人事结构,他需要取得更多兵权,青羽,王臣和其他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需要成长和历练的机会。青羽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只要乖乖地做一枚棋子,乖乖地走上每一步为他安排的道路。“青羽,你去试试能不能从那个刺客口中套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安骁沉吟道,“我需要印证我的猜想。”

这天下午,青羽用一种很特别的方法让这个一个多月前的疑案审出了结果。他把那个刺客带到他带回来的三万个俘虏面前,问那些俘虏是否认识此人。当得到全部否定的回答后,他命士兵带一个俘虏上台来。当那个一脸惊恐的年轻人被带上来以后,青羽二话不说,抓起他的左手,刀光一闪,一截鲜血淋漓的小指就飞了出去。他死死地抓住那个哭叫着在他脚下打滚的年轻人的左手,鲜血顺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流淌到他的手臂上。青羽目光冷漠,短刀又对上了那人左手的无名指。冰冷的钢刃一触及流淌着热血的皮肤,那个年轻人就疯狂地大叫起来,“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青羽松开了铁爪般的手,鲜血淋漓的手在空中招了招,淡淡道:“下一个。”大概这么审到第五六个人,就审出了这名刺客叫顾琛,曾经是后蜀神武军中的军士,几年前突然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今天在这里出现。青羽的脸上夫浮起了冰冷的微笑,转头向那个脸色惨白的顾琛道:“我赢了。”

这个时候青羽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事已经和安骁越来越像,但他也渐渐明白要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不是靠喊喊口号做做梦就可以了的。就算是保护,建立这些冠冕堂皇的词也是需要用铁,血和暴力去支持的。这天夜里他在阴暗的大牢里一个一个削下了顾琛的手指和脚趾,用烙铁烙瞎了他的眼睛,割掉了他的鼻子和耳朵,又喝着茶看着侩子手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和凄厉的惨叫已经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感觉了。这是迟钝还是麻木,他也不知道。他只希望不惜一切手段得到那个神秘的后蜀暗杀部队的信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和那天谢一言的逃脱有重大关系。天快亮时,他命人用烙铁把顾琛身上所有流着血的伤口都烧焦止血,将牛血和米汤灌进他的胃里,不让他死。几个时辰之后又是一轮凌迟,审问,烙铁。三轮过后,在已经崩溃了的顾琛支离破碎的言语中,夜神营渐渐浮出水面。“辛苦你了,壮士。”青羽微笑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躯体早已不成人形,像蚯蚓一般蠕动着,青羽知道这是他在努力呼吸。既然这么痛苦,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他想。他捧起地上那摊烂肉中已经不能再被称为脸的部位,笑道:“审讯结束,下面该报仇了。”如果顾琛现在还没瞎的话,那他会发现他正面对着一张无比美丽的脸。二十四岁的朱邪青羽,白皙的脸颊上溅着几滴鲜血,纤长的睫毛下黑瞳中目光冷冽如冰,妖媚又冷酷。青羽松开手,站起身,抬脚在那团烂肉身上踩了两脚,对一旁已经转过脸不敢直视的侩子手道:“别管他,让他自己死。”出门,上马,往安骁的府邸奔去。

“只有二十人的暗杀部队夜神营,后蜀大将谢一言的专属部队。”青羽缓缓道,“曾经在后蜀对吐蕃的战争中暗杀过吐蕃可汗角斯罗,在对荆南的战争中暗杀荆南大将季存荣,以及后蜀国内几次叛乱的领袖。这些战争后蜀都因敌方首领突然暴毙而直接取得胜利,所以孟昶对谢一言很是倚重。”安骁皱眉道:“他们既然能入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为什么不潜入你的军中杀你?”青羽面露得色,“自从上次和郭从义在永兴出事,我对后蜀就多长了个心眼。这次出兵营中守卫人数为以往的两倍,哨兵两两一组,后背决不留空。”安骁赞许地点头,“是了,如此这般夜神营神通广大也奈何不了你。”青羽道:“我就说这个孟昶,花天酒地不懂治国,打起仗来倒没大败过,原来有这种损招。”安骁道:“战争不论方法,只要能赢即可。奇兵制胜,兵书上本有这一说。”青羽突然道:“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搞一个类似的部队出来?”安骁道:“值得一试。只怕训练方法特殊,不易模仿。”青羽笑道:“你努力想想呗。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唐太宗的‘双刀车悬之阵’,我在打秦州时便用上了,当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安骁微笑道:“好用便好,只是一样的阵法对同一对手不宜使用两次,若你出兵南唐,便要记得非到不得已时不能用。”青羽奇道:“南唐的事你都知道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安骁笑而不语,揽过青羽的额头亲了亲。安骁坐在床上,青羽斜斜地靠在安骁的胸口,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坐了许久,直到婢女进来服侍安骁就寝。

安骁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抱着青羽了。青羽身上都是骨头和肌肉,手感没有女人那么柔软,抱起来却很舒服。他想起赵匡胤说的,青羽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了。可是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记得在父亲去世之前,他也曾有一些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和他们推心置腹,毫无保留。但是现在,谁又可以被称为安骁的朋友呢?赵匡胤算是一个吧,也许柴荣也算一个。但是柴荣现在贵为天子,要见他一面都得等待宣召,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更是有史官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至于青羽,他和青羽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就会变得出奇的平静,好像外面官场中战场上波浪滔天电闪雷鸣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只想抱着青羽,沉沉入睡,不再去想其他。只有在跟青羽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有点像是那个凤翔的安骁,那个中过秀才的小吏安骁。

青羽上奏请求宽限回泉州的日期,被批准了。他天天都往安骁家跑,天晴的时候扶着他在院子里散布,天雨的时候陪他在屋里看书。青羽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一看到文字就头大,但是只要安骁说这书值得一读,他马上就乖乖地坐到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起来。此时郭氏已是怀胎八月到了坐月子的时候,每日安骁去探望郭氏青羽就在门口等他。他越来越羡慕郭氏,她有一个正当的名分,可以理所当然地占有安骁,更可以为他育下孩子。可是自己呢,只能以朋友和下属的名义陪在他身边。他靠着院里的凉亭,思绪起伏,冷不防一双手从身后环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青羽任由他抱着,两人就这样在凉亭后面花丛的遮掩下站了许久。安骁突然附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垂轻声道:“青羽,我想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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