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对自己的身世从未好奇过吗?”秦犷忍不住说。
“我的父母是谁,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江平明猛地止住脚步,追来的秦犷差点没刹住步子,撞到他身上。
“是皇亲国戚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罢,反正不管他们是谁,他们都做出了把我丢弃的决定不是吗?既然他们如此对我,我又为何要惦念他们?我只知自我有记忆以来,养我育我者惟先生一人,他即是我再生父母,我又何须对亲生父母那么执着。从小到大,我因这副皮相,被人嘲笑辱骂过无数次,洛人与大叶人皆视我为异类,只有先生不在意这些……你想要找什么宝藏,就尽情去找吧,我不会妨碍你,但你也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江平明话音里带了些颤抖,强自镇定地说完,继续迈开步子往河边走去。
秦犷站在林子里叹了口气。太阳已经升高了,明亮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进来,在发红的土地上形成了斑驳的亮点。自己似乎太操之过急了。秦犷在心里叹道。或许是逃亡的日子过得太久,每日都可能是生死较量,自己的性命倒死不足惜,只是他肩上还担着全军几万将士们的性命,还有洛国皇室唯一传人的性命,想到这些他就无法轻松起来。或许是因此他才愈发焦躁,以至于把那原本看起来不切实际的藏宝传说当成救命稻草般抓住不放。
可是除此以外实在是别无他法。与其绝望地亡命天涯,不如怀着一线希望去寻找能够为他们赢得兵力与人心之物——那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宝藏,还有洛朝传国玉玺。
这一路走来,江平明都是秦犷心中无法放下的一个人。他本该在弦海之滨过着安然无忧的日子,却因为遇见了他而被卷入这乱世的旋涡中,被迫与他们过着流亡的日子。每每想到他,秦犷心里都是满满的愧疚。
独自站在鸟啼虫鸣的林中,秦犷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带着众将士熬过这段日子,重振洛朝大业,等到成功后,他要给江平明最好的待遇,来补偿之前他与他们一起所吃的苦和遭受的委屈。
可是眼下玉上的图案和那行莫名的诗句让所有的线索又陷入迷雾之中。
也不知大叶人是不把这队穷途末路之军放在眼里还是怎的,竟然在正午时分与义军短兵相接。秦犷与朱明义一人护住一个孩子,与冲上来的大叶人奋力厮杀。这次袭击义军的人马竟格外地多,一时间林中血雨腥风,鸟飞兽走。秦犷眼见敌众我寡,心想再战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众将士仓惶而逃。
逃去约摸有几十里,才摆脱了大叶人的追赶。义军死伤惨重,本就不多的人数再度折损,士气大挫。极南之地多瘴气,又加之连日奔波惊吓,不少人已是身心俱疲,疲极生怒,有人忍不住叫道:“他娘的,这日子过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横竖是一死,我们与其日日避逃,不如干脆堂堂正正地返回中原,直入下沙城,与大叶狗皇帝决一死战罢!这就算是为国捐躯了,死也无撼!”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秦犷正欲反驳,却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江平明没与他们在一起!
“你们有人见到江公子了吗?”他急忙问大伙。
众人情绪正激昂,被他突然这么一问,皆面面相觑,茫然道:“没啊!”
秦犷心里咯噔一声,大叫不好——自今早与他闹得不愉快后,就未曾再见到他了,难道他没随大队一同逃出来?想到江平明可能在方才的乱战中遇害了,秦犷心内如擂鼓,骇得面色青白,转身上马道:“你们且找个地方歇了,我要回去找江公子!”
朱明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秦犷坐骑的缰绳,喝道:“大叶人尚未走远,你此时折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秦犷伸手去扯那缰绳,与朱明义争道:“江公子是我救命恩人,今时他有难,我怎能舍他不顾!明义你放手,我定要去将他寻回来!”
朱明义急了,扯紧绳子道:“将军是我们的领头人,你若执意要回去,我们便舍命陪君子,与你共生死罢!”说罢转头对其余将士道:“大家伙随我回去,与将军一同去救人!”
秦犷急了:“你莫要陷我于不义!江公子有恩于我不假,但我不能为了他一人而让你们这么多人以身犯险!所谓一命换一命,我自己去就够了,万不能再置诸位于险境!明义,若明日日出之时我还未能与你们会合,你就接替我这将军的职位,保护好太子和喜娘,带大家继续完成复国大业!”
“秦犷!你这还算是个负责任的大将军吗!”朱明义双目圆瞪,目光如炬地质问秦犷。
“将军!”
“将军三思!”
众人纷纷叫道。
拉扯间,秦犷的坐骑白马不耐烦地原地踏了几步,喷起了鼻响。想到时间每过一分,江平明受的苦就可能多一分,秦犷就心急如焚,拔刀斩断被朱明义扯住的缰绳,大叫道:“军令如山,违者立斩!”
此言既出,众将士皆噤了声。秦犷顾不得朱明义对他怒目相视,只吩咐他照顾好全军上下,就拍了拍身下白马的臀,喝道:“驾!”
那白马跟随他也有两年了,甚通主人性,马上高扬前蹄长嘶一声,就载着主人朝着来时之路撒蹄狂奔而去。
秦犷策马一路狂奔,身后夕阳西斜,晚霞如血。耳边风声呼啸,夹杂远处传来的海浪拍岸声。秦犷已然不顾眼前一切,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人。想当初,他也是单枪匹马前往旧京救出了江平明,想不到今时今日旧事又再重演。
秦犷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回了他们之前安营扎寨的地方。那林子里静悄悄的,连鸟都不见一只,只有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唧唧的虫鸣。他们的帐子还在原地,只是被大叶人砍得七零八落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卷发碧眼的大叶人的,也有义军的弟兄们。秦犷已顾不得悲伤,他焦躁地审视脚下的尸体,并大声呼唤着江平明的名字。他的声音突兀地在林中回荡,直到最后连虫鸣都消失了,林中只剩他干哑的喊声。
秦犷记得江平明当日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这种浅色,军中那些粗莽汉子们平素是不太会穿的,而前来此处的大叶官兵皆身着统一甲胄,他们的服装也不是浅蓝色;眼下地上这些尸体中无一人身着蓝衣,大致可以断定江平明不在其中。他究竟会逃到哪里去呢……还是没跟上大部队,掉队落单了?
秦犷脑中纷乱,不知不觉踏入了昨夜他与江平明所睡的帐子里。帐布已被砍得破落不堪,帐内用品皆被损毁,地上零乱地散着些衣物。秦犷一眼就瞧见江平明常穿的绀色中衣,心中既急且悲,不由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抓住那件中衣,不料手心却被一条硬物硌了一下。
秦犷慌忙抖开衣裳,只见一卷竹席骨碌碌从衣中滑了出来。秦犷认出这卷小竹席是给怕热的天骄用的,而今它被细细卷起,上面用绳子拴着。他慌忙解开绳子,将竹席展开,只见一张白色宣纸随之显露,待竹席尽展,纸上内容也完全显露——那与竹席同样长度的宣纸上画着一条盘旋而上的龙,龙张牙舞爪,双目尤其生动,炯炯有神,霸气尽露,较前朝皇帝衣袍上的龙之模样更为威武。能画出如此神作的,天下间除江平明外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
秦犷震惊中瞥见宣纸一角上写着一行小字,忙凑过去仔细辨认,只见上书:“玉上之诗文吾未能参透,无法助君一臂之力。今吾力所能及者,惟作此画与君,愿君成就霸业。吾自去矣,君其勿念。”末了连落款都没有。
秦犷读罢,先是松了口气——那人没死,而是离开了。他颓然放松了身体,茫茫然读着那人留下的只字片语。“……君其勿念。”君其勿念……秦犷心头百般不是滋味——那人是自行要走的。他终是选择独自离去。还叫自己“君其勿念”。
天色愈加暗了。秦犷的马儿在帐外恢恢地叫着。画中的龙双目仿佛放出精光似的,在昏暗的帐子里仍旧活灵活现,似乎随时都能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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