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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

长长的黄土台阶山路在脚下延伸，两旁的梧桐树紧紧的扒住倾斜的坡地，一束束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涌泻于脚下土黄的泥面上，金黄色的光点跳动着，一个身穿粗布衣服，又黑又瘦的小女孩慢慢的走着。她骨节粗大的手紧紧拉住扁担两边的绳索，汗水从额头滑下，沿着脸颊一路滑至尖尖的下巴，随着一阵春风，一粒混杂着黄土的汗滴不经意掉落，消失在风中。

“姐姐，扁担给我担吧。”台阶上方一个黝黑男孩朝她招手。

小女孩长期营养不良的青黄脸上满是固执，瘦骨嶙峋的双臂依旧紧紧抓住扁担绳索。“弟弟，你先回去，姐姐马上就下去了。”她缓缓的放下扁担，抬起了头，精瘦的脸微微凹陷的眼眶在太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视线所及的地方，长满了纵横交错的灌木丛，纠结成团的野生草木，上面缠绕着细柔的藤蔓，开着一簇簇白色的菟丝花。

憨厚黝黑的男孩停下脚步，端详着黄灿灿的茎蔓，突然蹲下，摘下一朵白色的菟丝花。

“姐姐，我好饿。”男孩看着满山的灌木，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今年家里的收成又被娘拿去还债，自从爹爹重病身亡，家里几乎再也没吃过一顿比较像样的米饭。

听到弟弟轻声低语，十二，三岁的女孩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手微微颤抖。这时候一阵山野间的风儿正好吹了过来，鼓荡起女孩破旧的棉衫。

“二狗，姐姐答应你，以后咱们会吃上米饭的。”

男孩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泪眼望着自己虽然黑瘦却在他心中无比高大的姐姐。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觉，突兀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从他尚未知晓的世界悄悄的潜入他的心房。

名叫大丫的黑瘦女孩担着沉重的干柴慢慢走进山路口那颗高大的梧桐树。已经数不清岁数的老梧桐树顶开始染上了阳光，在风吹拂下簌簌作响，片片宽大的绿色树叶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偶尔有一两片小树叶飘落在羊肠小道上。大丫无力的靠在树干边，让自己虚弱的身体贴近这透露出磅礴气势的参天大树。

记不得自己已经是第几次晕倒在这棵老梧桐树边上了。自六岁开始一个人上山打柴，这棵树就是大丫唯一停靠的港湾，只有在这里她才会偷偷想一想自己的愿望，走出大山，走出这个四面环山的山窝窝，去见一见邻居远房亲戚所说的富饶的江城镇。在大丫的印象里，离家百里外有一条大街的江城镇是那么遥不可及。大丫抬起眼睛望着远处山腰那唯一一条通往大山外的小路，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心想自己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走出这个小小的梅林岗。

大丫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残照下，绛色晚霞分明的印出大丫家那竹篱笆里残落凋敝的小土房。土房外是一口井，弟弟二狗正费力的绕着提水的麻绳。一看见姐姐的身影，立马一鼓作气的提起井中的木桶。“姐姐，你先歇息，我马上就烧火煮饭。”其实二狗口中的饭就是大丫昨天在山窝里头无意间找到的两个番薯，大丫将这两个番薯剁成了几十节参了些野菜分成几份，留着以后吃。

“娘身体怎么样？还在咳嗽么？”大丫随意的放下沉重的扁担，在放下的瞬间，身体几不可闻的晃了一晃。闭了闭眼睛，大丫这才四下张望着。院落里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极为干净。土房前方是竹子围成的四边形框，右边平地上是晾晒的野菜，是过冬以后留剩下的腌菜，因为有些发霉了，今天趁着天晴拿出来晒干。院落左边就是大丫爹活着的时候请人凿的深井。近年来，这口井也有些废了，出不了多少水了。

“娘还躺在炕上，今天好像比昨天好点，不怎么咳嗽。你赶快去看看吧，娘说她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浓眉大眼的二狗扯住姐姐灰布衫讨好的笑着。

“恩。”大丫闻言赶紧推开紧闭的木门。

“咔咔”

门轻轻的推开了，躺在床上一张枯瘦苍白的脸被门外像火烧着的红霞染成了粉色。大丫娘无力的侧了侧脸去看来人，从那轻微细小的推门声，和那门口轻手轻脚的鞋底摩擦声她一早就猜出来人定是自己的女儿大丫。

大丫娘激动的想抬起头，可是刚一动弹，眼前就黑了一般晕眩不已，脑袋也像灌了铅一样，越发沉重。

“娘，躺着别动！”大丫的声音终于来到了床边“您身体还没好，慢慢说，别急。”

大丫的娘闭了闭眼睛，忍下咳嗽的欲望，鼻尖闻到一种夹杂着汗味和青草的混合味儿。

“大丫，娘的时间恐怕是不长了，咳咳…”大丫娘枯瘦的手微微抬起，想最后再摸摸懂事的女儿。“咳….”

“娘，别乱说话，你再这么吓我，我明个儿就去找强哥叫他把李大夫请来。”李大夫是梅林岗二十里外的一个老大夫，医术虽然不及城里大夫，但平时小病都是靠他才治好的。

“大丫…..”大丫娘眼眶顿时湿成一团，一时间楞住，只觉的浑身似乎又充满了力气“娘不说了，不说了。”

“恩，娘，等过几天，我再去李大夫那拿点药，您只要好好养病，其他的您就别操心了。”大丫紧紧拽住娘越来越干枯的手腕，那手腕已经小的像烧火棒，大丫的心房急骤的收缩，收缩，手脚也僵硬的发凉。

“大丫。这件事情已经瞒了你十三年了。咳…咳…”床上病弱的妇人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大丫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想看着娘咳嗽的样子，却没办法。只能久久的站着，等那熟悉的，苍老的咳嗽声缓缓的停顿下来。

“其实，大丫….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苍老的声音停了停“当年你爹在后山窝里捡到你的时候，你满脸都是血，我们…咳….差点以为你就会这么死了….咳咳…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把你命给要了去。….咳咳….”

大丫眼睛睁的大大的，面对着这亲切而熟悉的脸庞，早已经蓄满眼眶的泪水不禁簌簌落下“娘，别说了，别说……”

“大丫…..娘不说了….大丫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狗，他才十岁，如果我就这么去了，他在这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娘要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弟弟，好么？…..”床上的虚弱妇人突然间抓住女孩的手，紧紧的抓住不留一丝空隙。

大丫感觉到进拽住自己的手又重又冷“娘，我答应你，大丫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弟弟就不会饿着的。”

“咳…..咳……”听到这么一句话，激动的妇人这才放松了下来，灰白的脸色也顿时灰败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遇见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