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峰父子到了京城后,打算先去牢里看云青川,牢头们银子是收了,但一听是探望云青川,宁愿退还银子也不让探视,一向贪财的牢头都如此,云思川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果然到了郑家,人家面上一团和气,说到帮忙,就不吱声了,云紫意听说父亲和大哥过来,很是欢喜,后来听说二哥身陷牢狱,婆家又撒手不管,她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儿,无甚威望,在家里也说不上什么话,心里暗暗着急,哭了几回,又去求自己夫君,郑林中年丧妻,现在得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自然是宠爱的,可也没因此失了理智,嘴上哄着,但在帮忙的事情上始终不曾松口。
云谷峰父子最后只得求上了京城云家,这边的老太君最近到郊外的别庄休养去了,没见着人,云仲淳倒是在家,接见了他们,南宫媛媛第二胎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出了满月,她在后院里听人说今天府里来了云州的客人,就急急的赶来前厅,心想是不是容大哥回京了,她生孩子的时候,容大哥就让人送信儿来说,回京就来看她,现在千盼万盼总算是来了。
可刚一进门,她听声响有些不对,细致的眉头拢了拢,就立在屏风后面没露面,有上茶经过此地的丫鬟看到她,也识趣地没出声。
敬过一杯茶,云仲淳见他们父子面色不好,就疑心遇到了难处,有两个老太太在,两家的情谊还是很不错的,他家虽有些权势,但南山云家也没上门求过什么,于是这次就主动开口问道:“伯父,云兄这次突然来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谷峰正等他这句话,于是就赶紧将云青川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以防出茬子,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暂时不提莫南槿的事情,实在摸不清京城云家和莫南槿交情到什么程度。多说多错,再说京城这事情暂时看上去确实和莫南槿没什么牵连,也许真是今年时运不济也说不定。
云谷峰很聪明,他并不提让京城云家将云青川救出来,只说让京城云家帮着查查真实情况,别让人蒙受不白之冤,他算盘打得很精,只要京城云家插手,官府知道他们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后盾,后面的事情就不难办了。
云家世代掌管京畿大防,随侍帝王身侧,虽是武将,却有着一般武将不能相较的细腻心思,云仲淳自幼受父亲和众位叔伯训导,更是养成了心细如发的性子,遇事冷静分析,表面上看来,云青川这案子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一细想,里面就有些蹊跷,两个铺子同时出事,如果这只能算是巧合,那牢里不让人探望,又是怎么回事,他从来不知道这官府上上下下什么时候都这么干净清廉了。
“伯父,云兄大老远的从云州过来,今天中午就留在家里吃顿便饭吧,青川弟弟的事情,我这就让人去查问。”
云谷峰父子也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客气一番,就在云家暂时留了下来。
这事在那放着,以京城云家的势力要查起来并不难,事情本身却很麻烦,死人的那户人家,坚持不肯和解,只说要人偿命,绸缎庄那件就更棘手了,在云家租借的船舱里搜出了茶叶和盐,没有茶引和盐引,就是贩运私货,这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掉脑袋都是轻的,一个不好,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云谷峰父子原先不知道是这情况,如今一听,两人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这事是真的,等于就是云青川给全家人挖了坟墓。他们慌了神,求云仲淳救他们家一命。
云仲淳此时也不敢应承他们,因为他手底下的人找到了主审此案的京城府尹,他虽然没敢提名,但却给了两分面子,向上示意了一下,意指上面有人盯着此案,看那人的姿态,上面那人绝对比云家高得多。云仲淳不想去猜是谁,但他更不想去对着干,云家的功勋是祖祖辈辈拼出来的,虽说现在因为妻子的关系和皇上沾了亲,但那也不是放纵的本钱,识大体,知进退,有分寸是云家从开国至今能存活下来的关键。
“你们仔细想想,近来可惹到什么人了?”云仲淳也不忍他们落得个灭满门的地步,试图提点他们,但他一时想不出,南山云家远在云州,是怎么惹到京城权贵人物的。
云谷峰到底是比云思川心狠些,如今为了保全云家,只得将云青川丢了出来,云思川有心想阻止,但想想全家的命运,最终垂了眼皮,没出声。
“……这孽子做出这种事情,我真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云谷峰说完做痛心状,最后试探问道:“不知道今天这案子可与那事情有关?”
云仲淳平日里最是沉稳端方不过的,此时竟也想冷笑,原来事情的关节是在这里,这就难怪上面有人盯着了,估计盯着的人还不少呢,而且各个都不是好想与的,不提容槿的身份,只但凡他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云家灭全族都赔不起,那是大宁的皇嗣,身份贵重无比。
“不论这案子是否与那事有关,如今也只有小容……也就是莫南槿能救你们全家。至于该怎么做,我想你们应该明白的。”云仲的眸色微微冷淡下来,他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也不能帮。
“云将军,莫兄弟的事情,我们会亲自登门致歉,在离开京城之前,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青川?也好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来京城一趟,总要看看人怎么样了。
云仲淳想了一下,答应下来,“这个交给我来办。”
云谷峰父子走后,南宫媛媛问起此事,云仲淳没有隐瞒的都说了,南宫媛媛立时气得全身发抖,“容大哥现在身怀有孕,被他们如今糟践,他们不知错,反倒心存怨怼,要不是容大哥心善,以我皇伯父和皇兄的性子,岂能留他们到现在。”当年对容大哥下重手的刑部尚书一家判的是意图谋反的大罪,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杨文本人更是三千六百刀的剐刑,死后挫骨扬灰,连个坟墓都没有。
*
有了云仲淳的帮忙,云谷峰和云思川顺利地见到在狱中待了多日的云青川。
云青川一看他们两人来,以为有救了,面上难得就有了喜色,“爹,大哥。你们来带我出去吗?”
牢头得了不少银两,就将单个牢门上的锁链打开了,这种地方也不怕他们跑了,“有话快说,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地方,两刻钟之内必须出来。”
云思川又摸了些散碎银子出来,“麻烦差大哥行个方便。”
牢头笑了一下,揣到袖子里,走远一点。
“爹,大哥。”
“青川。”云思川先喊了他一声,自己这个弟弟如今是什么样子啊,一身上好的绸缎袍子,凌乱不堪,还有不少撕扯的痕迹,大概长时间没洗澡又是这种地方,身上都有股馊味了,青川相貌好,自小就比旁人更讲究一些,以往哪见他穿过重样的衣衫,更不用说身上这种破破烂烂的。
“没事,出去再换就是了。”云青川抻抻袖子,也不想大哥见到他这幅样子。
“孽子,你还想着出去?”云谷峰面色铁青,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云青川正沉浸在可以出去的喜悦中,一时没防备,被扇个正着,他这些日子吃不惯牢里的饭菜,别人使了银子都能换些好的吃食,偏他不行,他没正经吃饭,体力不好,此时竟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云思川见他爬了两下没起来,赶紧俯身去扶他,结果发现弟弟的脖子和手腕露出来的地方有很重的淤痕,怀疑他在这里遭人毒打虐待了,心里疼惜,就开口劝解他爹道:“爹,如今你打死他也于事无补,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还是趁着有时间问问青川怎么回事吧,回去我们也好商量解决办法。”
云谷峰深深叹口气,不想看云青川这样子,怕自己心软,背过身去,说道:“也罢,让他自己说说,京城里这一切是怎么弄出来的?”
云青川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抓着云思川的袖子急切问道:“大哥,你们不是来接我出去的吗?”怎么越听越不像。
云谷峰听完这句,火气蹭蹭地重新冒上来,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也好将人扇醒了。
云思川当下居中调和道:“青川,你别急,以后会接你出去的,你先同我们说说,京城这些是怎么回事?酒楼的菜怎么会吃死人,绸缎庄的船里怎么会有私盐和茶叶?”
云青川看看处在暴怒中的云谷峰,小声怯懦道:“我也不清楚。”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思川,咱们走,让他死在这里面好了,只当我没有这个儿子。”自己的儿子,他还不了解,一看就在撒谎。
“青川,你再不说实话,大哥也不帮你了。”云思川作势也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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