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醒过来,发现雨竹在我床头痛哭流涕,我从小没见他这般哭过,我问他为什么哭?他扑过来对着我一阵猛打,说大夫说你差点死掉了知不知道?若不是敲更的发现你掉下河他又会习水,苏子宴,如今你就是一具尸体了知不知道?说话间世襄将他拉开,说雨竹,子宴现在还没恢复,你不要这般刺激他了。
世襄的眼睛也是红的,我说不出话,雨竹便趴在我的床沿说子宴,你若死掉了我和世襄该怎么办?当初若不是你,我和世襄会在哪里?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这些你可都知道?
世襄转身,他又哭着说你自己难过就好了,凭什么要我们陪着你一起难过?
他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说话,以后他又问了我许多次,甚至连世襄也问过我一次。我不说,几次后他们也就习惯了,不再问我当初发生了什么。
那日子清并不曾过来看我,我想着这样的做法根本引不起他的一丝怜悯,因此渐渐恢复正常,只是许多毛病都改不了了,例如那些花花绿绿的绸衫,例如过分轻佻的举止言谈,还有喜欢男人和没事就拐进小倌馆这件事。
昨晚又梦到子清与我说了许多狠话,第二日醒来枕边一片湿凉,我淡笑,只当自己不知。
刑部的人要判周铭初极刑,大理寺的寺卿温友明不同意,因此这个案子就像世襄说的那般被上奏圣裁。
朝堂上许多替周铭初求情的人,一者说他功大于过,如今古稀之龄,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不忍,再者圣上爱民如子,虽说他是个罪臣,但此时能饶他一命,更能彰显圣上与天比邻的宽容与仁慈。替他求情的都是和周铭初差不多的年纪,兔死狐悲,说话间就忍不住流下两行浊泪。朝堂上众人心下凄凉,却还是有人不管不顾的站出来与他们说相反的话。
说话的听说是子清。只说圣上如果不杀周铭初,恐怕难以平复天下人的怨恨。说完就跪了下去,身后稀稀拉拉跟着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或者心里对以后的仕途饱满无限期待和憧憬的人。
圣上沉默许久,只把身体放松靠在赤金的龙椅上,疲惫的说了句此事牵连甚大,需要成长计议。便把这件事丢在一旁不再理会。
我从来不认为子清是有着很重功力心的人,就像雨竹说的那般,周铭初横竖也就这样了,圣上再喜欢他,又决计不会为了身边的一个人,让民怨如墨汁般溅一滴在自己洁白无垢的长衫上。
朝堂中当然也有和周铭初闹不和的人,那些人的官阶都比子清高出许多,可惜他们还没说什么,子清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周铭初也许会如他料想般被判极刑,他在百姓口中也会博得一个好的名声,只是朝堂之上,又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这般冒失的行为心怀怨恨和不满。
我不相信子清看不透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是我想不通他究竟出于怎样的目的要做这样的事。
☆、第九 章 王世襄
最近大理寺里许多让人出乎意料的案子,时任织纺监的李福祥被人一纸诉状提交到大理寺,说他在担任织纺监总司的时候在江南各家进贡丝锦绸缎的商家手中收取巨额贿赂,或者哄骗或者威逼,致使进贡的御品参差不齐,又有人说他喜好娈童,抢了许多家贫年幼的孩子养在自己的府中,他是个公公,横竖没有那样的能力,因此盛怒之下狠着心虐死了数十名的幼童。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便是太监总管李满贵,因着他的关系,许多太监都在身上担着重职,李福祥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眼见李满贵权势惊人,便借着同乡缘由改了名认他做了自己的爹。
两个人的年龄只差五岁。众人都说他是李满贵的狗,他便安心做了李满贵的狗,心思细腻又无数的心眼,对待李满贵也最忠心不过。
我同世襄从大理寺出来,忍不住将脖子缩在薄裘里,说如今李福祥也被关进了牢里,世襄,你说周铭初已经倒了,照这个趋势,下一个就该轮到李满贵了吧?
世襄不说话,我压低声音说你说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左右不过是宫里的那几位。”
圣上年事已高,他的九位皇子里,两个因为年龄太小不能作数,虽然立了太子,但他母妃出身卑微,再加上他的身体一贯虚弱的厉害,因此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便只剩了七皇子陈宣央与三皇子陈玄名。
圣上最喜欢的便是陈宣央,说他不论容貌,气度都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陈宣央本身聪明透顶,又懂得迎合他人,如果不出意外,众人猜测最后登上帝位的将会是他。
只是陈宣央和陈玄名的关系最好不过,也不知两人会不会为了争帝位反目成仇。
我心里许多的疑问,不过这种事情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即便我与雨竹世襄这般要好,也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提及这些。
世襄一直没有说话,我想他和我想的应该是差不多的,走了几步,我说世襄,你和子清也算要好,见到他的时候,能不能帮着我劝他几句?
世襄知道子清若非必要是不会与我说话,他说好,随即又从怀里拿出一包碎银,说还你的。
“还没完?”
他点头,说快完了。
我认识世襄的时候,正是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他的娘亲一直在替人缝补衣衫,那段时间不知怎么就感染了风寒,家里又没银两请大夫,几乎没把世襄愁死。
这件事也是我和雨竹在无意中知道的,雨竹在他福王府里说不上话,他没有娘亲,各房平日里的用度都没有算上他的份儿,除去吃穿,身上一点余钱也没有。
我爹出身贫寒,小时候因为吃足了苦头,因此一直不肯对我太大方。
那日我思前想后,看见多宝阁里的东西就忍不住动了念想。
我爹担着骠骑大将军那个称号的时候,总有人寻着理由送他许多价值不菲又没有太大用途的东西,房间里摆不下或者不合适的,都被他叫下人锁在了库房里,除去旁人做寿的时候他会命人在里面挑些东西送去以外,基本都不会再去理会它们。
我原本想顺出几件东西拿到当铺典当,等手上有了闲余的银两后再将它们赎回。那日好不容易从管家那里骗到钥匙将东西藏在怀里走出来,迎面就撞见了我爹。
他说子宴,你在做什么?
他早看出我怀里的异样,我做贼心虚,越发不敢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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