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落叶,落叶寸寸黄。城郊有大片杏树林,金秋九月,放眼望去,潮水一般宽阔的金黄色,铺满了城郊的大片土地,是片震撼人心的美景。这是青海郡里长大的赵频极少见到的景色,西原地处贫瘠深冻的北方,常年天寒地冻,触目都是萧索枯灰的大片荒原,和风景如画的陵国,疆域上便有天差地别的优劣。
赵频衣衫褴褛的趟在这片热烈的风景里,目光平静而深沉,这一刻,他又成了名正言顺的西原继承人,野心勃勃,他走了很久很远,越走对这片土地就越是垂涎,他想,总有一天,这里的繁华这里的山河,他都要囊括在手里。
他在一条小溪的石头上躺下来,拔了根不知名的野草叼在嘴里,两手枕在脑后望天,秋季的天空高远而澄澈,云团变幻着形状,一会儿像兔子一会儿像狗,他看着看着,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青衣人的身影。他想,瞧那人一身风骨,免不了是哪位学士家的公子吧,这平沙城,倒是藏了不少风流人物。
赵频翻了身,却被怀里的什么东西烙到了,他拧着眉抽出左手探进怀里,却摸出个红纸包裹的小东西来。他看了一眼,自己都被逗乐了,嘿,这不是就是那人送他的月饼么,这么久了居然还在,真是稀奇。他将这红纸包裹的小巧月饼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抛,脑子里不知怎么就闪过定情信物这四个字,贴身揣着,可不就像么……他没心没肺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是真他娘的幽默。
天色渐渐暗下来,雾气渐渐飘起,赵频躺在溪流旁,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天为被地为床习惯了,一时懒筋犯了,坤下腿都不愿意,预备就这么睡了。他阖上双眼,就这轻柔略带湿气的夜风,神态舒展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亥时的时候,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撑起身子朝着西北方看去。
沉沉夜色里,隔得很远也能看见那边有微弱的火光,凭赵频的耳力,他能听见那里传来马蹄和金铁声。眼见着火光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匿了行踪悄悄的潜了过去。
赵频隐在灌丛中,从缝里将目光放了出去,他在这方面算得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只消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多对寡的暗杀。
同样装束的蒙面黑衣人围出一个圆圈,手握刀剑暗器,将中间那人锁在里面,那人背对着赵频,右肩微低,看样子是受了伤拿手捂住了。东北角那个疑似头头的人说:“劝你束手就擒为好。”
那人轻声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的剑换到左边,横在身前。这意味再明显不过,刺客头儿冷笑一声向前一挥,四面八方的黑衣刺客就同时扑了上去,紧接着金铁相击声不绝于耳,昏暗的林子里都是跃来闪去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赵频,他看不见正脸,就是觉得那个并不怎么挺直的背影,有些熟悉,他正苦苦思索,那人后背一个刺客寻了个破绽,提着长剑凌厉的刺过去,正对他后心。那人别剑错开面前的刺客压过来的剑,剑势歪了却仍是刺入他肩头。赵频只听见一声极其克制的闷哼,然后那人陡然转过头,左手剑走偏锋的斜斜上挑,并不去格挡,而是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偷袭的刺客左胸神枢穴,刺客大惊,连忙挥剑去截。
那人大幅度扭头后带起的青丝还在夜色里飞舞,灌丛里的赵频愣在当场,有些回不过神,他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这人,他就突然出现在面前。那个被人包围刺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赠他月饼的青衣人,他此刻也是一身青衫,不过被满身的血污和昏暗的光线给盖住了颜色。
那人如今是身在险境,刚回身接下背后这一剑,侧里又伸出一柄带着寒光的长剑,赵频还没将那人的脸庞看个清楚,他就猛然翻过身,去应对面前的刀剑了,他孤军奋战,形势对他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赵频藏在灌丛后,心里犯了难,他如今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哪里有闲工夫去管一面之缘的旁人生死,他在心里不停的劝着自己,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人,每一次刺到他身前的刀剑,都叫他微妙的有些心惊肉跳,尽管他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李蕴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他手腕都已经木了,疲惫的抬不起来,他费力的格住左前方的长剑,右下方又伸出一柄朝着他小腹刺过来,李蕴一笑,暗道,幸好之前将艳疏给引开了,不然我兄弟二人,今日都要命丧此地,那才叫得不偿失。尽人事听天命,该死的,总是活不了,也罢……
那柄剑朝着李蕴刺过去的时候,赵频终于按捺不住,低低的骂了声娘,从灌木后头一跃而起,手腕在腰侧一抹,手里就多了把光芒内敛的匕首,他一个点地,然后运劲在脚心,提起朝着挥剑的刺客快如闪电的扑去,然后手起刀落。
那把短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就的,刺客的长剑遇到刀刃,立刻跟砧板上的白豆腐似的,被极其轻松的一分为二,发出的声响也很低。赵频一刀砍断剑身,长腿一撩,就将那刺客踹飞了出去,然后他拉出李蕴的衣裳将人带着旋了半周,反手一刀斩下,身后的长剑也应声而断,他抱着李蕴飞速的朝后一跃,然后落在地上,伸手搂住往下溜的李蕴腰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站定了。
直到靠在一具温热的躯体上,李蕴还没回过神,他失了太多血,有消耗了太多精力疲于应战,此刻已经将近半昏迷。他眯着眉眼扭头去看扶住自己的人,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五官刀削斧凿一般深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睛微眯着看向面前的刺客,气势森然。李蕴确定自己不认识他,这绝对是个见之难望的男人,却又觉得他有些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正绞尽脑汁的回想,嘴里才问出一声“你……”,就听对面那一直站在一旁等着收工的头头说道:“还有同党?那就一并杀了吧。”
赵频耳朵一动,眼睛飞快的朝东边看了一眼,然后他笑了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该忧心小命的,怕是你们吧。”
“我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话没说完,他猛然扭头去看东边,远处亮起长龙一样的火光,正飞快的朝这边赶来。他怨毒的瞪了一眼脏兮兮的赵频,然后气急败坏的说了句撤,训练有素的刺客们瞬间退了个干净,去的极其匆匆。
赵频也没想追,等刺客都没影了,他将李蕴扶着慢慢坐在地上,然后蹲在他旁边,笑着对上李蕴探寻不解的目光,说道:“大善人,又见面了。”
李蕴看着他,似乎仍然没想起来他是谁,他迟疑着问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你……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赵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称过大侠,特别是这芝兰玉树的一个人,开口就是满嘴江湖话,他愕然一瞬,然后朗声哈哈大笑,将李蕴笑了个满头雾水之后,他突然伸手揩去李蕴脸颊上溅上的一滴鲜血,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月饼,破镜重圆的似的对着暗号,憋着笑说:“愿君如月。”
李蕴一愣,抿着嘴笑道:“善有善报,故人诚不欺我,兄台怎么称呼,我是曹蕴之。”
赵频正掏出自己前几日在某大户人家里顺来的上好金疮药不要钱的往李蕴肩头撒,闻言顿了一下,头也不抬的说:“曹兄,我是赵山。”
李蕴温柔笑道:“赵兄,大恩不言谢。”
谢意是真心,关切也不假,唯有这相知,一开始就含了隐瞒,以至于日后,竟成一团乱麻。
火光很快就近了,一人策马奔在前头,及到身前勒住马着急上火的翻下来,扑到李蕴身前蹲下,将正面的赵频掀了个侧边滚也不自知,紧张的盯着李蕴细细打量,赵频被掀在一旁不说,还被忽略的十分彻底。
来人生的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剔透,又是个顶顶出色的风流人物。
赵频闷不吭声看着来人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带上面具似的瞬间变了脸,一根手指头戳到曹兄面前指指点点,恨不得将他高高的鼻梁戳出个坑。他张口就开骂,是出乎赵频意料之外的气势磅礴,只听他连珠代炮的指责道:“曹蕴之,你作死吗,你…你…你居然敢算计我,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什么资格回去见你爹,我还不是只能以死谢罪,那还不如和你同生共死一般悲壮呢,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骂,曹蕴之和赵频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的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讶愕然,他对着赵频无奈了歪了歪头,示意他对此很习惯,也让赵频平常心视之。
赵频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乞丐,作为曹蕴之的救命恩人,被谢安逸死缠烂打的弄了回去。
两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对方身上的疑点重重,双方都清楚,武功高强浑身是伤的乞丐?被人暗杀住在县衙别馆的行商人?都故意视而不见罢了。
除开这些暗藏的疑点,两人倒是意外的合得来。赵频对李蕴十分看得对眼,性子温润,善良的恰到好处,而李蕴觉得赵频活的恣意潇洒,是自己最羡慕向往的一种人生。小尾巴谢安逸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溜的不见踪影,两人作伴踏遍了平沙的边边角角,泛舟煮茶促膝长谈,偶尔谈到治国之道,也是意外的志同道合,对视一笑,心里灵犀里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小别馆的日子,是赵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安谧快乐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死我活,晚上怀着淡淡的期待入睡,第二天睁眼便能看见那人温润的笑意;清早睁开眼,相对而坐就着清粥小菜,细嚼慢咽一顿早饭,然后约着出门走走。赵频觉得曹蕴之就像一场随风潜入夜的春雨,在他荒芜的只剩皇位追逐的心头吹出一片嫩草,渐渐如茵。
意外往往爱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赵频算着日子,心头慢慢生出烦躁来,好像潜意识里就意料到,变故和离别,就近在眼前了。那日赵频刚睡下,门外响起一声石子击门声,赵频翻身窜起,轻手轻脚的开门捡了那枚裹着纸条的石子,敛了脚步声走到邻着的李蕴房门口,一直站到天将亮,然后在第一缕天光透出云层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转身掠过墙头,不见了。
曹蕴之大清早收到一封信,送信的童子,说是一个大哥哥给他的。曹蕴之抽出信纸,就见其上以苍劲飘逸的行书写着:阿蕴,见字如唔,家有变故,暂别,不辞而别望君谅解,他日重逢谢罪,后会有期!赵字。
天涯序节匆匆,长沟流月去无声。流年最爱把人抛,红了樱桃绿芭蕉,赵频这一句后会有期,一会便是两年,再会的时候,西原太子带着高官前来拜会,两人站在平沙的金銮殿,都是锦袍玉带贵气逼人,惊愕一闪而过,两人都老道的敛去不合时宜的表情,挂上一幅寒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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