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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赵山和曹蕴之,一块月饼和一条命,谁也不欠谁,同时报了姓名做了隐瞒,谁也没资格怨恨谁。只是那瞬间,突然知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一起过,命运生来,就让他们就彼此对立。站在陵国皇帝高高在上的轻蔑目光下时,赵频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悲愤来,他姓李又怎么样,天下和美人,他赵频都要。

西原陵国百年来,相互觊觎对方的城池山河,祖宗的一纸契约,又能镇得住多久?对于这片山河,赵频志在必得,这个在极寒之地养精蓄锐百年的彪悍民族,佯装着沉睡百年,只待一声巨响将它唤醒,而赵频,就是这声哨响。

第二年陵皇身体每况愈下,陵国皇室针对那把金灿灿的权力至尊展开了一系列惨烈的争斗,最终太子李蕴胜出,同期西原皇室也上演同宗相残,赵频夺得天下。两年之后,西原大军,于陵国边境临洮城大举进犯,大战由此拉开。

临洮城下,成了人间地狱,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染红了奔腾的无定河,元贞九年冬月十六,安平王李艳疏携圣旨上城楼祭祀,拉开陵国城门三十三道。

赵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李艳疏身中蛊毒命不久矣,居然爬上城楼以身祭祀,他是李蕴的心肝,李蕴自己去死,也舍不得让人伤了他的宝贝弟弟。李艳疏祭祀的消息传入西原的时候,赵频在金銮殿上失态的抖落了手里的奏折,一瞬间面色如纸,心里几乎绝望,李蕴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本来打算,和那人一起坐享山河,他会用一个太平盛世,偿还那人亡国的罪名。他几乎是仓皇失措的潜入平沙深宫,那日天降大雪,阿蕴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和屋檐上的倒钩一样冰冷和漠然,他说不恨自己,却也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

韩舸跌跌撞撞的奔进来,自欺欺人的询问谢安逸的下落,李蕴眼角有水光,将一切和盘托出,陵国皇位之争的□。李蕴看着他,神色绝望而悲痛,他说:“我陵国祖先栉风沐雨之天下,百年休养生息才换来的国泰民安,繁华富庶,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无尽的战事里消耗殆尽,百姓流离失所,烽烟四起,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用无数百姓的性命来拼个你我谁更胜一筹……”

狠狠戳着自己的心肝,一字一顿的说:“赵频,你记着,李蕴输给你,陵国亡了国,不是陵国不如西原,而是我李蕴……心肠不如你赵频硬。”

他说:“你真有悔意又如何,我不接受。你也别把我想的那么仁爱慈悲,我心里是不忍,纵然日日煎熬坐立不安,可也背不起降国的罪名,城楼上那道圣旨,不是我下的……”

……韩舸形容疯癫连滚带爬的奔出皇宫,说要去找谢安逸,赵频如今自己都救不了,更没心思管他,随他去了。

李蕴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哽咽,眼泪沿着眼角滑下来,无穷无尽似的汇聚了沿着下巴滴下来,他捂住脸,哀求似的说:“赵频,艳疏没了,我没法面对你,要么让我走,要么让我死,选一样吧……”

李艳疏的死,是他俩之间的一道鸿沟,除非李艳疏死而复活,这一生,自己怕是等不到他的原谅了。赵频能让他去死么,他甚至不能用囚禁这种下流的法子,套在这人身上,他只能让他走。那日,李蕴一身素色青衫,站在城楼上,当着陵国元老的面,亲手将玉玺交到自己手上,然后一转身,带着谢敏之消失了。

赵频并没有刻意去找过李蕴,第二年春,他收到了韩舸消息,谢安逸也就是李艳疏,他没死,赵频心里狂喜,那天,他撇开一切事物,躲在朝华殿里又哭又笑,将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从那天起,他带着不为人知的期待,等着韩舸寄给他只言片语,告诉他,谢安逸他醒了,那时,那人会原谅他。

……

而今,都已经九年了。浮生半梦,赵频觉得自己真的跟做梦似的,他只需要再往前走五步,然后抬手叩门,然后就能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君子,可他像是被上了道无形的枷锁,怎么也迈不开步伐。赵频嗤笑一声,他承认,他怕,怕李蕴依旧不肯原谅他。

他就一直在门外站了将近3个时辰,患得患失不敢上前,露水一层层沁入他衣裳,最后全部湿透。

屋里烛光闪了闪,像是有人剪了灯花,赵频恍惚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他一愣,然后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都来了,不进来,难道还要我到履相迎么……赵山,你好大的架子。”

语气温柔一如往昔,狂喜瞬间席卷了赵频,使得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乐极了,脸皮都僵硬了,他急迫的走上前,生怕那人下一刻突然反悔了,紧张过头的结果是差点同手同脚。门未栓,赵频手掌一贴门面,门扇就顺着门轴转开,发出黯哑的吱呀声,赵频顺着缓开的们望进去,就见简陋的木桌前坐着一个人,青衫依旧,温润如玉,正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

那瞬间,赵频仿佛回到了自己和他初遇那天,他脑子里依旧浮起那句话,可这次,他笑着对着那人说了出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番外二 容颂语-后续篇

夕阳里的海天一色,是道震撼人心的风景。橘红的金色连绵着挂在天边,织就一幅浩瀚大气的渐变画卷,又被碧水印在海面,被或急或缓的海风吹过,闪着多彩的粼粼波光,摇曳出千变万化的波纹涟漪,视线放到天尽头,海水和天幕便连成了一线,好像水天都是从那里生出来的。

一艘不大的木船,扬着白色的帆,就在这夕阳里无垠宽阔的海面上缓缓航行,夕阳西下正值良辰,海上无风暴又是美景,不一饱眼福,那简直对不起自己,娄七前脚踏出船舱,还没来得及扫一眼海天一色,耳边就响起一道分外殷勤讨好的男声:“望昭,你饿么,我去给你烤条鱼……嘿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你目前不能吃这些,要不,我去给你煮个鱼汤怎么样……”

说良心话,这人声音十分好听,低沉悦耳,藏在其中的笑意,平白将嗓子压低了些许似的,忽略那些贱兮兮的谄媚,带着钩子似的叫人忍不住沉迷。可娄七却如临大敌,一听就十分哽得慌,目光还没放出去,在眼皮子底下打了个转儿,硬生生的被他扭回来,然后放下帘子果断转身,往船舱深处钻,犹听那人又说:“望昭,你说话嘛…你不想吃鱼,那你说,你想吃什么,你平日,不是最爱吃了么……”

“你闭嘴,滚远点!”另一道男声打断他,不悦而冷淡。

“心肝儿,别这样么……”

娄七终于忍不住,捂住耳朵加快了步伐,其实他真的是一个斯文人,刺客都忍不住在内心稍微迟疑了会,然后骂道:娘的,真是受够了!

说到娄七在这里的原因,其实是奉容颂辞之命,前来邀请西平王爷上寄语岛一聚。

那个常年在树底下静坐的男人,红衣白发,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再回来,离岛前便下了命令,白塔山顶事毕后,无论结果如何,活下来的人,都可自行离去,愿意留下的,就听候容颂辞差遣。后来,那个和主上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抱着他的尸体回来了,他火化的那天,通红的火光将他满头的白发一点一点舔舐,然后化为灰烬尽归黄土,娄七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伤心,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娄七一路奔波,独自到了平沙都城,天子脚下,繁华富庶,他在路边卖梨的老丈摊前问了方位,循着找到西平王府,还没来得及上前报备,门口就奔出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子,一下和他撞了个满怀,那女子带着哭腔说了句抱歉,绕开他接着夺路狂奔,满脸的悲痛欲绝,天塌了似的。

随后门口响起一声“贺姑娘”,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瞥了娄七一眼,点个头,风一般从他身边刮过,跟着那女子追去。

娄七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西平王身边的侍卫,阿望。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门口又窜出一人,大白天的运起轻功,快如鬼魅的从他身边掠过,只听他嘴里嚷嚷着:“诶,望昭,你等等我…咦,娄七?”

那人猛然定住身形站住,转身疑惑的盯着自己。

娄七对他抱拳一笑,上前几步走到他近处,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道:“王爷,锦华一别,多日不见了,鄙人奉容公子之命,前来请王爷去趟寄语岛,这是容公子给你们的亲笔信。”

谢长安对他点头一笑,接过那封信打开抽出信纸,飞快的扫完信纸上寥寥几句小楷,大意就是想见见他们,谢长安脸色凝重的抬起头,迟疑的问道:“前辈这是……”

娄七叹了口气说道:“寄语岛变了模样,这事说来话长,你去了就都明白了。主上归土后,他就一直郁郁寡欢,大概是心里藏着话,又找不到人可以倾述,王爷若是得空,就尽快过去看看他吧。”

谢长安应了一声,说给他一天时间,叫人将风尘仆仆的娄七迎入王府安置妥当了,自己就火烧屁股的朝之前二人远去的方向奔得没影了。

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身旁并肩跟着秦望昭,之前锦衣的女子,却没有一同回来。这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心思玲珑的娄七在丫鬟小厮们的偷偷议论里,将事情理得条分缕析,他这才恍然大悟,谢长安痴情于这寡言的男子,而这名叫阿望的侍卫,竟然是前朝名将秦望昭。难怪,之前在锦华,刘守义不过是早饭的时候,让秦望昭站在一旁,谢长安就百般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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