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区的碎石路不太好走,除了季英,钱斯尔和张南晨都走得磕磕绊绊。原来的张南晨基本功倒是扎实,可是现在他是从不锻炼只会啃书的南晨,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大喘气,体能实在太差。
张南晨跟得勉强,还要分神去留意季英的一举一动,一时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碎石拌得往前一扑。钱斯尔虽然胖,行动却是灵敏非常,听到背后有劲风扑来,条件反射的往边上一闪一让。张南晨眼见到手的肉垫飞了,心里大叫不妙,伸出双臂护住头脸只求不要摔得太重。
谁知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肩上和腰间各多出一只手,稳稳的把自己扶住,熟悉的冷淡声音响起:“当心。”
张南晨双.腿都扭成了麻花,好不容易站稳,季英却已经转过了身,留下两个模糊的字音,像是“南晨”。
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虽然知道这小子只是在叫这男生的名字,但还是有一种被季英欺上犯忌叫了小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那一晚的混乱记忆里似乎曾经有过,有些熟悉,十分奇妙。
大概是季英突然转身扶人的动作有些大,张南晨心绪恢复平静之后立即察觉到刚才分明听了一点清脆的铃.声,跟季家的家传之宝招魂铃音色十分相近。招魂铃跟炎华剑一样,一向都由季家的唯一传人季英保管,这次他把招魂铃带出来,却不知道是为了做什么?
心中怀着这个疑问,张南晨一路默默无语的盯着季英和他身前的口袋猛看。
钱斯尔进了墓区就没有说过话,他本来走在第二位,越接近墓群就走得越慢,最后干脆缩到张南晨身边哆哆嗦嗦的说:“南晨,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张南晨一心都放在季英身上,根本没有分心注意周遭环境。听钱斯尔这么一说,当下屏息凝神,凝聚全部心神,微微闭眼,然后猛然张开,仔细分辨墓区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倒是前面季英身上的气息愈加浓厚鲜明,以勉强开启的天目去看,竟然周.身隐有紫光,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鬼片看多了?”收了天目之后张南晨顿觉气力不支,忙停住脚站在原地休息几秒钟才继续前行。
这位南晨同学,身体素质委实太差,以后一定要加强锻炼。
“可是,我老觉得脖子后面有股冷风在吹啊……吹啊……吹啊的。”钱斯尔摸着脖子一脸惊惶。
“那是因为你穿少了,现在还是五月份,没到穿背心的时候。”张南晨鄙视的看着他身上的老头儿白背心和红色大裤衩。
“你也不想想哥们儿这是为了谁,你这没良心的家伙!”钱斯尔悲愤的大叫,作势就要上前暴打张南晨。
张南晨却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你要是真觉得冷,跟着他,越近越好。”
他说着,指向已经走远的季英。
本来张南晨并没有特别留心陵园的格局,这时候才注意观察起来。
八宝山是A市规模最大的公墓,坐落在市郊,依山旁水,风水极佳。每年的清明节,通往八宝山各条交通主干道都会被前来上坟扫墓的车辆堵塞的水泄不通,从陵园大门步行入内,人群摩肩擦踵,常常要花费数个小时才能到达自己亲人所在的区域。
虽然从小到大都生长在A市,张南晨却从来没有来过八宝山。他是一个流浪儿,在大街上被师父捡回季家抚养长大,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自然无墓可扫。
此时正是五月,阳光虽然灿烂,天气却仍微凉,走在上山青石小道上,抬头望向山间密林,已经可以隐隐看见不同颜色的墓碑若隐若现。
黎辛的墓位于陵墓数量最少的F区,离园门也最远,张南晨在季英的带领下拐过一弯,就发现脚下山路的坡度猛然升高许多,道旁种满翠绿笔直的青竹,竹叶上还隐带露水,微风拂过,便又几颗露珠落下,滴在他们身上。
穿过这条青竹小道,又爬了一百多级石梯,一行三人这才来到F区。
张南晨生前只知道黎辛是季英的师弟,入校之后两人不知怎么就开始交往。正读大学二年级的季英原本一直走读,认识黎辛之后便坚持住校,连家都不大回。那时候张南晨正值事业上升期,创办的软件公司接了几笔大单,因此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等到他发觉不对劲,季英和黎辛的绯闻已经闹得全校皆知。因为季英平时杂事颇多,为了不影响学业,张南晨以公司名义在他所在的学院设立了奖学金,这件事还是辅导员婉转透露给他的。作为一个生意人,张南晨还是很有几分狡诈,收到线报才单枪匹马杀到黎辛寝室,敲开门之后果然看到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不晓得做些什么勾当,当下勃然大怒,对着季英就是一通大骂,耍足了长辈威风。
可惜,那也是张南晨上辈子唯一一次在季英面前占了上风,人家压根没给他第二次机会。
挑明了自己无可挽回的反对态度之后,季英与他僵持了几天就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一个月,音信全无。
张南晨那段时间简直心力交瘁,一边忙着公司和季英留下的几件案子,一边全城找人,急得头发都白了一片,就怕季家唯一的传人兼活祖.宗遭遇不测,对不起早已离世的师兄。
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张南晨难免有些唏嘘,本来对待死者应有的敬畏之心不由也淡了几分。
若是没有黎辛出现,季英应当还是那个事事做到最好,不让他操一点心的完美继承人。
张南晨正暗自感叹着,身体忽然被走在旁边的钱斯尔一撞,一回身就看到他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直接贴到了季英身后,活像个背后灵。
“胖子你干嘛呢?”张南晨问。
“我冷。”钱斯尔伸手抹了一把后颈,然后搓.着手指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还实在觉得冷,就跟着季师兄。”
他又不是火炉,你要真见了鬼跟着他才有奇效。
张南晨无语的按了按额角,快走了两步,正想把钱斯尔拉到自己身边,忽然看到他手指上的水渍,不由奇道:“出了这么多汗?”
“不是我的汗,是刚在滴在我身上的露水。”钱斯尔忽然打了个冷颤,缩了一下.身体才答道,“刚才只有一小滴,现在越变越多了。”
他说着,歪过头给张南晨看自己的后颈。
张南晨忙低头去看,果然看见钱斯尔后颈上一片濡.湿,几股水痕蜿蜒而下直流下被白背心挡住的后背,简直像刚做过剧烈运动才会有的出汗量,连背心都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出一滩水迹。
“季英,停一停。”张南晨拉着胖子猛然止步,扬声喊走在前面的季英。
季英闻声回头,张南晨便掰过胖子的后颈给他看,一边问道:“你记不记得刚才路过的竹林种的是哪种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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