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傻乎乎地对视,江平明先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强作笑颜:“你是哪根筋不对了……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的,等你日后有了妻儿,就不会这么想了。算了罢,我方才一直跪着,乏得很,想歇一会儿,你也回房歇着吧。”
秦犷欲再解释,可江平明已脱了鞋,翻身躺上床去,闭目不语,他只好闷闷地离开了。
此后的日子里二人相敬如宾,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秦犷照例每日练武,只是商宏晔不再与他同练,且每每见他,必是一脸鄙夷的神色,然而生活上却不曾有丝毫亏待他们之处。江平明每日无所事事,心情好了就提笔作画,岛上的人生活无趣,不少人发现他画什么都活灵活现,便向他讨了去,挂在家里。起初,来讨画的人不好意思空手而来,就提着些粗布或吃食之类的与他换,他也不收,一堆画摆在案上,任人去挑。来人当他慷慨,这名声一下子就在岛上传开了去,来找他求画的人日益增多,商府每日都有访客,好不热闹。岛民们大都是灵帝当初派来守岛的臣民之后,经之前江平明失踪之事一闹腾后,都晓得这位相貌奇特的后生是当初十王爷的独子,尔后又见这位小王爷一点架子也没有,作画与人也分文不取,更是对他尊敬有加,听说他有意长留于此,虽为十王爷丢了江山感到遗憾,更多却是觉得欣喜。
惟有秦犷对此更加闷闷不乐,每日思前忧后,愁眉苦脸。
到了九月中,原已平静的宏光岛波澜又起。那日傍晚,出去打渔的人在浅海处碰上一艘破船,船上有几个衣着肮脏破烂、饿得奄奄一息的汉子。渔民们好心将那几人救下,带回了岛上。商宏晔出面盘问,发现他们几个竟是从南海过来的海盗,只因不知弦海的洋流一年四季各有变化,又遇上了风暴,大船沉了,一班海盗中只有他们几人侥幸跳入备用的小船逃生,一路漂流至此。
几人九死一生,对救了他们的渔民叩谢不止,连连发誓从此改邪归正、本分过日子,请岛上的人收留他们。秦犷与江平明闻得有外人来,连忙出来找那几个海盗打听中原的消息,只听其中一个说:“现在民间不少人起义,已经有好几个首领自立为王啦!听从旧京传来的消息说,赫朝的八王爷抓住了前朝皇帝的小儿子,还叫前朝那个将军、叫秦——秦啥来着,带上灵帝的玉玺去换!”
秦犷一听,差点没急死,抓住那人衣领大叫:“你说什么?!太子被大叶人抓去了?!”
那人在海里泡了很久,本就体虚无力,被秦犷这么一摇晃,险些晕过去。他的几个同伙急忙来把两人分开,劝道:“抓他的人是八王爷,又不是我们,你摇他做什么!”
江平明闻言也觉头重脚轻,一想到那虎头虎脑的孩子被央金抓了去,心里就阵阵抽痛,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旧京去找他们。然而一回味方才那人的话,惊觉有异,忙问那伙海盗:“你们是说——大叶人让那将军拿玉玺去换太子一命?”
那几人纷纷点头:“我们是这么听说的呀。”
江平明与秦犷同时皱起眉头相视一眼,觉得事情发展得太过诡异——就连江平明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玉玺的,这期间宏光岛与中原完全没有往来,央金怎会知道秦犷得了玉玺?若他只是想威胁秦犷现身,只需透露太子在他手中这一点就已足够,为何会提起玉玺之事?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秦犷急得想立刻动身回旧京,却被闻讯前来的商宏晔拦了下来。商宏晔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道:“你急也无用,现在这海的流向尚未完全改变,你若急于一时,就不怕落得这几个贼方才的处境?况且,依老夫之见,献帝的儿子目前并无性命之虞。那大叶的王爷怕是和你一个心思,都想得到玉玺,进以坐拥天下;你与玉玺没出现之前,他就得留着那娃儿的活口,以要挟你。再过几日就是出航之日,到时候,我自会安排人带你回去。”
秦犷无言以对,只好谢过老人。
商宏晔见那几人有悔改之心,就吩咐人带他们找个住处,以后每日跟船一同出海打鱼。几人又鞠躬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事情解决后,众人作鸟兽散。秦犷一言不发地往回走,江平明跟在他身后,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海滩上的沙松软而细腻,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的。
待到二人行至各自房门前,江平明忽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犷猛地扭头,“你……你说真的?”
江平明目不斜视,仿佛对着门板说话:“我也想救出天骄……不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放心不下。”
“好!我们一起去!”秦犷激动地对他说。
江平明推门入房,怅然若失。好像时势已经逆转,这天下又不知要落在谁的手里了。这点他不关心,只是一想到天骄在央金那儿受苦受难,他就无法坐视不动。那个孩子,不仅是这两年来跟自己最亲近的人,更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独自活了二十几年,江平明沉寂得如同静止的体内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的涌动。
☆、第 36 章
到了九月,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中原的大涝总算有所缓解。先前各省已相继有叛军拥兵自立,但皆苦于天气,各路人马都蛰伏于自己的地盘内养精蓄锐。眼下天一放晴,诸军已按捺不住,先后杀往下沙城,赫朝已是四面楚歌。英帝每日焦头烂额,几次欲御驾亲征,都被大臣们以安危为由拦了下来。朝中众臣里不乏有二心者,如岑子东先头就主动请缨带兵讨伐叛军,在小赢几场仗后趁机窃取了主要几省的兵权,并与居于东南的五王子萨图联了手。五王子这两年一直心有不甘,如今更是私毫不顾旧日手足之情与亡族之危,欲也趁此机会卷土重来,返回下沙城去。
再说义军方面,军中虽有将士不满朱明义带头龟缩、不去救出太子,但看到央金发出的公告后也对秦犷已得玉玺一事信以为真。朱明义表面上一脸欣慰,说如此太子就暂无性命之虞,号召众将士一鼓作气攻破下沙城,等待秦犷携玺而归,届时天下便可一统。义军闻言皆无异议。惟他本人心里暗自不快,想来自己在秦犷失踪后苦心经营这路兵马,结果到头来是为他人做嫁衣。不过,秦犷迟迟不归,眼下义军皆奉自己之命行事,自己还是有机会抢在秦犷前头立下大功的。
在各路叛军中,义军是起家最早的一支,一路走来,不断纳入新血,如今人数更是已达十数万,居于诸军之首。数路兵马一同往下沙攻去,所经之处无不混战不断、生灵涂炭,此情此景比大洛亡国时更要惨上几分。未至下沙,中原几省已尸骨连路、血流成河,本就欠收的农田被马蹄无情践踏,秋风一过,草木萧瑟,妇哭子啼,实在哀怜。
眼看着到了九月下旬,央金依旧没收到任何秦犷的消息。英帝连下几道圣旨,急召他回京抗敌。纵使央金百般任性,眼见国难在即,还是无法坐视不理,命手下挟着两个孩子一同回下沙。而他勇武过人这点确实不假,回京路上,杀得许多叛乱者溃败而逃。八王爷一路凯旋的消息传至朝中,多少鼓舞了军心,本已节节败退的大叶军竟又有了些起色。
商宏晔没有食言,时近十月时,他派了一队远航经验丰富的桨手和三十个武艺上乘的青壮年汉子给秦江二人,让他们护送二人回中原去,并安排了岛上最坚固的大船,准备了足够众人吃半个月的干粮与淡水,还命人将岩洞里的十几箱金银都搬上了船。商宏晔甚至想亲自率领岛民们一同随江平明回中原,为他出力,却被江平明劝阻了下来。江平明一来自己没有称王之意,二来也不忍心见这位对父亲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老人迟暮之年勉强出战,只是好言宽慰,说待中原局势稳定下来,就能恢复两岸通航,到时再回来探望云云。
商宏晔自知今日一别,十有八|九再无相见之日,秦江二人临行当天,这位铁骨铮铮的老人再度泪撒海边,江平明见状,心里愧疚,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向他道一声珍重。
这一路风吹日晒,两人又心系天骄的安危,每日都忧心忡忡。桨手们日夜兼程,幸得一路顺风顺水,花了十二日便抵达弦海岸。二人谢过桨手,道别后,不敢再耽搁,即刻率领那三十个汉子挑上金银,打扮成一群逃难的人,动身赶往旧京城内,想打探央金与天骄的消息。
二人进城一路上只见沿途皆是断壁残垣,许多房屋已被废弃,四处都留下烧焦的痕迹。街市破败不堪。洛朝亡后,旧京虽日渐荒凉,却也还算是一处尚可安居之地,如今竟如此凋蔽,见者惊心。秦犷一行人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小客栈,那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正无精打采地倚着柜台呆坐,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壮汉,吓得连连后退,口中直道:“军爷们行行好,小老儿这里已是无钱也无粮啦!”
江平明是一行人中面貌唯一看上去不那么吓人的,便主动上前去和掌柜好言解释,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掌柜。掌柜吩咐小二去催厨房做饭,苦着脸道:“小店的粮米蔬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如今这旧京城被烧成这个模样,商人都不愿意来啦……你们吃了这一顿,下顿啥时候能吃上还是个问题呢!”
秦犷皱眉问:“您说旧京被烧过?难怪外头到处是黑乎乎的焦痕……是何人如此猖狂,竟然放火烧城?”
掌柜叹气道:“这不是如今天下正大乱呢,那些个军阀们都往下沙京攻打过去啦,八王爷原本驻兵在此,皇上前些日子下旨让他回京抗敌去,谁知他走的时候,竟放火焚城,这城里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人,都是死的死伤的伤,幸好小老儿我命大,放火那日我带着店里的人手出城补货去了,才侥幸逃过此劫……我回来后听人说,当日那情形,真个儿是人间地狱哟!”
秦犷怒发冲冠,拍案而起:“那个混帐蛮子,竟这般没人性!”
“唉呀,当今这乱世,真是前所未有哇,那些当兵的、尤其是做了头领的,有人性的没有几个啦……有好几路兵马口里喊着要驱逐鞑虏,还政于汉人,经过我这儿时还不是像伙强人一样抢钱抢粮,若他日真叫这帮人当了皇帝,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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