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昭只是垂了眼喝酒,支着耳朵听话,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将貌似万分无辜勤学好问实则心怀鬼胎暗自套话的谢长安给出卖了。他不得不在心里暗赞,谢长安是真厉害,他身上像是生了层招人顺眼的幔帐似的,将内里一切阴谋算计都结实的掩住,脸皮笑做一朵花,诚恳掏心的不行,自然让人卸下防备,和他成了一伙,很是有种人见人爱的本事。
容锦自然毫无所觉:“锦华不是靠海么,他是打渔为生的渔夫。”
谢长安长长的哦了一声:“靠海?我怎么不知道,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哪天方便可否去拜见拜见,求老丈带我去见识见识。”
容锦和气的应一声:“谢兄自便。”
三人还算愉快的吃了一顿稍微有些迟的午饭,容锦吃的少,饭量竟然比女子还少许多,一小碗饭,他就挑了上头薄薄的一层,凑合着看还是一碗,夹菜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夹菜的时候秦望昭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一股很重的寒气霎时传过来,他不动声色的夹了个鸡屁股顺势丢到谢长安碗里,在谢长安不满的嘀咕声里低头扒了口米饭,暗自回顾刚刚那种触觉,那绝不是体寒气虚的征兆,若不是他知道面前坐的是个活人,他会以为,他刚碰到的,是一块冰。
一个人的体温低成这样,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容锦早早的放下筷子,慢悠悠的提了茶壶倒了三杯水,看着谢长安边吃边嘀嘀咕咕的抱怨,偶尔还无聊幼稚的在盘子里翻捡出一些和鸡屁股等级差不多的糟货,如鱼刺、没了肉的骨头之类,丢到秦望昭碗里行报复之手段。另一个呢,明明是恨不得将饭碗扣在作乱这人头顶上,却只是强装视而不见的一心吃饭。他对着虚空垂下眼,突然就无声的笑了一下,美好的唇角抿出怀念,透过面前这两人,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另外两人,也是相携走天涯,一人爱闹一人静,痛饮杯酒放长歌,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
可后来呢,都说浮生仅一瞬,不就是一瞬中的片段光阴,怎么就生出了那么多误解和隔阂,以至于再后来,一不小心,就生死相隔了,我于世间只影独行,你在黄土阖眼长眠……
容锦明显是陷入了回忆,眼底划过痛苦和茫然,脸上依旧笑的和煦如春风,他想,他们最开始争吵置气的时候,是因为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着……他愣着神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终于将唇张出一条细缝,无声的笑着呵出一口气,自嘲到,忘了,想不起来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这么多年了。
饭后,容锦谢绝了谢长安帮他安排住宿的好意,说直接去见老亲戚,会住在他那里。谢长安问了地址,容锦说在城西的弄巷五十七号。三人走出丁未楼正要分别,秦望昭突然问道:“容兄,大堂里角落那桌上戴面具的人,你认识么?”
容锦扭头看了一眼,那人正好垂了眼倒水,他转向秦望昭答道:“戴了面具看不清脸,但我应该不认识,我在锦华,只有一名旧识,也已年近古稀。秦兄为何这样问?”
秦望昭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看他老在看你,以为你们认识罢了。”
容锦走后,谢长安拉着秦望昭去了城口的驿道,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何万里和叶清蟾一人一马就出现在视线里,两人接了人,直接带回了刘守义的宅子。
娄七还未回来,刘守义还在衙门,府里只有刘守义那个长的像个豆芽菜似的细瘦儿子。刘学平可不是个会笑脸迎人的角色,他在院口看见王爷带了两个陌生人入府,对他身边那个木着一张脸揍人却十分卖力的秦望昭十分畏惧,愣是瞎子似的视而不见,一头扎进了自个的房间。于是没有管事的来阻止或者迎接王爷的客人,四个人就凑在谢长安的厢房里嘀嘀咕咕的算计。
直到傍晚,刘守义从衙门回来,从守门的口中得知王爷今儿个回府带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开始喊娄七,却只得到娄管家午时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回来,立刻慌了神,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开始安排,你去叫去厨房准备晚膳,要丰盛点新颖些味美卖相佳;你去端茶倒水,要汤色澄亮些香气悠长些……小厮们苦着一张丧脸,老爷,要用什么等级的食材?要用哪种茶叶?……
刘守义瞪圆了一双眼,惊到,这里头还有玄机讲究???怎么能没有,可他的屁都不知道的,府里万事都是娄七在操持,样样井井有条,他从来什么都不过问的。刘老爷扮起官腔,怒道,这等小事也值得来问我?速去处理,全都退下。
如此鸡飞狗跳的折腾出一顿饭,刘守义恭敬的去了谢长安的院子,将王爷和王爷的客人一同请至饭堂,寒暄敬酒拍马屁,夸完何万里年少有为,夸叶清蟾英俊风流,唯独不知道他最该当着王爷面大肆夸赞的,是被他冷落的最厉害的“侍卫”秦望昭,那是王爷的舅子诶。
刘守义洋洋洒洒夸上一堆,这才笑着问道:“王爷,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谢长安一拍大腿恍然记起状:“刘大人看本王这记性,来,我给大人介绍,这是叶清蟾,这是,何万里。”
刘守义笑眯眯的,听完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怕是早忘了何万里是哪号人物,还起身准备给几人倒上酒。谢长安见刘大人如此健忘,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刘大人,这位其实,也是故人。他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万里,你来的巧,家翁不是过世了么,明儿正好是祭祀节,你可以好生向刘大人请教一番。”
何万里连忙起身,端起酒杯像刘守义敬酒,他心里恨意滔天,这就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连带着执杯的手颤抖的厉害,叶清蟾悄悄将手贴在他后腰捏了一把,他才稍微定了心神,扯了个僵硬的笑容,道:“刘大人,这杯敬你,望您不吝赐教。”
刘守义匆匆站起来回杯,笑道:“一定一定,冒昧问声,令尊生辰和死期,以及尊姓大名,祭祀要用的。”
“生于辛丑年四月,卒于寅巳年正月,姓何,名奉余……”
刘守义猛地抬起头,如遭雷击。
☆、第 42 章
刘守义发誓,这顿饭,是他这辈子吃的最为心力交瘁和食不下咽的一顿,心脏在突袭的过度惊吓后瞬间提到嗓子眼,好歹是多年混迹官场的虚与委蛇在危急时刻,稳住慌乱不堪的阵脚,迅速挤了个假笑挂在脸上,讪讪笑道:“哦~~巧了,邻郡的太守大人,名讳便是何奉余,不知小公子是否知晓?”
他本来就富态无比,如此一来,脸庞看起来愈发像两个醒发的包子,秦望昭觉得挺可笑,不合时宜的勾起嘴角无声笑了一下,刚好落在看向他的谢长安眼里。
何万里垂下眼:“刘大人怕是听错了,家父姓何,名凤羽,和邻郡的太守大人,只是同姓罢了。”
闻言,刘守义也觉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何奉余都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计划也十分严密,唯一算漏错看的,就是陈无隶那个小人,不过他自己都是冒名顶替的,比自己还怕被人知晓了身份,又怎会告诉他人,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他一番自我安慰,自觉何奉余一案没有丝毫可能大白于天下,嗓子眼心脏暂时落回肚里,觥筹交错的劝起酒来。
谁知坐着的四个竟然有一半不肯喝酒,何万里不愿意喝他敬的酒,秦望昭看不上他府里的酒。剩下的两个却是实在的酒鬼,来者不拒,刘守义喝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那两个还面不改色的浅咽低酌,王爷性子平和,时不时是敬他一杯,刘守义受宠若惊的一杯接一杯,到了最后竟然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何万里恶狠狠的一伸手,一把将死肥猪一样的刘守义推倒在地,站起来上去狠踹了两脚,在第三脚未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被人拉住了。
叶清蟾将何万里箍在怀里柔声的劝:“万里,再忍忍,你瞧他一身肥膘,踹了也不痛,倒是委屈了自个的脚,来,让开,让谢兄好办事。”
何万里红着的一双眼睛泛起泪花,在叶清蟾怀里扭了个身,扑到他肩上埋住头,以免落泪被人看见。他哼哼唧唧有些委屈:“我心里恨的慌,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叶清蟾嗯了一声,在他后背轻拍。
二人神态举动十分亲昵,何万里在叶清蟾面前从不做掩,什么都和他说,伤心了累了还会扑到叶清蟾怀里撒娇。谢长安看的羡慕至极,这是相依为命的人,如何万里和叶清蟾,韩舸和谢安逸。那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呢,他在脑海飞快筛过了一边,继而神态古怪的瞧了身旁的秦望昭一眼,表情是十分的糟心。
秦望昭感受到一股异样的视线粘在身上,一抬眼,正好对上谢长安几乎是“五颜六色”的目光,他发誓,他从那厮瞧自己的目光里捕捉到了惨不忍睹的意味。这是又怎么了,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秦望昭扬起眼皮瞪他一眼,警告他收回这疯疯癫癫的目光,下巴朝着刘守义一扬:“谢长安,你该看的,是那位。”
谢长安顿时备受打击,双重的,一来,是自己内心对于秦望昭的诡异认可,老子,和这厮相依为命?二来,看看万里兄是怎么对叶兄的,再看姓秦的对自己,冷淡,无视,嫌弃……这命,是没法相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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